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辛格:大国博弈的背后 翼势力对尼克松-基辛格提出的“缓和”路线大加鞭挞时,基辛格都会站出来好 言相劝,讨好右派,但另一面却又向他的知识精英朋友们大倒苦水,对里根和里 根主义者严辞抨击。基辛格多年的好友、美国著名历史学家小阿瑟·施莱辛格对 此评价为“渴塑肯定的难民心态”。 基辛格的另一份童年遗产是他的哲学悲观主义。他的世界观是黑暗的,充 满悲剧意识。他曾写道,美闲人“从未遭过罪,很难理解一种建立在对未来灾难 进行预测防范基础上的政策”。基辛格对斯宾格勒的“历史衰落不可避免”论采 取拒斥态度,但他仍然相信,政治家必须积极有为,不断采取行动对世界秩序滑 向混乱和不稳定的趋向加以遏制。 纳粹时代的生活经验给基辛格的外交思想注人了两种营养选择:一是理想 主义、道德主义路线,致力于保护人权:另者是现实主义、实力主义路线,即谋求 通过保持势力均衡和将武力用作外交工具以确保秩序得到维系。基辛格遵循的 是后者。在秩序和正义面前,基辛格常援引歌德的提法说,他将选择秩序。对于 混乱造成的种种后果,基辛格已然感同身受。 总而言之,凡此种种,使得基辛格在思想层面上、知识分子层面上和政治层 面上都成为一名真正的保守主义者。他对革命有着本能的反感,这种态度在他那 篇有关梅特涅和卡索里博士论文中有详细探讨,并在他登上权力舞台之后影响 着他的外交政策。不过,他对于推广民主的狂热情绪和民粹主义也不怎么感目。 像他的“思想导师”、保守主义者兼现实主义者乔治·凯南那样,基辛格对所谓美 国政治制度的荣耀和光环从未感到过赞赏,特别在实实在在、真刀真枪制定外交 政策时尤为如此。从知识层面上看,基辛格的头脑仍然停留在欧洲范畴内,就像 他的口音至今仍然透着轰隆隆的巴伐利亚味一样。基辛格可以从容、舒适地一头 扎进黑格尔、康德和梅特涅以及陀斯妥耶夫斯基的怀抱,却从未对典型的美国英 雄诸如马克·吐温、托马斯·杰斐逊和本杰明·富兰克林等人表现出半点欣赏。 但是,恐怖青年时代留下的最重要印记一基辛格自己亦常常提起—一一乃 是他对美利坚这个容他置身、给他天地的国度的热爱,这份爱远远超越他对美 国民主制度的混乱性所时而表现出来的不屑和蔑视。当年少的海茵茨踏上曼哈 顿的土地时,当他改唤作“亨利”之时,美国的宽容和秩序给这个从来上街都胆 战心惊的男孩以从未有过的、沁人心脾的自由快感。基辛格后来曾说,“·美利 坚'所代表的含义在土生美国人看来是理所当然的东西,而我一直对其中真意 014怀抱者特殊的情感
第2章 在华盛顿高地的日子 一位雄心勃勃的会计师的“美国化”历程 1938年刚到这里,我就读的乔治·华盛顿高 中曾让我写一篇文章,谈谈“做一个美国人意味着 什么”。我这样写道…我认为,这是一个能够让 你昂首挺胸、安然跨过街道的国度。 一1977年,国务钟基辛格的告别演说 新世界 他 第一反应,是横穿马路到街对面去一对于多年来总在街头遭人殿打 谩骂的人来说,这是路遇行人时的自然反应。他,正独自一人走在曼哈 顿西区185街,从阿姆斯特丹大道去往他新发现的一家冰淇淋店的路上,这时, 他看到一群男孩一陌生人、非犹太裔一正迎面走近。若是在菲尔特,这样的 遭遇最起码的结果会是一场小型侮辱。他开始挪动脚步,下了人行道。这时,他 才想起来自已身在何处。 上面这个小情节发生时,亨利·基辛格刚来美国几个月的工夫。全家搬进了 一间舒适但略显局促的三居室公寓,那是镰六层高的砖体建筑,位于曼哈顿岛 华盛顿堡大道(Fort Washington Avenue)和I87街内的街区里。大堂对面住着的 正是葆拉的表姐一家。其他来自菲尔特和纽伦堡的朋友们也都来到此地,熙壤 015
基辛格:大国博弈的背后 的大街上,一憧幢类似的巨大公寓楼挤满了逃难而来的犹太难民。 华盛顿高地是当年美国独立战争时期华盛顿将军率众抗击英国殖民军、保 卫曼哈顿的阵地所在处(1776年10月,那次保卫战并未取胜),整个高地紧靠 悬崖断壁拔地而起,俯视着哈德逊河。20世纪早期,高地上散落的一排排公寓 楼住着的还都是波兰和俄国犹太人,他们许多人闯出名堂后就搬到了郊外,留 下的社区里尽是无处不在的犹太教堂和熟食店,等着接待下一拨难民的到来。 自从那些从希特勒魔爪下逃生的犹太人抵达后,这片地方就得了个绰号叫“第 四帝国”。 年届半百的路易斯·基辛格在适应语言方面有点困难。也难怪,他受过良好 的英文数育,但也正因如此,格外害怕说话时弄出些语法错误,且还顾忠自己的 口音。所以他英文说得很少,比起那些文化程度低、没那么多说道的朋友们,就 越发少得可怜了。路易斯能教书,但显然当时市面上并没有这种需求,当时还正 值大萧条时期(1929~935),找工作难上加难。而且雪上加霜的是,抵达美国时, 路易斯正身患慢性胆病,大夫一度诊断为癌症。家里虽从法尔克·斯特恩那继承 了一笔不大的遗产(法尔克在基辛格一家离德后不久即病逝),但很快就所剩无 几了。不论如何,经过两年有一搭没一搭的谋生岁月后,路易斯好歹找到了一份 收人不高的工作一给德国友人的工厂当图书管理员。 维持家庭的重担落在了比路易斯小13岁、适应性更强的葆拉身上。她善于 处世,头脑灵敏而且嘴快,没多久就学会了英文,足够让她不带惧色地与人聊天 了。有一阵子她和一位伙食包办商合作,为犹太教堂的戒礼和婚礼准备食物。之 后,她便开始单干。多数时候她担任的都是“供应商”(这是人们称呼伙食包办商 的一般称谓)的角色,承办私人举办的小型家庭聚会。 从菲尔特无处不在的恐怖气氛中解放出来的基辛格,好像假释的囚犯兴高 采烈地一头扎进了新的生活。几天工夫他就找到了去扬基体育场的路,掌握了 一项从未见过的运动的奥妙所在。那年夏天从菲尔特移民来的约翰:萨克(John Sachs)说:“他是第一个找到那里并且搞清票价,摸清棒球比赛规则的家伙。几个 礼拜后,他便把我和我叔叔拉了去。我们对棒球是一无所知,是他向我们做的全 盘讲解。”但基辛格和萨克一起参加驾驶考试,基辛格却考了个不及格,第二次 再考又没及格。(基辛格后来说他始终弄不清楚为什么老是考砸,但是和基辛格 一起开过车的人都能列出一大堆理由)萨克则轻松过关,他们借了辆车,哥俩一 起探索了不少地方,比如卡茨齐尔(Catskills)。 016 搬过来一个月后,1938年9月,基辛格进了位于192街的乔治·华盛顿高
第2章在华盛顿高地的日子 中。这所高中可谓是当时纽约市立学 校系统的骄傲,校园占地两英亩,主 楼建于1925年,是座乔治四世时期 风格的庞大建筑,为该地区受过良好 教育、雄心勃勃的犹太移民和其他族 裔的难民提供良好的服务。教师和教 育质量都是全市一流的。看看基辛格 的学习记录,会发现他和很多人一起 被确定为有“外语学习障碍”,但实际 情况并非如此。基辛格第一学期英语 成绩是70分(满分100),但第二学期 就提高到了90分。从那时起,他上过 的所有课程—诸如法语、美国历 史、欧洲史、经济、几何和账目课等考1939年,亨利·屋辛格16岁,在纽约乔治·华盛顿高 试成绩都在90分以上,只有一门“工 中。在他的移民朋友之中,他是最快适应新环境的一 个。了解婴恰颠以及棒球的魅力。当成群结队的非犹太 业和贸易”课是85分。他的数学老师 孩子迎面向他走来,他意识到自己可以安然走在街上 安妮·辛蒂班德回忆说:“他是所有德而无稀慌张躲避任何人时,他经历了一灰)小以小的顿悟。 国难民学生中最认真、最成熟的一个。我觉得德国学生与本地生相比态度都要更 认真些。”基辛格当时同班的一位德国移民同学说:“我们当然得认真。否则怎么 办,除了认真学习之外我们还能干什么?想在美国立足,除了好好上学然后上城 市学院外我们没有其他路可走。今天的孩子们都拿那些拼命学习的开玩笑。可那 时,我们清一色都是拼命学习的家伙。”他又笑着补充一句:“特别是亨利。” 基辛格一家当时属于卡尔.埃达·耶苏伦教堂(K'hal Adath Jeshurun),那是 一家新兴的正统犹太教堂,在他们来的前一年刚刚建立。首任拉比是前法兰克 福犹太法典学校的校长约瑟夫·布鲁尔(Joseph Breuer),是位坚定不移的正统犹 太教卫道士,在他的教区人们简称其教堂为“布鲁尔堂”。基辛格去时总穿着祈 祷用的披巾,是位虔诚的信徒。但他母亲却开始觉得不对头,她发现儿子去教堂 更多是出于对父亲的孝顺而非对信仰的忠诚。社交方面,基辛格也开始离经叛 道。他加人了一个由革新派犹太教徒组成的组织贝斯·希勒尔(Beth Hillel),多 数是巴伐利亚难民,聚会地点在尼古拉大道和183街的派拉蒙礼堂。基辛格在 菲尔特实科学校的同学亨利·基特曼(Henry Gitterm㎡an)是贝斯·希勒尔组织的主 席,他说:“我们大多在周末聚会,有男有女。这是个接触背景相似的女孩的途 017
基辛格:大国博弈的背后 径。”尽管成员都来自德国,但英文是贝斯·希勒尔组织的官方语言。犹太裔社区 的领袖们一包括雅各布·雅维(Jacob Javits)这样的政治家还常会光临聚会讲 话。这种机会为移民青年们提供了一个在融人当地社会的同时也在同类内部加 强团结的机会。库尔特·希尔伯曼说:“每次聚会大概有18到20人左右。我们会 举行讨论会、组建读书小组,有时候干脆晚上我们就一起看电影或听音乐。” 除了约翰,萨克,基辛格另一密友是沃尔特·奥本海姆(Walter Oppenheim) 一有时候也是对手。他是基辛格在菲尔特实科学校的同桌,两家人都于1938 年夏天移民来美,都来了纽约,又在华盛顿高地成了邻居。奥本海姆虽没基辛格 那般有学问,但他风度翻翩,人长得也帅,是个天生的领袖人物。多数周六的晚 上,十个八个朋友,包括基辛格,会在奥本海姆家里聚会。有时去看电影,有时去 吃冰淇淋。有时候也会带上女伴一路冲到59街的儿童餐厅,那儿有乐队演奏, 这对他们来说已是奢侈之举。那里最低收费3美元,这对于年轻的难民子弟来 说并不算小数目。每个人都掰着手指头精打细算,尽可能少花点钱。有时候,基 辛格来奥本海姆家会和他爸爸聊天,此君对政治极感兴趣,还是富兰克林·罗斯 福的忠实支持者。沃尔特,奥本海姆回忆说:“虽然像我们这样的难民都支持民 主党,但亨利确信自己是个温德尔·威尔基式的铁杆的共和党人。他总是在我家 待到很晚,和我爸爸辩论。他总是读有关政治和历史的书籍,对威尔基的主张非 常着迷,我就是想不通为什么。” 在陌生的大陆上度过青春期的基辛格和在菲尔特时一样性格孤僻。同侪尊 敬他的学识和成熟,但他仍然保持着超然独立和社交时的不安全感。弟弟沃尔 特回忆说:“刚来时亨利很难找到自己的方向,总感觉找不准位置,尤其是爸爸 没有工作的那段时间。”当时埃迪斯·佩雷斯办有一个舞蹈班,这被看成贝斯·希 勒尔组织成员必须过的一关,基辛格的表现可以用籍困二字来形容。在1941年 的一张舞会照片里,可以看见基辛格远远地被挡在众人身后,坐在最后一排的 最远端。舞会上通常会评选大量的奖项,几乎所有参加者都能获得一个两个奖 项,可基辛格从来是什么都捞不到。 女孩子里有一位叫安妮丽斯·弗莱舍,纽伦堡难民,来纽约前父亲是当地一 位颇有成就的鞋商。一家人住在华盛顿高地北边的埃尔武德街上。安妮丽斯一 头黑发,总是爱笑,身材也很好一—直到今天当年的老朋友说起来竟还颇为称 道。同伴们对她的评价是“深沉、冷谈”,“人不错但不是很热情”,这些评价倒是 完全可以适用于基辛格。安妮丽斯对文学和音乐格外感兴趣,既能写诗,又会拉 018大提琴,而且具有优秀家庭主妇的优点一会做衣装,喜欢给邻居家当临时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