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一九1四 他的教峻。反正不知在什么地方,他还活着,策划着阴谋诡计; 也许是在海外某个地方,得到外国后台老板的庇护;也许甚至在 大祥国国内某个隐蔽的地方藏匿着一有时就有这样的谣传。 温斯顿跟晴的隔膜一阵抽搐。他看到果尔德施坦因的脸时 不由得感到说不出的滋味,各种感情都有,使他感到痛苦。这是 一张瘦削的犹太人的脸,一头莲松的白发,小小的一摄山羊胡须 一一~一张聪明人的脸庞,但是有些天生的可鄙,长长的尖尖的鼻 子有一种衰老性的痴呆,鼻尖上架着一副眼镜。这张脸像一头 绵羊的脸,它的声音也有一种绵羊的味道。果尔德施坦因在对 党进行他一贯的恶毒攻击,这种攻击夸张其事,不讲道理,即使 一个儿壁也能一眼看穿,但是听起来却又似乎有些道理,使你觉 得要提高警惕,别人要是没有你那么清醒的头脑,可能上当受 骗。仙在谩骂老大哥,攻击党的专政,要求立即同欧亚国撙和, 主张言论自由、新闻自由、集会自由、思想自由,欺斯底里地叫麋 说革命被出卖了一一所有这一切的话都是用大字眼飞快地说 的,可以说是对党的演说家一贯讲话作风的一种棋仿,甚至还有 一些新话的词汇;说真的,比任何党员在实际生活中一般使用的 新话词汇还要多。在他说话的当儿,唯恐有人会对果尔德施坦 因的花言巧语所涉及的现实有所怀疑,电幕上他的脑袋后面有 无穷无尽的欧亚国军队列队经过一一一队又一队的结实的士兵 蜂拥而过电春的表面,他们的亚细亚式的脸上没有表情,限上来 的是完全一样的一队土兵。这些士兵们的军靴有节赛的踩踏声 衬托着果尔德施坦因的嘶叫声。 仇根刚进行了三十秒钟,屋子里一半的人中就燥发出控制 不住的愤怒的叫喊。电幕上扬扬自得的羊脸,羊脸后面欧亚国 可怕的威力,这一切都使人无法忍受;此外,就凭果尔德施坦因 的脸,或者哪怕只想到他这个人,就自动的产生惧和愤怒。不 论同欧亚国相比或东亚国相比,他更经常的是仇恨的对象,因为
第一邻13 大洋国如果同这两国中的一国打仗,同另外一国一般总是保持 和平的。但是奇怪的是,虽然人人仇恨和蔑视果尔德施坦因,虽 然每天,甚至一天有上千次,他的理论在讲台上、电幕上、报纸 上、书本上遭到驳斥、抨击、嘲笑,让大家都看到这些理论是多么 可怜的胡说八道,尽管这样,他的影响似乎从来没有减弱过。总 是有傻瓜上当受骗。思想警察没有一天不揭露出有间谍和破坏 分子奉他的指示进行活动。他成了一支庞大的隐蔽的军队的司 令,这是一帮阴谋家组成的地下活动网,一心要推翻国家政权。 它的名字据说叫兄弟团,谣传还有一本可怕的书,集异端邪说之 大成,到处秘密散发,作者就是果尔德施坦因。这本书没有书 名。大家提到它时只说那本书。不过这种事情都是从谣传中听 到的。任何一个普通党员,只要办得到,都是尽量不提兄弟团或 那本书的。 仇恨到了第二分钟达到了狂热的程度。大家都跳了起来, 大声高碱,要想压倒电幕上传出来的令人难以忍受的羊叫一般 的声音。那个淡茶色头发的小女人脸孔通红,嘴巴一张一闭,好 像离了水的鱼一样。甚至奥勃良的粗犷的脸也涨红了。他直挺 挺地坐在梳上,宽阔的胸膛胀了起来,不断地战栗着,好像受到 电流的袭击。温斯顿背后的黑头发姑娘开始大叫“猪猡!猪罗! 猪逻!”她突然拣起一本厚厚的新话词典向电幕扔去。它击中了 果尔慈施坦因的鼻子,又弹了开去,他说话的声音仍相不为所动 地继续眷。温斯顷的头脑曾经有过片刻的清醒,他发现自己也 同大家一起在城叫,用鞋后跟使劲地踢着椅子腿。两分钟仇恨 所以可怕,不是你必须参加表演,而是要避不参加是不可能的。 不出三十秒钟,一切矜持都没有必要了。一种夹杂着恐惧和报 复情绪的快意,一种要杀人、虐待、用大铁锤痛打别人脸孔的欲 望,似乎像一股电流一般穿过了这一群人,甚至使你违反本意地 变成一个恶声叫喊的疯子。然而,你所惑到的那种狂热情绪是
14九门四 一种抽象的、无目的的感情,好像喷灯的火焰一般,可以从一个 对象转到另一个对象。因此,有一阵子,温斯顿的仇恨并不是针 对果尔德施坦因的,而是反过来转向了老大哥、党、思想警察;在 这样的时候,他打从心眼里同情电幕上那个孤独的、受到嘲弄的 异端分子,谎话世界中真理和理智的唯一卫护者。可是一会儿 他又同周围的人站在一起,觉得攻击果尔德施坦因的一切的话 郡是正确的。在这样的时刻,他心中对老大哥的憎恨变成了崇 拜,老大哥的形象越来越高大,似乎是一个所向无敌、毫无畏惧 的保护者,像块巨石一般耸立于从亚洲蜂拥而来的乌合之众之 前,而果尔德施坦因尽管孤立无援,尽管对于是否有他这个人的 存在也有怀疑,却似平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妖物,光凭他的谈话声 音也能够把文明的结构破坏无遗。 有时候,你甚至可以自觉转变自已仇恨的对象。温斯顿突 然把仇恨从电幕上的脸孔转到了坐在他背后那个黑发女郎的身 上,其变化之迅速就像做恶梦醒来时猛的坐起来一样。一些栩 栩如生的、美丽动人的幻觉在他的心中闪过。他想像自已用橡 皮棍把她揍死,又把她赤身棵体地绑在一根木桩上,像圣塞巴斯 蒂安一样乱箭芽身。在最后高潮中,他污辱了她,割断了她的喉 管。而且,他比以前更加明白他为什么根她。他恨她是因为她 年轻漂亮,却没有性感,是因为他要同她睡觉但永远不会达到目 的,是因为她窈窕的纤腰似平在招引你伸出胳膊去楼住她,但是 却围着那条令人厌恶的猩红色绸带,那是咄础逼人的贞节的象 征。 仇根达到了最高潮。果尔德施坦因的声音真的变成了羊 叫,而且有一度他的脸也变成了羊脸。接着那头羊脸又化为一 个欧亚国的军人,高大吓人,似平在大踏步前进,他的轻机枪斯 叫,似平有夺幕而出之势,吓得第一排上真的有些人从坐着的椅 子中来不及站起来。但是就在这一刹那间,电幕上这个敌人已
第一部15 化为老大哥的脸,黑头发,黑胡子,充满力量,镇定沉着,脸庞这 么大,几乎占满了整个电幕,他的出现使大家放心地深深松了一 口气。没有人听见老大断在说什么。他说的只是几句鼓励的 话,那种话一般都是在战斗的喧闹声中说的,无法逐字逐句听清 楚,但是说了却能恢复信心。接着老大哥的脸又隐去了,电幕上 出现了用黑体大写字母写的党的三句口号: 战争即和平 自由即奴役 无知即力量 但是老大野的脸似乎还留在电幕上,有好几秒钟,好像它在 大家的视网膜上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不能马上消失似的。那个 淡茶色头发的小女人扑在她前面一排的椅子背上。她哆哆嗦嗦 地轻轻喊一声好像“我的救星!”那样的话,向电幕伸出双障。接 着又双手捧面。很明显,她是在做祷告。 这时,全部在场的人缓慢地、有节奏地、深沉地再三高叫 “B一B!…B一B!…B一B!”①他们叫得很慢,在第一个B 和第二个B之间停顿很久。这种深沉的声音令人奇怪地有一种 野蛮的味道,你仿佛听到了赤脚的踩踏和铜鼓的蔽打。他们这 样大约喊了三十秒钟。这种有节奏的叫喊在感情冲动压倒一切 的时候是常常会听到的。这一部分是对老大哥的英明伟大的赞 美,但更多的是-~种自我催眠,有意识地用有节奏的闹声来麻碘 自己的意识。温斯顿心里感到一阵凉。在两分钟的仇恨中,他 无法不同大家一起梦呓乱语,但是这种野兽般的“B一B! … B一B!”的叫喊总使他充满了恐惧。当然,他也和大家一起高 城:不那么做是办不到的。掩饰你真实的感情,控制你脸部的表 情,大家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是一种本能的反应。但是有那么 D英语“老大琴”Big Brother两字的第一个字母。一译注
16一九几四 一两秒钟的时间里,他的眼晴里的神色很可能暴露了他自已。 正好是在这一刹那,那件有意义的事情发生了一一如果说那件 事情真的发生了的话。 原来在瞬息间他同奥勃良忽然眼光相退。奥勤良这时已经 站了起来。他摘下了眼镜,正要用他一贯的姿态把眼镜放到鼻 梁上去。就在这一刹那之间,他们两人的限光相退了,在这相遇 时刻,温斯领知道一是啊,他知道!一一奥勃良心里想的同他 自已一样。他们两人之间交换了一个无可置疑的信息。好像他 们两人的心打了开来,各人的思想通过眼光而流到了对方的心 里。“我同你一致,”奥勃良似平这样对他说。“我完全知道你的 想法。你的蔑视、仇恨、厌恶,我全都抑道,不过别害怕,我站在 你的一边!”但是领悟的神情一闪即逝,奥勒良的脸又像别人的 脸一样莫测高深了。 情况就是这样,他已经在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发生过这样 的情况,这种事情是从来不会有后继的,唯一结果不过是在他的 心中保持这样的信念,或者说希望:除了他自己以外也有别人是 党的敌人。也许,说什么普遍存在着地下阴谋的谣言是确实的 也说不定,也许真的有兄弟团的存在!尽管有不断的速捕、招供 和处决,仍不可能有把握地说,兄弟团不只是个谣言而已。他有 时相信,有时不相信。没有任何证据,只是一些过眼即逝的现 象,可能有意义也可能没有意义:一鳞半爪偶然听来的谈话,厕 所墙上的隐隐约约的涂抹一甚至有一次两个素不相识的人相 遇时手中一个小动作使人觉得好像他们是在打暗号。这都是瞎 猜:很可能这一切都是他瞎想出来的。他对奥勃良不再看一限 就回到他的小办公室去了。他一点也没有想到要追踪他们刚才 这短暂的接触。即使他知道应该怎么办,这样做的危险也是无 法想象的。他们不过是在一秒钟、两秒钟里交换了明白的眼光, 事情就到此为止了。但是即使这样,在这样自我隔绝的弧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