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格拉底拒绝克力同的帮助，从而又一次证明了他比雅典法律更加高明。第一次是蔑 视城邦对他的死刑判决，第二次是在临死之际，表明自己对死亡漠不关心。苏格拉底为自己 保留了一种法律，同时又为克力同和像他那样的人示范了一种对城邦法律的理性而高贵的服 从。苏格拉底之死不是一个悲剧，绝对不是。苏格拉底在70岁时迎来死亡，并且有意使之 成为一场哲学殉难的行动，这将使未米的哲学能被人们赞许地视为勇气和正义的源泉。柏拉 图在一封书信里提到，他努力要将苏格拉底刻画得“年轻而美丽”，他有意美化苏格拉底， 将他展现为一个不畏死亡、拒绝参与任何不正义行为，并将智慧授予任何思意倾听的人。我 们不知道“真实的”苏格拉底，我们能够据以判断的一切，都不过是柏拉图和阿里斯多芬的 描绘。柏拉图的苏格拉底与阿里斯托芬描述为智术师的苏格拉底必然有着天渊之别，后者是 要让弱的论证变强。从最广泛的意义上讲，柏拉图的所有对话都是对阿里斯托芬的指控所作 出的回应。 苏格拉底与我们 今天，我们还能从苏格拉底的审判当中学到什么？我们大多数人会发现，自己打心眼儿 里站在反抗城邦的苏格拉底那一边。我们会接受柏拉图所描绘的苏格拉底，一位被不宽容的 无知大众判处死刑的正义之士。同样，我们会谴责雅典人没有做到充分的民主。我们也会忽 视大量我]不愿面对的事实，即苏格拉底对民主的敌意：他声称他的公民同胞们的生活不值 得人过，还声称他的生活方式是一位其他人从没见识过的神明命令的。这些东西看似不会产 生什么影响，但事实并非如此 面对苏格拉底的主张，我们不妨问问自己：一个负责任的公民应该做什么？一种回答可 能是说，要更加宽容那些像苏格拉底这样的公民的异议分子，以及持有异端信念，但其观点 或许能激励其他人为自己而去质疑和思考的个人。但是，这就是对苏格拉底的公正评价吗？ 柏拉图唯一没有论证的就是“苏格拉底应该受到宽容”。雅典人对苏格拉底报以严肃的对待， 这才是他受审的原因。雅典人拒绝宽容苏格拉底，因为他们知道他不是无害的。苏格拉底发 起了一场挑战，一场根本性的挑战，针对的就是他们觉得神圣而有价值的生活方式。苏格拉 底不是无害的，因为他拥有吸引追随者的能力，今天几个，明天更多。宽容苏格拉底，就意 味着告诉他：我们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关心得太少，我们希望让你每天都来桃战它、指责它。 苏格拉底的审判迫使我们去思索宽容的限度。如果有的话，什么样的观点是我们认为不 可容忍的？一个健全社会就是一个对所有观点都自由开放的社会吗？无可否认，言论自由是 值得珍爱的善好，但它是不是胜过其它一切善好的最高善好？还是说，宽容达到一定程度后 就不再是宽容，而是变成一种温和的虚无主义：这种虚无主义能将自由完全扩展到一切事物
26 苏格拉底拒绝克力同的帮助，从而又一次证明了他比雅典法律更加高明。第一次是蔑 视城邦对他的死刑判决，第二次是在临死之际，表明自己对死亡漠不关心。苏格拉底为自己 保留了一种法律，同时又为克力同和像他那样的人示范了一种对城邦法律的理性而高贵的服 从。苏格拉底之死不是一个悲剧，绝对不是。苏格拉底在 70 岁时迎来死亡，并且有意使之 成为一场哲学殉难的行动，这将使未来的哲学能被人们赞许地视为勇气和正义的源泉。柏拉 图在一封书信里提到，他努力要将苏格拉底刻画得“年轻而美丽”，他有意美化苏格拉底， 将他展现为一个不畏死亡、拒绝参与任何不正义行为，并将智慧授予任何愿意倾听的人。我 们不知道“真实的”苏格拉底，我们能够据以判断的一切，都不过是柏拉图和阿里斯多芬的 描绘。柏拉图的苏格拉底与阿里斯托芬描述为智术师的苏格拉底必然有着天渊之别，后者是 要让弱的论证变强。从最广泛的意义上讲，柏拉图的所有对话都是对阿里斯托芬的指控所作 出的回应。 苏格拉底与我们 今天，我们还能从苏格拉底的审判当中学到什么？我们大多数人会发现，自己打心眼儿 里站在反抗城邦的苏格拉底那一边。我们会接受柏拉图所描绘的苏格拉底，一位被不宽容的 无知大众判处死刑的正义之士。同样，我们会谴责雅典人没有做到充分的民主。我们也会忽 视大量我们不愿面对的事实，即苏格拉底对民主的敌意：他声称他的公民同胞们的生活不值 得人过，还声称他的生活方式是一位其他人从没见识过的神明命令的。这些东西看似不会产 生什么影响，但事实并非如此。 面对苏格拉底的主张，我们不妨问问自己：一个负责任的公民应该做什么？一种回答可 能是说，要更加宽容那些像苏格拉底这样的公民的异议分子，以及持有异端信念，但其观点 或许能激励其他人为自己而去质疑和思考的个人。但是，这就是对苏格拉底的公正评价吗？ 柏拉图唯一没有论证的就是“苏格拉底应该受到宽容”。雅典人对苏格拉底报以严肃的对待， 这才是他受审的原因。雅典人拒绝宽容苏格拉底，因为他们知道他不是无害的。苏格拉底发 起了一场挑战，一场根本性的挑战，针对的就是他们觉得神圣而有价值的生活方式。苏格拉 底不是无害的，因为他拥有吸引追随者的能力，今天几个，明天更多。宽容苏格拉底，就意 味着告诉他：我们对自己的生活方式关心得太少，我们希望让你每天都来挑战它、指责它。 苏格拉底的审判迫使我们去思索宽容的限度。如果有的话，什么样的观点是我们认为不 可容忍的？一个健全社会就是一个对所有观点都自由开放的社会吗？无可否认，言论自由是 值得珍爱的善好，但它是不是胜过其它一切善好的最高善好？还是说，宽容达到一定程度后 就不再是宽容，而是变成一种温和的虚无主义；这种虚无主义能将自由完全扩展到一切事物
上，恰是因为它对待任何事情都不再正肃？这难道真的是宽容，还是说只不过是某种渐渐厌 倦了追求真理和判断的正确标准的堕落呢？这里就存在者一种危险：无限的宽容将滋长理智 的消极被动性，以及对一切观点（无论肮脏、卑劣还是疯狂的）不加批判的接受。 这就给我们留下一个难题：《申辩》和《克力同》究竟是在讲迫害和不宽容的危险呢， 还是在讲宽容的限度？一个健全的社会究竞会赦免苏格拉底，还是说就这样处死他，“伸张 正义”？柏拉图故意留下了这些没有解决的难题。为什么？因为他希望我们能为自己好好思 考这些问题。我自己的看法是，雅典人对苏格拉底的做法并非不义。不止如此，他们给了苏 格拉底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也就是为自己的信念而死，并且作了第一个哲学殉道者的机会。 整个哲学传统都笼罩在苏格拉底审判所投下的漫长阴影之中。它提出了苏格拉底之后每 一位哲人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一方是要追寻真理与最佳政制，另一方是要忠诚于那些不完 美社会（我们就在其中生活和行动）的法律与规则，如何应付这两者之间的困境？哲学与社 会之间的张力是一个生活中永远存在的事实，也是哲学自身的一个先决条件。古代社会不承 认“爱知”是我们固有的权利，即使在现代，绝对的自由研究权利也是例外而非常规。为此 之故，哲人几乎无处不在发展一套免于迫害的迷避和隐瞒策略。从对思想和观点的彻底镇压， 到形式更加温和的回避和社会排斥，都是这种迫害的范围所及。想想看，即使是在今天，表 达所谓“政治不正确”的观点，其结果也会是人们试图孤立和羞辱骨犯者。 从柏拉图开始，哲人们就发展出各种掩饰、逃避和隐瞒的策略，为的是保护他们真正的 观点不受公众造责和可能的迫害。为了免遭苏格拉底的命运，哲人们开始传播两种教导： 种是公开的，这是为他们的大部分听众而准备的：另一种是私下的，这是为其他哲人和学习 哲学的人而准备的。这种双重策略（也渐渐出现了“双重真理”的说法），是一种免受迫害 的手段，也是显示公共责任感的手段，为的是表明哲学也能成为值得信赖的社会的助手。无 论哪个时代，隐微的策略一直都得到应用，尤其是在审查和迫害的年代。在这样的年代，哲 学就遭受了源自不宽容的危险，尽管无论何时哲学的教导都与社会秩序的需要不合。直到理 想与现实的鸿沟不复存在之前，苏格拉底的审判对于哲学的未来始终都是一个现实教训。 第4章柏拉图论正义与人的善好 一切都源自《理想国》这本书。其它的哲学著作都是对《理想国》的某种回应，从亚里 士多德的《政治学》，一直到当代约瀚·罗尔斯的《正义论》。关于《理想国》，我们必须注 2
27 上，恰是因为它对待任何事情都不再严肃？这难道真的是宽容，还是说只不过是某种渐渐厌 倦了追求真理和判断的正确标准的堕落呢？这里就存在着一种危险：无限的宽容将滋长理智 的消极被动性，以及对一切观点（无论肮脏、卑劣还是疯狂的）不加批判的接受。 这就给我们留下一个难题：《申辩》和《克力同》究竟是在讲迫害和不宽容的危险呢， 还是在讲宽容的限度？一个健全的社会究竟会赦免苏格拉底，还是说就这样处死他，“伸张 正义”？柏拉图故意留下了这些没有解决的难题。为什么？因为他希望我们能为自己好好思 考这些问题。我自己的看法是，雅典人对苏格拉底的做法并非不义。不止如此，他们给了苏 格拉底他真正想要的东西，也就是为自己的信念而死，并且作了第一个哲学殉道者的机会。 整个哲学传统都笼罩在苏格拉底审判所投下的漫长阴影之中。它提出了苏格拉底之后每 一位哲人都不得不面对的问题：一方是要追寻真理与最佳政制，另一方是要忠诚于那些不完 美社会（我们就在其中生活和行动）的法律与规则，如何应付这两者之间的困境？哲学与社 会之间的张力是一个生活中永远存在的事实，也是哲学自身的一个先决条件。古代社会不承 认“爱知”是我们固有的权利，即使在现代，绝对的自由研究权利也是例外而非常规。为此 之故，哲人几乎无处不在发展一套免于迫害的逃避和隐瞒策略。从对思想和观点的彻底镇压， 到形式更加温和的回避和社会排斥，都是这种迫害的范围所及。想想看，即使是在今天，表 达所谓“政治不正确”的观点，其结果也会是人们试图孤立和羞辱冒犯者。 从柏拉图开始，哲人们就发展出各种掩饰、逃避和隐瞒的策略，为的是保护他们真正的 观点不受公众谴责和可能的迫害。为了免遭苏格拉底的命运，哲人们开始传播两种教导：一 种是公开的，这是为他们的大部分听众而准备的；另一种是私下的，这是为其他哲人和学习 哲学的人而准备的。这种双重策略（也渐渐出现了“双重真理”的说法），是一种免受迫害 的手段，也是显示公共责任感的手段，为的是表明哲学也能成为值得信赖的社会的助手。无 论哪个时代，隐微的策略一直都得到应用，尤其是在审查和迫害的年代。在这样的年代，哲 学就遭受了源自不宽容的危险，尽管无论何时哲学的教导都与社会秩序的需要不合。直到理 想与现实的鸿沟不复存在之前，苏格拉底的审判对于哲学的未来始终都是一个现实教训。 第 4 章 柏拉图论正义与人的善好 一切都源自《理想国》这本书。其它的哲学著作都是对《理想国》的某种回应，从亚里 士多德的《政治学》，一直到当代约翰·罗尔斯的《正义论》。关于《理想国》，我们必须注
意到的最首要也是最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这是一本很厚的书。它不是柏拉图最厚的著作， 但也够厚的了。读过一遍，这部书的意义还不会被揭示出来，或许读十次也不行：除非你们 带着适当的问题，以正确的方式探讨这部著作。那么，我们必须追问：《理想国》讲的是什 么？20 这个问题几乎从一开始就区分出《理想国》的不同的读者。这本书是不是像它的副标题 所言，是一本关于正义的书？还是说，这是一本关于道德心理学以及人类灵魂的正当秩序的 书？这是一本关于诗歌和神话的力量的书吗？还是说，它讲的是形而上学，以及存在的终极 体系？《理想国》涉及到了上述全部，还包括其它一些东西。但至少在最开始，我们应该停 留在表面上。《理想国》的“表面”就在于：这本书是一部对话录，是一场交谈。我们不应 该像探讨论文一样，而是要像探讨文学作品一样来对待这本书。就范围而言，它和某些文学 经典很像，例如《哈姆雷特》、《堂吉诃德》以及《战争与和平》。作为一部对话，它希望 我们参与其中。它邀请我们在这场通宵达旦的对话中成为一名积极的参与者，而不是一个被 动的旁观者。或许，探讨《理想国》的最佳方式就是大声朗读，就像你对者自己或和朋友 起大声朗读一出戏剧那样 柏拉图所展示的理想国是一个“乌托邦”，这个词是很久以后托马斯·莫尔爵士生造的。 柏拉图曾经是一个极端主义者。他展现出一种关于城邦的极致想象。这本书的指导线索就是 城邦部分和灵魂部分之间的对应。城邦的不和谐与灵魂的不和谐被视为最大的恶。《理想国》 的目标就是以某种正义观念为基础，建立起一种和谐的城邦，这种正义观念使得个人和社会 都能变得和谐。最佳城邦必然致力于造就最好或最高的个人类型。柏拉图对这一问题的著名 答案是：任何城邦都不可能免于党派冲突，除非王成为哲人，或哲人成为王。(473) 用绕若《理想国》而展开的许多争论，最终都落在“哲人王”理念之上。柏拉图是否有 意要使它成为一项严肃的政治改革提案，抑或，它其实象征着对政治激进主义的讽刺？”幸 运的是，柏拉图对这个难题给出了一部分解答。在他晚年的时候，大约是在苏格拉底受审和 柏拉图失败的叙拉古之旅的0年后，柏拉图写了一封信，花了相当长的篇幅描述他对政治 的幻灭感，而且回到他多年前就己形成的哲人王的理念上去。以下是柏拉图在著名的《第七 封信》中所说的话： “当我还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我有过与其他许多青年一样的抱负：我希望一旦成年便 可以立即参加公共生活。当时的公共局势正好发生变化，给了我这样的机会。那时广招反对 的政府被推翻：一个由五十一人组成的新政府被建立起来了…它取得了绝对大权。其中 有些人碰巧是我的亲戚和熟识，他们马上就来邀请我与他们一道，加入这个看似正确的事业
28 意到的最首要也是最显而易见的事实就是，这是一本很厚的书。它不是柏拉图最厚的著作， 但也够厚的了。读过一遍，这部书的意义还不会被揭示出来，或许读十次也不行；除非你们 带着适当的问题，以正确的方式探讨这部著作。那么，我们必须追问：《理想国》讲的是什 么？20 这个问题几乎从一开始就区分出《理想国》的不同的读者。这本书是不是像它的副标题 所言，是一本关于正义的书？还是说，这是一本关于道德心理学以及人类灵魂的正当秩序的 书？这是一本关于诗歌和神话的力量的书吗？还是说，它讲的是形而上学，以及存在的终极 体系？《理想国》涉及到了上述全部，还包括其它一些东西。但至少在最开始，我们应该停 留在表面上。《理想国》的“表面”就在于：这本书是一部对话录，是一场交谈。我们不应 该像探讨论文一样，而是要像探讨文学作品一样来对待这本书。就范围而言，它和某些文学 经典很像，例如《哈姆雷特》、《堂吉诃德》以及《战争与和平》。作为一部对话，它希望 我们参与其中。它邀请我们在这场通宵达旦的对话中成为一名积极的参与者，而不是一个被 动的旁观者。或许，探讨《理想国》的最佳方式就是大声朗读，就像你对着自己或和朋友一 起大声朗读一出戏剧那样。 柏拉图所展示的理想国是一个“乌托邦”，这个词是很久以后托马斯·莫尔爵士生造的。 柏拉图曾经是一个极端主义者。他展现出一种关于城邦的极致想象。这本书的指导线索就是 城邦部分和灵魂部分之间的对应。城邦的不和谐与灵魂的不和谐被视为最大的恶。《理想国》 的目标就是以某种正义观念为基础，建立起一种和谐的城邦，这种正义观念使得个人和社会 都能变得和谐。最佳城邦必然致力于造就最好或最高的个人类型。柏拉图对这一问题的著名 答案是：任何城邦都不可能免于党派冲突，除非王成为哲人，或哲人成为王。(473d) 围绕着《理想国》而展开的许多争论，最终都落在“哲人王”理念之上。柏拉图是否有 意要使它成为一项严肃的政治改革提案，抑或，它其实象征着对政治激进主义的讽刺？21幸 运的是，柏拉图对这个难题给出了一部分解答。在他晚年的时候，大约是在苏格拉底受审和 柏拉图失败的叙拉古之旅的 50 年后，柏拉图写了一封信，花了相当长的篇幅描述他对政治 的幻灭感，而且回到他多年前就已形成的哲人王的理念上去。以下是柏拉图在著名的《第七 封信》中所说的话： “当我还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我有过与其他许多青年一样的抱负：我希望一旦成年便 可以立即参加公共生活。当时的公共局势正好发生变化，给了我这样的机会。那时广招反对 的政府被推翻； 一个由五十一人组成的新政府被建立起来了……它取得了绝对大权。其中 有些人碰巧是我的亲戚和熟识，他们马上就来邀请我与他们一道，加入这个看似正确的事业 20 21
中去。我对他们的态度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当时我还年轻。我相信他们会引导城邦走出 长久以来不正义的生活，将她莫立在正道之上，所以我观察他们，迫不及待地要看看他们会 做些什么。然而，就在我观察他们所作所为的这一段短暂日子里，这帮人就使得先前的民 主制看起来像是黄金时代一般。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是思考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思考在政治事务中表现活跃的都是什 么样的人，思考我们的法律与习俗的现状，我就愈发懂得，正确管理城邦事务是一件多么困 难的事情。因为我发现，若是没有朋友和忠诚的支持者，什么事都办不成：而要在身边找到 这样的人实乃幸事，因为我们的城邦己经不依照父辈们的习俗和惯例行事了，而要培有出新 的又实非易事。再说，我们的成文法律和习俗正以惊人的速度败坏着，以至于虽然我起初曾 对公共生活充满热诚，但当我目睹这些变化，看到一切事物都变得多么不稳固之后，结果变 成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惑…最后，我终于得出了结论：所有现存的城邦都治理得不好， 它们的法律状况实际上已经病入膏育，除非出现奇迹般的补数疗法，而且要有幸运相助：另 外我不得不说，我要赞扬真正的哲学：只有站在她的高度，我们才有可能辨识出正义的本性 究竞是什么，无论是城邦的正义还是个人的正义：除非真诚的和真正的爱智者获得政治权力， 或者出于某种神迹，我们城邦的统治者学到了真正的哲学，否则人类的疾志绝不会得到根 除。” 这段自传为《理想国》提供了一种导论。其中，柏拉图本人说了他看待政治的方式，以 及他为自己的政治哲学所提出的理据。但是，如果说老年柏拉图是带着某种对革新前景的完 全绝望与幻灭感而回首往昔，那么《理想国》就是在唤醒柏拉图个人生活与城邦生活中更加 快乐的昔日时光。这场对话的情节远远早于雅典战败，早于三十僭主的崛起，也远远早于苏 格拉底的处决。它恰恰发生在柏拉图信里所说的“黄金时代”那段时期，很多事情在那时或 许都是可能的。 《理想国》要求我们严肃地思考：一个由哲人统治并为者哲人而施行统治的城邦，它的 样子或形式会是什么。就此而论，它似乎是《申辩》的完美注脚。《申辩》考虑的是城邦对 哲学和哲学生活所造成的危险，然而《理想国》是在追问，由哲学统治的城邦会是什么样的 哲人统治会是什么样？正如苏格拉底告诉我们那样，这样一个城邦需要严厉的诗歌和神学的 审查制度，需要废除私产和家庭（至少在城邦护卫者阶层中），还需要利用经过精心挑选的 谎言与神话（今天可能会被冠以“意识形态”之名）以充当政治统治的工具。 当代许多政治哲学都把矛头对准了柏拉图的遗产。现代国家就建立在市民社会（私人生 活的全部领域)与国家的分野这一基础之上。柏拉图的《理想国》不承认这种独立自主的私 人领域，为此，一些读者认为他是极权主义或法西斯主义的先声。在一所外地的大学里， 2
29 中去。我对他们的态度也没什么可奇怪的，因为当时我还年轻。我相信他们会引导城邦走出 长久以来不正义的生活，将她奠立在正道之上，所以我观察他们，迫不及待地要看看他们会 做些什么。 然而，就在我观察他们所作所为的这一段短暂日子里，这帮人就使得先前的民 主制看起来像是黄金时代一般。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是思考所有发生过的事情，思考在政治事务中表现活跃的都是什 么样的人，思考我们的法律与习俗的现状，我就愈发懂得，正确管理城邦事务是一件多么困 难的事情。因为我发现，若是没有朋友和忠诚的支持者，什么事都办不成；而要在身边找到 这样的人实乃幸事，因为我们的城邦已经不依照父辈们的习俗和惯例行事了，而要培育出新 的又实非易事。再说，我们的成文法律和习俗正以惊人的速度败坏着，以至于虽然我起初曾 对公共生活充满热诚，但当我目睹这些变化，看到一切事物都变得多么不稳固之后，结果变 成我陷入了深深的迷惑······最后，我终于得出了结论：所有现存的城邦都治理得不好， 它们的法律状况实际上已经病入膏肓，除非出现奇迹般的补救疗法，而且要有幸运相助；另 外我不得不说，我要赞扬真正的哲学：只有站在她的高度，我们才有可能辨识出正义的本性 究竟是什么，无论是城邦的正义还是个人的正义；除非真诚的和真正的爱智者获得政治权力， 或者出于某种神迹，我们城邦的统治者学到了真正的哲学，否则人类的疾患绝不会得到根 除。”22 这段自传为《理想国》提供了一种导论。其中，柏拉图本人说了他看待政治的方式，以 及他为自己的政治哲学所提出的理据。但是，如果说老年柏拉图是带着某种对革新前景的完 全绝望与幻灭感而回首往昔，那么《理想国》就是在唤醒柏拉图个人生活与城邦生活中更加 快乐的昔日时光。这场对话的情节远远早于雅典战败，早于三十僭主的崛起，也远远早于苏 格拉底的处决。它恰恰发生在柏拉图信里所说的“黄金时代”那段时期，很多事情在那时或 许都是可能的。 《理想国》要求我们严肃地思考：一个由哲人统治并为着哲人而施行统治的城邦，它的 样子或形式会是什么。就此而论，它似乎是《申辩》的完美注脚。《申辩》考虑的是城邦对 哲学和哲学生活所造成的危险，然而《理想国》是在追问，由哲学统治的城邦会是什么样的。 哲人统治会是什么样？正如苏格拉底告诉我们那样，这样一个城邦需要严厉的诗歌和神学的 审查制度，需要废除私产和家庭（至少在城邦护卫者阶层中），还需要利用经过精心挑选的 谎言与神话（今天可能会被冠以“意识形态”之名）以充当政治统治的工具。 当代许多政治哲学都把矛头对准了柏拉图的遗产。现代国家就建立在市民社会（私人生 活的全部领域）与国家的分野这一基础之上。柏拉图的《理想国》不承认这种独立自主的私 人领域，为此，一些读者认为他是极权主义或法西斯主义的先声。在一所外地的大学里，一 22
位著名教授经常在他的《理想国》课上以这么·句话作为开场白：“现在我们会认为柏拉图 是一个法西斯分子。”这也许是一本上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关于柏拉图的书中的观点：卡尔波 普尔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他指责柏拉图是以一种类似于斯大林俄国或希特勒德国的方 式，来建立起一种极权主义的独裁政权。 但是，柏拉图的“理想国”是一类特殊的政制。它的政制与我们不同：我们美国的政制 致力于使个人自由最大化，它却坚持以教育自己的成员作为最高职责。柏拉图的“理想国 就像古希腊城邦本身那样，是一个如同守护神一般的组织，而它最首要的善好就是公民教有： 它的教有目的是使公民获得公共领袖的能力和高超的政治家才干。我们最好记住，柏拉图是 一位教师。他是西方世界第一所大学的创办者，即“学园”(academy)。这转而导致了整个 希腊和之后罗马世界里其它哲学学校的出现。在早期基督教世纪里，随者罗马衰落，这些皙 学学校转变成中世纪的修道院，而后又转变为诸如博洛尼亚、巴黎和牛津等地出现的第一批 大学的基础。当这些东西又被移植到新大陆的剑桥、纽黑文等地，今天的我们才能毫不怀疑 地说：我们确实就是柏拉图式“理想国”的继承人。我们都是柏拉图的后嗣。没有柏拉图 就没有耶鲁。 实际上，柏拉图的《理想国》在制度和教有上的要求，与耶鲁这样的地方有着诸多共同 特征。在这两处地方，男人和女人都要在比较年轻的时候经受选拔，所依据的是他们的领导 能力、勇气、自律和责任感：他们要共同生活好几年，在公共食堂一起吃饭，一起锻炼，一 起学习，这些都远离父母的监管之下。在他们当中，最优秀的人会被挑选出来继续深造，最 终取得公共权威的高官要职。自始至终，这些人都要经受严格的学习和体能训练，而这将使 他们在军队和其它公职中获得最重要的位置。这些听上去都很耳熟吧？当然啦。如果柏拉图 是一个法西斯分子，那我就要问一问：那么，你们是什么？ 柏拉图是一个极端主义者，他经常将这些思想中的一部分推至最激进的结论，但他也是 在为某一类学校下定义。他将政制[Po1itea]视作某种学校，其首要目标是让它的学生为指 导和引领一个共同体而做好准备。在这一点上，没有人比让-雅克·卢梭更能认识到它最深 刻的意义。他在《爱弥儿》中写道：“如果你想知道公共教有是怎么一回事，就请你读一下 柏拉图的《理想国》，这本著作，并不像那些仅凭书名判断的人所想象的是一本讲政治的书 籍：它是一篇最好的教有论文，像这样的教有论文，还从来没有人写过咧。”“【商务本， 13页，有改动】 “我下到佩雷欧斯港
30 位著名教授经常在他的《理想国》课上以这么一句话作为开场白：“现在我们会认为柏拉图 是一个法西斯分子。”这也许是一本上世纪最有影响力的关于柏拉图的书中的观点：卡尔·波 普尔的《开放社会及其敌人》。他指责柏拉图是以一种类似于斯大林俄国或希特勒德国的方 式，来建立起一种极权主义的独裁政权。23 但是，柏拉图的“理想国”是一类特殊的政制。它的政制与我们不同；我们美国的政制 致力于使个人自由最大化，它却坚持以教育自己的成员作为最高职责。柏拉图的“理想国” 就像古希腊城邦本身那样，是一个如同守护神一般的组织，而它最首要的善好就是公民教育： 它的教育目的是使公民获得公共领袖的能力和高超的政治家才干。我们最好记住，柏拉图是 一位教师。他是西方世界第一所大学的创办者，即“学园”(academy)。这转而导致了整个 希腊和之后罗马世界里其它哲学学校的出现。在早期基督教世纪里，随着罗马衰落，这些哲 学学校转变成中世纪的修道院，而后又转变为诸如博洛尼亚、巴黎和牛津等地出现的第一批 大学的基础。当这些东西又被移植到新大陆的剑桥、纽黑文等地，今天的我们才能毫不怀疑 地说：我们确实就是柏拉图式“理想国”的继承人。我们都是柏拉图的后嗣。没有柏拉图， 就没有耶鲁。 实际上，柏拉图的《理想国》在制度和教育上的要求，与耶鲁这样的地方有着诸多共同 特征。在这两处地方，男人和女人都要在比较年轻的时候经受选拔，所依据的是他们的领导 能力、勇气、自律和责任感；他们要共同生活好几年，在公共食堂一起吃饭，一起锻炼，一 起学习，这些都远离父母的监管之下。在他们当中，最优秀的人会被挑选出来继续深造，最 终取得公共权威的高官要职。自始至终，这些人都要经受严格的学习和体能训练，而这将使 他们在军队和其它公职中获得最重要的位置。这些听上去都很耳熟吧？当然啦。如果柏拉图 是一个法西斯分子，那我就要问一问：那么，你们是什么？ 柏拉图是一个极端主义者，他经常将这些思想中的一部分推至最激进的结论，但他也是 在为某一类学校下定义。他将政制[Politea]视作某种学校，其首要目标是让它的学生为指 导和引领一个共同体而做好准备。在这一点上，没有人比让-雅克·卢梭更能认识到它最深 刻的意义。他在《爱弥儿》中写道：“如果你想知道公共教育是怎么一回事，就请你读一下 柏拉图的《理想国》，这本著作，并不像那些仅凭书名判断的人所想象的是一本讲政治的书 籍；它是一篇最好的教育论文，像这样的教育论文，还从来没有人写过咧。”24【商务本， 13 页，有改动】 “我下到佩雷欧斯港” 23 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