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朗朗儿个候车的人,和几个打着呵欠的搬运夫。稍远 的地方,陈列着不少睡熟了的人体,随着微风,送来那粗重 的浓鼾。韦护心里异常不安。他象正恼着什么人一样,可是 又找不到可以发泄的对象。他厌烦的望若一切,又觉得都不 是可以将眼光放落在那里的。灯光黄黄的,照出那建筑的拙笨 和污移。他又抬头去望天,天空灰灰的,一点云彩也没有, 月亮已升到中天了,只冷漠无情的注视着大地。几个星儿, 在不关心的眨者眼。这景象真使人愁惨。书护勉强压住自己 的无来由的烦躁,开始去想这次他回上海后应着手先办的事。 第一得找个住处,陈实那里是决不能久留的,学校也不能住, 人太杂,做事不方便,这房子寧就太难了。他又有一些习惯, 是很难邀得同事了解的。他比他们更浪漫,他的历史可作证, 他从前因为贫苦,有过两天没吃饭,等将最后的衣当了钱时, 却将来买醉了。他为了受情也曾.即使最近在北京,也因 为工作忙迫,有三个星期都忘记换衬衫了,然而他却不愿住 在那终夜都可以听见邻家打牌的房子,而且准能碰到隔板壁 就住有一对夫妇。但是住什么地方呢?太麻须了。他又去想 别的事,想到学校,想到仲清,想到这次会面,这次会面上, 不是仲清也显然和他做对吗?他不免更焦躁起来,在那空落的 月台上,不知来来去去走了许多回。他暴躁的诅咒这迟到的 火车,而且在心上竞骂了一句不文雅的话。 但是忽然,又静下去了,他仿佛看见了一个人影,这影 子很摸湖,却使他喜悦。这影子里显出一双活泼有力的大眼, 象丽嘉。他心里想:“如我现在又转到她们那里去,她们将怎 样呢?”立刻他有答案了。他断定她们一定都很惊竞的张着惺 ·26·
松的眼,笑着,感到有趣的笑着来欢迎他,她们真都可爱呢: 他真下决心了,他举步朝站里走去,微笑着想到他去惊扰她 们的情景,准可以骇她们一跳,她们一定会快乐着来怨他的。 可是嘘的一下,响起一个贵备的肖音: “韦护!你怎么了?难道你还闹这些无意识的玩意儿吗? 有几多事等着你去做,你却象小孩般在找着女孩子玩!” 他骇得停步了。而且依稀有点哪薄自己起来。正在这时, 从浦口开来的车便轰起来了,车头尖锐跑叫着,凶猛的直冲 过来。候车的人都惊慌的忙乱了,搬运夫乱窜营。面他呢?变 得很可笑,他仿佛又有点很这车来得太快了。 直到车又快开了,他才断然的象气愤样的跳上车去,他 凝视着城的那方,微微带点怅榈。这一夜他未曾合眼:及到 上海时,他却已想好了两首诗,这是已经荒弃到快两年的玩 意孔了。 七 第二天,矮李还预备与柯君再来邀请游山,但不凑巧得 很,天却变了,大团的黑云,直藏了拢来,到下午,大点的 雨,便游沱起来了,矮李很懊恼的望着天色,自叹的说, “唉,看情形,今天只得要动身了呢。”他又转过头来,望 柯君,“但是,你怎么样,为了你,我想我们有留住几天的必 要。嗅,我看你,完全失败了呢。” “本来就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交情呵!”柯君心中的希望并 不绝,他以为丽嘉不过是一个天真的小孩,虽然有时喜怒无 27●
常,但却并不是有心的。 “我说,她对浮生太俨然了呢,而且太倨傲,她对我们连 正眼也不看,在湖上,她还嘲笑了韦护。唉,我说,她到底 凭什么瞧不起我们,瞧不起韦护?”高李简直有点气愤起来了。 “女人么,不就是这样,她若不装出一点自大的样子,她 不是就找不到一点自己美好的满足来做安慰么?不过何君却 真有眼力,她实在是出类拔萃的呢,但她单喜欢浮生那呆子, 我却盛到不平。” 两李的意见,总是与他们的尊躯一样,相差得太远。高 李听他说什么出类拔萃的话,他皱者眉,到后来,象起起了 什么一样高声的问柯君: “那个微微有点胖的,白白脸的是姓什么呢?” “阿,是薇英,姓什么可不知道,她们都废了姓的。她性 子比较好些,你对她怎样呢?” “谈不到,谈不到.”他们都大笑了。 于是谈话的题材便推广了,但大半总不超过女人的范围。 至于那几位被谈论到的女士呢,也在雨声中讲到夜来游 湖的事。不是月亮多皎洁的么,谁知天气一下就变了,这场雨 已扫尽了夏日的炎威。风从身上吹过,简直有很深的秋意似 的。她们不禁感到时间跑得太快了,而对于这秋季的来临, 不知怎样才好。她们讨论着行止。在这些时候,耶嘉总是不 表示意见的,她说, “我真住腻了这地方,我们都太闲了,闲得使人真闷,我 赞成我们全找事做去。” 春芝第一个反对,理由是她没有技能,她要念书去,她 ·28
真需要念书呢。 接着藏英赞成,赞成春芝的意见。她来南京时,本是预 备学体育的,却为丽嘉和珊珊反对,说她不适宜,强迫她一 同呆下来学音乐,学绘画,看小说的玩过去了,她的成绩都 不好,只在思想上、个性上受了很大的同化,她从前是一个 拘谨守旧的人。而她之所以预备学体育,也是不能不走这条 生活的捷径,她完全是为了两年毕业后可以不难找到一个位 置,她的经济实在不宽裕。正因为她受了她们的影响,她很 爱自由,又爱艺术,但她觉得若不能将自己的经济地位弄得 宽裕些,那一切只全是美梦。她到底没有全变得象她们,她 比她们能多虑到这一层。她说她想到北京进女师大去,那里 学费低,录取并不严格,她去学音乐,听说那里的教授很有 名,她或者可以有点成就。 珊珊同情她,说 “本来,我们同着一块生活,自然很好,但究竞不是长事, 我们都太年轻了。所以我们的懒情总是胜过我们别的方而, 它将害得我们一无成就。你去北京,我觉得很好,再受一番 学校的训练,未始不更有益处些。我呢,我也很想能进一个 学校,那里人多,凡事都显得有生气。但又因为人多,我受 不了那压迫,我始终只愿和几个好友过着理想的生活,象现 在一样。所以我虽说希望你们都努力去,但在我心上,我终 究是很难过这分离的,若想再聚,恐怕就不易了。” 大家随着都有点黯然了,好象还是不分开的好。 丽嘉则坚持自已的主张,她给一个在南祥做校长的朋友 写了一封信,请他找五个教员的位置,她希望大家都到那新 ·29·
的境界去。她说了五打以上的梦想,说得象真有其事一样来 或惑她的朋友们。真是大家都动心了,只愁找不出那末些位 置慈么好。 一个礼拜过去了,回信还没有来。自然回信不会这样快1 邮政还没有用到飞机呢。薇英不耐等了,若是再迟延,事又 不成功,则学校也不能进,她不能再一玩又半年,所以无论 丽嘉怎样说得天花乱坠都在然了,她决定这天去北京。她 们送她渡过浦口上了车才回来。她们在要好的女友前,都不 会吝惜那恋别的泪,她们都坦率的热烈的拥抱了好几次,直 到车开了,薇英还从窗户口伸出一个嘲着嘴的脸,天真的哽 咽着,活说不分明:“南洋有.有信来,你们告.告我。 我再来看.看你们。” 几天后,春芝和那顶小的一位也考了学校,丽嘉只是焦 躁的望着回信。她向斑珊说:“你呢,你怎么样?她们都走了。 我,我是要走的,我要离开中国,这国度里的一切都使我生 恨。我想到法国去,但是没有钱。克强从巴黎来信,说一年 只要四百块钱。四百块,数目并不多,我相信纵使家里毫不 帮助我,我也可以手得。什么工作我不可以做?衣装店职员 也好,咖啡馆的侍女也好。只是路费,而且,你说,我们能 不能够穿起香港布短衣在巴黎城里跑。现在呢,只好到南洋 去,南洋总比中国好,因为那里的一切我们都生疏得很呢.等 到一觉得不好了,我们再走远一点,再走远一点.楼慢的 就可以走到巴黎了。或者到意大利去,到德国去.我相信 总不会饿死的,而且总是快乐的.我们还可以见到许多 9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