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知录 上进,而为张说所驳,谓章句隔绝,有乖旧本,竟不得立于学官。夫《礼记》,二戴所录,非夫子所 删,况其篇目之次,元无深义,而魏徵所注则又本之孙炎。以累代名儒之作,申之以诏旨,而不能 夺经生之所守,盖唐人之于经传其严也如此。故啖助之于《春秋》,卓越三家,多有独得,而史氏犹 讥其不本所承,自用名学,谓后生诡辩,为助所阶。乃近代之人,其于读经卤莽灭裂,不及昔人远 甚,又无先儒为之据依,而师心妄作,刊传记未已也,进而议圣经矣;更章句未已也,进而改文字 矣。此陆游所致慨于宋人,而今且弥甚。徐防有言今不依章句,妄生穿凿,以遵师为非义,意说 为得理,轻侮道术,浸以成俗,呜呼!此学者所宜深戒。”若丰熙之徒,又不足论也。汉东莱张霸伪 造《尚书》百二篇,以中书校之,非是。霸辞受父,父有弟子尉氏樊并,诏存其收。后樊并谋反 乃黜其书。而伪《逸书·嘉禾篇》有″周公奉鬯,立于阼阶,廷登赞曰∶假王莅政”之语,莽遂诊 之,以称居摄。是知惑世诬民,乃犯上作乱之渐,《大学》之教禁于未发者,其必先之矣。 卷三 诗有入乐不入乐之分 《鼓钟》之诗曰“以雅以南。”子曰!雅、颂各得其所。”夫二南也,豳之《七月》也,小雅 正十六篇,大雅正十八篇,颂也,诗之入乐者也。邶以下十二国之附于二南之后,而谓之风;《鸱鹗》 以下六篇之附于豳,而亦谓之豳;《六月》以下五十八篇之附于小雅,《民劳》以下十三篇之附于大 雅,而谓之变雅:《诗》入乐者也。《乐记》:子夏对魏文侯曰:云者,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 志,卫音趋数烦志,齐音敖辟乔志: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朱子曰二 南正风,房中之乐也,乡乐也。二雅之正雅,朝廷之乐也。商、周之颂,宗庙之乐也。至变雅则衰, 周卿土之作,以言时政之得失。而邶、庸阝以下,则太师所陈,以观民风者耳,非宗庙、燕享之所 用也。”但据程大昌之辩,则二南自谓之南,而别立正风之目者非。 四诗 周南、召南,南也,非风也。豳谓之豳诗,亦谓之雅,亦谓之颂,而非风也。 南、豳、雅、颂为四诗,而列国之风附焉,此诗之本序也 孔子删诗 孔子删诗,所以存列国之风也,有善有不善,兼而存之。犹古之太师陈诗,以观民风;而季札 听之,以知其国之兴衰。正以二者之并陈,故可以观,可以听。 世非二帝,时非上古,固不能使四方之风有贞而无淫,有治而无乱也。文王之化被于南国,而 北鄙杀伐之声,文王不能化也。使其诗尚存,而入夫子之删,必将存南音以系文王之风,存北音以 系纣之风,而不容于没一也。是以《桑中》之篇,《溱洧》之作,夫子不删,志淫风也。《叔于田》 为誉段之辞,《扬之水》《椒聊》为从沃之语,夫子不删,著乱本了民。淫奔之诗录之,不一而止者 所以志其风之甚也。一国皆淫,而中有不变者焉,则亟录之,《将仲子》畏人言也,《女曰鸡鸣》相 警以勤生也,《出其东门》不慕乎色也,《衡门》不愿外也,选其辞,比其音,去其烦且滥者,此夫 子之所谓删也。后之拘儒不达旨,乃谓淫奔之作,不当录于圣人之经。是何异唐太子弘谓商臣弑君, 不当载于《春秋》之策乎?真希元《文章正宗》,其所选诗一扫千古之陋,归之正旨。然病其以理为 宗,不得诗人之趣。且如《古诗十九首》,虽非一人之作,而汉代之风略具乎此。今以希元之所删者 读之〃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何以异乎《唐诗·山有枢》之篇;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 盖亦邶诗”雄雉于飞”之义〃牵牛织女”意仿《大东》;兔丝女萝”情同《车牵》。十九作中无甚 优劣,必以坊淫正俗之旨严为绳削,虽矫昭明之枉,恐失国风之义。六代浮华,固当芟落,使徐 庾不得为人,陈、隋不得为代,无乃太甚?岂非执理之过乎!
日知录 21 上进,而为张说所驳,谓章句隔绝,有乖旧本,竟不得立于学官。夫《礼记》,二戴所录,非夫子所 删,况其篇目之次,元无深义,而魏徵所注则又本之孙炎。以累代名儒之作,申之以诏旨,而不能 夺经生之所守,盖唐人之于经传其严也如此。故啖助之于《春秋》,卓越三家,多有独得,而史氏犹 讥其不本所承,自用名学,谓后生诡辩,为助所阶。乃近代之人,其于读经卤莽灭裂,不及昔人远 甚,又无先儒为之据依,而师心妄作,刊传记未已也,进而议圣经矣;更章句未已也,进而改文字 矣。此陆游所致慨于宋人,而今且弥甚。徐防有言:“ 今不依章句,妄生穿凿,以遵师为非义,意说 为得理,轻侮道术,浸以成俗,呜呼!此学者所宜深戒。” 若丰熙之徒,又不足论也。汉东莱张霸伪 造《尚书》百二篇,以中书校之,非是。霸辞受父,父有弟子尉氏樊并,诏存其收。后樊并谋反, 乃黜其书。而伪《逸书·嘉禾篇》有“ 周公奉鬯,立于阼阶,廷登赞曰:假王莅政” 之语,莽遂诊 之,以称居摄。是知惑世诬民,乃犯上作乱之渐,《大学》之教禁于未发者,其必先之矣。 卷三 诗有入乐不入乐之分 《鼓钟》之诗曰:“ 以雅以南。” 子曰:“ 雅、颂各得其所。” 夫二南也,豳之《七月》也,小雅 正十六篇,大雅正十八篇,颂也,诗之入乐者也。邶以下十二国之附于二南之后,而谓之风;《鸱鸮》 以下六篇之附于豳,而亦谓之豳;《六月》以下五十八篇之附于小雅,《民劳》以下十三篇之附于大 雅,而谓之变雅:《诗》入乐者也。《乐记》:“ 子夏对魏文侯曰:‘ 云者,郑音好滥淫志,宋音燕女溺 志,卫音趋数烦志,齐音敖辟乔志:此四者,皆淫于色而害于德,是以祭祀弗用也。’ ” 朱子曰:“ 二 南正风,房中之乐也,乡乐也。二雅之正雅,朝廷之乐也。商、周之颂,宗庙之乐也。至变雅则衰, 周卿士之作,以言时政之得失。而邶、庸阝以下,则太师所陈,以观民风者耳,非宗庙、燕享之所 用也。” 但据程大昌之辩,则二南自谓之南,而别立正风之目者非。 四诗 周南、召南,南也,非风也。豳谓之豳诗,亦谓之雅,亦谓之颂,而非风也。 南、豳、雅、颂为四诗,而列国之风附焉,此诗之本序也。 孔子删诗 孔子删诗,所以存列国之风也,有善有不善,兼而存之。犹古之太师陈诗,以观民风;而季札 听之,以知其国之兴衰。正以二者之并陈,故可以观,可以听。 世非二帝,时非上古,固不能使四方之风有贞而无淫,有治而无乱也。文王之化被于南国,而 北鄙杀伐之声,文王不能化也。使其诗尚存,而入夫子之删,必将存南音以系文王之风,存北音以 系纣之风,而不容于没一也。是以《桑中》之篇,《溱洧》之作,夫子不删,志淫风也。《叔于田》 为誉段之辞,《扬之水》、《椒聊》为从沃之语,夫子不删,著乱本了民。淫奔之诗录之,不一而止者, 所以志其风之甚也。一国皆淫,而中有不变者焉,则亟录之,《将仲子》畏人言也,《女曰鸡鸣》相 警以勤生也,《出其东门》不慕乎色也,《衡门》不愿外也,选其辞,比其音,去其烦且滥者,此夫 子之所谓删也。后之拘儒不达旨,乃谓淫奔之作,不当录于圣人之经。是何异唐太子弘谓商臣弑君, 不当载于《春秋》之策乎?真希元《文章正宗》,其所选诗一扫千古之陋,归之正旨。然病其以理为 宗,不得诗人之趣。且如《古诗十九首》,虽非一人之作,而汉代之风略具乎此。今以希元之所删者 读之,“ 不如饮美酒,被服纨与素”,何以异乎《唐诗·山有枢》之篇;“ 良人惟古欢,枉驾惠前绥” , 盖亦邶诗“ 雄雉于飞” 之义;“ 牵牛织女” 意仿《大东》,“ 兔丝女萝” 情同《车牵》。十九作中无甚 优劣,必以坊淫正俗之旨严为绳削,虽矫昭明之枉,恐失国风之义。六代浮华,固当芟落,使徐、 庾不得为人,陈、隋不得为代,无乃太甚?岂非执理之过乎!
日知录 何彼农矣 《山堂考索》载林氏曰:二南之诗虽大概美诗,亦有刺诗,不徒西周之诗,而东周亦与焉,据 《何彼农矣》之诗可知矣。其日′平王之孙,齐侯之子’,考《春秋·庄公元年》书王姬归于齐,此 乃桓王女平王下嫁于齐襄公,非平王孙、齐侯子而何?说者必欲以为西周之诗,于时未有平王,乃 以′平为平正之王;齐为齐一之侯,与书言’宁王’同义,此妄也。据诗人欲言其人之子孙 则必直言之,如称卫庄姜,则曰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 美韩侯取妻,则日′汾王之甥,蹶父之子。又何疑乎?且其诗,刺诗也,以王姬徒有容色之盛 而无肃囗之德,何以使人化之?故日何彼农矣,唐棣之华 曷不肃囗,王姬之车'。诗人若曰言其容色固如唐棣矣,然王姬之车胡不肃囗乎?是讥之也。 按此说桓王女、平王孙则是,其曰刺诗,于义未允。盖诗自邶、庸阝以讫于桧、曹,皆太师之所陈 者也。其中有美有刺,若二南之诗则用之为燕乐,用之为乡乐,用之为射乐,用之为房中乐,而《鼓 钟》之卒章所谓″以雅以南”,《春秋传》所谓”象南囗”,《文王世子》所谓”胥鼓南”者也,安得 有刺?此必东周之后,其诗可以存二南之遗音,而圣人附之于篇者也。且自平王之东,周德日以衰 矣。麦禾之取,口葛之战,几无以令于兄弟之国。且庄王之世,鲁、卫、晋、郑日以多故,于是王 姬下嫁,以树援于强大之齐,寻盟府之坠言,继昏姻之夙好。且其下嫁之时犹能修周之旧典,而容 色之盛、礼节之备有可取焉。圣人安得不录之,以示兴周道于东方之意乎?盖东周以后之诗得附二 南者,惟此一篇而已。后之儒者乃疑之,而为是纷纷之说,是乌知圣人之意哉。或曰:诗之所言 但称其容色,何也?曰:古者妇有四德,而容其一也。言其容则德可知矣。故《硕人》之诗美其君 夫人者,至无所不极其形容。而《野麇》之贞亦云:有女如玉。”即唐人为妃主碑文,亦多有誉其 姿色者。岂若宋代以下之人,以此为讳,而不道乎。夫妇人伦之本,昏姻王道之大,下嫁于齐,甥 舅之国,太公之后,先王以周礼治诸侯之本也。诗之得附于南者以此。舍是则东周以后事无可称 而民间之谣刺皆属之王风矣。况二南之与民风其来自别,宣王之世未尝无雅,则平王以下岂遂无南? 或者此诗之旧附于南,而夫子不删,要亦不异乎向者之说也。 《何彼农矣》以庄王之事而附于召南,其与《文侯之命》以平王之事而附于《书》一也。 邶庸阝卫 邶、庸阝、卫本三监之地,自康叔之封末久而统于卫矣。采诗者犹存其旧名,谓之邶、庸阝 邶庸阝卫者,总名也。不当分某篇为邶,某篇为庸阝篇为卫。分而为三者,汉儒之误。以此诗 之简独多,故分三名,以各冠之,而非夫子之旧也。考之《左氏传·襄公二十九年》季礼观乐于 鲁,为之歌邶庸阝卫,曰“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 而《襄公三十一年》北宫文子之言引《卫诗》曰:威仪棣棣,不曰邶庸阝卫,专言之则曰卫,一也。 犹之言殷商,言荆楚云尔。意者西周之时,故有邶庸阝之诗,及幽王之亡而轶之,而大师之职 犹不敢废其名乎?然名虽旧而辞则今矣 邶、庸阝之亡久矣,故大师但有其名。而三国同风,无非卫人之作。桧之亡未久,而诗尚存 故别于郑,而各自为风。匪风之篇,其西周未亡之日乎?邶、庸阝、卫,三国也,非三监也。殷之 时,邦畿千里,周则分之为三国,今其相距不过百余里,如《地理志》所言,于百里之间而立此三 监,又并武庚而为一监,皆非也。宋陈傅良以为自荆以南,蔡叔监之,管叔河南,霍叔河北。蔡 故蔡国。管则管城。霍所谓霍太山也。其地绵广,不得为邶、庸阝、卫也 黎许二国 许无风,而《载驰》之诗录于庸阝。黎无风,而《式微》《旄丘》之诗录于邶。圣人阐幽这旨, 兴灭之心也
日知录 22 何彼农矣 《山堂考索》载林氏曰:“ 二南之诗虽大概美诗,亦有刺诗,不徒西周之诗,而东周亦与焉,据 《何彼农矣》之诗可知矣。其曰‘ 平王之孙,齐侯之子’ ,考《春秋·庄公元年》书王姬归于齐,此 乃桓王女平王下嫁于齐襄公,非平王孙、齐侯子而何?说者必欲以为西周之诗,于时未有平王,乃 以‘ 平’ 为平正之王,‘ 齐’ 为齐一之侯,与书言‘ 宁王’ 同义,此妄也。据诗人欲言其人之子孙, 则必直言之,如称卫庄姜,则曰‘ 齐侯之子。卫侯之妻,东宫之妹,邢侯之姨’ 。 美韩侯取妻,则曰‘ 汾王之甥,蹶父之子’ 。又何疑乎?且其诗,刺诗也,以王姬徒有容色之盛, 而无肃�之德,何以使人化之?故曰‘ 何彼农矣,唐棣之华。 曷不肃�,王姬之车’ 。诗人若曰言其容色固如唐棣矣,然王姬之车胡不肃�乎?是讥之也。” 按此说桓王女、平王孙则是,其曰刺诗,于义未允。盖诗自邶、庸阝以讫于桧、曹,皆太师之所陈 者也。其中有美有刺,若二南之诗则用之为燕乐,用之为乡乐,用之为射乐,用之为房中乐,而《鼓 钟》之卒章所谓“ 以雅以南” ,《春秋传》所谓“ 象南�” ,《文王世子》所谓“ 胥鼓南” 者也,安得 有刺?此必东周之后,其诗可以存二南之遗音,而圣人附之于篇者也。且自平王之东,周德日以衰 矣。麦禾之取,�葛之战,几无以令于兄弟之国。且庄王之世,鲁、卫、晋、郑日以多故,于是王 姬下嫁,以树援于强大之齐,寻盟府之坠言,继昏姻之夙好。且其下嫁之时犹能修周之旧典,而容 色之盛、礼节之备有可取焉。圣人安得不录之,以示兴周道于东方之意乎?盖东周以后之诗得附二 南者,惟此一篇而已。后之儒者乃疑之,而为是纷纷之说,是乌知圣人之意哉。或曰:诗之所言, 但称其容色,何也?曰:古者妇有四德,而容其一也。言其容则德可知矣。故《硕人》之诗美其君 夫人者,至无所不极其形容。而《野麇》之贞亦云:“ 有女如玉。” 即唐人为妃主碑文,亦多有誉其 姿色者。岂若宋代以下之人,以此为讳,而不道乎。夫妇人伦之本,昏姻王道之大,下嫁于齐,甥 舅之国,太公之后,先王以周礼治诸侯之本也。诗之得附于南者以此。舍是则东周以后事无可称, 而民间之谣刺皆属之王风矣。况二南之与民风其来自别,宣王之世未尝无雅,则平王以下岂遂无南? 或者此诗之旧附于南,而夫子不删,要亦不异乎向者之说也。 《何彼农矣》以庄王之事而附于召南,其与《文侯之命》以平王之事而附于《书》一也。 邶庸阝卫 邶、庸阝、卫本三监之地,自康叔之封未久而统于卫矣。采诗者犹存其旧名,谓之邶、庸阝、 卫。 邶庸阝卫者,总名也。不当分某篇为邶,某篇为庸阝篇为卫。分而为三者,汉儒之误。以此诗 之简独多,故分三名,以各冠之,而非夫子之旧也。考之《左氏传·襄公二十九年》:“ 季礼观乐于 鲁,为之歌邶庸阝卫,曰:“ 美哉,渊乎!忧而不困者也。吾闻卫康叔、武公之德如是,是其卫风乎?” 而《襄公三十一年》北宫文子之言引《卫诗》曰:“ 威仪棣棣,不曰邶庸阝卫,专言之则曰卫,一也。 犹之言殷商,言荆楚云尔。意者西周之时,故有邶庸阝之诗,及幽王之亡而轶之,而大师之职 犹不敢废其名乎?然名虽旧而辞则今矣。 邶、庸阝之亡久矣,故大师但有其名。而三国同风,无非卫人之作。桧之亡未久,而诗尚存, 故别于郑,而各自为风。匪风之篇,其西周未亡之日乎?邶、庸阝、卫,三国也,非三监也。殷之 时,邦畿千里,周则分之为三国,今其相距不过百余里,如《地理志》所言,于百里之间而立此三 监,又并武庚而为一监,皆非也。宋陈傅良以为自荆以南,蔡叔监之,管叔河南,霍叔河北。蔡, 故蔡国。管则管城。霍所谓霍太山也。其地绵广,不得为邶、庸阝、卫也。 黎许二国 许无风,而《载驰》之诗录于庸阝。黎无风,而《式微》、《旄丘》之诗录于邶。圣人阐幽这旨, 兴灭之心也
日知录 诸姑伯姊 《泉水》之诗,其曰”诸姬”,犹《硕人》之“庶姜”。古之来媵而为侄娣者,必皆同姓之国。 其年之长幼,序之昭穆,则不可知也,故有诸姑伯姊之称,犹《礼》之言伯父、伯兄也。贵为小君, 而能谦以下其众妾,此所谓″其君这袂不如其娣”者矣。 王事 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凡交于大国,朝聘会盟征伐之事,谓之王事。 其国之事,谓之政事 朝〓齐于西 朝〓齐于西,崇朝其雨。”朱子引《周礼》十晖注,以囗齐为虹是也。谓不终朝而雨止则未然 谚曰东虹晴,西虹雨。”盖虹霓杂乱之交,无论雨晴,而皆非天地之正气。楚襄王登云梦之台 望高唐之观,所谓朝云者也 王 邶、庸阝、卫、王,列国之名,其始于成康之世乎?惟周王抚万邦,巡侯甸,而大师陈诗以观 民风。其采于商之故都者,则系之邶、庸阝、卫;其采于东都者,则系之王;其采于列国者,则各 系之其国。至骊山之祸,先王之诗率已阙轶,而孔子所录者皆平王以后之诗,此变风之所由名也。 诗虽变,而大师之本名则不敢变,此十二国之所以犹存其旧也。先儒谓王之名不当侪于列国,而为 之说曰:列《黍离》于国风,齐王德于邦君。 自幽王以上,大师所陈之诗亡矣。春秋时,君卿大夫之赋诗无及之者,此孔子之所不得见也 是故诗无正风。 南也,豳也,小大雅也,皆西周之诗也,至于幽王而止。其余十二国风,则东周之诗也。王 者之迹熄而诗亡,西周之诗亡也,诗亡而列国之事迹不可得而见,于是晋之《乘》、楚之《囗杌》 鲁之《舂秋》出焉,是之谓诗亡然后《春秋》作也。周颂,西周之诗也。鲁颂、东周之诗也。成康 之世,鲁岂无诗?而今迹已亡矣。故曰诗亡,列国之诗亡也。其作于天子之邦者,以雅以南,以豳 以颂,则固未尝亡也。 日之夕矣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当归之时也。至是而不归,如之何勿思也?“君子以 向晦入宴息,日之夕矣而不来,则其妇思之矣。朝出而晚归,则其母望之矣。”夜居于外,则其友吊 之矣。”于文“日夕为退”。是以樽囗无卜夜之宾,衢路有宵行之禁。故曰见星而行者,惟罪人与 奔父母之丧者乎?”至于酒德衰而酣身长夜,官邪作而昏夜乞哀,天地之气乖而晦明之节乱矣。 大车 岂不尔思,畏子不敢”,民免而无耻也。虽速我讼,亦不女从”,有耻且格也。 郑 自邶至曹,皆周初大师这次序。先邶、庸阝、卫,殷之故都也。次之以王,周东都也。何以知 其为周初之次序?邶、庸阝也,晋而谓之唐也,皆西周之旧也。 惟郑乃宣王所封,中兴之后始立其名于大师。而列于诸国之先者,郑亦王畿之内也,故次于王 也。桓公之时,其诗不存,故首《缁衣》也
日知录 23 诸姑伯姊 《泉水》之诗,其曰“ 诸姬”,犹《硕人》之“ 庶姜”。古之来媵而为侄娣者,必皆同姓之国。 其年之长幼,序之昭穆,则不可知也,故有诸姑伯姊之称,犹《礼》之言伯父、伯兄也。贵为小君, 而能谦以下其众妾,此所谓“ 其君这袂不如其娣” 者矣。 王事 “ 王事适我,政事一埤益我。” 凡交于大国,朝聘会盟征伐之事,谓之王事。 其国之事,谓之政事。 朝〓齐于西 “ 朝〓齐于西,崇朝其雨。” 朱子引《周礼》十晖注,以�齐为虹是也。谓不终朝而雨止则未然。 谚曰:“ 东虹晴,西虹雨。” 盖虹霓杂乱之交,无论雨晴,而皆非天地之正气。楚襄王登云梦之台, 望高唐之观,所谓朝云者也。 王 邶、庸阝、卫、王,列国之名,其始于成康之世乎?惟周王抚万邦,巡侯甸,而大师陈诗以观 民风。其采于商之故都者,则系之邶、庸阝、卫;其采于东都者,则系之王;其采于列国者,则各 系之其国。至骊山之祸,先王之诗率已阙轶,而孔子所录者皆平王以后之诗,此变风之所由名也。 诗虽变,而大师之本名则不敢变,此十二国之所以犹存其旧也。先儒谓王之名不当侪于列国,而为 之说曰:“ 列《黍离》于国风,齐王德于邦君。 自幽王以上,大师所陈之诗亡矣。春秋时,君卿大夫之赋诗无及之者,此孔子之所不得见也, 是故诗无正风。 二南也,豳也,小大雅也,皆西周之诗也,至于幽王而止。其余十二国风,则东周之诗也。王 者之迹熄而诗亡,西周之诗亡也,诗亡而列国之事迹不可得而见,于是晋之《乘》、楚之《�杌》、 鲁之《春秋》出焉,是之谓诗亡然后《春秋》作也。周颂,西周之诗也。鲁颂、东周之诗也。成康 之世,鲁岂无诗?而今迹已亡矣。故曰诗亡,列国之诗亡也。其作于天子之邦者,以雅以南,以豳 以颂,则固未尝亡也。 日之夕矣 “ 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君子当归之时也。至是而不归,如之何勿思也?“ 君子以 向晦入宴息,日之夕矣而不来,则其妇思之矣。朝出而晚归,则其母望之矣。” 夜居于外,则其友吊 之矣。” 于文“ 日夕为退”。是以樽�无卜夜之宾,衢路有宵行之禁。故曰:“ 见星而行者,惟罪人与 奔父母之丧者乎?” 至于酒德衰而酣身长夜,官邪作而昏夜乞哀,天地之气乖而晦明之节乱矣。 大车 “ 岂不尔思,畏子不敢”,民免而无耻也。“ 虽速我讼,亦不女从”,有耻且格也。 郑 自邶至曹,皆周初大师这次序。先邶、庸阝、卫,殷之故都也。次之以王,周东都也。何以知 其为周初之次序?邶、庸阝也,晋而谓之唐也,皆西周之旧也。 惟郑乃宣王所封,中兴之后始立其名于大师。而列于诸国之先者,郑亦王畿之内也,故次于王 也。桓公之时,其诗不存,故首《缁衣》也
日知录 楚吴诸国无诗 吴、楚之无诗,以其僭王而删之与?非也,太师之本无也。楚之先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 以处草莽,惟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而周无分器。岐阳之盟,楚为荆蛮,置茅囗,设望表,与 鲜牟守燎而不与盟。是亦无诗之可采矣。况于吴自寿梦以前,未通中国者乎?滕、薛之无诗,微也。 若乃虢、郐皆为郑灭,而虢独无诗;陈、蔡皆列《春秋》之会盟,而蔡独无诗,有司失其传尔 自周南至豳,统谓之国风。此先儒之误,程泰之辨之详矣。豳诗不属于国风,周世之国无豳 此非太师所采,周公追王业之始,作为《七月》之诗,兼雅颂之声,而用之祈报之事。《周礼·章》 逆暑迎寒,则歙豳诗;祈年于田祖,则歙豳雅;祭蜡则歙豳颂。”雪山王氏曰:此一诗而三用也。 《鸱鹗》以下或周公之作,或为周公而作,则绵附于豳焉。虽不以合乐,然与二南同为有周盛时之 诗,非东周以后列国之风也,故他无可附 言私其<豕从> ″雨我公田,遂及我私〃先公而后私也。“言私其<豕从>,献<豕开>于公〃先私而后公也。 自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而人之有私,固情之所不能免矣。故先王弗为之禁;非惟弗禁 且从而恤之。建国亲侯,胙土命氏,画井分田,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此所以为王政也。至于 当官之训则曰以公灭私,然而禄足以代其耕,田足以供其祭,使之无将母之嗟,室人之谪,又所以 恤其私也。此义不明久矣。世之君子必曰:有公而无私,此后代之美言,非先王之至训也。 承筐是将 君子 子不亲货贿;束帛戋戋,实诸筐篚"。非惟尽饰之道,亦所以远财而养耻也。万历以后,士 大夫交际多用白金,乃犹封诸书册之间,进自阍人之手。今则亲呈坐上,径出怀中,交收不假他人 茶话无非此物,衣冠而为囊橐之寄,朝列而有市井之容。若乃拾遗金而对管宁,倚被囊而酬温峤 曾无愧色,了不关情,固其宜也。然则先王制为筐篚之文者,岂非禁于未然之前,而示人以远财之 义者乎?以此坊民,民犹轻礼而重货 罄无不宜 罄无不宜”,宜室家,宜兄弟,宜子孙,宜民人也。”吉蠲为饣喜,是用孝享,礻龠祠尝, 于公先王”,得万国之欢心,以事其先王也 民之质笑日用饮食 ″民之质矣,日用饮食。”夫使机智日生,而奸伪萌起,上下且不相安,神奚自而降福乎?有起 信险肤之族,则高后崇降弗祥;有囗张为幻之民,则嗣王罔或克寿。是故有道之世,人醇工庞,商 朴女童,上下皆有嘉德,而至治馨香感于神明矣。然则祈天永命之实,必在于观民。而斫雕为朴, 其道何由?则必以厚生为本 群黎,庶人也。百姓,百官也。民之质矣,兼百官与庶人而言,犹曰”人之生也直”也。 小人所腓 小人所腓。”古制一车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炊家子十人,固守衣装五人,厩养五人,樵 汲五人。随车而动,如足之腓也。步乘相资,短长相卫,行止相扶,此所以为节制之师也。口葛之 战,郑原繁、高渠弥以中军奉公,为鱼丽之陈,先偏后伍,伍乘弥缝,卒不随车,遇阙即补,斯已 异矣。大卤之师,魏舒请毁车以为行,五乘为三伍。为五陈以相离,两于前,伍于后,专为右角 参为左角,偏为前拒。专任步卒,以取捷速,然亦必山林险阻之地,而后可用也。步不当骑,于是
日知录 24 楚吴诸国无诗 吴、楚之无诗,以其僭王而删之与?非也,太师之本无也。楚之先熊绎辟在荆山,筚路蓝缕, 以处草莽,惟是桃弧棘矢,以共御王事,而周无分器。岐阳之盟,楚为荆蛮,置茅�,设望表,与 鲜牟守燎而不与盟。是亦无诗之可采矣。况于吴自寿梦以前,未通中国者乎?滕、薛之无诗,微也。 若乃虢、郐皆为郑灭,而虢独无诗;陈、蔡皆列《春秋》之会盟,而蔡独无诗,有司失其传尔。 豳 自周南至豳,统谓之国风。此先儒之误,程泰之辨之详矣。豳诗不属于国风,周世之国无豳。 此非太师所采,周公追王业之始,作为《七月》之诗,兼雅颂之声,而用之祈报之事。《周礼·�章》: “ 逆暑迎寒,则歙豳诗;祈年于田祖,则歙豳雅;祭蜡则歙豳颂。” 雪山王氏曰:“ 此一诗而三用也。” 《鸱鸮》以下或周公之作,或为周公而作,则绵附于豳焉。虽不以合乐,然与二南同为有周盛时之 诗,非东周以后列国之风也,故他无可附。 言私其<豕从> “ 雨我公田,遂及我私,” 先公而后私也。“ 言私其<豕从>,献<豕开>于公,” 先私而后公也。 自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而人之有私,固情之所不能免矣。故先王弗为之禁;非惟弗禁, 且从而恤之。建国亲侯,胙土命氏,画井分田,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此所以为王政也。至于 当官之训则曰以公灭私,然而禄足以代其耕,田足以供其祭,使之无将母之嗟,室人之谪,又所以 恤其私也。此义不明久矣。世之君子必曰:有公而无私,此后代之美言,非先王之至训也。 承筐是将 君子不亲货贿,“ 束帛戋戋,实诸筐篚”。非惟尽饰之道,亦所以远财而养耻也。万历以后,士 大夫交际多用白金,乃犹封诸书册之间,进自阍人之手。今则亲呈坐上,径出怀中,交收不假他人, 茶话无非此物,衣冠而为囊橐之寄,朝列而有市井之容。若乃拾遗金而对管宁,倚被囊而酬温峤, 曾无愧色,了不关情,固其宜也。然则先王制为筐篚之文者,岂非禁于未然之前,而示人以远财之 义者乎?以此坊民,民犹轻礼而重货。 罄无不宜 “ 罄无不宜”,宜室家,宜兄弟,宜子孙,宜民人也。“ 吉蠲为饣喜,是用孝享,礻龠祠�尝, 于公先王”,得万国之欢心,以事其先王也。 民之质矣日用饮食 “ 民之质矣,日用饮食。” 夫使机智日生,而奸伪萌起,上下且不相安,神奚自而降福乎?有起 信险肤之族,则高后崇降弗祥;有�张为幻之民,则嗣王罔或克寿。是故有道之世,人醇工庞,商 朴女童,上下皆有嘉德,而至治馨香感于神明矣。然则祈天永命之实,必在于观民。而斫雕为朴, 其道何由?则必以厚生为本。 群黎,庶人也。百姓,百官也。民之质矣,兼百官与庶人而言,犹曰“ 人之生也直” 也。 小人所腓 “ 小人所腓。” 古制一车甲士三人,步卒七十二人,炊家子十人,固守衣装五人,厩养五人,樵 汲五人。随车而动,如足之腓也。步乘相资,短长相卫,行止相扶,此所以为节制之师也。�葛之 战,郑原繁、高渠弥以中军奉公,为鱼丽之陈,先偏后伍,伍乘弥缝,卒不随车,遇阙即补,斯已 异矣。大卤之师,魏舒请毁车以为行,五乘为三伍。为五陈以相离,两于前,伍于后,专为右角, 参为左角,偏为前拒。专任步卒,以取捷速,然亦必山林险阻之地,而后可用也。步不当骑,于是
日知录 赵武灵王为变服骑射之令,而后世因之。所以取胜于敌者、益轻益速,而一败涂地,亦无以自保, 然后知车战之为谋远矣。 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车战之时,未有斩首至于累万者。车战废而首功兴矣 先王之用兵,服之而已,不期于多杀也。杀人之中又有礼焉,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不亦宜乎 宋沈括对神宗言:车战之利见于历世。然古人所谓兵车者,轻车也。五御折旋,利于捷速。今 之民间辎车重大,日不能三十里,故世谓之太平车,但可施于无事之日尔 变雅 《六月》、《采芑》、《车攻》《吉日》,宣王中兴之作,何以为变雅乎?《采芑》传曰:言周室 之强,车服之美也。”言其强美斯劣矣。观夫《鹿鸣》以下诸篇,其于君臣兄弟朋友之间,无不曲当 而未尝有夸大之辞。大雅之称文武,皆本其敬天勤民之意,至其言伐商之功盛矣大矣,不过曰“会 朝清明″而止。然则宣王之诗不有侈于前人者乎?一传而周遂亡。呜呼,此太子晋所以谓”我先王 厉、宣、幽、平而贪天祸”,固不待沔水之忧、祈父之刺而后见之也 大原 薄伐严狁,至于大原。”毛、郑皆不详其地。其以为今太原阳曲县者,始于朱子,而愚未敢信 也。古之言大原者多矣,若此是必先求泾阳所在,而后大原可得而明也。《汉书·地理志》:安定郡 有泾阳县,开头山在西,《禹贡》泾水所出。《后汉书·灵帝纪》:段囗破先零羌于泾阳。”注!泾 阳县属安定,在原州。”《郡县志》"原州平凉县,本汉泾阳县地,今县西四十里泾阳故城是也。”然 则大原当即今之平凉,而后魏立为原州,亦是取古大原之名尔。计周人之御严狁,必在泾,原之间。 若晋阳之太原,在大河之东,距周京千五百里,岂有寇从西来,兵乃东出者乎?故曰“天子命我城 彼朔方”。而《国语》宣王料民于大原”,亦以其地近边而为御戎之备,必不料之于晋国也。又按《汉 书》贾捐之言〃秦地南不过闽越,北不过大原,而天下溃畔"。亦是平凉而非晋阳也。若《书·禹 贡》既修大原,至于岳阳”,《春秋》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原″,及子产对叔向:宣汾、洮,障大 泽,以处大原”,则是今之晋阳。而岂可以晋之大原为周之在原乎?吾读《竹书纪年》,而知周之世 有戎祸也,盖始于穆王之征犬戎。六师西指,无不率服,于是迁戎于太原。以黩武之兵而为徙戎之 事,至于俞泉,获马千匹。 则是昔日所内徙者,今为寇而征之也。宣王之世,虽号中兴。三十三年,王师伐太原之戎,不 克。三十八年,伐条戎、奔戎,王师败逋。三十九年,伐羌戎,战于千亩,王师败逋。四十年,料 民于太原。其与后汉西羌之叛大略相似。幽王六年,命伯士帅师伐六济之戎,王师败逋。于是关中 之地,戎得以整居其间,而陕东之申侯至与之结盟而入寇,盖宣王之世,其患如汉之安帝也。幽王 之世,其患如晋之怀帝也。戎之所由来非一日之故,而三川之震、口弧之谣皆适会其时者也。 然则宣王之功计亦不过唐之宣宗,而周人之美宣亦犹鲁人之颂僖也,事劣而文侈矣。书不尽言, 是以论其世也如毛公者,岂非独见其情于意言之表者哉 言自口 莠言,秽言也。若郑享赵孟,而伯有赋《鹑奔》之诗是也。君子在官,言官,在府言府,在库 言库,在朝言朝。狎侮之态不及于小人,谑浪之辞不加于妃妾 自世尚通方,人安囗慢,宋玉登墙之见,淳于灭烛之欢,遂乃告之君王,传之文字,忘其秽论 叙为美谈。以至执女手之言,发自临丧之际;啮妃唇之咏,宣于侍宴之余。于是摇头而舞八风,连 臂而歌万岁,去人伦,无君子,而国命随之矣 臧孙纥见卫侯于来阝,退而告其人日卫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粪土也。亡而不变,何以复国? 以粪土喻其言,犹诗之莠言也
日知录 25 赵武灵王为变服骑射之令,而后世因之。所以取胜于敌者、益轻益速,而一败涂地,亦无以自保, 然后知车战之为谋远矣。 终春秋二百四十二年,车战之时,未有斩首至于累万者。车战废而首功兴矣。 先王之用兵,服之而已,不期于多杀也。杀人之中又有礼焉,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不亦宜乎。 宋沈括对神宗言:“ 车战之利见于历世。然古人所谓兵车者,轻车也。五御折旋,利于捷速。今 之民间辎车重大,日不能三十里,故世谓之太平车,但可施于无事之日尔。” 变雅 《六月》、《采芑》、《车攻》、《吉日》,宣王中兴之作,何以为变雅乎?《采芑》传曰:“ 言周室 之强,车服之美也。” 言其强美斯劣矣。观夫《鹿鸣》以下诸篇,其于君臣兄弟朋友之间,无不曲当 而未尝有夸大之辞。大雅之称文武,皆本其敬天勤民之意,至其言伐商之功盛矣大矣,不过曰“ 会 朝清明” 而止。然则宣王之诗不有侈于前人者乎?一传而周遂亡。呜呼,此太子晋所以谓“ 我先王 厉、宣、幽、平而贪天祸”,固不待沔水之忧、祈父之刺而后见之也。 大原 “ 薄伐严狁,至于大原。” 毛、郑皆不详其地。其以为今太原阳曲县者,始于朱子,而愚未敢信 也。古之言大原者多矣,若此是必先求泾阳所在,而后大原可得而明也。《汉书·地理志》:安定郡 有泾阳县,开头山在西,《禹贡》泾水所出。《后汉书·灵帝纪》:“ 段�破先零羌于泾阳。” 注:“ 泾 阳县属安定,在原州。”《郡县志》:“ 原州平凉县,本汉泾阳县地,今县西四十里泾阳故城是也。” 然 则大原当即今之平凉,而后魏立为原州,亦是取古大原之名尔。计周人之御严狁,必在泾,原之间。 若晋阳之太原,在大河之东,距周京千五百里,岂有寇从西来,兵乃东出者乎?故曰“ 天子命我城 彼朔方” 。而《国语》“ 宣王料民于大原” ,亦以其地近边而为御戎之备,必不料之于晋国也。又按《汉 书》贾捐之言,“ 秦地南不过闽越,北不过大原,而天下溃畔”。亦是平凉而非晋阳也。若《书·禹 贡》“ 既修大原,至于岳阳” ,《春秋》“ 晋荀吴帅师败狄于大原”,及子产对叔向:“ 宣汾、洮,障大 泽,以处大原”,则是今之晋阳。而岂可以晋之大原为周之在原乎?吾读《竹书纪年》,而知周之世 有戎祸也,盖始于穆王之征犬戎。六师西指,无不率服,于是迁戎于太原。以黩武之兵而为徙戎之 事,至于俞泉,获马千匹。 则是昔日所内徙者,今为寇而征之也。宣王之世,虽号中兴。三十三年,王师伐太原之戎,不 克。三十八年,伐条戎、奔戎,王师败逋。三十九年,伐羌戎,战于千亩,王师败逋。四十年,料 民于太原。其与后汉西羌之叛大略相似。幽王六年,命伯士帅师伐六济之戎,王师败逋。于是关中 之地,戎得以整居其间,而陕东之申侯至与之结盟而入寇,盖宣王之世,其患如汉之安帝也。幽王 之世,其患如晋之怀帝也。戎之所由来非一日之故,而三川之震、�弧之谣皆适会其时者也。 然则宣王之功计亦不过唐之宣宗,而周人之美宣亦犹鲁人之颂僖也,事劣而文侈矣。书不尽言, 是以论其世也如毛公者,岂非独见其情于意言之表者哉。 莠言自口 莠言,秽言也。若郑享赵孟,而伯有赋《鹑奔》之诗是也。君子在官,言官,在府言府,在库 言库,在朝言朝。狎侮之态不及于小人,谑浪之辞不加于妃妾。 自世尚通方,人安�慢,宋玉登墙之见,淳于灭烛之欢,遂乃告之君王,传之文字,忘其秽论, 叙为美谈。以至执女手之言,发自临丧之际;啮妃唇之咏,宣于侍宴之余。于是摇头而舞八风,连 臂而歌万岁,去人伦,无君子,而国命随之矣。 臧孙纥见卫侯于来阝,退而告其人曰:“ 卫侯其不得入矣,其言粪土也。亡而不变,何以复国?” 以粪土喻其言,犹诗之莠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