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幅从几页到几百页不等。你们当中如果有谁对柏拉图产生了巨大的热情（我指的不是一种 仅仅是短暂的喜欢，而是能发展成终身兴趣的热情)，我就会认为这门课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就我所知，柏拉图的《苏格拉底的申辩》是政治哲学最好的导论，理由有二：第一， 它展示了号称是“政治哲学莫基者”的苏格拉底在由他同时代人组成的陪审团面前，为自己 和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作的剖白。这是唯一一部表现了苏格拉底在公共论坛上为了哲学之于政 治生活的社会效用而进行辩护的拍拉图对话：第二，《申辩》也解释了当改治哲学与城邦发 生关系时，政治哲学（也是真正的自由思想）自身所存在的弱点。对苏格拉底而言，哲学可 不只是一门学科的名字，就像今人所理解的那样。相反，它是自由探索的生活，是对真理的 积极追寻。《申辩》所要审判的不仅是苏格拉底一个人，也包括这种哲学理念。自诞生之初， 哲学与城邦之间就有一种紧张关系。苏格拉底受到雅典城邦的审判，是因为败坏青年和对众 神不虔敬，也就是谋反。我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作品比它更能帮助我们思索这种冲突，而这种 不可避免的冲突就发生在精神生活的要求和政治生活的需要之间。 对好几代人而言，《伸辩》突出体现为一个侵犯自由言论的象征，是一个致力于过“经 过省察的生活”的个人对阵一群心怀偏见的顽固大众的事件。在19世纪约翰·撕图亚特·密 尔著名的小册子《论自由》中，我们能找到这种解读最清晰的陈述：“几乎不用太过频繁地 向人类提起这件事：从前有个人叫苏格拉底，他和那时候的法律权威之间发生了一场难忘的 冲突。””【商务本】苏格拉底被一再描述为“言论自由的烈士”。在不同的时代，他被比 作耶稣、伽利略、托马斯·摩尔爵士，还被视为从亨利·大卫梭罗到甘地再到马丁·路德·金 以来思想家和政治行动者的榜样。 将《申辩》解读为替言论自由所作的辩护，以及对检查制度与迫害的危险所作的警告， 这种解读方式影响巨大，但是，这难道就是柏拉图想要的吗？注意，苏格拉底从没有援引不 受约束的自由言论这样的学说来为自己辩护。相反，他坚称只有“经过省察的生活”才是值 得人过的.只有那些为了澄清自己思考，根除一切导致混淆和不融贯的根源而不懈奋斗的人， 才称得上是过着自由的和值得一过的生活。苏格拉底自信地说：“一个未经省察的生活是不 值得人过的生活。”(38)【吴飞译本】别的东西都不重要。苏格拉底似乎对自我完善有着 某种高度个人化和私人性的追求，而不是什么有关自由表达的价值的学说。 但是，《申辩》中也有某种深刻的政治性的东西。苏格拉底与他的指控者们的争论中 心是这样一个问题，或许争论中没有直接表达出米：谁有权利教有雅典城邦未来的公民和政 治家？苏格拉底的辩护词，如同每篇柏拉图对话一样，最终都是关于牧有和谁有权利教有下 一代政治领袖的对话。最终，这是一场围绕着一切政治问题中最古老问避的争论：“谁统治”， 或者最好是说，“谁应当统治”。记住：将苏格拉底带上审判席的不是随便哪个城邦，而恰
16 篇幅从几页到几百页不等。你们当中如果有谁对柏拉图产生了巨大的热情（我指的不是一种 仅仅是短暂的喜欢，而是能发展成终身兴趣的热情），我就会认为这门课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就我所知，柏拉图的《苏格拉底的申辩》是政治哲学最好的导论，理由有二：第一， 它展示了号称是“政治哲学奠基者”的苏格拉底在由他同时代人组成的陪审团面前，为自己 和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作的剖白。这是唯一一部表现了苏格拉底在公共论坛上为了哲学之于政 治生活的社会效用而进行辩护的柏拉图对话；第二，《申辩》也解释了当政治哲学与城邦发 生关系时，政治哲学（也是真正的自由思想）自身所存在的弱点。对苏格拉底而言，哲学可 不只是一门学科的名字，就像今人所理解的那样。相反，它是自由探索的生活，是对真理的 积极追寻。《申辩》所要审判的不仅是苏格拉底一个人，也包括这种哲学理念。自诞生之初， 哲学与城邦之间就有一种紧张关系。苏格拉底受到雅典城邦的审判，是因为败坏青年和对众 神不虔敬，也就是谋反。我想不起来还有什么作品比它更能帮助我们思索这种冲突，而这种 不可避免的冲突就发生在精神生活的要求和政治生活的需要之间。 对好几代人而言，《申辩》突出体现为一个侵犯自由言论的象征，是一个致力于过“经 过省察的生活”的个人对阵一群心怀偏见的顽固大众的事件。在 19 世纪约翰·斯图亚特·密 尔著名的小册子《论自由》中，我们能找到这种解读最清晰的陈述：“几乎不用太过频繁地 向人类提起这件事：从前有个人叫苏格拉底，他和那时候的法律权威之间发生了一场难忘的 冲突。”13【商务本】苏格拉底被一再描述为“言论自由的烈士”。在不同的时代，他被比 作耶稣、伽利略、托马斯·摩尔爵士，还被视为从亨利·大卫·梭罗到甘地再到马丁·路德·金 以来思想家和政治行动者的榜样。 将《申辩》解读为替言论自由所作的辩护，以及对检查制度与迫害的危险所作的警告， 这种解读方式影响巨大，但是，这难道就是柏拉图想要的吗？注意，苏格拉底从没有援引不 受约束的自由言论这样的学说来为自己辩护。相反，他坚称只有“经过省察的生活”才是值 得人过的。只有那些为了澄清自己思考，根除一切导致混淆和不融贯的根源而不懈奋斗的人， 才称得上是过着自由的和值得一过的生活。苏格拉底自信地说：“一个未经省察的生活是不 值得人过的生活。”(38a)【吴飞译本】别的东西都不重要。苏格拉底似乎对自我完善有着 某种高度个人化和私人性的追求，而不是什么有关自由表达的价值的学说。 但是，《申辩》中也有某种深刻的政治性的东西。苏格拉底与他的指控者们的争论中 心是这样一个问题，或许争论中没有直接表达出来：谁有权利教育雅典城邦未来的公民和政 治家？苏格拉底的辩护词，如同每篇柏拉图对话一样，最终都是关于教育和谁有权利教育下 一代政治领袖的对话。最终，这是一场围绕着一切政治问题中最古老问题的争论：“谁统治”， 或者最好是说，“谁应当统治”。记住：将苏格拉底带上审判席的不是随便哪个城邦，而恰 13
恰是一类特殊的城邦一一雅典。距今为止，雅典都有者世上曾有过的最著名的民主制。苏格 拉底在雅典陪审团前的演说，是柏拉图要审判民主本身的尝试。《申辩》不仅仅是迫使苏格 拉底在雅典城前为他自己和他的生活方式而辩护，也是苏格拉底要审判雅典城邦，让它在哲 学的最高法庭面前为自己辩护。《申辩》中接踵而至的辩论，可以被解读为一场围绕者“民 众”[demos]还是哲人王苏格拉底应被授予最高的政治权威的角逐。 政治背景 苏格拉底的审判发生在公元前399年，你们也许知道，这场审判紧随在著名的伯罗奔尼 撒战争结束之后。雅典历史学家修昔底德讲述了关于这场战争的故事，他是一位比苏格拉底 稍年长的伟大的同时代人。这是一场发生在古希腊世界中两个最伟大的势力之间的战争，也 就是斯巴达和雅典。投入到这场战争中的雅典正值鼎盛时期。在它的头号公民伯里克利的领 导下，雅典修筑了著名的卫城，打造了一支强大而令人畏惧的海军势力，扩张了它的帝国， 并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艺术生活和文化生活。此外，雅典还是古代世界中某种完全前所未 有的事物：它是一个民主国家。伯里克利对听众们发表演说时讲到：“我们的宪法没有照搬 任何毗邻城邦的法律，相反地，我们的宪法却成为其他城邦模仿的范例。”“【新译本，页 码待查】 就算在今天，“雅典式民主”这个说法也传递出一种关于迄今形式最为完整的民主政府 的理想。伯里克利继续说道：“我们在玫治生活中享有自由，我们的日常生活也是如此。” 【新译本，页码待查】雅典人没有怀着嫉妒地监视者自己的同胞，而是活在一种前所未有的 开放性中：“我们的城市对全世界是开放的，我们从未通过排外条例，以防止外人有机会探 访或观察，尽管敌人的耳目时而从我们的自由开放中捞取好处。”5【新译本】伯利克里坚 称，雅典人是“希腊的学校”。他说：“我们热爱高贵典雅的东西，但是没有因此而至于柔 弱。我们把财富当做是可以利用的东西，而不是当做可以夸耀的东西。真正的耻辱不是贫穷 这一事实本身，而是不与贫穷作斗争。我们的公职人员，在关注政治事务的同时，还关注自 己的私人事务：我们的普通公民，虽长年累月地忙于劳作，但是仍可以对国家大事作出公平 的裁断。因为我们雅典人和任何其他民族不一样，我们认为一个不关心公共事务的人不是 个没有野心的人，而是一个无用之人。”16【新译本】
17 恰是一类特殊的城邦——雅典。距今为止，雅典都有着世上曾有过的最著名的民主制。苏格 拉底在雅典陪审团前的演说，是柏拉图要审判民主本身的尝试。《申辩》不仅仅是迫使苏格 拉底在雅典城前为他自己和他的生活方式而辩护，也是苏格拉底要审判雅典城邦，让它在哲 学的最高法庭面前为自己辩护。《申辩》中接踵而至的辩论，可以被解读为一场围绕着“民 众”[demos]还是哲人王苏格拉底应被授予最高的政治权威的角逐。 政治背景 苏格拉底的审判发生在公元前 399 年，你们也许知道，这场审判紧随在著名的伯罗奔尼 撒战争结束之后。雅典历史学家修昔底德讲述了关于这场战争的故事，他是一位比苏格拉底 稍年长的伟大的同时代人。这是一场发生在古希腊世界中两个最伟大的势力之间的战争，也 就是斯巴达和雅典。投入到这场战争中的雅典正值鼎盛时期。在它的头号公民伯里克利的领 导下，雅典修筑了著名的卫城，打造了一支强大而令人畏惧的海军势力，扩张了它的帝国， 并创造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艺术生活和文化生活。此外，雅典还是古代世界中某种完全前所未 有的事物：它是一个民主国家。伯里克利对听众们发表演说时讲到：“我们的宪法没有照搬 任何毗邻城邦的法律，相反地，我们的宪法却成为其他城邦模仿的范例。”14【新译本，页 码待查】 就算在今天，“雅典式民主”这个说法也传递出一种关于迄今形式最为完整的民主政府 的理想。伯里克利继续说道：“我们在政治生活中享有自由，我们的日常生活也是如此。” 【新译本，页码待查】雅典人没有怀着嫉妒地监视着自己的同胞，而是活在一种前所未有的 开放性中：“我们的城市对全世界是开放的，我们从未通过排外条例，以防止外人有机会探 访或观察，尽管敌人的耳目时而从我们的自由开放中捞取好处。”15【新译本】伯利克里坚 称，雅典人是“希腊的学校”。他说：“我们热爱高贵典雅的东西，但是没有因此而至于柔 弱。我们把财富当做是可以利用的东西，而不是当做可以夸耀的东西。真正的耻辱不是贫穷 这一事实本身，而是不与贫穷作斗争。我们的公职人员，在关注政治事务的同时，还关注自 己的私人事务；我们的普通公民，虽长年累月地忙于劳作，但是仍可以对国家大事作出公平 的裁断。因为我们雅典人和任何其他民族不一样，我们认为一个不关心公共事务的人不是一 个没有野心的人，而是一个无用之人。”16【新译本】 14 15 16
长久以米，无数人都提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最开放的社会，却会处死 一个自由地谈论自己的无知，并且宣称除了德性和人的卓越之外什么都不关心的人？ 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时，苏格拉底大约四十岁。而且，我们从《申辩》中得知他已经结 束了军队服役。这场战争持续了几近三十年，并于公元前404年以雅典战败和亲斯巴达的嘉 头政府的建立（即著名的“三十僭主”）画上句号。在卷入这个僭主政府的人当中，有苏格 拉底从前的同伴克里提亚和柏拉图的身舅卡尔弥德（他们的名字也被用作柏拉图两篇对话的 标题)。据亚里士多德说，一千五百人被三十僭主处决，更多的同情民主的人也遭到流放。 ”公元前401年，寡头政府被赶走，雅典重新建立了一个民主政府。仅仅两年后，三个曾参 与推翻三十僭主的民主抵抗运动的人，分别叫阿努图斯，莫勒图斯和卢孔，以败坏青年和不 信城邦信的神两项罪名控告了苏格拉底。(24b)【中译参吴飞译本，89页】 三人对苏格拉底的指控并不是无中生有，正如古谚有云：“无火不起烟”。或许，问题 应该换一个表述：不是问为什么雅典人要审判苏格拉底，而是问，为什么长久以来他们都容 许苏格拉底从事那些挑战法律和雅典人的权威的活动？除了这个事实之外，在苏格拉底受审 的时候，不仅民主制不久前才得以重建，而且苏格拉底的许多朋友和从前的学生都与三十僭 主的统治有所牵连。苏格拉底当然也洗不掉嫌疑。他自己曾经就是阿尔喀比亚德的伙伴，而 这个人策划了灾难性的西西里远征，最终还背叛雅典，投向了斯巴达，后来又投靠波斯。阿 尔喀比亚德是伯里克利之后那代人的雅典政治领袖。在一部名为《会饮》的柏拉图对话中， 他与苏格拉底的复杂关系通过他的一番醉话而被生动地描绘出来。因此，苏格拉底的审判就 处在战败、阴谋和背叛的阴影笼罩之中。 两项指控 在苏格拉底的辩护演说伊始，苏格拉底宣称，眼下指控者对他的指控乃是先前一代指控 者们发明的，他们应该为制造了针对苏格拉底的不利偏见而负责。这些指控都不是新的，而 苏格拉底暗示了这样一个事实：陪审团的许多成员都听说过针对他的不利意见。他提到，更 早的指控者是一位“喜剧诗人”，这分明是指喜剧作家阿里斯多芬。(18) 对阿里斯托芬的影射，是苏格拉底在《理想国》里所谓“诗与哲学的古老争论”的一部 分，它是柏拉图对话的重要主题。这场争论也是柏拉图《会饮篇》的一个核心主题，阿里斯 托芬确实也在那里登场了。它也是《理想国》的一个关键特征，苏格拉底在那里面提出一项 提议：如果要让诗歌与正义的城邦保持一致，就要对诗歌实行审查与管控。事实上，除非你
18 长久以来，无数人都提过这个问题：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最自由最开放的社会，却会处死 一个自由地谈论自己的无知，并且宣称除了德性和人的卓越之外什么都不关心的人？ 伯罗奔尼撒战争爆发时，苏格拉底大约四十岁。而且，我们从《申辩》中得知他已经结 束了军队服役。这场战争持续了几近三十年，并于公元前 404 年以雅典战败和亲斯巴达的寡 头政府的建立（即著名的“三十僭主”）画上句号。在卷入这个僭主政府的人当中，有苏格 拉底从前的同伴克里提亚和柏拉图的舅舅卡尔弥德（他们的名字也被用作柏拉图两篇对话的 标题）。据亚里士多德说，一千五百人被三十僭主处决，更多的同情民主的人也遭到流放。 17公元前 401 年，寡头政府被赶走，雅典重新建立了一个民主政府。仅仅两年后，三个曾参 与推翻三十僭主的民主抵抗运动的人，分别叫阿努图斯，莫勒图斯和卢孔，以败坏青年和不 信城邦信的神两项罪名控告了苏格拉底。(24b)【中译参吴飞译本，89 页】 三人对苏格拉底的指控并不是无中生有，正如古谚有云：“无火不起烟”。或许，问题 应该换一个表述：不是问为什么雅典人要审判苏格拉底，而是问，为什么长久以来他们都容 许苏格拉底从事那些挑战法律和雅典人的权威的活动？除了这个事实之外，在苏格拉底受审 的时候，不仅民主制不久前才得以重建，而且苏格拉底的许多朋友和从前的学生都与三十僭 主的统治有所牵连。苏格拉底当然也洗不掉嫌疑。他自己曾经就是阿尔喀比亚德的伙伴，而 这个人策划了灾难性的西西里远征，最终还背叛雅典，投向了斯巴达，后来又投靠波斯。阿 尔喀比亚德是伯里克利之后那代人的雅典政治领袖。在一部名为《会饮》的柏拉图对话中， 他与苏格拉底的复杂关系通过他的一番醉话而被生动地描绘出来。因此，苏格拉底的审判就 处在战败、阴谋和背叛的阴影笼罩之中。 两项指控 在苏格拉底的辩护演说伊始，苏格拉底宣称，眼下指控者对他的指控乃是先前一代指控 者们发明的，他们应该为制造了针对苏格拉底的不利偏见而负责。这些指控都不是新的，而 苏格拉底暗示了这样一个事实：陪审团的许多成员都听说过针对他的不利意见。他提到，更 早的指控者是一位“喜剧诗人”，这分明是指喜剧作家阿里斯多芬。(18d) 对阿里斯托芬的影射，是苏格拉底在《理想国》里所谓“诗与哲学的古老争论”的一部 分，它是柏拉图对话的重要主题。这场争论也是柏拉图《会饮篇》的一个核心主题，阿里斯 托芬确实也在那里登场了。它也是《理想国》的一个关键特征，苏格拉底在那里面提出一项 提议：如果要让诗歌与正义的城邦保持一致，就要对诗歌实行审查与管控。事实上，除非你 17
理解了《理想国》的诗的背景，以及苏格拉底与诗的传统的长期较量，否则你就不能正确地 理解《理想国》 这场争论的核心不仅是美学的，也是政治的。它切中了问题的本质：谁最适合于教有未 来的公民和公共领袖？哲人和诗人，谁才是人类真正的立法者？在苏格拉底的时代，古希腊 人己经拥有了长达几个世纪之久的诗的传统，它可以追潮到为公共德性和英雄业绩树立了某 种典范的荷马和赫西俄德。荷马和赫西俄德的史诗对希脂世界的意义，就如同圣经对我们（或 曾经对我们)的意义一般。在事关诸神之道、诸神与人类世界的关系以及各种专属于战争中 的人的德性类型这些问题上，它们就是终极权威。诗的传统所弘扬的德性，就是战士文化和 好战者的德性。正是这些品质引导了希腊人许多个世纪，扶助他们升至力量与伟大的巅峰， 使他们实现了堪与佛罗伦萨的文艺复兴、伊丽莎白时期的英国和歌德时代的魏玛相媲美的艺 术、知识和政治的成就。 苏格拉底与这些诗人的争论核心究竟是什么？首先，苏格拉底的教有方式明显不同于诗 人。“歌唱吧，女神！歌唱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愤怒”是《伊利亚特》的开篇诗句。诗人 都是神谕者。他们吁请众神以歌唱来启发他们，使得他们灵感充盈，再去讲述那些拥有超人 力量和勇气的人物的故事。相反，苏格拉底采用的是对话的或“辩证的”方法。苏格拉底提 出论证，希望其他人与自己一道去发现何种论证最能经受住理智和论辩的检验。苏格拉底不 断进行批判性的追问，而不是讲故事或背诵诗节，这种新的公民教有的本质就在于此。 其次，荷马和诗人们歌颂的是战争中的人的德性。苏格拉底想用一种拥有新的公民德性 的新公民，来取代作为战士的公民。苏格拉底式新公民的某些特征或许和从前的荷马式战士 相同，但他们会以一种新的口头论战来取代军事作战，而拥有最好论证的人将宜告胜出。著 名的“苏格拉底式方法”，就是古老的战斗和竞赛的竞技文化的留存。苏格拉底的公民和政 治家要接受辩证法的训练。我们即将看到，苏格拉底究竞会把什么样的品质归于这类新公民。 苏格拉底对自己信念的坚持，构成了对诗的传统的挑战。《申辩》将他表现为一类试图 取代旧的诗歌榜样的新英雄。苏格拉底对诗的传统的挑战，为始于阿里斯多芬和先前指控者 们的不满提供了关键基础。事实上，苏格拉底受到的对待是那么严肃，以至于阿里斯托芬还 写了整整一出名叫《云》的喜剧来揭露和嘲笑苏格拉底有关学习的信念。苏格拉底受到他同 时代最伟大的人多么严肃认真的对待，阿里斯多芬的戏刷就是再清晰不过的明证。嘲弄也是 一种最为其诚的奉承。 在某些版本里，《云》这部戏剧是与《申辩》收录在一起的。剧中，阿里斯托芬把苏格 拉底描述成某种早期“智库”(Phorontisterion,字面意思是“思想所”)的头领，在这 里，父亲们让他们的儿子被灌输进苏格拉底式智慧的秘密。在这部剧里，苏格拉底被描绘成 坐在舞台上方悬者的一个篮子里，为的是更好地观察云彩，象征了苏格拉底对他的公民同胞
19 理解了《理想国》的诗的背景，以及苏格拉底与诗的传统的长期较量，否则你就不能正确地 理解《理想国》。 这场争论的核心不仅是美学的，也是政治的。它切中了问题的本质：谁最适合于教育未 来的公民和公共领袖？哲人和诗人，谁才是人类真正的立法者？在苏格拉底的时代，古希腊 人已经拥有了长达几个世纪之久的诗的传统，它可以追溯到为公共德性和英雄业绩树立了某 种典范的荷马和赫西俄德。荷马和赫西俄德的史诗对希腊世界的意义，就如同圣经对我们（或 曾经对我们）的意义一般。在事关诸神之道、诸神与人类世界的关系以及各种专属于战争中 的人的德性类型这些问题上，它们就是终极权威。诗的传统所弘扬的德性，就是战士文化和 好战者的德性。正是这些品质引导了希腊人许多个世纪，扶助他们升至力量与伟大的巅峰， 使他们实现了堪与佛罗伦萨的文艺复兴、伊丽莎白时期的英国和歌德时代的魏玛相媲美的艺 术、知识和政治的成就。 苏格拉底与这些诗人的争论核心究竟是什么？首先，苏格拉底的教育方式明显不同于诗 人。“歌唱吧，女神！歌唱裴琉斯之子阿基琉斯的愤怒”是《伊利亚特》的开篇诗句。诗人 都是神谕者。他们吁请众神以歌唱来启发他们，使得他们灵感充盈，再去讲述那些拥有超人 力量和勇气的人物的故事。相反，苏格拉底采用的是对话的或“辩证的”方法。苏格拉底提 出论证，希望其他人与自己一道去发现何种论证最能经受住理智和论辩的检验。苏格拉底不 断进行批判性的追问，而不是讲故事或背诵诗节，这种新的公民教育的本质就在于此。 其次，荷马和诗人们歌颂的是战争中的人的德性。苏格拉底想用一种拥有新的公民德性 的新公民，来取代作为战士的公民。苏格拉底式新公民的某些特征或许和从前的荷马式战士 相同，但他们会以一种新的口头论战来取代军事作战，而拥有最好论证的人将宣告胜出。著 名的“苏格拉底式方法”，就是古老的战斗和竞赛的竞技文化的留存。苏格拉底的公民和政 治家要接受辩证法的训练。我们即将看到，苏格拉底究竟会把什么样的品质归于这类新公民。 苏格拉底对自己信念的坚持，构成了对诗的传统的挑战。《申辩》将他表现为一类试图 取代旧的诗歌榜样的新英雄。苏格拉底对诗的传统的挑战，为始于阿里斯多芬和先前指控者 们的不满提供了关键基础。事实上，苏格拉底受到的对待是那么严肃，以至于阿里斯托芬还 写了整整一出名叫《云》的喜剧来揭露和嘲笑苏格拉底有关学习的信念。苏格拉底受到他同 时代最伟大的人多么严肃认真的对待，阿里斯多芬的戏剧就是再清晰不过的明证。嘲弄也是 一种最为真诚的奉承。 在某些版本里，《云》这部戏剧是与《申辩》收录在一起的。剧中，阿里斯托芬把苏格 拉底描述成某种早期“智库”（Phorontisterion，字面意思是“思想所”）的头领，在这 里，父亲们让他们的儿子被灌输进苏格拉底式智慧的秘密。在这部剧里，苏格拉底被描绘成 坐在舞台上方悬着的一个篮子里，为的是更好地观察云彩，象征了苏格拉底对他的公民同胞
们所关心的日常事务漠不关心。苏格拉底被表现得不仅湖笑众神，还教导称乱伦和殴打父母 都是允许的。长话短说，这部刷的结局是一个不满的信徒烧毁了苏格拉底的思想所。 阿里斯托芬对苏格拉底的描绘究竟有多么准确呢？《云》的成稿和首演是在公元前423 年，当时苏格拉底是四十多岁。阿里斯托芬的苏格拉底本质上是一个自然哲学家，也就是我 们今天的科学家，他研究天上和地下的事物(18b)。但是，这似乎与《申辩》中苏格拉底被 指控的两项罪名，即败坏青年和不虔敏相距甚远。为了回应阿里斯托芬的故事，苏格拉底也 讲了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也可以说是他的一份思想自传。这是一个在受审很久以前发生 的事件，它使得苏格拉底踏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崭新道路。他的一个名叫凯瑞丰的朋友（他 也出现在《高尔吉亚篇》中)求问德尔菲的神谕：是香有比苏格拉底更聪明的人，而皮提娅 (德尔菲神庙对传达神谕的女祭司的称呼一一译注)的回答是没有。苏格拉底将其视为一场 挑战，他要证明神谕有误。为了证明神谕是错的，他讲述了一场求索，终其一生的求索，为 的是找到一个比他更聪明的人。在此期间，他得罪了政客、诗人、手艺人，而这些人据称是 有知识的。苏格拉底的对话引导着他去提出问愿，无关自然科学现象，而是关于人的问恩 也就是：谁能教人关于做人和做公民的德性？(206) 这就是著名的“苏格拉底转向”，有时也称为苏格拉底的“第二次起航”。它象征着苏 格拉底从研究自然现象转向考察人事和政治事务的那个时刻。无论真假，德尔菲的故事都标 志了苏格拉底思想传记的主要转折点：从研究自然的基本元素的“前苏格拉底时期的”青年 苏格拉底，转向我们更熟悉的柏拉图的苏格拉底。这位苏格拉底是政治科学的奠基者，他追 求的是道德生活与政治生活的德性、正义以及最佳政制。关于这场转向，苏格拉底的故事仍 然留下了许多未解之谜：为什么他要从研究自然现象转向人事和政治事务的研究？德尔菲神 谕被苏格拉底解释成是要求他在哲学对话中与他人竞争。为什么这似乎就是正确的解释？为 什么以前他没有开展这样的对话？因败坏青年和不虔敬而受到指控的，正是这位柏拉图的苏 格拉底。苏格拉底所犯之罪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他败坏了谁，不虔敬又是什么意思？要想解 答这些问题，我们还是转向苏格拉底式新公民的本性吧。 苏格拉底式的公民身份 阿努图斯和莫勒图斯对苏格拉底提出的新指控是不虔敬和败坏青年，它们到底是什么意 思？何谓不虔敏，为什么它应该被视作一种罪行？对一个古代雅典人而言，不虔敏究竟意味 者什么？至少，不虔敏是指对众神的不尊重。不虔敬并不需要暗含无神论的意思，尽管莫彩 图斯对两者都反对，但它确实是对一个社会最深切关心之物的大不敏，甚至是袭渎。今天 人们把焚烧国旗指为“裹渎神圣”之时，他们还是在说不虔敬。莫勒图斯这个名字在古希腊
20 们所关心的日常事务漠不关心。苏格拉底被表现得不仅嘲笑众神，还教导称乱伦和殴打父母 都是允许的。长话短说，这部剧的结局是一个不满的信徒烧毁了苏格拉底的思想所。 阿里斯托芬对苏格拉底的描绘究竟有多么准确呢？《云》的成稿和首演是在公元前 423 年，当时苏格拉底是四十多岁。阿里斯托芬的苏格拉底本质上是一个自然哲学家，也就是我 们今天的科学家，他研究天上和地下的事物(18b)。但是，这似乎与《申辩》中苏格拉底被 指控的两项罪名，即败坏青年和不虔敬相距甚远。为了回应阿里斯托芬的故事，苏格拉底也 讲了一个关于他自己的故事，也可以说是他的一份思想自传。这是一个在受审很久以前发生 的事件，它使得苏格拉底踏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崭新道路。他的一个名叫凯瑞丰的朋友（他 也出现在《高尔吉亚篇》中）求问德尔菲的神谕：是否有比苏格拉底更聪明的人，而皮提娅 （德尔菲神庙对传达神谕的女祭司的称呼——译注）的回答是没有。苏格拉底将其视为一场 挑战，他要证明神谕有误。为了证明神谕是错的，他讲述了一场求索，终其一生的求索，为 的是找到一个比他更聪明的人。在此期间，他得罪了政客、诗人、手艺人，而这些人据称是 有知识的。苏格拉底的对话引导着他去提出问题，无关自然科学现象，而是关于人的问题， 也就是：谁能教人关于做人和做公民的德性？（20b） 这就是著名的“苏格拉底转向”，有时也称为苏格拉底的“第二次起航”。它象征着苏 格拉底从研究自然现象转向考察人事和政治事务的那个时刻。无论真假，德尔菲的故事都标 志了苏格拉底思想传记的主要转折点：从研究自然的基本元素的“前苏格拉底时期的”青年 苏格拉底，转向我们更熟悉的柏拉图的苏格拉底。这位苏格拉底是政治科学的奠基者，他追 求的是道德生活与政治生活的德性、正义以及最佳政制。关于这场转向，苏格拉底的故事仍 然留下了许多未解之谜：为什么他要从研究自然现象转向人事和政治事务的研究？德尔菲神 谕被苏格拉底解释成是要求他在哲学对话中与他人竞争。为什么这似乎就是正确的解释？为 什么以前他没有开展这样的对话？因败坏青年和不虔敬而受到指控的，正是这位柏拉图的苏 格拉底。苏格拉底所犯之罪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他败坏了谁，不虔敬又是什么意思？要想解 答这些问题，我们还是转向苏格拉底式新公民的本性吧。 苏格拉底式的公民身份 阿努图斯和莫勒图斯对苏格拉底提出的新指控是不虔敬和败坏青年，它们到底是什么意 思？何谓不虔敬，为什么它应该被视作一种罪行？对一个古代雅典人而言，不虔敬究竟意味 着什么？至少，不虔敬是指对众神的不尊重。不虔敬并不需要暗含无神论的意思，尽管莫勒 图斯对两者都反对，但它确实是对一个社会最深切关心之物的大不敬，甚至是亵渎。今天， 人们把焚烧国旗指为“亵渎神圣”之时，他们还是在说不虔敬。莫勒图斯这个名字在古希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