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劝老友多带兵,多筑炮台,多留神,准备一战,他的确很有先 见之明。定庵真有侠肝义胆吗?“狂来说剑,怨去吹箫”,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惜豪情都付 流水飘风,虽是极佳曲调,时人和后人都听不分明。弱质书生自古好为大言,连诗仙李白也 未能免“俗”。 定庵在《己亥杂诗》中称好友黄玉阶“亦狂亦侠亦温文”,此语又何尝没有自况之意? 他的豪情都落在纸上,这样也妤,一百多年后读他的诗,我的鲜血仍能烨然着火。陶潜诗喜 说荆轲,想见停云发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 在内受箝制,外遭欺侮的年月,纵有侠骨也沉沦啊。林则徐可谓大侠,却被冤里冤枉地 充军伊犁。此前,定庵已然魂归西土,要不然,眼看着老友踽踽西出阳关道,真不知他的赠 别诗该怎样下笔 定庵死于五十岁,未终天年,尤其是未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龚孝珙于咸丰十年(186 年)乐颠颠地带着英法联军去火烧圆明园,可算绝顶幸运了! 文天祥千秋祭 卞毓方 那天,牢房里苦热难耐,天祥无法入睡,他翻身坐起,点起案上的油灯,信手抽出几篇 诗稿吟哦。渐渐地,他忘记了酷热,忘记了弥漫在周围的恶气浊气,仿佛又回到了“夜夜梦 伊吕”的少年时代,又成了青年及第、雄心万丈的状元郎,又在上书直谏、痛斥奸佞,倡言 改革,又在洒血攘袂,出生入死,慷慨悲歌……这时,天空中亮起了金鞭形的闪电,随后又 传来了隐隐的雷声,天祥的心旌突然分外摇动起来。他一跃而起,摊开纸墨,提起笔,悬腕 直书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文天祥驻笔片刻,凝神思索。他想到自幼熟读的前朝英烈:春秋的齐太史、晋董狐,战 国的张良,汉代的苏武,三国的严颜、管宁、诸葛亮,晋代的嵇绍、祖逖,唐代的张巡、颜 杲卿、段秀实,他觉得天地间的天气正是充塞、洋溢在这十二位先贤的身上,并由他们的行 为而光照日月。历史千百次地昭示,千百次啊:一旦两种健康、健全的人格走碰头,就好比 两股涌浪,在大洋上相激,又好比两颗基本粒子,在髙能状态下相撞,谁又能精确估出它所 蕴藏的能量!又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瞬间将土牢照得如同白昼,文天祥秉笔书下: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一串霹雳在天空炸响,风吹得灯光不住摇曳,文天祥的身影被投射到墙壁上,幻化成各 种高大的形状,他继续俯身狂书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室外,突至的雨点开始鞭抽大地。室内,天祥前额也可见汗淋如雨。然而他顾不得擦拭, 只是一个劲地笔走龙蛇。强风吹开了牢门,散乱了他的头发,鼓荡起他的衣衫,将案上的诗 稿吹得满屋飘飞,他兀自目运神光,浑然不觉。天地间的正气、先贤们的正气仿佛已经流转 灌注到了他的四肢百骸、关关节节! 啊,古今的无穷雄文宝典,在这儿都要黯然失色。这不是寻常诗文,这是中华民族的慷
《送钦差大臣侯官林公序》,劝老友多带兵,多筑炮台,多留神,准备一战,他的确很有先 见之明。定庵真有侠肝义胆吗?“狂来说剑,怨去吹箫”,可不是闹着玩的,可惜豪情都付 流水飘风,虽是极佳曲调,时人和后人都听不分明。弱质书生自古好为大言,连诗仙李白也 未能免“俗”。 定庵在《己亥杂诗》中称好友黄玉阶“亦狂亦侠亦温文”,此语又何尝没有自况之意? 他的豪情都落在纸上,这样也好,一百多年后读他的诗,我的鲜血仍能烨然着火。陶潜诗喜 说荆轲,想见停云发浩歌。吟到恩仇心事涌,江湖侠骨恐无多! 在内受箝制,外遭欺侮的年月,纵有侠骨也沉沦啊。林则徐可谓大侠,却被冤里冤枉地 充军伊犁。此前,定庵已然魂归西土,要不然,眼看着老友踽踽西出阳关道,真不知他的赠 别诗该怎样下笔。 定庵死于五十岁,未终天年,尤其是未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龚孝珙于咸丰十年(186 0年)乐颠颠地带着英法联军去火烧圆明园,可算绝顶幸运了! 文天祥千秋祭 卞毓方 那天,牢房里苦热难耐,天祥无法入睡,他翻身坐起,点起案上的油灯,信手抽出几篇 诗稿吟哦。渐渐地,他忘记了酷热,忘记了弥漫在周围的恶气浊气,仿佛又回到了“夜夜梦 伊吕”的少年时代,又成了青年及第、雄心万丈的状元郎,又在上书直谏、痛斥奸佞,倡言 改革,又在洒血攘袂,出生入死,慷慨悲歌……这时,天空中亮起了金鞭形的闪电,随后又 传来了隐隐的雷声,天祥的心旌突然分外摇动起来。他一跃而起,摊开纸墨,提起笔,悬腕 直书: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 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于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 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 文天祥驻笔片刻,凝神思索。他想到自幼熟读的前朝英烈:春秋的齐太史、晋董狐,战 国的张良,汉代的苏武,三国的严颜、管宁、诸葛亮,晋代的嵇绍、祖逖,唐代的张巡、颜 杲卿、段秀实,他觉得天地间的天气正是充塞、洋溢在这十二位先贤的身上,并由他们的行 为而光照日月。历史千百次地昭示,千百次啊;一旦两种健康、健全的人格走碰头,就好比 两股涌浪,在大洋上相激,又好比两颗基本粒子,在高能状态下相撞,谁又能精确估出它所 蕴藏的能量!又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瞬间将土牢照得如同白昼,文天祥秉笔书下: “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 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 一串霹雳在天空炸响,风吹得灯光不住摇曳,文天祥的身影被投射到墙壁上,幻化成各 种高大的形状,他继续俯身狂书: “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 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 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 室外,突至的雨点开始鞭抽大地。室内,天祥前额也可见汗淋如雨。然而他顾不得擦拭, 只是一个劲地笔走龙蛇。强风吹开了牢门,散乱了他的头发,鼓荡起他的衣衫,将案上的诗 稿吹得满屋飘飞,他兀自目运神光,浑然不觉。天地间的正气、先贤们的正气仿佛已经流转 灌注到了他的四肢百骸、关关节节! 啊,古今的无穷雄文宝典,在这儿都要黯然失色。这不是寻常诗文,这是中华民族的慷
慨呼啸。民族精魂在历史发展的紧要关头,常常要推出一些人来为社会立言。有时它是借屈 原之口朗吟“哀民生之多艰”,有时它是借霍去病之口朗吟“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一次, 便是借文天祥之口朗吟《正气歌》。歌之临空,则化为虹霓;歌之坠地,则凝作金石。五岳 千山因了这支歌,而更增其高:北斗七星因了这支歌,而益显其明;前朝仁人因了这支歌, 而大放光彩;后代志士因了这支歌,而脊梁愈挺。至此,文天祥是可以“求仁得仁”、从容 捐躯的了,他已完成在尘世的使命,即将跨入辉煌的天国 “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写完最后四句,文天祥掷笔长啸。室外,滂沱大雨裂天而下,夹杂着摧枯拉朽的电闪雷 鸣,天空大地似乎将要崩裂交合了。天祥凝立不动,身形俨如一尊山岳! 梅香正浓 白桦 我自幼酷爱诵读中华民族英烈们所给我们遗留的诗文,如岳飞、文天祥、史可法、夏完 淳、秋瑾……也酷爱诵读他们的同代人或后人关于他们的记述。只要有可能,我都要去探访 他们的故居、墓地和留有他们血迹及深深脚印的土地。我以为和他们相关连的风物倍加亲切 虽然每一次都有一种悲愤苍凉的思绪久久不能释然,我还是要去寻觅、登临,并感念他们富 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伟大气概 人,知炎凉、知利害,易:知耻,却难:知耻而后洁身至死,更难。我想在这里披露 件我9岁时遇到的一件事。我出生在河南省信阳市,就是京剧里的宋士杰住的那个信阳州, 他的小旅店开在西门之外,我家住天西门之内。1939年,苦难中原已经被日本侵略军占领 了一年。一个深秋的傍晚,一小队日本宪兵牵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抗日志士,押往西门外 的乱尸岗,那里是历朝历代行刑杀人的屠场。一群无知的顽童(其中也有成人)呼啸着尾随 在这些刽子手的背后去看热闹,我被这股愚味、无聊和癫狂的冲动所吸引,被卷进他们的行 列。刚刚走到西邻豆腐坊王大娘的门前,我的胳膊突然被一只非常强有力的手抓住,一把就 将我从那群人中间拉了出来,我差一点被摔倒在臭水沟里。抬头一看,是王大娘。她怒不可 遏地问我: 你去哪儿?…你起什么哄?你爹被他们活埋才几天?……你!怎么能这样……”她的话 如同当顶霹雳,使我在一陈颤栗之后失去了知觉。在以后的很长一个时期,我都不敢在街坊 邻居们面前抬头,我开始知耻了。每当我在多乖命运的途中走近污秽泥潭的时候,那位可敬 而严厉的王大娘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并及时伸出有力的手把我牢牢抓住 今年我才有机会访问苏北文化名城扬州,5月的最后一个上午,当我登上扬州广储门外 的梅花岭,站在高大的银杏树下,立即想起我曾熟读过的两篇散文。一篇是清桐城学派的创 始人方苞写的《左忠毅公逸事》:一篇是清乾隆年间因文字狱治罪幸而免死的学者全祖望写 的《梅花岭记》。前者并未直接记述史可法,写的是史可法的宗师、明末东林党人左光斗。 文章以左光斗“视学京畿”起笔,描写他在风雪古寺之中偶见一书生伏卧案头,他读了书生 刚刚写就的文稿,立即脱下自己的貂裘盖在书生身上,并为他关上门户。和尚告知他:那书 生名叫史可法。不久,左光斗主试,当他听到门史唱出史可法的名字的时候,“瞿然注视”, 当即“面署第一”。并召见。在史可法拜见左夫人的时候,左光斗说:“吾诸儿碌碌,他日继 吾志事,惟此生耳。”文章紧接着就写到左光斗被阉党陷入牢狱,史可法朝夕在狱外无门可 入。当他听说左光斗受了炮烙之刑,命在旦夕,立即筹了50两黄金,“涕泣谋于禁卒”,禁 卒受到感动,让史可法化装为掏粪者进入牢房,史可法跪着抱住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 在光斗呜咽不止。左光斗听出了他的声音,奋臂用手拨开自己溃烂的眼皮,怒目注视史可法, 喝斥他速去:“老夫已矣,汝复轻身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持者!” 史可法才“不敢发声”,悄然退出。后来,史可法常常流着泪向人叙及此事:“吾师肺肝
慨呼啸。民族精魂在历史发展的紧要关头,常常要推出一些人来为社会立言。有时它是借屈 原之口朗吟“哀民生之多艰”,有时它是借霍去病之口朗吟“匈奴未灭,何以家为!”这一次, 便是借文天祥之口朗吟《正气歌》。歌之临空,则化为虹霓;歌之坠地,则凝作金石。五岳 千山因了这支歌,而更增其高;北斗七星因了这支歌,而益显其明;前朝仁人因了这支歌, 而大放光彩;后代志士因了这支歌,而脊梁愈挺。至此,文天祥是可以“求仁得仁”、从容 捐躯的了,他已完成在尘世的使命,即将跨入辉煌的天国。 “哲人日已远,典型在夙昔。 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写完最后四句,文天祥掷笔长啸。室外,滂沱大雨裂天而下,夹杂着摧枯拉朽的电闪雷 鸣,天空大地似乎将要崩裂交合了。天祥凝立不动,身形俨如一尊山岳! 梅香正浓 白 桦 我自幼酷爱诵读中华民族英烈们所给我们遗留的诗文,如岳飞、文天祥、史可法、夏完 淳、秋瑾……也酷爱诵读他们的同代人或后人关于他们的记述。只要有可能,我都要去探访 他们的故居、墓地和留有他们血迹及深深脚印的土地。我以为和他们相关连的风物倍加亲切, 虽然每一次都有一种悲愤苍凉的思绪久久不能释然,我还是要去寻觅、登临,并感念他们富 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的伟大气概。 人,知炎凉、知利害,易;知耻,却难;知耻而后洁身至死,更难。我想在这里披露一 件我 9 岁时遇到的一件事。我出生在河南省信阳市,就是京剧里的宋士杰住的那个信阳州, 他的小旅店开在西门之外,我家住天西门之内。1939 年,苦难中原已经被日本侵略军占领 了一年。一个深秋的傍晚,一小队日本宪兵牵着一个浑身血污的年轻抗日志士,押往西门外 的乱尸岗,那里是历朝历代行刑杀人的屠场。一群无知的顽童(其中也有成人)呼啸着尾随 在这些刽子手的背后去看热闹,我被这股愚味、无聊和癫狂的冲动所吸引,被卷进他们的行 列。刚刚走到西邻豆腐坊王大娘的门前,我的胳膊突然被一只非常强有力的手抓住,一把就 将我从那群人中间拉了出来,我差一点被摔倒在臭水沟里。抬头一看,是王大娘。她怒不可 遏地问我: “你去哪儿?……你起什么哄?你爹被他们活埋才几天?……你!怎么能这样……”她的话 如同当顶霹雳,使我在一陈颤栗之后失去了知觉。在以后的很长一个时期,我都不敢在街坊 邻居们面前抬头,我开始知耻了。每当我在多乖命运的途中走近污秽泥潭的时候,那位可敬 而严厉的王大娘就出现在我的眼前,并及时伸出有力的手把我牢牢抓住。 今年我才有机会访问苏北文化名城扬州,5 月的最后一个上午,当我登上扬州广储门外 的梅花岭,站在高大的银杏树下,立即想起我曾熟读过的两篇散文。一篇是清桐城学派的创 始人方苞写的《左忠毅公逸事》;一篇是清乾隆年间因文字狱治罪幸而免死的学者全祖望写 的《梅花岭记》。前者并未直接记述史可法,写的是史可法的宗师、明末东林党人左光斗。 文章以左光斗“视学京畿”起笔,描写他在风雪古寺之中偶见一书生伏卧案头,他读了书生 刚刚写就的文稿,立即脱下自己的貂裘盖在书生身上,并为他关上门户。和尚告知他:那书 生名叫史可法。不久,左光斗主试,当他听到门史唱出史可法的名字的时候,“瞿然注视”, 当即“面署第一”。并召见。在史可法拜见左夫人的时候,左光斗说:“吾诸儿碌碌,他日继 吾志事,惟此生耳。”文章紧接着就写到左光斗被阉党陷入牢狱,史可法朝夕在狱外无门可 入。当他听说左光斗受了炮烙之刑,命在旦夕,立即筹了 50 两黄金,“涕泣谋于禁卒”,禁 卒受到感动,让史可法化装为掏粪者进入牢房,史可法跪着抱住已经血肉模糊、不成人形的 在光斗呜咽不止。左光斗听出了他的声音,奋臂用手拨开自己溃烂的眼皮,怒目注视史可法, 喝斥他速去:“老夫已矣,汝复轻身而昧大义,天下事谁可支持者!” 史可法才“不敢发声”,悄然退出。后来,史可法常常流着泪向人叙及此事:“吾师肺肝
皆铁石所铸造也!” 应该说,从那时起,铁石肺肝的左光斗也铸造了史可法 “顺治2年酉4月,江都(即扬州)围急,督师史忠烈公知势不可为……”这是全祖望 《梅花岭记》一开始的两句话。史可法召集众将表明自己将“与城为殉”的决心,他希望有 个人在最后帮助他完成大节。副奖史德威“慨然任之”,史可法当即认为义子。“25日 城陷,忠烈拔刀自裁,诸将果争前抱持之,忠烈大呼德威,德威流涕不能执刃。”终于为清 兵俘获,史可法“大骂而死”。前一篇文章写史可法未敢昧大义而轻生,后一篇文章写史可 法未敢昧大义而惧死 南明最后一位兵部尚书大学士史可法受命于危亡之秋,内忧外患,情势正如“史公墓” 前抱楹联的上联所述:“时局类残棋杨柳城边悬落日。”当时福王朱由崧昏聩荒淫,权奷马士 英、阮大铖等把持朝政,大将左良玉病死于军中,其子左梦庚兵败降清。清兵大军压境,各 镇兵马又不听史可法的调度,困守孤城,清兵破扬州后屠城10日,尸山血海。风雪寺中苦 读的史可法所以能成就为永垂不朽的史可法,难道和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左光斗的厉声喝 斥没有关系么?史书里写道:史可法每上书福王论及国事,必再三朗读草稿,涕泪满面,部 将与士兵均为之动容。 这就是为什么扬州城破之后,全军将十无一降敌的重要原因。史可法的精神光焰烛照孤 城扬州,并点燃了每一个军民胸中的正气 史可法生前遗言:“我死,当葬梅花岭上。”但史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 因而生出许多“史可法未死”的传说和众多冒史可法之名起兵抗清的事来。全祖望接着写了 段明末第一号大汉奸洪承畴与被俘的吴中义军首领孙光奎的对话。洪问孙: “你在军中,知不知道史可法是果真死了?还是活着?” 孙反问他 “你从北地来,知不知道在松山殉难的洪承畴是果真死了?还是活着?” 洪承畴狼狈不堪,急令斩杀孙兆奎。全祖望感叹说: “其气浩然,长留天地之间。 左光斗之前,中华先烈灿若繁星:左光斗之后有史可法,史可法之后,有孙兆奎,有夏 允彝父子,有秋瑾、李大钊、方志敏……依然是群星璀璨 史可法墓前的飨堂上有一幅当代人撰写的七言楹联,使我吟哦良久: “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红梅如血泪,明月是冰心。“二分明月”出自唐 代诗人徐凝的诗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瞻仰了史可法的衣冠冢以后,西向步入史公祠,祠内挂有史可法坐像。这位出生于中原 的乡里先贤似在审视我,使得我顿时由伤感而肃然。一位中年女解说员走过来,主动向我介 绍史可法的生平事迹,虽然这些解说词她讲述过何止千百遍,但依然声情并茂,激情溢于言 表。馆长走进来对她说:“你不要给白先生讲解了,他不需要你讲解。”其实不然,我很想听 她讲下去,虽然她讲的一切我都知道。于是,她递给我一本简陋的中学生练习簿,要我留几 个字,我有些踌躇。翻开练习簿,看见已有许多景仰者的留言,其中甚至有几位大名鼎鼎的 将军和文化人。思索再三,只好恭恭敬敬在练习簿上写下这样几句发片肺腑的感慨 每当我们民族处于危亡之秋,总会出现两类人。一类人有邦国而无自身,敬畏史笔, 体恤民苦,壮怀激烈,视死如归。另一类人则重私利而轻大义,色厉内荏,寡廉鲜耻,戕害 同胞,践踏故土,只求一时富贵权柄,置世世代代之唾骂于不顾。每念至此,感慨系之,不 能自己……” 伫立梅花岭下,依依不忍即去,虽非梅花开放季节,大地却久久沉浸于浓郁的梅香 李渔的“闲情
皆铁石所铸造也!” 应该说,从那时起,铁石肺肝的左光斗也铸造了史可法。 “顺治 2 年酉 4 月,江都(即扬州)围急,督师史忠烈公知势不可为……”这是全祖望 《梅花岭记》一开始的两句话。史可法召集众将表明自己将“与城为殉”的决心,他希望有 一个人在最后帮助他完成大节。副奖史德威“慨然任之”,史可法当即认为义子。“25 日, 城陷,忠烈拔刀自裁,诸将果争前抱持之,忠烈大呼德威,德威流涕不能执刃。”终于为清 兵俘获,史可法“大骂而死”。前一篇文章写史可法未敢昧大义而轻生,后一篇文章写史可 法未敢昧大义而惧死。 南明最后一位兵部尚书大学士史可法受命于危亡之秋,内忧外患,情势正如“史公墓” 前抱楹联的上联所述:“时局类残棋杨柳城边悬落日。”当时福王朱由崧昏聩荒淫,权奸马士 英、阮大铖等把持朝政,大将左良玉病死于军中,其子左梦庚兵败降清。清兵大军压境,各 镇兵马又不听史可法的调度,困守孤城,清兵破扬州后屠城 10 日,尸山血海。风雪寺中苦 读的史可法所以能成就为永垂不朽的史可法,难道和不成人形、血肉模糊的左光斗的厉声喝 斥没有关系么?!史书里写道:史可法每上书福王论及国事,必再三朗读草稿,涕泪满面,部 将与士兵均为之动容。 这就是为什么扬州城破之后,全军将十无一降敌的重要原因。史可法的精神光焰烛照孤 城扬州,并点燃了每一个军民胸中的正气。 史可法生前遗言:“我死,当葬梅花岭上。”但史德威“求公之骨不可得,乃以衣冠葬之”。 因而生出许多“史可法未死”的传说和众多冒史可法之名起兵抗清的事来。全祖望接着写了 一段明末第一号大汉奸洪承畴与被俘的吴中义军首领孙光奎的对话。洪问孙: “你在军中,知不知道史可法是果真死了?还是活着?” 孙反问他: “你从北地来,知不知道在松山殉难的洪承畴是果真死了?还是活着?” 洪承畴狼狈不堪,急令斩杀孙兆奎。全祖望感叹说: “其气浩然,长留天地之间。” 左光斗之前,中华先烈灿若繁星;左光斗之后有史可法,史可法之后,有孙兆奎,有夏 允彝父子,有秋瑾、李大钊、方志敏……依然是群星璀璨。 史可法墓前的飨堂上有一幅当代人撰写的七言楹联,使我吟哦良久: “数点梅花亡国泪,二分明月故臣心。”红梅如血泪,明月是冰心。“二分明月”出自唐 代诗人徐凝的诗句“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瞻仰了史可法的衣冠冢以后,西向步入史公祠,祠内挂有史可法坐像。这位出生于中原 的乡里先贤似在审视我,使得我顿时由伤感而肃然。一位中年女解说员走过来,主动向我介 绍史可法的生平事迹,虽然这些解说词她讲述过何止千百遍,但依然声情并茂,激情溢于言 表。馆长走进来对她说:“你不要给白先生讲解了,他不需要你讲解。”其实不然,我很想听 她讲下去,虽然她讲的一切我都知道。于是,她递给我一本简陋的中学生练习簿,要我留几 个字,我有些踌躇。翻开练习簿,看见已有许多景仰者的留言,其中甚至有几位大名鼎鼎的 将军和文化人。思索再三,只好恭恭敬敬在练习簿上写下这样几句发片肺腑的感慨: “每当我们民族处于危亡之秋,总会出现两类人。一类人有邦国而无自身,敬畏史笔, 体恤民苦,壮怀激烈,视死如归。另一类人则重私利而轻大义,色厉内荏,寡廉鲜耻,戕害 同胞,践踏故土,只求一时富贵权柄,置世世代代之唾骂于不顾。每念至此,感慨系之,不 能自己……” 伫立梅花岭下,依依不忍即去,虽非梅花开放季节,大地却久久沉浸于浓郁的梅香 之中…… 李渔的“闲情
辰君 近来河北教育出版社顺应今天的阅读需求,让勤恳工作疲劳作战的现代人放松一下紧绷 的神经,缓解生活的压力,编辑出版了《重读李渔丛书》之《闲情偶寄》,作者用诙谐的语言 风趣的图片给我们展示了一部现代的《闲情偶寄》。 李渔的一生很有传奇色彩他选择的人生道路在中国古代的传统文人中是罕见的,也正因 此而成就了一个别具特色的文人。李渔一生以戏曲、小说为创作领域并以此成名成为畅销 书作家,戏曲、小说在李渔的时代被视为“文人之末技”,被正统文人轻视 李渔自言:“吾谓技无大小,贵在能精;才乏纤洪,利于善用,能精善用,虽寸长尺短,亦可成 名。"(《闲情偶寄·词曲部·结构第一》)他醉心于戏曲、小说,重视现世的享乐,并没有过于 虚幻的精神追求,走的是一条现实的职业化道路,他的小说、戏曲都有迎合观众的一面他大概 是中国古代极少的具有经济头脑的文人 李渔一生醉心于戏曲,但他著作中最享盛名至今仍广为传播的是包含戏曲理论、妆饰打 扮、园林艺术、居室布置、饮食养生、器玩古董、竹木花卉等内容的《闲情偶寄》。这本书 成为他一生艺术经验的结晶。《闲情偶寄》恰如其名,首先是作者有此闲情,其次是妙手偶得之, 毫无牵强、刻意的成分。天下的妙文多数是在不经意中写下来的,现代散文家梁遇春就最为 欣赏“信手拈来都成妙谛”的文字认为文章的一个重要成分是自然和风韵 看《闲情偶寄》的未必是闲人,常常是在忙里偷闲,才更有趣。周作人就曾说:“得半日之 闲,可抵十年的尘梦。”恰恰是忙人更需要在小憩之时,品玩一下生活的艺术。现代都市生活节 奏越来越快我们越来越缺少悠闲的心境,似乎更需要借助于李渔的“闲情”张宗子的“梦忆” 来超脱于现世中的生存竞争使我们日益枯燥的心情得到些微滋润,我们大概会惊讶和感慨 地发现竟有人有这样闲适的心境来细细描述他在日常生活中的审美 李渔最可贵的一点是追求切于日用平常事物的本真之美,他的审美由事物的具体而微处 谈起,最见切实,谈论戏曲,丝丝入扣,与金圣叹以文人的眼光评《西厢》自是不同。选择演员, 从肌肤开始细到鞋袜,谈居室更是考虑到物力的艰难所以能使“贫无卓锥者亦可行”。其谈 论家居日用器物分类、描状之详尽、细腻,真让人叹为观止。这不仅需要闲情,更需要兴致与 情趣。这种切近物质本身的审美方式与我们现今社会的审美方式极相近这大概是李渔的《闲 情偶寄》至今仍备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 中国自古以来具有“文”的传统,留下的作品也精彩纷呈,但是从现代散文开始就逐渐脱 离了传统“文以载道”的道路散文更加个性化,也更加切近于日常生活。周作人认为从晚明 就开始了这一文学潮流现代散文是文艺复兴,更甚于文学革命”如果李渔没有条件走上这条 自我选择的人生道路,把自己的一生沉浸在艺术追求中我们今天也就无法读到这样一种充满 艺术个性,个人生活体验的文章了。 用心灵走近蒲松龄 韩青 个人沿崂山古径攀援,直至崂顶。在这与天穹比邻的天界,择石坐定。那苍海波涛, 翩飞鸥鸟,尽收眼底:那阵阵经声,缭绕烟雾,也随罡同一起遁入云端。一个人的世界,最 易浮想。想到自己离开生我的这片海边热土已近三十余载了,而这些年来,我苦苦求索的精 神之旅中,每每徘徊不定时,冥冥中不时有一面容清癯的老者与我直面,让我汗颜。我知道, 他就是清代伟大的布衣作家蒲松龄。 我似一颗蒲公英的种子,从海边起飞,降落在鲁中的孝妇洞畔,一呆就是三十余年 旦在这儿扎下·了根,就再也不想挪窝起飞了。在淄博,我经常以地主的身份带领外地客人 去蒲家庄蒲松龄故居访问。岁月不居,前尘如海。蒲松龄既平凡近人又崇峻旷远的形象,便 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灵深处。记不清去蒲家庄多少次,但给我印象刻骨铭心的还是我一人前 往的第一次
辰 君 近来河北教育出版社顺应今天的阅读需求,让勤恳工作疲劳作战的现代人放松一下紧绷 的神经,缓解生活的压力,编辑出版了《重读李渔丛书》之《闲情偶寄》,作者用诙谐的语言, 风趣的图片,给我们展示了一部现代的《闲情偶寄》。 李渔的一生很有传奇色彩,他选择的人生道路在中国古代的传统文人中是罕见的,也正因 此而成就了一个别具特色的文人。李渔一生以戏曲、小说为创作领域,并以此成名,成为畅销 书作家,戏曲、小说,在李渔的时代被视为“文人之末技”,被正统文人轻视。 李渔自言:“吾谓技无大小,贵在能精;才乏纤洪,利于善用,能精善用,虽寸长尺短,亦可成 名。"(《闲情偶寄·词曲部·结构第一》)他醉心于戏曲、小说,重视现世的享乐,并没有过于 虚幻的精神追求,走的是一条现实的职业化道路,他的小说、戏曲都有迎合观众的一面,他大概 是中国古代极少的具有经济头脑的文人。 李渔一生醉心于戏曲,但他著作中最享盛名,至今仍广为传播的是包含戏曲理论、妆饰打 扮、园林艺术、居室布置、饮食养生、器玩古董、竹木花卉等内容的《闲情偶寄》。这本书 成为他一生艺术经验的结晶。《闲情偶寄》恰如其名,首先是作者有此闲情,其次是妙手偶得之, 毫无牵强、刻意的成分。天下的妙文多数是在不经意中写下来的,现代散文家梁遇春就最为 欣赏“信手拈来,都成妙谛”的文字,认为文章的一个重要成分是自然和风韵。 看《闲情偶寄》的未必是闲人,常常是在忙里偷闲,才更有趣。周作人就曾说:“得半日之 闲,可抵十年的尘梦。”恰恰是忙人更需要在小憩之时,品玩一下生活的艺术。现代都市生活节 奏越来越快,我们越来越缺少悠闲的心境,似乎更需要借助于李渔的“闲情”、张宗子的“梦忆” 来超脱于现世中的生存竞争,使我们日益枯燥的心情得到些微滋润,我们大概会惊讶和感慨 地发现,竟有人有这样闲适的心境来细细描述他在日常生活中的审美! 李渔最可贵的一点是追求切于日用平常事物的本真之美,他的审美由事物的具体而微处 谈起,最见切实,谈论戏曲,丝丝入扣,与金圣叹以文人的眼光评《西厢》自是不同。选择演员, 从肌肤开始,细到鞋袜,谈居室更是考虑到物力的艰难,所以能使“贫无卓锥者亦可行”。其谈 论家居日用器物,分类、描状之详尽、细腻,真让人叹为观止。这不仅需要闲情,更需要兴致与 情趣。这种切近物质本身的审美方式与我们现今社会的审美方式极相近,这大概是李渔的《闲 情偶寄》至今仍备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吧。 中国自古以来具有“文”的传统,留下的作品也精彩纷呈,但是从现代散文开始就逐渐脱 离了传统“文以载道”的道路,散文更加个性化,也更加切近于日常生活。周作人认为从晚明 就开始了这一文学潮流,现代散文是文艺复兴,更甚于文学革命"如果李渔没有条件走上这条 自我选择的人生道路,把自己的一生沉浸在艺术追求中,我们今天也就无法读到这样一种充满 艺术个性,个人生活体验的文章了。 用心灵走近蒲松龄 韩 青 一个人沿崂山古径攀援,直至崂顶。在这与天穹比邻的天界,择石坐定。那苍海波涛, 翩飞鸥鸟,尽收眼底;那阵阵经声,缭绕烟雾,也随罡同一起遁入云端。一个人的世界,最 易浮想。想到自己离开生我的这片海边热土已近三十余载了,而这些年来,我苦苦求索的精 神之旅中,每每徘徊不定时,冥冥中不时有一面容清癯的老者与我直面,让我汗颜。我知道, 他就是清代伟大的布衣作家蒲松龄。 我似一颗蒲公英的种子,从海边起飞,降落在鲁中的孝妇洞畔,一呆就是三十余年。一 旦在这儿扎下·了根,就再也不想挪窝起飞了。在淄博,我经常以地主的身份带领外地客人 去蒲家庄蒲松龄故居访问。岁月不居,前尘如海。蒲松龄既平凡近人又崇峻旷远的形象,便 深深地烙印在我的心灵深处。记不清去蒲家庄多少次,但给我印象刻骨铭心的还是我一人前 往的第一次
第一次去拜谒蒲松龄先生正是“文革”动乱年代,当我听说蒲松龄的墓椁被挖开了时, 我的心震颤了,便乘公共汽车到洪山,再沿乡间泥路磕磕绊绊地去了蒲氏墓园。那时墓园没 有围墙,老远就能见到几丛高大的古柏下新挖的黄土堆积如丘。走近了,看清墓穴洞开着, 只见些许朽木、碎骨、发丝,墓地周遭纸灰飘零,据附近一老者言,这是墓中一部书的残迹。 这是一部从未面世的书,是作者临终前叮嘱家人务必与其合葬的一部书。 果真如此,这太可悲了。日后若以现代高科技摄像技术,必将全真迹大白于天下。先生 《聊斋志异》成书后,王渔洋1688年题写了那首著名的《戏书蒲生<聊斋志异>卷后》的绝 句:“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这一年,蒲 松龄48岁,离他驾鹤西去,还有27年的人生旅程,作为一生勤奋笔耕的蒲留仙,决不会坐 等时光,我想坟前这部“飞天”之作,很可能就是他继《聊斋志异》之后,又一部力作。我 想,在写作上,或许会丢掉他惯用的狐鬼花妖的表现形式,而选择直抒胸臆的笔触,既然要 去另一世界阅读,就不必再讳避文字狱的加害了。 上述王渔洋“戏书”的绝句,肯定了《聊斋志异》源于民间生活的现实意义和艺术价值 却忽略了作者创作此书的“孤愤”襟怀。蒲松龄在《次韵答王司寇阮亭先生见赠》言道:“《志 异》书成共笑之,布袍萧索鬓如丝。十年颇得黄州意,冷雨寒灯夜话时。”这就让我们真真 切切地看清楚寒夜灯下,一个受难的知识分子,面对自己灵魂的拷问和鞭笞。这与《聊斋志 异》所言:“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 正说明作者是有所寄托的,而并非仅为“姑妄言之”。 “文革”期间,蒲松龄故居的大门被一把锈锁将其与外边疯狂的喧嚣隔开。当我被留守 故居的蒲玉水老人从一个便门带进院内时,顿觉寂静异常,满院荒草离离,墙壁、屋宇都露 出些破败的样子。蒲松龄居住过的正房那纸糊着的窗棂,被风当作口哨不时吹响,几只麻雀 从窗棂间飞进飞出,我们步入屋内,见几样破旧物件随便地堆在地上,正面悬挂“聊斋”匾 额的背后,已被一对麻雀夫妇选作生儿育女的暖巢,破败至此,令人不免心寒。但当我听到 蒲玉水介绍说,蒲松龄墓穴中出土的印章、灯台、酒盅等什物,还都保存完好时,我不仅感 到这个死后不得安宁的灵魂,日后必将还有重修墓园之日。我相信:泯灭的是肉体,而不死 的是灵魂。 宜南雨又来 浏阳烈士谭嗣同殉难百年祭 袁鹰 一百年前,1898年9月28日,清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八月十三。那天上午,北京城 上空乌云笼罩,天色阴沉。加上道路相传,说慈禧太后已从颐和园回宫,光绪皇帝被囚禁在 中南海灜台,维新变法人士纷纷被捕或远走高飞,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会发生什么祸事。 果然,到了下午,宣武门南菜市口,推来六辆囚车,一字排开,监刑官军机大臣刚毅一声令 下,刽子手举起屠刀,寒光闪闪,砍下六颗黄金无价的头颅:谭嗣同、杨深秀、杨锐、林旭、 刘光第、康光仁。其时天色如墨,忽然风雨交加,流淌街心的鲜血,顷刻间被雨水冲刷得干 干净 这悲壮的一幕,宣告了戊戌百日维新运动的悲剧性结局,也为19世纪中叶以后中国进 步知识分子为了匡世济民寻求改革救国之道的种种努力和尝试,谱写了最后一曲令人椎心泣 血的壮歌。 整整一百年过去了 菜市口是北京宣武门南一处交通要道,向西出广安门过卢沟桥去南方各省的必经之地。 它的东南西北方向许多街巷胡同里,槐荫深处,紫藤架下,曾是明清两代许多文人学士的住 宅和寄寓,散布在胡同中的许多会馆,更是南方旅京清寒文人的栖身处所,各省进京应考士 子、待选官员的歇脚处。当年康有为就住南海会馆,谭嗣同住浏阳会馆。民国后李大钊、陈
第一次去拜谒蒲松龄先生正是“文革”动乱年代,当我听说蒲松龄的墓椁被挖开了时, 我的心震颤了,便乘公共汽车到洪山,再沿乡间泥路磕磕绊绊地去了蒲氏墓园。那时墓园没 有围墙,老远就能见到几丛高大的古柏下新挖的黄土堆积如丘。走近了,看清墓穴洞开着, 只见些许朽木、碎骨、发丝,墓地周遭纸灰飘零,据附近一老者言,这是墓中一部书的残迹。 这是一部从未面世的书,是作者临终前叮嘱家人务必与其合葬的一部书。 果真如此,这太可悲了。日后若以现代高科技摄像技术,必将全真迹大白于天下。先生 《聊斋志异》成书后,王渔洋 1688 年题写了那首著名的《戏书蒲生<聊斋志异>卷后》的绝 句:“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鬼唱时。”这一年,蒲 松龄 48 岁,离他驾鹤西去,还有 27 年的人生旅程,作为一生勤奋笔耕的蒲留仙,决不会坐 等时光,我想坟前这部“飞天”之作,很可能就是他继《聊斋志异》之后,又一部力作。我 想,在写作上,或许会丢掉他惯用的狐鬼花妖的表现形式,而选择直抒胸臆的笔触,既然要 去另一世界阅读,就不必再讳避文字狱的加害了。 上述王渔洋“戏书”的绝句,肯定了《聊斋志异》源于民间生活的现实意义和艺术价值, 却忽略了作者创作此书的“孤愤”襟怀。蒲松龄在《次韵答王司寇阮亭先生见赠》言道:“《志 异》书成共笑之,布袍萧索鬓如丝。十年颇得黄州意,冷雨寒灯夜话时。”这就让我们真真 切切地看清楚寒夜灯下,一个受难的知识分子,面对自己灵魂的拷问和鞭笞。这与《聊斋志 异》所言:“集腋为裘,妄续幽冥之录;浮白载笔,仅成孤愤之书:寄托如此,亦足悲矣!” 正说明作者是有所寄托的,而并非仅为“姑妄言之”。 “文革”期间,蒲松龄故居的大门被一把锈锁将其与外边疯狂的喧嚣隔开。当我被留守 故居的蒲玉水老人从一个便门带进院内时,顿觉寂静异常,满院荒草离离,墙壁、屋宇都露 出些破败的样子。蒲松龄居住过的正房那纸糊着的窗棂,被风当作口哨不时吹响,几只麻雀 从窗棂间飞进飞出,我们步入屋内,见几样破旧物件随便地堆在地上,正面悬挂“聊斋”匾 额的背后,已被一对麻雀夫妇选作生儿育女的暖巢,破败至此,令人不免心寒。但当我听到 蒲玉水介绍说,蒲松龄墓穴中出土的印章、灯台、酒盅等什物,还都保存完好时,我不仅感 到这个死后不得安宁的灵魂,日后必将还有重修墓园之日。我相信:泯灭的是肉体,而不死 的是灵魂。 宣南雨又来 ——浏阳烈士谭嗣同殉难百年祭 袁 鹰 一百年前,1898 年 9 月 28 日,清光绪二十四年(戊戌)八月十三。那天上午,北京城 上空乌云笼罩,天色阴沉。加上道路相传,说慈禧太后已从颐和园回宫,光绪皇帝被囚禁在 中南海瀛台,维新变法人士纷纷被捕或远走高飞,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会发生什么祸事。 果然,到了下午,宣武门南菜市口,推来六辆囚车,一字排开,监刑官军机大臣刚毅一声令 下,刽子手举起屠刀,寒光闪闪,砍下六颗黄金无价的头颅:谭嗣同、杨深秀、杨锐、林旭、 刘光第、康光仁。其时天色如墨,忽然风雨交加,流淌街心的鲜血,顷刻间被雨水冲刷得干 干净净。 这悲壮的一幕,宣告了戊戌百日维新运动的悲剧性结局,也为 19 世纪中叶以后中国进 步知识分子为了匡世济民寻求改革救国之道的种种努力和尝试,谱写了最后一曲令人椎心泣 血的壮歌。 整整一百年过去了。 菜市口是北京宣武门南一处交通要道,向西出广安门过卢沟桥去南方各省的必经之地。 它的东南西北方向许多街巷胡同里,槐荫深处,紫藤架下,曾是明清两代许多文人学士的住 宅和寄寓,散布在胡同中的许多会馆,更是南方旅京清寒文人的栖身处所,各省进京应考士 子、待选官员的歇脚处。当年康有为就住南海会馆,谭嗣同住浏阳会馆。民国后李大钊、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