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太炎以佛解《易》的例子还不少,但大体的思路基本如此①, 兹不具引。从中不难看出,章氏利用佛学,特别是其中的法相唯识 之学,发挥《周易》的基本思想,颇有独特之处。但由子在章氏那 里法相唯识之学是被当作“方法、理论”来看待的,所以,以此解 《易》,实是纳《易》于唯识学之体系框架中,曲解比附也就在所难免 五、刘师培论《史记》中的《易》说 刘师培(1884-1920年),近代学者、经学家。字申叔,号左庵, 后改名光汉,江苏仪征人。1904年加人光复会,任《警钟日报》主 笔。1907年应章太炎之邀,到日本担任《民报》编辑,并加入同盟 会。其间曾与其妻何震创办《天义报》和《衡报》,与张继等人创办 社会主义讲习会”,宣扬无政府主义。后曾背叛革命,并曾为袁世 凯复辟帝制摇旗呐喊。1917年被蔡元培聘为北京大学国文科教 授,直至病逝。刘氏出身学术世家,少承祖业,博通古文经学,于家 传《左传》之学尤其精擅。但在《周易》的研究方面也有一定的建 树,撰有《连山归藏考》、《司马迁述周易义》、《刘瓛周易注补辑》、 《王弼易略例明彖篇补释》等。此外,在所著《经学教科书》中,用四 节的篇幅讨论了历代易学的发展。从这些撰述中可以看出,与章 太炎侧重探讨易学的思想不同,刘氏比较侧重于梳理易学研究的 历史,二人恰好形成互补。本节只就刘氏对扬何易说的钩沉作 简介 据《汉书儒林传》,汉《易》本于田何。田何有四大弟子,即东 武王同子中、洛阳周王孙、丁宽、齐服生。但后来的施、孟、梁丘三 家均出于丁宽弟子田王孙之传,其他诸家的传授世系及易学面貌 ①章氏以佛解易的材料多出自口述,且泛泛而谈,没有形成系统的思想体系 17
则不甚了了。刘氏据《史记》、《汉书》认为,王同子中的后学杨何的 易说,其面貌并非一无所存。史载从杨何受《易》者有一人,一是丁 宽的后传梁丘贺,-是司马迁的父亲司马谈。《汉书·儒林传》说: 梁丘贺从大中大夫京房受《易》,房者,淄川杨何弟子也。”可知梁 丘贺之学杂有丁宽及杨何二家之说。而可马谈,据《史记·太史公 自序》:“太史公学天官于唐都,受易于杨何,习道于黄子。”可知司 马谈与京房同门,同传杨何之《易》。刘师培由此推论:“谈子为迁, 则《史记》记述《易》之词,必为王同杨何故谊。”① 那么,杨何之《易》究竟包括一些什么内容呢?根据刘氏的考 证,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其一,易学的传授世系。《史记·仲尼弟子列传》公:“商瞿,鲁 人,字子木。孔子传《易》于瞿,瞿传楚人轩臂子弘,弘传江东人矫 子庸疵,疵传燕人周子家竖,竖传淳于人光子乘羽,羽传齐人田子 庄何,何传东武人王子中同,同传淄川人杨何。”《儒林传》亦云:“自 鲁商瞿受易孔子,孔子卒,商瞿传易,六世至齐人出何,字子庄。而 汉兴,田何传东武人王同子仲,仲传淄川人杨何何以《易》,元光元 年征,宫至中大夫。…然要言《易》者,本于杨何之家。”这是司马 迁对易学传授世系的描述。这里仅仅说到田何授《易》于王同,而 不及丁宽诸人;仅仅说到王同传《易》杨何,而不及京房诸人。并且 概括言之“易者本于杨何之家”,说明“史公言易,传父谈之学,由杨 何上溯王同之传,与丁宽所传稍别”。 其二,《周易》经传的作者。《史记·太史公自序》云:“余闻之先 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周世家》云:“西伯囚差里,盖益易 之八卦为六十四卦。”《太史公自序》又云:“西伯拘羑里,演《周 ①刘师培:《可马迁述周易义》,见《刘申叔遗书》,第1202,江苏古籍出版社(下
易》。”可见司马谈父子坚持认为八卦为伏羲所作,重卦为文王所 作。《孔子世家》云:“孔子晚而喜易,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读 易韦编三绝。日:加我数年,若是,我于易则彬彬矣。”这说明,在司 马迁看来,《彖传》《象传》《系辞》、《文言》、《说卦》《序卦》均为孔 子所作。刘师培认为,“不言《杂卦传》者,或杨何所传之本,与施、 孟、梁丘不同,合《杂卦》于《说卦传》。或上下经而外,仅分《序》 《彖》、《系》、《象》《说卦》《文言》为六卷。其次与《史记》所序同, 与施、孟、梁丘十二卷之本不合,不得执班《志》所载篇目相符合 也 h 其三,杨何说《易》之例。据刘师培的研究,“《史记》释《易》之 文,亦多古谊”,如《太史公自序》云:“《易》曰:“失之毫厘,差以千 里。故曰:臣弑其君,子弑其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 刘氏解释说:“失之毫厘’二语,见于《易纬·通卦验》,而贾谊《新 书》及《汉书·东方溯传》均引为《易》文,或杨何所传之本,有此二 语。“臣弑其君'以下,亦《坤·文言》之词。据《史记》上文言:弑君 亡国,皆由失其本。本即《易》之所谓积善也。则弑君亡国,即《易》 之所谓殃,由积而成也。”刘氏认为,这种以易文互相训释的解经之 法,“略与费氏家法相符,疑皆杨何说《易》之例”。又如司马谈《论 六家要旨》云:“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击毁,使人拘而多所 畏。”刘氏认为,《史记》论卜筮诸术,均遵其谊。“盖史迁说易,不讥 卜笈之诬,亦不拘墟子卜筮,与术数家言迥别。然均上承父谈之 传。而杨氏说易之家法,亦于此可睹矣”。又如《史记·外戚世家》 云:“易基乾坤。”《田敬仲完世家赞》曰:“盖孔子晚而喜易,易之为 术幽明远矣,非通人达才孰能注意焉。”《滑稽传序》引孔子语目 “易以神化。”《太史公自序》日:“易以道化。”又曰:“易著天地、阴 ①刘师培《司马迁述周易义》,见《刘申叔遗书》,第1202页。 19
阳、四时、五行,故常于变。”刘氏认为,这些思想或许均为王同旧 说,由杨何以授司马谈,而史迁著之史册、其他如“律书以律历通 五行八正之气,并论阴阳盛衰,《天官书》言天运之变,旁及天人相 与之故,或亦杨氏所传”① 其四,《史记》所记《易》文叮证占《易》异字。《史记》中所载部 分《周易》经传的文字,有的与今通行本颇异。刘氏认为,这种不同 恰好可证古《易》异字。如《史记…天官书》云:“仰则观象于天,俯则 法类于地”这是引《易·系辞》中话,原文为“俯则取法于地”。此处 作“法类”,足证杨本“取法”作“法类”。又如《伯夷列传》云:“同明 相照,同类相求。”《文言传》中作“同气相求”。此处作“同类”,足证 杨本“问同气”作“同类”。其他与《易》义有关的记载还不少,刘氏认 为,“此均史迁谙明《周易》之征”,“惜所传之止于斯也"②。 总之,刘氏根据《史记》中涉及到的《易》文句,及由此反映出 来的司马氏父子对《周易》的态度,认为王同、杨何的《易》说,大体 表现为以上面貌。刘氏的这种考证,很有意义,对于理解汉代易学 的全貌,有一定的帮助作用。《太史公自序》云:先人有言,孔子卒 后至于今五百年,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 《礼》、《乐》之际,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计焉!”可见史迁 曾以甄明《易》义为己任。“惜所传之止于斯也”!刘师培先生早 折,对易理尚来不及有深切的体认,所以只留下了一些关于易学史 的论述、用他评价史迁的话,我们也可以说:“惜所传之止于斯 也 清代易学,特别是乾嘉之学,以文字训话为手段,以恢复汉学 为宗旨,在理论思维方面的贞献相对较少。这一方面表明传统易 ①②刘师培:《司马迁述周易义》,见《刘申叔遗书》,第1202、1203臾
学的理论思维,发展至清代已开始由高峰走向低坡①;另一方面也 说明单纯以恢复汉易为目的的清代易学研究,其“宗旨”本身恰恰 成为其自身发展的制约因素。作为清代学术之“正统派”的殿军 作为本世纪初最后两位古文经学大师,章太炎和刘师培,几乎都没 有把“五经之首”的《周易》作为自己的研究重点,原因固然很多,汉 《易》之善言灾异和理论思维的僵化呆板,恐怕也是主要因素之 但是,由于他们的博学和严谨,使他们在易学方面的点滴见解,也 足能产生诱人的魅力。如章太炎之论“易象”,刘师培之论杨何易 说,都不乏精彩之处。而二人均十分注意以近代西方知识为参考, 关照传统易学,虽不免比附牵合之讥,令人生“不欲落伍而又难于 自拔”之感,但也说明经学的樊篱已在不自觉中被渐渐地拆除 着②。 第二节抗辛斋及其易学 杭辛斋(1869-1924年),近代易学家。名慎修,字一苇,浙江 海宁人。早年游学京师,充文渊阁校对。肄业同文馆,习天算理 化。1912年,当选为众议院议员,旋因反袁(世凯)面被捕入狱 出狱后于民国七八年间,与国会同人在广州组织研几学社,相约治 ①朱伯崑:《易学哲学史》第4卷,第5页。 ②对于章太炎等人的这种比附似乎不应过于苛求,作为古文经学家他们用来接 受和消化外来知识的“背景知识”只有经学。他们敢于并努力进行这样的比 附,表明其颇有丰富或突破传统经学的企图。这一点可以说是章氏及其同时 代进步知识分子所共同具有的特征(如后面将要论及的杭辛斋先生特别重视 传统经学与西方近代自然科学的比附),透过他们的曲为解说,我们可以看到 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为沟通中西文化所走过的艰辛历程。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