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17 生活环境中,这也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 温斯颜挺直腰板,坐了起来。他打了一个隔。杜松子酒的 劲头从他肚子里升了起来。 他的眼光又回到本子上。他发现他在无可奈何地坐着胡思 乱想的时候,他也一直在写东西,好像是自发的动作一样。而且 笔迹也不是原来的那样歪歪斜斜的笨拙笔迹了。他的笔在光楞 的纸面上龙飞风舞,用整齐的大写字母写着一一 打倒老大哥 打倒老大哥 打倒老大哥 打倒老大哥 打倒老大哥 一遍又一遍地写满了半页纸。 他禁不住感到一阵恐慌。其实并无必要,因为写这些具体 的字并不比开始写日记这一行为更加危险:但是有一阵子他真 想把这些涂沫了的纸页撕了下来,就此作罢。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因为他知道这没有用。不论他是写了 打倒老大哥,还是他没有写,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论他是继续写 日记,还是他没有继续写,也没有什么不同。思想普察还是会逮 到他的。他已经犯了一脚使他没有用笔写在纸上,也还是 了的一包含一切其他罪行的根本大罪。这叫做思想罪。思想 罪可不是能长期隐匿的。你可能暂时能躲避一阵,甚至躲避几 年,但他们迟早一定会逮到你。 总是在夜里一逮捕总是在夜里进行的。突然在睡梦中惊 醒,一只粗手捏着你的肩膀,灯光直射你的眼晴,床边围着一圈 凶狠的脸孔。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不举行审讯,不报道速捕消息, 人就是这么销声匿迹了,而且总是在夜里。你的名字从登记册 上除掉了,你敬过的一切事情的记录都除掉了,你的一度存在也
18一九八四 给否定了,接着被遗忘了。你被取消,消灭了:通常用的宇眼是 化为乌有。 他忽然像神经病发作一样,开始匆忙地乱涂乱画起来: 他们会枪拢我我不在乎他们会在我后脑勺打一枪我不 在乎打御老大哥他们总是在后脑勺给你一枪我不在乎打倒 老大哥一 他在椅子上往后一靠,有点为自己感到难为情,放下了笔。 接着他又胡乱地写起来。这时外面传来一下蔽门声。 已经来了!他像只耗子似的坐着不动,满心希望不论是谁 敲门,敲了一下就会走开。但是没有,门又腋了一下。迟迟不去 开门是最槽糕的事情。他的心怦怦的几平要跳出来,但是他的 脸大概是出于长期的习惯却毫无表情。他站了起来,脚步沉重 地向门走去
第一留19 二 温断顿的手刚摸到门把就看到他的日记放在桌上没有合 上。上面尽是写着打倒老大哥,字体之大,从房间另一头还看得 很清楚。想不到怎么会这样蠢。但是,即使在慌里慌张之中他 也意识到,他不愿在墨迹未干之前就合上本子弄污乳白的纸张。 他咬紧了牙关,打开了门。顿时全身感到一股暖流,心中一 块大石头落了地。站在门外的是一个面容苍白憔悴的女人,头 发稀疏,满脸皱纹。 “哦,同志,”她开始用一种疲倦的、带点呻吟的嗓子说,“我 说我听到了你进门的声音。你是不是能够过来帮我看一看我家 厨房里的水池子?它好像堵塞了一” 她是派逊斯太太,同一层楼一个邻居的妻子。(“太太”这个 称呼,党内是有点不赞成用的,随便谁,你都得叫“同志”,但是对 于有些妇女,你会不自觉地叫她们“太太”的。)她年约三十,但外 表却要老得多。你有这样的印象,好像她脸上的皱纹里嵌积着 尘埃。温斯顿跟着她向过道另一头走去。这种业余趁理工作几 乎每天都有,使人讨厌。胜利大厦是所老房子,大约在一九三○ 年左右修建的,现在快要倒塌了。天花板上和墙上的灰泥不断 地掉下来,每次霜冻,水管总是冻裂,一下雪屋顶就漏,暖气如果 不是由于节约而完全关闭,一般也只烧得半死不活,修理工作 除非你自己能动手,否则必须得到某个高高在上的委员会的同 意,而这种委员会很可能拖上一两年不来理你,哪怕是要修一扇 8
20一九门四 玻璃窗。 “正好托姆不在家,”派逊斯太太含含糊糊说。 派逊斯家比温斯顿的大一些,另有一种阴暗的气氛。什么 东西部有一种挤瘪打烂的样子,好像这地方刚才来过了一头乱 跳乱蹦的三兽一样。地板土到处尽是体育用品一一曲棍球棍、 拳击手套、破足球、一条有汗迹的短裤向外翻着,桌子土是一堆 脏碗碟和拆了角的练习本。墙上是青年团和少年侦察队的红旗 和一巨大的老大哥画像。房间里同整所房子一样,有一股必 不可少的熬白莱味儿,但又夹着一股更刺鼻的汗臭味儿,你一闻 就知道是这里目前不在的一个人的汗臭,虽然你说不出为什么 一闻就知道。在另一间屋子里,有人用一只蜂窝和一张擦屁股 纸当作喇叭在吹,配合袭电幕上还在发出的军乐的调子。 “那是核子们,”源逊斯太太有点担心地向那扇房门看一眼。 “他们今天没有出去。当然罗一” 她有一种话说半句又顿住的习惯。厨房里的水池儿乎满得 溢了出来,尽是发绿的脏水,比烂白菜味儿还难闻。温斯领弯下 身去检查水管拐弯的接头处。他不愿用手,也不愿弯下身去,因 为那样总很容易引起他的咳嗽。派逊斯太太帮不上忙,只在 旁看普。 “当然罗,要是托姆在家,他一下子就能修好的,”她说。“他 喜欢干这种事。他的手·分灵巧,托姆就是这样。” 派逊斯是温斯顿在真理部的同事。他是个身体发胖、头脑 愚蠢、但在各方面都很活跃的人,充满低能的热情—是属于那 种完全不问-一个为什么的忠诚的走卒,党依靠他们维持稳定,甚 至超过依靠思想著察。他三十五岁,刚刚恋恋不舍地脱离了青 年团,在升到背年团以前,他曾不管超龄多留在少年侦察队一 年。他在部里担任一个低级职务,不需什么智力,但在另一方 面,他却是体商运动委员会和其他一切组织集体远足、自发示
第一邵21 威、节约运动等~般志愿活动的委员会的一个领导成员。他会 一边抽着烟斗,一边安详地得意地告诉你,过去四年来他每天晚 上都出席邻里活动中心站的活动。他走到哪里,一股扑鼻的汗 臭就跟到那里。甚至在他走了以后,这股汗臭还留在那里,这成 了他生活紧张的无言证明。 “你有钳子吗?”温斯顿说,摸着接头处的爆帽。 “钳子,”派逊斯太太说,马上拿不定主意起来。“我不知道, 也许核子们一“。 孩子们神进起居室的时候,有一阵脚步声和用蜂窝吹出的 喇叭声。派逊斯太太把钳子送来了。温斯顿放掉了脏水,厌恶 地把堵住水管的一团头发取掉。他在自来水龙头下把手洗干 净,回到另外一间屋子里。 “举起手来!”一个凶恶的声音叫道。 有个面目英俊、外表凶狠的九岁男孩从桌子后面跳了出来, 把-·支玩具白动手枪对推着他,旁边一个比他大约小两岁的妹 妹也用一根木棍对着他,他们两人都穿着蓝短裤、灰衬衫,带着 红领巾,这是少年侦察队的制服。温斯顿把手举过脑袋,心神不 安,因为那个男孩的表情凶狠,好像不完全是一场游戏。 “你是叛徒!"那男孩叫骧道。“你是思想犯!你是欧亚国的 特务!我要枪毙你,我要灭绝你,我要送你去开盐矿!” 他们两人突然在他身边跳着,叫若:“叛徒!”“思想犯!”那个 小女孩的每一个动作都跟着她哥哥学。有点令人害怕的是,他 们好像两只小虎犊,很快就会长成吃人的猛兽。那个男孩目露 凶光,显然有着要打倒和踢倒温斯顿的欲望,而且他也意识到自 己体格几乎已经长得修大,可以这么做了。温斯顿想,幸亏他手 中的手枪不是真的。 派逊斯太太的跟光不安地从温斯摸转到了孩子们那里,又 转了过来。起居室光线较好,他很高兴地发现她脸上的皱纹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