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谶记历序之侪。上《经》始乾坤,“既成万物”,而下《经》讫于 未济“物不可终穷”,言“既济”者,斯局促矣。 庶虞始动,其象曰“屯”,其彖曰“宜建侯而不宁”。侯则草 昧部族之酋,鹑居谷食,上如标枝,而民如野鹿者也。当是时, 民独知畋渔,故其爻曰:“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婚姻未定, 以劫略为室家,故其爻曰:“匪寇婚媾。”且夫忧患廉耻之情,虽 泰始已萌骂也,是以君子几舍,女子则有“贞不字”者。受之以 “蒙”,杂错质文之间,始有娉女,而爻称“肉妇”、“克家”。初作 娉者,略如买奴婢,故其爻曰“见金夫,不有躬”也。受之以 “需”,“君子以饮食燕乐”。农稼既兴,民之失德,乾糇以愆,而 争生存、咯土田者作,故其次“讼”。小讼而曹辩,大讼用甲兵, 是以行“师”,所谓“丈人”者,众之所归往也。众有所“比”,同 征伐,共劳逸,故其伦党搏而不溃,其卦曰“不宁方来,后夫 凶”;象曰“先王以建万国,亲诸侯”。盖黄帝、大禹合符会计之 事也。 “屯”之建侯,未有王者,其侯酋豪。“比”有假王,纲纪已 具,城郭都邑已定。当其在屯,虽为不宁侯也。比而不宁,不 属王所,则抗而射之。……“讼”以起众,“比”以畜财;军在司 马,币在大府。有军与币,而万国和亲,觌威不用,故其象曰 “懿文德”。受之以“履”,帝位始成,大君以立,由是“辨上下, 定民志”。盖建号若斯之难也。虽有位命,朝仪之文,情尚朴 质,惘慍尚通,其道犹“奉”,浸以成“否”。斯亦懿文德辨上下 之所驯致。济“否”者,平其阶位,故曰“同人”,“君子以类族辨 物”。宗盟之后,异姓其族,物细有知,诸夏亲昵,狄戎豺狼者, 而族物始广矣。故“同人于宗”曰“吝”;“于郊”、“于门”,然后 其无悔咎也
此九卦者,生民建国之常率,彰往察来,横四海而不途 此。① 在这里,章氏利用《屯》、《蒙》、《需》、《讼》、《师》、《比》、《小畜》、 《履》、《泰》、《否》、《同人》等卦,推演了“横之四海而不逾此”的社会 进化过程。《屯》卦反映了人类社会初始阶段的情形,此时草昧未 开,“人民禽兽未有所分,逢女为耦,不假行媒,其次劫略而已”(《商 平》)。发展到《蒙》的阶段,始有礼聘,但形同买卖,所以爻称“见金 夫,不有躬”。发展到《需》的阶段,农业已兴,田地日益显得重要。 但为了生存,劫掠土地的事件时有发生。“争竞愈广,众比愈盛,又 必储财以备久斗”(《蓟汉昌言》)。争讼必动“甲兵”,动“甲兵”必亲 比结盟,“同征伐,共劳逸”,所以有《比》。这时纲纪已具,城郭都邑 已定,所谓“军在司马,币在大府,而万国和亲,觌威不用”,于是王 朝始建,帝位始成。所谓“履帝位而不疚”。但或《泰》或《否》,亦势 之必然。所以必须舍“同人于宗”之“吝道”,而“问人于门”、“同人 于郊”,亦即平其阶位,亲昵诸夏,类族辨物,推及异姓。如此才能 无悔”、“无咎”,而“通天下之志” 不难看出,章氏所谓的《周易》之“史的精华”,比附的痕迹是很 明显的。或许由于《同人》之后的卦于比附上困难较大,所以章氏 说:“过此以往,未之或知也。”②不过,在章氏的比附中至少表明了 两层意思:一是社会进化思想,即社会历史的发展表现为一种进化 过程;一是国家的确立,是争讼的产物,而争讼的产生乃是由于 “农稼既兴”,即生产发展的结果。这种思想与传统经学家言必称 “三代”、礼仪制度由圣人出的史学思想是大不相同的。 此外,章氏又曾将《周易》六十四卦分为几组,勾勒人类社会发 ①②《章太炎全集》(三),第380381、381页
展历史的总貌(见《自述学术次第》),其基本精神与上述思想无别, 文繁不述。 四、以佛解《易》 在中国佛教史上,以佛解《易》的现象并不鲜见。章太炎深通 内典,尤其精研法相唯识之学。中年以后,身遭种种变故,乃以佛 教唯识之学为理论武器,会通儒、道、释三家之学。其以佛解《易》, 也大体始于这时。章氏说:“《易》为开物成务之书,所说皆世间法 也,世法之极,于是微著出世之端。”①他解释《乾》《坤》两卦说 乾知大始,坤作成物”,乾即阿赖耶。先有生相,即起能 见,而境界妄见矣,故曰“大始”。坤即末那,执此生为实,执此 境界为实,皆顺乾也,故曰“成物”。 大哉乾元,万物资始”,此固阿赖耶之征。“至哉坤元,万 物资生”,即无明为缘生第一支也。无明无往不在,而末那我 痴即是无明本体,且坤卦言“先迷后得主”,“迷”者无明不觉之 谓。依如来臧,有此不觉,不觉而动,始为阿赖耶识,故曰“先 迷”。阿赖耶识即成根本,无明转为我痴,执此阿赖耶识以为 自我,故日“后得主”。以其恒审思量,故《传》曰“后得主而有 常”。以其执人、法,故《传》日“含万物而化光”。明万法依是 建立也。② 文中的阿赖耶”为大乘法相唯识学所说八识之第八故亦称“第八 识”。这一识的特点(自相)是具有能藏(谓具有储藏作用)所藏 ①②章太炎:《蓟汉微言》,第16、1718浙江图书馆1917年刻,北京大学图 馆减。 44
(谓其所藏为前七识的种子)和执藏(谓此识常被末那识执为自我 之体)的功能。“末那”为第七识,它的特点是“恒审思量”,将第八 识执为自我之体,产生我痴、我慢、我见、我爱四惑,生起烦恼,令人 流转于生死之境。“生相”即生起之相;“能见”即“能见相”,又臼 “见相”;“境界”即“境界相”,又曰“所见相”。文中的“无明”是佛教 十二缘生”(佛教“三世轮回”说的核心理论之一,包括无明、行 识、名色、六人、触、受、爱、取、有、生、老死等)的第一支,意为痴、 暗昧、无有智慧、不明真实。“如来藏”即真如。章氏认为,世界上 的一切事物和现象都是有条件的、相对的暂时的、变化的、虚幻 的。而真如却是无条件的绝对的、永恒的、不变的、真实的超越 于世界万物之上的。正因为真如绝对,无所对待所以它不觉悟自 身的存在。不觉悟就是无明,有无明就有运动,于是真如(如来藏) 转化为阿赖耶识,阿赖耶识变现出人和万物。 在前引第一段话中,章氏用唯识学中的阿赖耶识与末那识的 关系解说乾坤二卦,意思是,“乾”好比真如不觉心起妄念,生动 作,而有能见之相,即起能见之相各种虚妄境界亦随之而生,所以 谓之“大始”。“坤”好比末那执持阿赖耶及其变现之境界为实有, 恒审思量使万物生灭不已,所以谓之“成物”。前引第二段中,章 氏用唯识学的原理更详细地解释了乾坤之间的关系。章氏认为, “先迷”之“迷”,即如来藏不觉有我之义。由不党而妄动,始转为阿 赖耶识。末那(坤)执此杂染之阿赖耶以为自我,生我痴、我慢、我 见、我爱四惑,生起烦恼,令人流转于生死之境。乾即阿赖耶识,乾 迷在前,坤顺承之,乾元资始坤元资生,所以,谓之“后得主”。可 ①章氏说:“此真如心,本唯绝对既无对待,故不觉有我。即此不觉渭之无明。 (《蓟汉黴言》)“以如来藏无所对,奄乎不自知视若胡越,则眩有万物。(《国故 论衡·辨性上》) 15
见,在章氏看来,乾坤即唯识学之第八认与第七识,乾有变现万物 的种子,为万法缘起,坤能执之为主,恒审思量,于是生出字宙万 物 他又解释六十四卦卦序说: 《易》上经始《乾》、《坤》,下经始《咸》。先鴛或以天道人事 比缚,轄康伯非之。然经分上下,要非无意。案佛典亨十二缘 生,第一支为无明,第八支为爱。无明发业,爱欲润生。由是 切法生,流注不绝。若徒有无明,不以爱为增上,则不得辗 转结生也。故《易》上经首《乾》、《坤》者,无明支;下经首《咸》 者,说爱支。爱莫甚于男女,故以夫妇表之,《易》说缘生,较然 可知。① 周易》六卜四卦,何以上经首《乾》、《坤》,下经始《咸》、《卦》,易学 史上比较流行的看法是上经说天道,故以《乾》、《坤》始,下经说人 事,故以《咸》卦始(见《序卦传》)。但也有不同的意见,如韩康伯 说:“《序卦》之所明,非《易》之蕴也。”章氏则认为,《周易》六十四卦 分为上下二篇,当非偶然为之,乃包含一定的意义。依佛教“}二 缘生”之说,第一支为无明,无明虽为业缘,但如果没有第八攴“爱” 的滋润,也是不能使一切法生生相续,流注不绝的。《周易》首 《乾》、《坤》,乾即阿赖耶识,为万法缘起,是无明;下经首《咸》卦,卦 辞说:“娶女吉。”“爱莫甚于男女,故以大妇表之”,则合于第八支。 而《周易》终于《未济》、《既济》,言“物不可穷也”,亦含流注不绝之 义。所以,《閭易》上下经之分与佛教十二缘生之说相合,“《易》说 缘生,较然知”。 ①《蓟汉微》,第18页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