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语言兴衰论 了。100,000年前或语言刚发展起来的时候,与6,000或10,000 年前作为现代语系的祖语期之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呢?这个在 文献中很少被提出来的问题,将会是下面讨论的主要论题。 原始语被构拟出来的那部分,往往呈现出整齐而同质的格局, 几乎没有不规则的地方。可我们现在所知的有声语言很少是这样 的,它们通常有一个或多个底层(被当前的语言所替代的早期语言 的特征),或者上位层(另一种由同一社会内优势群体早前使用的 语言的特征),并且囤积了许多散乱的结构。我认为应当发展出一 种更为符合事实的原始语模式,对于可能引发原始语的语言背景 情况,以及原始语其后的发展情况,要多加留意,而前者又往往能 为后者提供额外的视野。 语言内部是怎么变化的一是缓慢渐变的进程(像斜坡一 样),还是间有静止状态的突变(像一级一级阶梯)?我认为,尽管 有些类型的变化可能是渐变的(如借词,同位音交替),可是语言所 经历的变化,大多数都是在一个比较短的时间内完成的。这些变 化也许包括外形上从标记从属成分变为标记中心成分(动词的粘 着代词成分的产生,以及格标记的相应脱落),从受格语变为施格 语(或相反),还有名词属性类的产生等等。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一种语言是如何变成两种的,原本相通的 方言又如何变成不能彼此理解的语言?我同样认为这种变化的发 生是比较急速的,仅仅发生在几代人之间,而不会拖至几个世纪那 么久(中间阶段太长就难以判断到底是一种语言还是两种)。 本书内我提出了一个“裂变一聚变”假说。受到生物学中的间或 打断的平衡模型(punctuated equilibrium model,最早由Eldredge& Gould1972提出)的启发,我给语言的发展(以及起源)提出了一个类 似的间或打断的稳态模型,或“裂变聚变模型”①。人类历史的大部分 ①在这里“裂变聚变”模型应用于语言的演化与分裂。尽管我们没作讨 论,它也可以应用到其他层面上。例如,(Goodenough(1992)描述了某一语言的 静止状态时段,会如何累积起细微的语音变化,然后突然间引起剧烈的音系结 构调整,同时导致形态、词汇上剧烈的结构调整
第一章本书主旨 003 时间是稳态聚变状况。在某一特定的地理区域①,可能有多个政 治群体,它们有相近的规模和组织结构,没有一个群体有时过分高 于其他群体。每一个群体都讲自已的语言或方言。它们会构成一 个长期的语言区域,区内语言处于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中。当然, 没有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一-潮涨潮落、各种变化转换就发生我们 周边,但它们都是以小规模方式进行的。然后某一天稳态聚变被 打断,发生了剧烈的动荡。其原因可能是由于旱涝等自然灾害,或 由于新工具新武器的发明,或因农业的发展,又或因航行开拓了新 疆域,甚或由于世俗或宗教的帝国主义扩张。聚变的间断往往会 触发语言内部或者语言之间的剧烈变动。它们引起人类扩张、语 言分裂。相对于之前或者之后的聚变时代,裂变时期是比较短暂 的,而这是谱系树模型所适用的。 我认为在聚变时期,语言特征往往在某地的语言之间扩散,经 过很长的一段时期,当地语言会聚变为一个共同的原型。然后,具 有扩张与裂化特征的裂变期到来,这个共同原始语便会裂化为多 个新的语言。 上述假说自然会引向语言的起源问题。对此有多种相互竞争 的可能性。其中一种认为语言是以一种极慢的渐进方式变为其现 代形式的一每几千年才增加几百个新词和少量新的语法一从 粗胎语,到原初语,到后原初语,到前现代语,再到现代语,大约五 个阶段。不过,我倾向于另一种方案。早期人类居住在一种相对 平衡稳定的状态中,认知与沟通能力的逐渐发展,但还没有语言。 然后由于某种打断稳态的进程,语言得此形成。我认为这语言形 成得相当快,在几个世纪之内(可能几代人之间),就会产生出发展 ①一个已经形成了语言聚变的地理区域,将会是一个比较容易沟通交 流的区域,典型的例如岛屿,或者江河流域,又或者一个被屏障围绕着而无法 与外沟通的区域,好像海洋的一边或者是山脉的另一边。这样一种区域在地 势、气候、食物资源等方面通常具有相当的同质性,例如某一丛林区域可能已 经是一个语言区域,而相毗邻的一个草原区域又会是另一个语言区域,而山 上的高原地带又是另外一个语言区域
004 语言兴衰论 得相当充分的语言,而不是原初语之类,其复杂程度可与现代语言 相比美。然后接踵而来的就会是另一个聚变期。 对语言发展的这种裂变聚变模型概念的一个可能反应,正如 下面所述。如果十万多年来人类语言的历史主要是聚变的,那怎 么今天我们身边会看不到任何类似的情况呢?答案是显而易见 的。过去的2000年,尤其是最近几百年,发生了一场惊人的裂变。 世界不同宗教的兴起,还有帝国主义、枪械、文字等因素结合在一 起,使得某些民族及其语言变得更为强大,横扫它们面前的一切。 我们身为能写、能读,并且是研究语言学的人,对这种现象无法置 身事外。当欧洲人侵入一些未知地区时,他们强行打断了当地的 语言平衡态。在语言学家到来之前(甚至是他们到来这件事本 身),社会和语言的平衡状态便被破坏了。但透过细心的处理,这 是可以重现的。澳大利亚几万年来几乎与世隔绝,我三十多年来 一直努力去理解当地土著的语言状况,这是使我转而考虑有关语 言发展的一种裂变聚变假说的主要因素。由此我们就可以追溯出 一个处于聚变状态的语言扩散区域的原型语。相同的情况,对于 世界其他地方语言的状况也许同样适用;只有通过恰当的方法去 观察,才能把这些现象识别出来。 语言发展的裂变聚变模型意味着,从一个共同原始语分化出 一众子语的谱系树模型,只适合于裂变时期。在聚变期间,语言区 域由语言特征的扩散而建立起来,某特定区域内的语言将会逐渐 聚合成一个共同的原型(以等待下-一次分裂)。因此,谱系树模型 在过去十万年多的人类语言整体发展的背景中,可应用性是有限 的。事实上,谱系重建的适用范围须有节制。可惜的是,视谱系树 为语言发展唯…的模型已成为一种趋势;这个模型的被滥用,由此 产生了一些在科学上难以令人信服的“答案”。 本书的最后部分着眼于当今世界的语言图景,各大洲的当地 语言消失了、正在消失、或濒临消失。书中问及能让濒危语言存活 的方法。答案是残酷的(但却是要直面正视的)。然后讨论那些自 认是语言学家的人所面临的当务之急。那就是走出去做田野调 查,描写人类语言富矿的某些方面,冀能在语言多样性行将(必将)
第一章本书主旨 005 消亡之前把它记录下来。最后,为更好地理解语言发展(一般的和 特定的)所需要的工作做了总结。 在这里要引以为戒的是,很多我所说的内容和得出的结论在 当今世界的背景之下可能会被视为“政治上不能接受的”。此外, 对某些专业领域的评论还可能会冒犯不少语言学家的群体。不幸 的是,若要尝试从全球观点来考虑语言发展的问题,并试图对当今 的比较语言学以及语言学其他分支作出坦诚的评价,以及对语言 未来的命运作出预测,这是个不可避免的结果
第二章绪论 “语言”这个词至少被用在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中。在政治领 域中,每一个民族或者部落都喜欢说他们的语言与周围别的民族 或者部落不同。在语言学领域内,两种能够相互理解的言语形式 被看作是一种语言的两种方言。政治概念中的不同的几种“语言” 可能是语言学概念中一种语言的几种不同的方言。例如,澳大利 亚有大约700个部落民族,但是总共只有260种语言(在语言学概 念中)。它们通常是一系列相邻的说同一种语言的不同方言的团 体,这些方言彼此之间能够相互理解。瑞典语和挪威语在政治上 是两种不同的“语言”,但是也可以看作是一种语言的两种方言。 相反的情况较少。中国是一个国家,人们讲普通话,也讲粤语、闽 语、吴语等,在政治上,这些都是同一种语言的不同方言;但是在语 言学上,其实它们是相互不能理解相互独立的语言。 本书中的“语言”指的是语言学概念中的语言;两种能够相互 理解的言语形式被看作是同一种语言的不同方言。当坚定地放弃 了对政治因素的考虑之后,在特定情况下,确定到底是一种语言抑 或是几种不同的语言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可以给一个讲一种语 言变体的人另一个语言变体的口语或者书面语文段,并通过问一 系列问题来测试他们之间的相互理解的程度。必须考虑到特定的 情况,尤其是对于发音的习惯问题。来自新奥尔良的英语使用者 可能在最初理解格拉斯哥英语的时候会有困难(反之亦然);但是 几天的适应之后,理解的程度应当可以达到80%一90%。 当然还有其他比较复杂的情况。一种情况是方言链,X方言 和Y方言的使用者相互之间能够理解,Y和Z之间也能够相互理 解,但是X和Z之间相互之间却不能理解。还有个不太常见的情 沉是,相互理解的程度在单方向上更高。例如,说葡萄牙语者能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