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老舍小说全集 抓了一抓;好像一抓脑袋就把踢球的失败可以遮饰过去。(不 知有什么理由!)正在抓他的脑袋,恰好球从后面飞来,正打 在他的手上,也就是打在头上。他脑中嗡的响了一声,身子向 前倒去,眼中一亮一亮的发现着:“白板,”“东风,”“发财” 耳中恍惚的听见:“Time out!”跟着四围的人声嘈杂:“把他 抬下来!”“死东西!”“死牛!”“评判员不公!”“打!打!” 欧阳天风跑进去把赵子曰搀起来。他扶着欧阳慢慢走到球 门后,披上皮袍坐在地上。他的同学们还是一个劲儿的喊 “打!”东北角上跟着有几个往场内跑,跑到评判员的跟前,不 知为什么又跑回去了。后来才知道那几位全是近视眼,在场外 没有看清评判员是洋人,哼!设若评判员不是洋人? “哈啦!哈啦!”商业大学的学生又喊起来。赵子曰看得真 真的,那个皮球和他自己只隔着那层白线网。 诗人周少濂缩着脖子,慢慢的扭过来,递给赵子日一个小 纸条: “这赤色军,输啦! 反干不过那灰色的小丑鸭? 可是,输了就输了吧, 248) 有什么要紧,哈哈!
赵子旦☒ 第四 1 红黄蓝绿各色的纸,黑白金紫各色的字,真草隶篆各体的 书法,长篇短檄古文白话各样的文章,冷嘲热驾轻敲乱咒无所 不有的骂话,一攻击与祖护校长的宣言,从名正大学的大门 贴到后门,·从墙脚粘到楼尖;还有一张贴在电线杆子上的。 大门碎了,牌匾摘了,玻璃破了,窗子飞了。校长室捣成 土平,仪器室砸个粉碎。公文飞了一街,一张整的也没有。图 书化为纸灰,只剩下命不该绝的半本《史记》。天花板上团团 (249 的泥迹,地板上一块块的碎砖头。什么也破碎了,除了一只痰 盂还忍气吞声的立在礼堂的东南角。 校长室外一条扯断的麻绳,校长是捆起来打的。大门道五 六只缎鞋,教员们是光着袜底逃跑的。公事房的门框上,三寸 多长的一个洋钉子,钉着血已凝定的一只耳朵,那是服务二十 多年老成持重的(罪案!)庶务员头上切下来的。校园温室的 地上一片变成黑紫色的血,那是从一月挣十块钱的老园丁鼻子
以老舍小说全集 里倒出来的。 温室中鱼缸的金鱼,亮着白肚皮浮在水面上,整盒的粉笔 在缸底上冒着气泡,煎熬着那些小金鱼的未散之魂。试验室中 养的小青蛙的眼珠在砖块上粘着,丧了他们应在试验台上作鬼 的小命。太阳愁的躲在黑云内一天没有出来。小老鼠在黑暗中 得意扬扬的在屋里嚼着死去的小青蛙的腿。. 报纸上三寸大的黑字报告着这学校风潮。电报挂着万万火 急飞散到全国。教育部大门紧闭,二门不开,看着像一座久缺 香火的大神龛。教育团体纷纷召集会议讨论救济办法,不期而 同的决定了:“看一看风头再说。”雄赳赳的大兵,枪上插着惯 喝人血的刺刀,野兽似的把这座惨淡破碎的大学堂团团围住 好像只有他们这群东西敢立在那里!地上一滴滴的血痕,凝成 一个一个小圆眼睛似的,静静的看大兵们的鞋底儿!. % “老赵!你怎么样?”李景纯到东方医院去看赵子曰。 “你来了,老李?”赵子曰头上裹着白布,面色惨黄像风息 250)H 日落的天色。左臂兜着纱布,右腮上粘着一个粉红橡皮膏的十 字;左右相衬,另有一番侠烈之风。“伤不重,有个七八天也 就好了!欧阳呢?” “在公寓睡觉呢!”李景纯越说的慢,越多带出几分情感 脸上的笑纹画出心中多少不平。 “他没受伤?”赵子日问。他只恐怕欧阳天风受伤,可是不 能自止的想欧阳一定受伤;他听了李景纯的话,从安慰中引起 几分惊异
赵于日么 “主张打人的怎会能受伤!” “难道他没到学校去?”赵子日似乎有些不信李景纯的话, 这时候他倒深盼欧阳受一点伤。他好像不愿他的好友为肉体上 的安全而损失一点人格。 “我没去,因为我不主张‘打’;他也没去,因为他主张 ‘打!” “呕!”赵子日闭上眼,眉头皱在一处,设若他不是自己身 上疼,或者是为别人痛心。 李景纯呆呆的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别的病房中的呻吟 哀叹,乘着屋中的静寂渐次侵进来。李景纯看看赵子日,听听 病人的呻吟,觉得整个的世界陷在一张愁网之中。他平日奋斗 的精神被这张悲痛的黑影遮掩得正像院中那株老树那样颓落 赵子曰似乎昏昏的睡去,他蹑足屏息的想往外走。 “老李,别走!”赵子日忽然睁开眼,向李景纯苦笑了一 笑,表示身上没有痛苦。 “你身上到底怎样?” “不怎样,真的!”赵子曰慢慢抬起右手摸了摸头上的纱 布,然后迟迟顿顿的说:“我问你!一我问你!” “什么事?” K251 “我问你!一王女士怎样?”赵子日偷偷看了李景纯一 眼,跟着把左右眼交互的开闭,看看自己的鼻翅,上面有一些 细汗珠。 “她?听说也到医院来了,我正要看她去。” “是吗?”赵子日说完,又把眼闭上。 “说真的,你身上不难过?” “不!不!
斗老舍小说全集 李景纯心中有若干言语,问题,要说,都被赵子日难过的 样子给拦回去。不说,觉得对他不起;说,又怕增加他的苦痛 与烦闷。走,怕赵子日寂寞;不走,心中要说而不好意思说的 话滚上滚下像一群要出巢的蜜蜂。正在为难,门儿开了,莫大 年满面红光的走进来。他面上的红光把赵子日的心照暖了几 分。 “老赵,明天见!”李景纯好容易得着脱身的机会,又对莫 大年说:“你陪着老赵说话吧!”说完,他轻轻的往外走,走到 门口回头看了看赵子日,赵子日脸上的笑容已不是前几分钟那 样勉强了。 “老赵!”莫大年问:“听说你被军阀把天灵盖掀了?” “谁说的?锨了天灵盖还想活着?”赵子日心中痛快多了, 说话的气调锋利有趣了。 “人家都那么说吗!”莫大年的脸更红了,红的正和“傻 老”的红脸蛋没分别。 “欧阳呢?” “不知道!大概正在奔走运动呢,不一定!我来的时候遇 见老武,他说待一会儿来看你。你问他,他的消息不是比咱灵 252)H 通吗!” “王女士呢?”赵子日自然的说出来。 “我也不知道!管她们呢!” “老莫,你没事吧?” “没事,专来看你!”莫大年可说着一句痛快话,自己笑了 一笑以示庆贺之意。 “好!咱们谈一谈!”赵子日说着把两只眼睛睁的像两朵向 日葵,随着莫大年脸上的红光乱转,身上的痛苦似乎都随着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