4 20年危机 因之一。对于秘密条约，原本不应该归罪于政府缺乏道德，而应该归咎 于大众对国际事务的漠不关心。因为，缔结这些条约是众所周知的事 情。但是，在1914年战争爆发之前，很少有人关注这类事情，也几乎 没有人认为应当反对签订这些条约。'尽管如此，反对这些条约的做法 仍然具有极为重大的意义。它标志着人们开始有了普及国际政治的要 求，因而也就预示着一·门新学科即将诞生。 政治学的目的与分析 在民众的普遍要求下，国际政治学诞生了。政治学的创立是为某种 目的服务的，因此，也就沿袭了其他学科的路径。初看起来，这一路径 似乎不合逻辑。一般来说，国际政治学的研究首先需要收集数据，并对 数据进行归类和分析，从而得出结论。然后，再确定这些数据和结论可 以用于什么目的。但是，人的思维并不是按照这种逻辑程序展开的。实 际上，人的思维遵循的恰恰是相反的程序。根据逻辑程序，目的本应该 是分析之后才能确定的。但是，人们往往首先需要有一个目的，这样， 他们的分析才会有原始动力和发展方向。恩格斯写道：“社会的技术需 求对科学进步产生的推动力比十所大学还要大。”2现存最早的几何教科 2书“列出了一套实用法则，目的就是解决实际问题。比如，‘测量圆形 水果仓库的方法’，·规划一块田地的方法’，‘计算鹅和牛消耗饲料的方 法等'”。3康德说，理性接触自然的方法，“决不能是学生接触老师的方 法，老师说什么，学生就听什么。理性接触自然的方法，应该是法官接 触证人的方法。法官要求证人回答他提出的问题，而这些问题是法官自 己认为应该提出的问题”。4一位当代社会学家也写道：“我们必须对某 些问题事先做出决定，比如采用什么研究方式、怎样排定研究对象不同 侧面的轻重缓急、需要提出和试图回答什么样的问题等等。否测，如果 仪凭直接的个人兴趣，那么我们连星星、石头、原子这些基本物质都无 法展开研究。”5提高健康水平的目的催生了医学，建造桥梁的目的创立 了工程学，人们消除政体中恶疾的愿望激励和促使他们建立了政治学。 无论我们是否意识到目的的存在，实际主是日的激活了思想。为思想而 思想的做法实属反常，而且不会有什么结果，就像守财奴为敛财而敛财
第一章学科的起源 5 一样。“愿望是思想之父”，这句话准确地表述了人的正常思维的源头。 如果说以上观点真实地反映了自然科学的研究模式，那么，政治学 就更是如此了。在自然科学领域存在两类活动，一类是对事实本身的研 究分析，另一类是将这些事实应用于什么目的。这两者不仅在理论上可 以截然分开，在实际研究中也一直是分别处理的。实验室里的研究人员 研究癌症的原因。他们最初的动机可能是希望消灭癌症，但是这样的愿 望和目的，从严格意义上讲，与他]的实际研究工作没有升么关联，而 且愿望和目的与实际研究也是截然分开的两件事情。研究人员的结论只 能是一份关于真实事实的研究报告。试图改变真实的事实是毫无用处 的，因为事实是独立于人的意识的客观存在。政治学领域的研究是与人 的行为联系在一起的，所以不存在自然科学意义上的客观事实。政治学 研究人员的愿望和目的是消除政体中的某些弊端。研究人员在寻找这些 弊端产生的源因时，意识到人在一般情况下对有些特定情景会做出某种 特定的反应。但是，这样的反应与人体对某种药物做出的反应是不同 的，它们分属两种不同的事实。政治学研究的事实可以通过人们的愿望3 加以改变。如果研究人员在思维中已经存在改变事实的愿望，并通过他 的研究使其他人也接受这种愿望，那么，一旦接受的人达到足够的数 目，事实就会得到改变。于是，政治学中的研究目的就完全不同于自然 科学中的研究目的：自然科学中的事实与研究目的没有关联，并且相互 分离；而政治学研究目的本身就是一种事实。从理论上讲，人们当然会 区别两种角色，一种是确立事实的研究人员，另一种是考虑适当行动的 实际工作人员。但在实际上，一种角色却悄悄地融人另外一种角色。结 果，研究目的与科学分析共同成为同一个过程的组成部分。 举儿个例子说明这一问题。当马克思写《资本论》的时候，他的 目的是摧毁资本主义体系，这与研究癌症的学者希望消灭癌症的目的没 有什么区别。但是关于资本主义的事实却不同于关于癌症的事实，因为 后者是独立于人们的意识，无论人们对它持有什么态度，它都不会改 变。马克思的研究为的是改变人们对资本主义的态度，实际上，他的研 究也确实改变了这种态度。，马克思在分析资本主义事实的过程中改变了 这类事实。有些人试图区分作为科学家的马克思和作为宜传鼓动者的马 克思，这是毫无意义的吹毛求疵。1932年夏天，有些金融专家向英国 政府提出建议，认为以3.5%的比率转换5%的战时公债是可能的。他
6 20年危机 们这样建议当然是基于对某些事实的分析。但是，正是他们提出建议这 一事实，连同其他一些金融界熟知的事实，共同使这一转换政策得以实 施。这个例子说明，研究本身和研究日是可以合二而一的。构成政治事 实的还不仅是政治学研究人员和专业学若的思想。无论什么人，只要他 阅读报纸上的政治栏日、参加政治会议、或是与邻居讨论政治问题，在 某种意义上，他也是研究政治的人，他做出的判断也就成为政治活动进 程中的一个因素（在民主国家尤其如此，但在其他政体中也会出现这种 情况)。正因为如此，读者可以批评我的这本著作，不是质疑著作的真 实性，而是质疑它的观点是否合乎时宜。这样的批评，无论是否有道 理，都会被人们所接受。但是对子一本研究癌症原因的著作，读者提出 4同样的批评似乎就没有什么意义了。每一个政治性判断都会改变做出这 一判断所依赖的事实。政治思想本身就是一种政治行动的形式。因此， 政治学不仅是一门“是什么”的学问，而且也是一门“应该是什么”的 学间。 乌托邦主义的作用 如果说目的先于思想并且造就了思想，那么，我们就不难发现，当 人们的思想开始探索一个未知领域的时候，会产生一个初始阶段。在这 一阶段，愿望或目的成分占有重要的地位，而分析事实和探询分析方法 的意识却很弱，或者根本不存在。霍布衰斯(Holhouse)注意到，“最 原始的人群”有一个特征，“他们评判个规点是否真实的依据是这个 观点是否使人产生偷悦的感觉”。6政治学的初始阶段，或称为“乌托 邦”阶段，显然也是如此。在这一阶段，研究人员很少注意到存在的 “事实”，也不会去分析事物的原因和结果。他们一心一意做的事情就是 详尽地阐述理想的研究项目，以便达到他们想像中的目的。这种理想化 的研究项目简洁明了、完美无缺，所以具有普遍的吸引力。只有当这种 项目失败之后，证明单凭愿望和目的无法实现预想的目标的时候，研究 人员才会不甚情愿地求助于研究分析。研究正是起始子这种幼稚的乌托 邦阶段，然后才会确立为科学学科。金斯伯格(Ginsberg）)教授说过： “有些理论得到了人们的普遍接受，但却没有详尽的实证研究予以支持
第一章 学科的起源 7 可以说，正是在反对这类理论的斗争中，社会学诞生了。”7 即便是在自然科学领域，也不难找出这样的例子。在中世纪，黄金 是公认的交换媒介。但当时的经济关系不是很发达，所以只需要有限黄 金就足够了。14世纪和15世纪经济状况发生了变化，因而产生了一种 广泛的货币交易体系，黄金供应便不能满足新经济的要求了。于是，当5 时的一些聪明人就开始做试验，希望将一般金属变成黄金。炼金者的想 法只具有目的性，但他没有仔细想一想，铅的属性是否可能使其变成黄 金。他认为自己的目的是不容置疑的（那就是必须炼出黄金》，所以， 采用的方法和材料自然需要为这一目的服务。只有当这样的理想化的试 验失败之后，研究人员才开始思考要研究“事实”的属性问题，也就是 研究物质的特征。虽然变铅为金的初始想法是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但现代自然科学却恰拾是从这种初始的愿望演化而来的。 我们还可以从与政治学关系密切的一些领域再举一些例子。 创立政治学的第一次有记录的尝试是在公元前5世纪和公元前4世 纪。这些尝试分别出现在中国和希腊。当时，孔子和柏拉图都受到自己 所处的政治制度的深刻影响，但是他们两人都没有试图分析这些制度的 性质，也没有探寻他们悲叹的社会痼疾的深层原因。他们像炼丹术士一 样，热衷于提出高度理想化的解决方法，对现实持完全否定的态度。8 他们提倡的新的政治秩序，与他们生活的社会中的实际情况相去甚远， 就像黄金和铅之间的差别一样。他们的主张不是研究分析的结果，而是 愿望的产物。 18世纪的时候，西欧的贸易已经十分重要，所以，政府对贸易施 加的、受到重商主义理论支持的无数限制自然受到人们的厌恶。他们要 反对这些贸易限制，就提出了一种普遍自由贸易的理想型主张。根据这 种主张，法国的重农主义者和英国的亚当·斯密（Adam Smith)创立了 政治经济学。这一新的学科主要基于对现实的否定，基于关于想像中的 6 经济人行为的一些虚构的、未经证实的通则。但在实践中，这一学科产 生了十分有用且意义重大的结果。不过，经济理论长期以来保持了乌托 邦的特征，即便是在今天，一些“古典经济学家”仍然坚持认为，普遍 自由贸易是经济学的合理假定，而所有现实情景却被视为对这种乌托邦 原型的背离。实际上，普遍自由贸易是一种从未真正存在过的虚构 情景。9
20年危机 19世纪初，工业革命产生了一个新的社会问题，引发了西欧人的 思考。首先对这问题进行思考的是被后人称为“空想社会主义者”的 思想家，有法国的圣西门(Saint--Simon)、傅立叶（Fourier)和英国的欧 文(Robert Owen)。这些思想家没有分析阶级利益和阶级意识的实质， 也没有研究阶级利益和阶级意识所导致的阶级冲突的实质。他们只是对 人的行为做出了未经验证的假定，并且根据这样的假定，提出了理想社 会的虚构图景。在这样的理想社会中，所有阶级的成员都在友善中共生 共存，各尽所能，按需分配。正如恩格斯指出的那样，对所有这些思想 家来说、“社会主义是绝对真理、理性和正义的表现，只要把它发现出 来，它就能用自已的力量征服世界”。空想社会主义者做了十分有益的 工作，使人们意识到问题的存在和需要解决这些问题。但是，在他们设 想的解决方案与造成这些问题的社会条件却没有逻辑上的关联。我们又 一次发现，空想社会主义的方案不是分析研究得出的结果，而是愿望的 产物。 以这种方式设计的方案当然是无法实施的。正如从来没有人能够在 实验室中制造出黄金一样，从来没有人可能生活在柏拉图的共和国内， 没有人可能生活在普遍自由贸易的世界里，也从来没有人可能生活在傅 立叶的法伦斯泰尔虚幻杜区中。尽管如此，将孔子和柏拉图尊为政治学 的奠基人，将亚当·斯密尊为政治经济学的奠基人，将傅立叶和欧文尊 为社会主义思想的奠基人，这样做是完全正确的。希冀实现某种目标的 初始阶段是人类思维的重要基础。愿望是思想之父，目的激发了研究 活动。 国际关系学中的目的成分，从一开始就十分明显。国际关系学诞生 于灾推性的大型战争，驱使和激励这]新学科先驱学者的最主要目的就 是避免国际关系中再次发生这样的灾难。防止战争的强烈愿望确定了学 科的整个初始进程和发展方向。像其他初创的学科一样，国际政治学一 直充满乌托邦意识，并且对此毫不隐讳。在学科初始阶段，愿望主导了 人们的思想，主观推论重于实际观察，很少有人对现有事实做出认真的 分析，也很少有人探寻可以使用的分析方法。在这一阶段，人们的注意 力儿乎全部集中在希望实现的目的上面。日的是极其重要的，所以，如 果有人对研究方法提出深刻的批评，往往会被认为是于事无补甚至是败 事有余。在前往巴黎和会的路上，有些顾问向威尔逊(Wilsor)总统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