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我是自私自利的个人主义者!社会以我为中心,于我 有利的拿了来。于我无利的推了去!” 萧涧秋随即向她奇异地望了一眼。方谋底已红的脸, 似更羞涩以的。于是各人没有话。陶慕侃就叫用人端出饭 来。 吃了饭以后,他们就从校长底家里走出来。风一阵一 阵地刮大了。天气骤然很寒冷,还飘着细细的雨花在空 中。 三 萧润秋次日一早就醒来。他望见窗外有白光,他就坐 起。可是窗外的白光是有些闪动的。他奇怪,随即将向小 花园一边的窗的布幕打开,只见衡外飞着极大的雪。地上 已一片白色。草,花,树枝上,都积普约有小半寸厚。正 是一天的大雪,在空中密集的飞舞。 他穿好衣服,开出门。阿荣给他来倒脸水,他们迎面 说了几句关于天气奇变的话,阿荣结尾说:“昨天有许多 穷人以为天气从此会和暖了,将棉衣都送到当铺里去。谁 知今天又突然冷起来,恐怕有的要冻死了。” 他无心地洗好脸,在沿廊下走来走去的走了许多圈。 他又想着昨天船中的所见。他想赛妇与少女三人,或者竞 要冻死了,如阿荣所说。他心里非常地不安,仍在廊下走 着。最后,他决计到她们那里去看一趟,且正趁今天是星 期日。于是就走向阿荣底房里,阿荣立刻站起来问:“萧 先生,你要什么?” “我不要什么,”他答。“我问你,你可知道一个她丈 夫姓李的在广东打死的底妇人的家里在那里么?” 4164
美石经典 阿荣凝想了一息,立刻答:“就是昨天从上海回来的 么?” “是呀。” “她和你同船到美蓉镇的。” “是呀。你知道她的家么?” “我知道。她底家是在西村,离此地只有三里。” “怎么走呢?” “萧先生要到她家里去么?” “是,我想去,因为她丈夫是我同学。” “呵,便当的,”阿荣一边做起手势来。“从校门出去 向西转,一直去,过了桥,就沿河滨走,走去,望见几株 大柏树的,就是西村。你再进去一问,便知道了,她底家 在西村门口,便当的,离此地只有三里。” 于是他又回到房内。轻轻的愁一愁眉,便站在窗前, 对小花园呆看着下雪的景象。 9点钟,雪还一样大。他按着阿荣所告诉他的路径, 一直往西村走去。他外表还是和昨天一样,不过加上-一件 米色的旧的大衣在身外,一双黑皮鞋,头上一顶学生帽, 在大雪之下,一片白色的河边,一片白光的野中,走的非 常快。他有时低着头,有时向前面望一望,他全身似乎有 一种热力,有一种勇气,似一只有大翼的狂禽。他想着, 她们会不会认得他就是昨天船上的客人。但认得又有什么 呢?他自己解释了。他只愿一切都随著自然做去,他对她 们也没有预定的计划,一任时光老人来指挥他,摸摸他底 头,微笑的叫他一声小娃娃,而且说,“你这样玩罢,很 好的呢!”但无可讳免,他已爱着那位少女,同情于那位 妇人底不幸的命运了。因此,他非努力向前走不可。雪上 的脚印,一步一步的留在他的身后,整齐的,蜿蜒的,又 ·17·
斗打柔石整典 有力的,绳常一般地穿在他底足跟上,从校门起,现在是 一脚一脚地踏近她们门前了。 他一时直立在她底门外,约五分钟,他听不出里面有 什么声音。他就用手轻轻的敲了几下门,一息,门就开 了。出现那位妇人,她两眼红肿的,泪珠还在眼檐上,满 脸愁容,又蓬乱着头发。她以为敲门的是昨天的老妇人, 可是一见是一位陌生的肯年,她随想将门关上。萧涧秋却 随手将门推住,愁着眉,温和的说:“请原琼我,这里是 不是李先生底家呢?” 妇人一时气咽的答不出话。许久,才问道:“你是 谁?” 萧涧秋随手将帽脱下来,抖了一抖雪,慢慢的凄凉的 说道:“我姓萧,我是李先生的朋友。我本不知道李先生 死了,我只记念着他已有多年没有寄信给我。现在我是美 蓉镇中学里的教师,我也还是昨天到的。我一到就向陶慕 佩先生问起李先生的情形,谁知李先生不幸过去了?我文 知道关于你们象中底状况。我因为切念故友,所以不辞骨 昧的,特来访一访。李先生还有子女,可否使我认识他 们?我一见他们,或者和见李先生一样,你能允许吗?” 年轻的舞妇,她一时觉得手足无措。她含祖的两眼, 仔细地向他看了一看。到此,她已不能拒绝这一位非亲非 戚的男子的访谒了,随说:“请进来罢,可是我底家是不 像一个家的。” 她衣单,全身为寒冷而战抖,她底语气是非常辛酸 的,每个声音都从促领的身心中发出来。他低着头跟她进 去,又为她掩好门。屋内是灰暗的,四壁满是尘灰。于是 又向一门弯进,就是她底内室。在地窖似的房内,两个孩 子在一张半新半仔的大床上坐潸,拥着七穿八洞的棉被, ,18·
美石经典 似乎冷的不能起来。女孩子这时手里捻者一块饼干,在喂 着她底弟弟,小孩正带着哭的嚼着。这时妇人就向女孩 说:“采莲,有一位叔叔来看你!” 女孩扬着眉向来客望,她底小眼是睁得大大的。萧涧 秋走到她底床前,一时,她微笑普。萧涧秋随即坐下床 边,凑近头向女孩问:“小娃娃,你认得我吗?” 女核拿者饼干,摇了两摇头。他又说:“小妹妹,我 却早已认识你了。” “那里呀?” 女孩奇怪的问了一句。他说:“你是喜欢橘子的,是 不是?” 女孩笑了。他继续说:“可惜我今天忘记带来了。明 天我当给你两只很大的橘子。” 一边就将女孩底红肿的小手取去,小手是冰冷的,放 在他自已底唇上物了一吻,就回到衔边一把椅上坐着。纸 窗的外边,雪正下的起劲。于是他又香一遍房内,房内是 破旧的,各种零星的器物上,都反映着一种说不出的凄惨 的黝色。妇人这时候取者床边的位子,给女孩穿者衣服, 她一句也没有话,好像心已被冻的结成一块冰。小孩子呆 呆的向来客看看,又咬了一口饼干, 一这当然是新从上 海带来的,又向他底母亲哭着叫冷。女孩也奇怪的向萧涧 秋底脸上看,深思的女孩子,她也同演着这一幕的悲哀, 叫不出话似地。全身发抖着,时时将手放在口边呵气。这 样,房内沉寂片时,只听窗外嘶嘶的下雪声。有时一两片 大雪也飞来蔽她底破纸窗。以后,萧涧秋说了:“你们以 后怎样的过去呢?” 妇人奇怪的看他一眼,慢慢的答:“先生,我们还有 怎样的过去呀?我们想不到怎样的过去啊!” ·19
柔石经典」 “产业?” “这已经不能说起。有一点儿,都给死者卖光了!” 她底眼圈里又涌起泪。他随问:“亲戚呢?” “穷人会有亲戚么?” 她又假做的笑了一笑。他一时歌着,实在选择不出相 当的活话来说。于是妇人接着问道:“先生,人总能活过去 的罢?” “自然。”他答,“否则,天真是没有眼晴。” “你还相信天的么?”妇人稍稍起劲的:“我是早已不 相信天了!先生,天底眼睛在那单呢?” “不是,不过我相信好人终究不会受委屈的。” “先生,你是照戏台上的看法。戏台上一定是好人团 圆的。现在我底丈夫却是被枪炮打死了!先生,叫我怎样 养大我底孩子呢? 妇人竞如疯一般说出来,泪从她底眼中飞涌出来。他 一时呆着。女孩子又在她旁边叫冷,她又向壁旁取出一件 破旧而大的棉衣给她穿上,穿得女孩只有一双眼是伶俐 的,全身竞像一只桶子。妇人一息又说:“先生,我本不 恩将穷酸的悄形诉说给人家听,可是为了这两个造孽的孩 子,我不能不说出这句话来了!”一边她气咽的几乎说不 成声,“在我底家里,只有一升米了。 萧涧秋到此,就立刻站起来,强装着温和,好象不使 人受惊一般,说:“我到这里来为什么呢?我告诉你 罢,一我以后愿意负起你底两个孩子的责任。采莲,你 能舍得她离开么?我当带她到校里去读书。我每月有30 元的收人,我没有用处,我可能以一半供给你们。你觉得 怎样呢?我到这里来,我是计算好来的。” 妇人却伸直两手,简直呆了似的睁眼视他,说道: ·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