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望着她们，不安的问： “外面坏了吗？你们哭一些什么？” 没有人理她。各人的心都被一条绳捆紧了，象吹涨了的 气球，预感着自己的心要炸裂。她们望着远方，不敢祈求 也不敢设想，她们互相安慰，自己向自己安慰的说道： “大概不要紧吧.” 就在这个时候，从堤那边传来了铜锣的声音，虽说是远 远的传来，声音并不闹耳，可是听得出那是在惶急之中乱敲 着的，在静夜里，风把它四散飘去，每一槌都重重的打在每 一个人的心上，锣声，那惊人的颤响充满了辽阔的村落，村 落里的人，畜，睡熟了的小鸟，还和那树林，都打着战跳起 来了，整个宇宙象一条拉紧了的弦，触一下就要断了， “我的天呀！你们听见吗！.” 屋里跳出一个人，他发疯的冲到屋外去了。 没有人还来辨别，都不自主的随在后面，不说话的时候 比说话更可怕。 除了老外婆，人都涌到桂花树的外边。小孩叫着在人群 中挤。狗也挤在那中间。 近些的地方也敲起大锣，人在那面叫着： “到堤上去，带你们的锄头！要救住，男人们不准躲在家 里，不准赶先逃走，我们要救堤，” “带锄头去，带火把去.” 远近都有狗吠，鸡也叫起来了，堤那边有小火球在闪。 风送来远方的叫声，一定有许多人在无次序的喊. 求老天爷保护，保护呀，地藏王菩萨，龙王菩萨.我 379
们这里水来不得的呀！水来不得的呀” 不知什么人跪下丢了，哭着叫起来。 邻近的人家，也一堆一堆站在屋外边，同样的发着惊人 的绝叫和哭声。 小孩们无主的哇的大哭起来，身边的狗响应着别方，无 所顾忌的吠了又吠， 在远远近近惊惶的女人们的叫声之中，响起了更加猛烈 的锣，大的火把现出来了。嘎的声音拚命的在叫： “伙计们！都来呀，到堤上去！” “救住，救住我们的堤，我们的家在这儿，我们的妻儿 ,” 快跑，快来呀，伙计！.” “火把举高些，” 人群的团，火把的团，向堤边飞速的滚去。 另外的地方滚去另外的团，另外的火把，喊的声音从那 里又滚开去。 沸腾了的旷野，还是吹着微微的风，月亮照在树梢上， 照在草地上，照在那太阳底下会放映点绿油油的光辉的一片 无涯的稻田，那些肥满的，在徽风里噫噫软语的爱人的稻田， 喊的，哭的，不知所措，失去力量的那些可怜的妇女， 在喊了哭了之后，痴痴呆呆的噤住了，但一听到什么，那 阵比一阵紧的铜锣和叫喊，便又绝望的压着燥裂了的心痛， 放声的喊，哭起来了，极端的恐怖和紧张，主宰了这可怜的 一群，这充满了可怜无知的世界！ 火把滚向堤边去了，锣声一点也没有停，女人也冲到屋 380
外，挂着眼泪，嘶起声音跑。 “三姆！你不能去的" “妈呀” “不要管我。我要去，我等不得了” “我也要去！” 妈呀.” “弟弟呀！” 一群人跑着，疯狂的朝坡下跑去，头发披在肩上，后面 跟着一群，留着焦急的贼声、哭声和在急乱中哄着小儿的声 音。 隔璧家里又跟着跑去一些人，隔壁的隔壁家里也跑去许 多.于是堤上响着男人们的喊叫和命令，锄锹在碎石上碰 着，锣不住的敲着。旷野里那些田埂边，全是女人的影子在 动，一些无人管的小核在后面拖着。她们都向提边奔去，有 的带上短耙和短锄，吼叫着，歌斯底里的向堤边滚去。 天空还是宁静，淡青色的，初八九的月光，洒在茅屋上 星星眨着眼睛，天河斜挂着，微风穿过这凉快的夏夜， 老外婆，战战抖抖，摸到屋外，唇儿艰难的动着，象无 所感受的望到一切，她喃喃自语的说： “算命的说我今年是个关口.” 飞速的伸着长脚的水，在夜晚看不清颜色，成了不见底 的黑色巨流，响着蕾样的吼声，凶猛的冲了来。失去了理智， 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