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你若不实说,砍你做二十段。”那汉叫道:“且放小人起来商议。”燕青道:“汉子, 我且与你拔了这箭。”放将起来,问道:“刘太公女儿端的是甚么人抢了去?只是你这里剪 径的,你岂可不知些风声?”那汉道:“小人胡猜,未知真实。离此间西北上,约有十五 里,有一座山,唤做牛头山,山上旧有一个道院。近来新被两个强人,一个姓王名江, 个姓董名海,这两个都是绿林中草贼,先把道士道童都杀了,随从只有五七个伴当,占住 了道院,专一下来打劫,但到处只称是宋江,多敢是这两个抢了去。”有诗为证: 寻贼潜居古庙堂,风寒月冷转凄凉。 夜深偶获山林客,说出强徒是董王。 燕青道:“这话有些来历。汉子,你休怕我,我便是梁山泊浪子燕青,他便是黑旋风 李逵。我与你调理箭疮,你便引我两个到那里去。”那人道:“小人愿往。”燕青去寻朴刀 还了他,又与他扎缚了疮口。趁着月色微明,燕青、李逵扶着他,走过十五里来路。到那 修山看时,苦不甚高,果似牛头之状,形如卧牛之势,三个上这山来,天尚未明。来到山头 看时,团团一遭上墙,里面约有二十来间房子。李逵道:“我与你先跳将入去。”燕青道: 中国小说欣赏 且等天明却理会。”李逵那里忍耐得,腾地跳将过去了。只听得里面有人喝声,门开处, 早有人出来,便挺朴刀来奔李逵。燕青生怕撅撒了事,拄着杆棒,也跳过墙来。那中箭的 汉子一道烟走了。燕青见这出来的好汉正斗李逵,潜身暗行,一棒正中那好汉脸颊骨上 倒入李逵怀里来,被李逵后心只一斧,砍翻在地。只见里面绝不见一个人出来。燕青道: “这斯必有后路走了。我与你去截住后门,你却把着前门,不要胡乱入去 且说燕青来到后门墙外,伏在黑暗处,只见后门开处,早有一条汉子,拿了钥匙来开 后面墙门。燕青转将过去,那汉见了,绕房檐便走出前门来。燕青大叫:“前面截住。”李 逵抢将过来,只一斧劈胸膛砍倒,便把两颗头都割下来,拴做一处。李逵性起,砍将入 去,泥神也似都推倒了。那几个伴当躲在灶前,被李逵赶去,一斧一个,都杀了。来到房 中看时,果然见那个女儿在床上呜呜的啼哭。看那女子,云鬓花颜,其实艳丽。有诗为 ih 弓鞋窄窄剪春罗,香沁酥胸玉一窝。 丽质难禁风雨骤,不胜幽恨蹙秋波。 燕青问道:“你莫不是刘太公女儿?”那女子答道:“奴家正是刘太公女儿。十数日之 前,被这两个贼掳在这里,每夜轮·个将奴家奸宿。奴家昼夜泪雨成行,要寻死处,被他 监看得紧。今日得将军搭救,便是重生父母,再养爹娘。”燕青道:“他有那两匹马在那里 放着?”女子道:“只在东边房内。”燕青备上鞍子,牵出门外,便来收拾房中积攒下的黄 白之资,约有五千两。燕青便叫那女子上了马,将金银包了,和人头抓了,拴在一匹马 上。李逵缚了个草把,将窗下残灯,把草房四边点着烧起。他两个开了墙门,步送女子下 山,直到刘太公庄上。爹娘见了女子,十分欢喜,烦恼都没了,尽来拜谢两位头领。燕青 書 道:“你不要谢我两个,你来寨里拜谢俺哥哥宋公明。”两个酒食都不肯吃,一家骑了一匹
马,飞奔山上来。 回到寨中,红日衔山之际,都到三关之上。两个牵着马,驮着金银,提了人头,径到 忠义堂上,拜见宋江。燕青将前事一一说了一遍,宋江大喜,叫把人头埋了,金银收拾库 中,马放去战马群内喂养。次日,设筵宴与燕青、李逵作贺。刘太公也收拾金银上山,来 到忠义堂上,拜谢宋江。宋江那里肯受,与了酒饭,教送下山回庄去了,不在话下。梁山 泊自此无话 (选自《水浒传》第七十三回《黑旋风乔捉鬼 梁山泊双献头》,人民文学出版社2002年版) 赏析 《水浒传》中,李逵的结局很惨,死于大哥宋江之手,是一个悲剧的结局;但在整个故事中他又是 个喜剧性的人物。由于他粗卤直率,有勇无谋,所以常常吃亏,成为被要弄的对象。他嗜斗、嗜杀 也常遭惩罚。《李逵负刑》就是这样一个喜剧片段。李逵听说宋江抢夺民女,顿时火冒三丈,回到梁山 后,二话不说,拔出大斧,先砍倒了杏黄旗,并把“替天行道”四个字扯个粉碎,接着要杀宋江。这 一系列的动作生动地展示了李逵的性格,既正直,又鲁莽。他和宋江立下军令状,并以人头为赌注, 后来发现抢夺民女之事并非宋江所为,只好认输,负荆请罪。当宋江说要他捉住假冒者方肯饶去死罪, 李逵立刻“跳”了起来,一个“跳”字也充分说明了李逵的内心活动,他并非真的不怕死。从这个小 细节,我们也能看到李逵性格中率真的一面。李逵戴罪立功,抓住假宋江,为民除害,故事以喜剧的 方式收场。 中国古典小说中,有许多粗人的形象,但李逵的粗却走向了极端,他常常粗到蛮不讲理的地步,彩 在《水浒传》中,李逵的出现常常伴随着血腥的气息。他经常是不分好坏,一味蛮杀,如选文中有这单 样的描写:“李逵性起,砍将入去,泥神也似都推倒了。那儿个伴当躲在灶前,被李逵赶去,一斧 个,都杀了。”因此,金圣叹说:“《水浒传》只是写人粗卤处,便有许多写法,如鲁达粗卤是性急,史 进粗囟是少年任气,李逵粗卤是蛮,武松粗卤是豪杰,不受羁,阮小七粗卤是悲愤无说处,焦挺粗 史 与 卤是气质不好。”抓一个假冒宋江抢夺民女的无名蟊贼,这样的事情放在梁山其他好汉身上,可能会波 英 澜不惊,但是放在李逵身上,就顿起波澜,这都源于李逵性格中的蛮。作为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作者 对他的刻画还是十分成功的,他既是一个粗人的典型,也是一个特定年代里产生的英雄人物。 ↓思考 鲁智深和李逵都是粗豪之人,试比较一下《鲁提辖拳打镇关西》和《李逵负荆》两篇文章,看看 两人的言语和举动有什么不同。 《水浒》写景文字不多,但精练、生动、传神。正如金圣叹评《林教头风雪山神庙》中写雪的句 子,“那雪正下得紧”,著一“紧”字,境界全出。请鉴赏下列写景句子的妙处。 1.此时草枯地,木落山空,于路无话 11 2.是夜,月夜朦胧,燕青递杆棒与了李逵,远远望见那汉…… 3.回到塞中,红日衔山之际,都到三关之上。 阅读古代作品时,有时遇到不理解的词语,不查字典,“顺”下去就慢慢懂了。这是词语的上下语
境,提示了词语的含义。试依据语境,解释下列句中加点的词语。 1.他在东京兀自去李师师家去,到这里怕不做出来! 2.依草凶徒假姓名,花颜闺女强抬行。李逵不细穷来历,浪说公明有此情。 3.柴进道:“这个不妨。你先去那里等,我们前去时,又怕有蹊跷。” 1.但见荒僻无人烟去处,走了一两日,绝不见些消耗。 5.小人只是这里剪径,做些小买卖,那里敢大弄,抢夺人家子女。 12 历史为英雄搭建了舞台,小说为英雄做了诗意的诠释。 乱世曹操,一代枭雄;水浒群英,结义梁山,替天行道……让我们从文本里走出来,从更广阔的 天地中去认识这些英雄们(以下活动,可以任选其一) 1.“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汨满襟。”诸葛亮的无奈,让历史染上悲壮的色彩,也为文学留出 修 由的空间。读读《三国志》吧,看看曹操、诸葛亮、刘备、关羽和张飞等在时势的裹挟下,或横刀 马,或力挽狂澜,或抱恨归天。成也罢,败也罢;忠也好、奸也好,让我们穿过历史和文学的风烟, 构建自己心目中的英雄形象。 2.自从陈涉发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豪迈誓言后,农民英雄就此登上了历史的大舞台;毛泽 小说欣赏 东同志说过“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农民英雄就是当时人民的代表,自觉或不自 觉地推动着历史向前。阅读《水浒传》《隋唐演义》等农民英雄传奇,就某一人物,概括一下他们反抗 争的心路历程和性格特点。 3.具有老传统的戏曲、体现现代意识的影视,不断地融合时代的思潮,重新解读着英雄传奇 欣赏相关戏曲、影视片段,对照小说文本,体会其中表现出的个性化理解和创造。 自为英雄演绎一个更好的版本吧。 g继接 《〈水浒传〉的演化》郑振铎著竺青编《名家解读〈水浒传)》山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谈水浒〉的人物与结构》茅盾著竺青编《名家解读〈水浒传)》山东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水浒人物论赞》张恨水著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 《论〈水浒〉中李逵形象的塑造与作者的意图》王雅林著沈伯峻编《(水浒〉研究论文集》 中华书局1994年版 書
第二(单 元 谈神说见幽怀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是神魔鬼怪的身 影却在中国古代文学中时时出现。谈到中国古代有关神鬼 的小说创作,首先要从神话说起。中国古代的神话零散地 记录在《山海经》《淮南子》等书中,保存得不是很完整, 但是却对小说的发展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盘古用巨斧开天 辟地;女娲炼五色石补天;后羿箭射九日;刑天以乳为 目、以脐为口,执干戚而舞;夸父逐日、大禹治水、精卫 填海…这些古老的神话从上古起就为我们的文学传统打 开了一扇扇想象的大门,开启了中国古代小说系统中一条 崇“奇”贵“幻”的艺术道路。 中国古代的神鬼小说大体上可以分为两大类型。一类 是以《搜神记》为代表的文言笔记体“志怪小说”。“志怪 小说”在汉魏六朝时期发展出第一个创作高峰,与“志人 小说”一起构成这一时期笔记小说的两大种类。“志”是 记录的意思,“志怪小说”与“志人小说”是被作者当做 真实可信的故事加以记录的。因此,这时的“志怪小说” 以“实录”为原则,在艺术上多是一些粗陈梗概的作品。 然而,由于所“志”之“怪”毕竟不同于现实生活中真实 可信的事物,所以,“虚构”的因素已经悄悄孕育。清代 的《聊斋志异》和《阅微草堂笔记》,使这种题材的作品 达到了一个新的艺术高峰。另一类是以《西游记》《封神 演义》为代表的白话章回体“神魔小说”。“神魔小说”成 熟于明代,以《西游记》为龙头,先后出现了近三十部
以神仙佛祖、降妖斗法为主要题材的作品。这类小说以 虚构”“奇幻”的形态出现,形成了与历史演义、英雄 传奇不同的小说流派。 本单元选取《西游记》《聊斋志异》两部小说。这两 部小说在艺术上都取得了很高的成就,是中国古代神鬼 小说的代表。它们将中国古代文学中的“奇幻”因素发 挥得淋漓尽致,并且在奇幻怪异的人物与故事情节中寄 托了丰富的人文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