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留下残损墓碑一块。 湘黔公路的修建为抗战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就因为得益于这条道路所带来的交通便捷,著名的盟军 机场一芷江机场就建在湘黔公路沿线小县芷江,那里同属怀化市所辖,距中伙铺仅约100公里。它是中国空 军基地和第一所美式航空学校的所在地。当然,更为人知的,它也是美国将军陈纳德率领的飞虎队的飞行基 地,在抗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经过湘西会战一日军对中国战场的最后一场进攻战的洗礼,芷江也迎来了 日军的投降,见证了抗战的胜利。当年,修建芷江机场时,国民政府征调了芷江周边11个县的1.9万名民工, 其中也包括不少辰溪人。离抗战胜利不过短短几年,这条被国民政府用来驱逐日寇的湘黔公路,在1949年迎 来了共产党。此时,国共两党的内战进入尾声,共产党的兵力向南方步步紧逼,处在风雨飘摇之中的国民党 南京政府,终于在4月的一天被渡江而来的人民解放军一举攻克。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地处西南前哨的山区 省份贵州仍被国民党军队占据,于是共产党命令它的王牌军队一“第二野战军担负进军西南攻克贵州的任 务。当时,他们进入贵州所经路线就是这条著名的湘黔公路。沿着14年前张叙丞牺牲生命修筑的这条穿山越 岭的道路,沿着飞虎队员无数次从空中俯瞰过的这条硝云弹雨的道路,这支共产党军队将战火从湖南西部一 路燃到贵州,最终胜利攻克贵阳,为最终夺取政权奠定了基础。对于国民党政府来说,一条见证了昔日辉煌 胜利的光荣之路,最终却变成了一条成全敌人断送自己的毁灭之路。真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历史之吊诡 让人唏嘘。 时间进入上世纪60年代,人民政府早己彻底取代国民政府,趁着“大跃进的干劲,他们决定对老湘黔公路 进行大规模的重修。和当时正在如火如茶进行的大炼钢铁、大办养鸡场和养猪场等疯狂行为一样,这一行动 也被赋予了超英赶美的宏大政治意义,是极具梦幻色彩的共产主义国家蓝图的一部分。无数饿着肚子却照样 群情激昂的劳力,像蚂蚁一般汇集到这条道路上,几乎用最原始的劳作方法拓宽改道。道路两边的不少古迹 也被顺便当作资产阶级的遗毒铲除,包括古留云寺的巍巍墓塔。再后来,在湖南境内的这一段湘黔公路又历 经几次修复改建,被重新命名为S223省道。 除了湘黔公路经过中伙铺村,还有一条铁路也从村后的山岭间穿过。这条铁路也以湘黔两字命名,是连 接湖南和贵州的重要干线铁路,历经国民政府和人民政府的修建,于上个世纪70年代初建成通车。据当地人 回忆,通车那天村民们万人空巷去往铁路旁的山头上围观。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嘶鸣,只见一列蜿蜒如龙的 火车从山洞里钻出,鼻孔里还冒着浓烟,吭哧吭哧地朝着北方的群山呼啸而去。所有村民都被初次所见的这 个钢铁怪物惊得目瞪口呆! 在湘黔铁路修通之前,当地还有原始森林,里面长着不少参天大树,老虎、野猪和麂子等野物生活其 中。因为交通闭塞,它们在大炼钢铁的时代里幸免于难。但铁路修通后,很快就被砍伐殆尽,一是为了给铁 路让路,在修建铁路时就被砍掉了不少;二是有了铁路后,昔日养在深闺无人识的木材立马变成了炙手可热 的商品,一车一车的林木被那个钢铁怪物飞快地拖往急需木头资源的外地城市。 现在,中伙铺的山岭上,除了茂密的灌木丛和一些低龄的油茶树、杉木、竹子等常见树种之外,古老的 树木很难见到踪影。不过,我注意到有些山坡上连绵着大片郁郁葱葱、由同一树种组成的树林,高大的树干 一律挺拔直耸,树冠却较小,树叶有着别致的蓝绿色。这种树林看起来长势惊人地好,比其他树木明显要高 出不少。并且,即使在寒冷的冬天里也不落叶。当地有村民告诉我,这种树叫桉树,是附近的造纸厂承包当 地山地所种下,特意用来造纸。这种树的生长周期很快,三到四年便能成熟派上用途。但村民同时忧心忡忡 地说,这是一种“霸王树”,它对土壤的肥料和水分需求极大。凡种植了桉树的土壤,土地肥力和水分就会下降 乃至枯竭,其他植物种类也因此受到严重破坏,极易导致水土流失和山体滑坡等地质灾害。 除了陆路,中伙铺还有一条水路和外界贯通。一条叫龙门溪的河流,从村中蜿蜒而过,将村庄分为南北 两岸,然后相继穿过省道和古驿道桥向东流去。这里是龙门溪的上游,它流往沅江,汇入洞庭。早个几十 年,循着此水还能去往洪江、常德、汉口等繁华商业码头一在过去,河流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道路。以前辰 溪的煤基本上就靠这条水路运出一辰溪历来盛产煤矿,沈从文写过一篇《辰溪的煤》回,文章中写道: 湘西有名的煤田在辰溪。..沿河两岸常有百十只运煤船停泊,上下洪江与常德码头间无时不有若干黑 脸黑手脚汉子,把大块黑煤运送到船上,向船舱中抛去。若到一个取煤的斜井边去,就可见到无数同样黑脸 黑手脚人物,全身光裸,腰前围一片破布,头上戴一盏小灯,向那个俨若地狱的黑井爬进爬出。矿坑随时可 以坍陷或被水灌入,坍了,淹了,这些到地狱讨生活的人,自然也就完事了
只留下残损墓碑一块。 湘黔公路的修建为抗战发挥了极其重要的作用。就因为得益于这条道路所带来的交通便捷,著名的盟军 机场——芷江机场就建在湘黔公路沿线小县芷江,那里同属怀化市所辖,距中伙铺仅约100公里。它是中国空 军基地和第一所美式航空学校的所在地。当然,更为人知的,它也是美国将军陈纳德率领的“飞虎队”的飞行基 地,在抗战中立下了汗马功劳。经过湘西会战——日军对中国战场的最后一场进攻战的洗礼,芷江也迎来了 日军的投降,见证了抗战的胜利。当年,修建芷江机场时,国民政府征调了芷江周边11个县的1.9万名民工, 其中也包括不少辰溪人。离抗战胜利不过短短几年,这条被国民政府用来驱逐日寇的湘黔公路,在1949年迎 来了共产党。此时,国共两党的内战进入尾声,共产党的兵力向南方步步紧逼,处在风雨飘摇之中的国民党 南京政府,终于在4月的一天被渡江而来的人民解放军一举攻克。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地处西南前哨的山区 省份贵州仍被国民党军队占据,于是共产党命令它的王牌军队——“第二野战军”担负进军西南攻克贵州的任 务。当时,他们进入贵州所经路线就是这条著名的湘黔公路。沿着14年前张叙丞牺牲生命修筑的这条穿山越 岭的道路,沿着飞虎队员无数次从空中俯瞰过的这条硝云弹雨的道路,这支共产党军队将战火从湖南西部一 路燃到贵州,最终胜利攻克贵阳,为最终夺取政权奠定了基础。对于国民党政府来说,一条见证了昔日辉煌 胜利的光荣之路,最终却变成了一条成全敌人断送自己的毁灭之路。真可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历史之吊诡 让人唏嘘。 时间进入上世纪60年代,人民政府早已彻底取代国民政府,趁着“大跃进”的干劲,他们决定对老湘黔公路 进行大规模的重修。和当时正在如火如荼进行的大炼钢铁、大办养鸡场和养猪场等疯狂行为一样,这一行动 也被赋予了“超英赶美”的宏大政治意义,是极具梦幻色彩的共产主义国家蓝图的一部分。无数饿着肚子却照样 群情激昂的劳力,像蚂蚁一般汇集到这条道路上,几乎用最原始的劳作方法拓宽改道。道路两边的不少古迹 也被顺便当作资产阶级的遗毒铲除,包括古留云寺的巍巍墓塔。再后来,在湖南境内的这一段湘黔公路又历 经几次修复改建,被重新命名为S223省道。 除了湘黔公路经过中伙铺村,还有一条铁路也从村后的山岭间穿过。这条铁路也以“湘黔”两字命名,是连 接湖南和贵州的重要干线铁路,历经国民政府和人民政府的修建,于上个世纪70年代初建成通车。据当地人 回忆,通车那天村民们万人空巷去往铁路旁的山头上围观。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嘶鸣,只见一列蜿蜒如龙的 火车从山洞里钻出,鼻孔里还冒着浓烟,吭哧吭哧地朝着北方的群山呼啸而去。所有村民都被初次所见的这 个钢铁怪物惊得目瞪口呆! 在湘黔铁路修通之前,当地还有原始森林,里面长着不少参天大树,老虎、野猪和麂子等野物生活其 中。因为交通闭塞,它们在大炼钢铁的时代里幸免于难。但铁路修通后,很快就被砍伐殆尽,一是为了给铁 路让路,在修建铁路时就被砍掉了不少;二是有了铁路后,昔日养在深闺无人识的木材立马变成了炙手可热 的商品,一车一车的林木被那个钢铁怪物飞快地拖往急需木头资源的外地城市。 现在,中伙铺的山岭上,除了茂密的灌木丛和一些低龄的油茶树、杉木、竹子等常见树种之外,古老的 树木很难见到踪影。不过,我注意到有些山坡上连绵着大片郁郁葱葱、由同一树种组成的树林,高大的树干 一律挺拔直耸,树冠却较小,树叶有着别致的蓝绿色。这种树林看起来长势惊人地好,比其他树木明显要高 出不少。并且,即使在寒冷的冬天里也不落叶。当地有村民告诉我,这种树叫桉树,是附近的造纸厂承包当 地山地所种下,特意用来造纸。这种树的生长周期很快,三到四年便能成熟派上用途。但村民同时忧心忡忡 地说,这是一种“霸王树”,它对土壤的肥料和水分需求极大。凡种植了桉树的土壤,土地肥力和水分就会下降 乃至枯竭,其他植物种类也因此受到严重破坏,极易导致水土流失和山体滑坡等地质灾害。 除了陆路,中伙铺还有一条水路和外界贯通。一条叫龙门溪的河流,从村中蜿蜒而过,将村庄分为南北 两岸,然后相继穿过省道和古驿道桥向东流去。这里是龙门溪的上游,它流往沅江,汇入洞庭。早个几十 年,循着此水还能去往洪江、常德、汉口等繁华商业码头——在过去,河流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道路。以前辰 溪的煤基本上就靠这条水路运出——辰溪历来盛产煤矿,沈从文写过一篇《辰溪的煤》[3],文章中写道: 湘西有名的煤田在辰溪。……沿河两岸常有百十只运煤船停泊,上下洪江与常德码头间无时不有若干黑 脸黑手脚汉子,把大块黑煤运送到船上,向船舱中抛去。若到一个取煤的斜井边去,就可见到无数同样黑脸 黑手脚人物,全身光裸,腰前围一片破布,头上戴一盏小灯,向那个俨若地狱的黑井爬进爬出。矿坑随时可 以坍陷或被水灌入,坍了,淹了,这些到地狱讨生活的人,自然也就完事了
字里行间,能看得出沈从文先生对民间疾苦的关怀和体察,以及蕴含其间的悲悯和良善。写煤是假,写 人才是真。 我到达中伙铺时,这条河流早己不能通航,因为早些年河道里纷纷建起了水电站,距古驿道桥约百米远 处就有一座。河流被一道水坝拦腰截断,肮脏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暗黑的泡沫和垃圾,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清 澈和活力。早几年河里还有野生的娃娃鱼,现在也早己绝了踪影。附近的煤矿倒是还有不少,只是早改水运 为陆运。一辆辆重型卡车拖着煤渣从村庄里日夜不停地经过,村头还有一个由辰溪县矿产资源局设立的煤炭 资源税费征收稽查站”,经常有好多辆煤车排着队停在那里等待检查。当地村民的前辈中很多曾是船家,专事 水路运输,会唱很多船歌号子,但随着河流的断航,老人们纷纷过世,所唱号子也均已散佚。 现在,专事修路的外地人又一次纷纷涌往这里,为的是给当地再增加一种新的交通方式一高速公路。 从古驿道、水路、公路到铁路,再到高速公路,时代的步伐永不停歇地匆匆向前,一定有什么东西正发 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一定有什么东西任世事蹉跎而亘古不变
字里行间,能看得出沈从文先生对民间疾苦的关怀和体察,以及蕴含其间的悲悯和良善。写煤是假,写 人才是真。 我到达中伙铺时,这条河流早已不能通航,因为早些年河道里纷纷建起了水电站,距古驿道桥约百米远 处就有一座。河流被一道水坝拦腰截断,肮脏的水面上漂浮着一些暗黑的泡沫和垃圾,早已失去了当初的清 澈和活力。早几年河里还有野生的娃娃鱼,现在也早已绝了踪影。附近的煤矿倒是还有不少,只是早改水运 为陆运。一辆辆重型卡车拖着煤渣从村庄里日夜不停地经过,村头还有一个由辰溪县矿产资源局设立的“煤炭 资源税费征收稽查站”,经常有好多辆煤车排着队停在那里等待检查。当地村民的前辈中很多曾是船家,专事 水路运输,会唱很多船歌号子,但随着河流的断航,老人们纷纷过世,所唱号子也均已散佚。 现在,专事修路的外地人又一次纷纷涌往这里,为的是给当地再增加一种新的交通方式——高速公路。 从古驿道、水路、公路到铁路,再到高速公路,时代的步伐永不停歇地匆匆向前,一定有什么东西正发 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也一定有什么东西任世事蹉跎而亘古不变
项目部 我走进中伙铺村口的一座装饰崭新的小院,这里便是溆怀高速公路第14合同段项目部。它紧挨着S223省 道,由两栋租来的三层民居改建而成。一栋用来办公,另一栋用来当员工宿舍。从外表看,它和我数年前在 距离此地不远的凤凰见过的斌和的项目部没有太大不同。通往项目部的院子要经过两扇大门,门口分别挂着 一副对联,第一副准确地刻画了筑路人的职业特点,同时也流露出中国人面对大自然的豪气干云、野心十 足: 削平山岭修大道 跨越江河架宏桥 读起来颇有几分中共第一代领导人毛泽东所写诗词的气势,不由联想起他在“高峡出平湖,当惊世界殊的 诗句里所描绘之“人定胜天”的现代化图景。 相比之下,后一副对联的语言要朴实很多,但其中的政治意蕴一点都没减弱,它借用了常见的政治术语 和句式,展现了一个基层建设机构在现阶段的工作目标: 与时俱进,树娄底路桥形象 开拓创新,铸溆怀高速精品 娄底路桥,指的是承建溆怀高速公路第14合同段的公司。这也是斌和曾经所在的公司,这家建设公司通 过中标,获得了修建整个高速公路中一段道路的机会一和张叙丞修建湘黔公路时采用的“分段负责制”一样, 这条高速公路也被分成20段由不同单位承建。第14合同段承建的这段道路穿越中伙铺和周围其他几个村庄, 长4.56公里,中标造价高达2.27亿元。两年前,娄底路桥公司还是家拥有数亿资产的大型国营公司,但被迫改 制,被一家叫鹏泰的民营房地产公司以3000万元收购。而这笔交易之所以能达成,而价格又是如此之低,据 说是鹏泰和当地政府的关系很好。 这家公司不仅把自己的名字镶嵌在对联里,还醒目地在项目部的办公楼顶上树起公司标志,远远一 看,“娄底路桥四个金属大字赫然在目。项目部的外观也洋溢着中国式建筑工地的风格,正面墙壁上悬挂着两 行巨大的红色立体字: 尊重业主,服从监理 精心组织,科学管理 这似乎是针对管理者的工作规范,而另一栋宿舍楼上以同样形式悬挂着的口号,似乎是针对工地工人而 言: 安全第一,预防为主 团结拼搏,务实求新 如果你站在省道上放眼打量这栋宿舍楼,窗口下挂着“预防两字的这间屋子就是我的栖身之处:一间不足 10平方米的小屋子,位于宿舍楼的最顶层,窗口正对着马路。我一直认为这样的安排一定隐含某种神秘意 义:一间窗口下挂着大大的预防两字的屋子里住进了一位隐姓埋名的独立导演..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像一部 引人入胜的黑色电影的开头?
项目部 我走进中伙铺村口的一座装饰崭新的小院,这里便是溆怀高速公路第14合同段项目部。它紧挨着S223省 道,由两栋租来的三层民居改建而成。一栋用来办公,另一栋用来当员工宿舍。从外表看,它和我数年前在 距离此地不远的凤凰见过的斌和的项目部没有太大不同。通往项目部的院子要经过两扇大门,门口分别挂着 一副对联,第一副准确地刻画了“筑路人”的职业特点,同时也流露出中国人面对大自然的豪气干云、野心十 足: 削平山岭修大道 跨越江河架宏桥 读起来颇有几分中共第一代领导人毛泽东所写诗词的气势,不由联想起他在“高峡出平湖,当惊世界殊”的 诗句里所描绘之“人定胜天”的现代化图景。 相比之下,后一副对联的语言要朴实很多,但其中的政治意蕴一点都没减弱,它借用了常见的政治术语 和句式,展现了一个基层建设机构在现阶段的工作目标: 与时俱进,树娄底路桥形象 开拓创新,铸溆怀高速精品 娄底路桥,指的是承建溆怀高速公路第14合同段的公司。这也是斌和曾经所在的公司,这家建设公司通 过中标,获得了修建整个高速公路中一段道路的机会——和张叙丞修建湘黔公路时采用的“分段负责制”一样, 这条高速公路也被分成20段由不同单位承建。第14合同段承建的这段道路穿越中伙铺和周围其他几个村庄, 长4.56公里,中标造价高达2.27亿元。两年前,娄底路桥公司还是家拥有数亿资产的大型国营公司,但被迫改 制,被一家叫鹏泰的民营房地产公司以3000万元收购。而这笔交易之所以能达成,而价格又是如此之低,据 说是鹏泰和当地政府的关系很好。 这家公司不仅把自己的名字镶嵌在对联里,还醒目地在项目部的办公楼顶上树起公司标志,远远一 看,“娄底路桥”四个金属大字赫然在目。项目部的外观也洋溢着中国式建筑工地的风格,正面墙壁上悬挂着两 行巨大的红色立体字: 尊重业主,服从监理 精心组织,科学管理 这似乎是针对管理者的工作规范,而另一栋宿舍楼上以同样形式悬挂着的口号,似乎是针对工地工人而 言: 安全第一,预防为主 团结拼搏,务实求新 如果你站在省道上放眼打量这栋宿舍楼,窗口下挂着“预防”两字的这间屋子就是我的栖身之处:一间不足 10平方米的小屋子,位于宿舍楼的最顶层,窗口正对着马路。我一直认为这样的安排一定隐含某种神秘意 义:一间窗口下挂着大大的“预防”两字的屋子里住进了一位隐姓埋名的独立导演……听起来是不是有点像一部 引人入胜的黑色电影的开头?
但随着这部电影的序幕拉开,在获得剧情之前,得先忍受一片噪音。因为窗底下就是大马路,白天车流 不息,各种车辆摩肩接踵地经过,车流声,喇叭声,刹车声,甚至车载音响里传来的流行歌曲声.此起彼 伏,经久不息。其中尤以重型卡车和各种大型机械车最为嚣张,尚在一公里之外,我便能听到它们的雷霆万 钧,它们声势浩大地经过我的窗下,像一支耀武扬威的部队般,呼啸而去。即便到了深夜,我将窗子紧闭, 也难得安宁。尽管车流较白天有明显减弱,但仍时不时有夜间赶路的大货车经过,不断划破夜晚的宁静。刚 住进这间房子后,我几乎每晚都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仿佛睡在一辆正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卧铺车里。 为了对付失眠的煎熬,我开始玩起自己独创的猜车型游戏一我的耳朵像个声波接收器般,接收着黑夜里传 来的车声,然后将信息迅捷地传给大脑,大脑再紧张地运用既往经验,外加一点想象力,算计出这是一辆什 么车:重型卡车,皮卡,小汽车,或者摩托.在得出结果的同时,我脑海里还会放电影似的浮现出它的准 确形象一一辆八成新的红色力帆牌摩托顶着夜色风驰电掣而来,在雪亮前灯的漫射下,能依稀看清车手是 个染着黄色头发的乡村少年,后座上还坐着一位紧搂着他腰肢正睡意沉沉的少女,他们也许刚从附近打工的 城市里返乡.这样,我慢慢地被自己虚构和想象出来的情节所拖累,最终只得向这些令人烦忧的噪音投 降,逃避进自己的梦乡。 有一天深夜,我甚至听到一辆大卡车经过时传来猪叫的声音。没错,就是猪,尽管叫声混杂在车流声 里,但还是能清楚地分辨出来自猪这种动物。且不只一只,而是很大一群一大概有三四十只,大部分嗷嗷 叫着,少数哼哼唧唧,毫不掩饰它们在旅途中的恐惧、茫然和心力交瘁。那显然是一辆连夜运猪进城的大卡 车,我甚至能想象得出它的铁笼子的质地和形状。我也清楚地知道,耳畔这些叫声,明天一早可能就会彻底 地停息,它的主人会变成城里人餐桌上的一笼包子,或者一碗馄饨。总之,那是一顿能带来一天好心情的美 味早餐。只是,没有谁知道,在去往屠宰场的路上,它们曾途经我的窗下,更没人知道,我的窗下还悬挂着 两个红色的立体大字: 预防 习惯了噪音之后,你还得习惯同吃、同住、同工作的集体生活。四五十号人挤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呈 现出热闹过头的景象。我刚来项目部时,一点都不习惯。实话说,我生性自由散漫,已经多年未有集体生活 的体验,最近的一次,还是在十多年前读大学时。我和同学们住在一栋老式的宿舍楼里,有着长长的公共走 廊,每一间宿舍里摆放着五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十个人生活其中。此外,大家还共用着那种90年代简陋的 公共大食堂、公共澡堂,以及肮脏的公共厕所。到了项目部,我的这种久远的集体记忆很快被重新启动了。 项目部有着固定的作息安排,每天起床、用餐以及出工都严格按夏冬两季作息时间表进行。一天的工作 时间为九个小时,每月可累计休假两天。 项目部刚成立的前几个月,并没有考勤制度,但是有一天,老李一他的头衔是综合办公室主任—突 然买来一台电子指纹考勤仪装在办公室的墙上,规定所有员工必须在上午和下午的工作时间内分别录入右手 食指的指纹。如果有缺勤,就会被记录在案,然后在月底扣发工资。因此每到上班时间,综合办公室就会响 起此起彼伏的打卡声。随着滴的一声,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会从考勤仪里传出: 您的指纹已录入,谢谢! 这种先进的打卡考勤制度引起了员工的抱怨。他们认为这样的制度运用到一个相对管理松散的工程施工 集体,在行业内极为罕见。而在娄底路桥的历史上,更属于头一遭。 我在这家公司工作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打过卡!”一位年纪稍大的施工员说。 这么苛刻地管理我们,太不合理了,那他们怎么不在工地上装个监控器随时监视我们呢?”一位年轻的测 量员说。 员工们不约而同将这种苛刻的制度归咎于顶头的私家老板一鹏泰集团。在他们的心目中,自从国营的 娄底路桥被私营企业鹏泰集团收购之后,他们的铁饭碗就等于被砸了,集体归属感也顿时失落无存,感觉自 己成了后娘生的孩子一没人疼了。当初,这桩收购几乎遭到职工们的一致反对,甚至引发了上街抗议游 行,但很快被大力促成收购的政府给平息了下去。现在,无论是中层还是底层员工,大多都觉得自己只不过 是替毛氏集团—鹏泰的老板姓毛一打工而已,留在这里只是讨口饭吃,却还要时不时受到老板的苛待
但随着这部电影的序幕拉开,在获得剧情之前,得先忍受一片噪音。因为窗底下就是大马路,白天车流 不息,各种车辆摩肩接踵地经过,车流声,喇叭声,刹车声,甚至车载音响里传来的流行歌曲声……此起彼 伏,经久不息。其中尤以重型卡车和各种大型机械车最为嚣张,尚在一公里之外,我便能听到它们的雷霆万 钧,它们声势浩大地经过我的窗下,像一支耀武扬威的部队般,呼啸而去。即便到了深夜,我将窗子紧闭, 也难得安宁。尽管车流较白天有明显减弱,但仍时不时有夜间赶路的大货车经过,不断划破夜晚的宁静。刚 住进这间房子后,我几乎每晚都失眠,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仿佛睡在一辆正行驶在颠簸山路上的卧铺车里。 为了对付失眠的煎熬,我开始玩起自己独创的“猜车型”游戏——我的耳朵像个声波接收器般,接收着黑夜里传 来的车声,然后将信息迅捷地传给大脑,大脑再紧张地运用既往经验,外加一点想象力,算计出这是一辆什 么车:重型卡车,皮卡,小汽车,或者摩托……在得出结果的同时,我脑海里还会放电影似的浮现出它的准 确形象——一辆八成新的红色力帆牌摩托顶着夜色风驰电掣而来,在雪亮前灯的漫射下,能依稀看清车手是 个染着黄色头发的乡村少年,后座上还坐着一位紧搂着他腰肢正睡意沉沉的少女,他们也许刚从附近打工的 城市里返乡……这样,我慢慢地被自己虚构和想象出来的情节所拖累,最终只得向这些令人烦忧的噪音投 降,逃避进自己的梦乡。 有一天深夜,我甚至听到一辆大卡车经过时传来猪叫的声音。没错,就是猪,尽管叫声混杂在车流声 里,但还是能清楚地分辨出来自猪这种动物。且不只一只,而是很大一群——大概有三四十只,大部分嗷嗷 叫着,少数哼哼唧唧,毫不掩饰它们在旅途中的恐惧、茫然和心力交瘁。那显然是一辆连夜运猪进城的大卡 车,我甚至能想象得出它的铁笼子的质地和形状。我也清楚地知道,耳畔这些叫声,明天一早可能就会彻底 地停息,它的主人会变成城里人餐桌上的一笼包子,或者一碗馄饨。总之,那是一顿能带来一天好心情的美 味早餐。只是,没有谁知道,在去往屠宰场的路上,它们曾途经我的窗下,更没人知道,我的窗下还悬挂着 两个红色的立体大字: 预防 习惯了噪音之后,你还得习惯同吃、同住、同工作的集体生活。四五十号人挤在一个逼仄的空间里,呈 现出热闹过头的景象。我刚来项目部时,一点都不习惯。实话说,我生性自由散漫,已经多年未有集体生活 的体验,最近的一次,还是在十多年前读大学时。我和同学们住在一栋老式的宿舍楼里,有着长长的公共走 廊,每一间宿舍里摆放着五张上下铺的铁架子床,十个人生活其中。此外,大家还共用着那种90年代简陋的 公共大食堂、公共澡堂,以及肮脏的公共厕所。到了项目部,我的这种久远的集体记忆很快被重新启动了。 项目部有着固定的作息安排,每天起床、用餐以及出工都严格按夏冬两季作息时间表进行。一天的工作 时间为九个小时,每月可累计休假两天。 项目部刚成立的前几个月,并没有考勤制度,但是有一天,老李——他的头衔是综合办公室主任——突 然买来一台电子指纹考勤仪装在办公室的墙上,规定所有员工必须在上午和下午的工作时间内分别录入右手 食指的指纹。如果有缺勤,就会被记录在案,然后在月底扣发工资。因此每到上班时间,综合办公室就会响 起此起彼伏的打卡声。随着滴的一声,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会从考勤仪里传出: 您的指纹已录入,谢谢! 这种先进的打卡考勤制度引起了员工的抱怨。他们认为这样的制度运用到一个相对管理松散的工程施工 集体,在行业内极为罕见。而在娄底路桥的历史上,更属于头一遭。 “我在这家公司工作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打过卡!”一位年纪稍大的施工员说。 “这么苛刻地管理我们,太不合理了,那他们怎么不在工地上装个监控器随时监视我们呢?”一位年轻的测 量员说。 员工们不约而同将这种苛刻的制度归咎于顶头的私家老板——鹏泰集团。在他们的心目中,自从国营的 娄底路桥被私营企业鹏泰集团收购之后,他们的铁饭碗就等于被砸了,集体归属感也顿时失落无存,感觉自 己成了后娘生的孩子——没人疼了。当初,这桩收购几乎遭到职工们的一致反对,甚至引发了上街抗议游 行,但很快被大力促成收购的政府给平息了下去。现在,无论是中层还是底层员工,大多都觉得自己只不过 是替毛氏集团——鹏泰的老板姓毛——打工而已,留在这里只是讨口饭吃,却还要时不时受到老板的苛待
项目部的最高职务为项目经理。14标的项目经理姓佘,是娄底路桥的老职工,年龄却不到40岁,有着较为丰 富的路桥施工和管理经验,公关能力也极强,但实际上,他也只是给毛氏集团打工而已。真正的“一把手”是挂 名为党委书记的毛总,他是鹏泰集团的股东,也是毛氏家族中的一员。一般来说,党委书记在工程项目部只 是个虚职,但毛总却是特例,他掌握关键的人事大权和财务大权,人员的调用、资金的支出都必须经他审 批。办公室墙上贴的一张组织机构关系图中,却并没有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个神秘的影子角色”。 在项目部里,资方和劳方的对立看似并不严重,但暗流涌动,无处不在。这些时不时涌起来的抱怨就是 证明。我甚至由此预感到未来有一天,这股暗流将冲破平衡的堤坝,激荡起一点小小的麻烦。果然,后来发 生的一件事,验证了我的预感。 2012年上半年,鹏泰集团突然宣布,公司将对属下各项目部实施一种新的日标考核制度,考核内容涉及 质量管理、进度管理、成本及效益管理、安全管理、财务管理等多个方面。简单来说,这项明确而繁琐的考 核规则相比之前的老规矩,对职工们的管理更严了,甚至有些条款将很容易导致职工利益的受损一用职工 们的话来说,如果说公司改制使他们的铁饭碗变成了“木饭碗”,那么这个制度的实施则是将“木饭碗变成“瓷 饭碗”。项目部内对此一片怨声载道,远胜过针对上一次的刷指纹考勤制度。 这个制度只是他们毛氏集团一厢情愿弄起来的,完全没有尊重我们职工的意见,光从程序上来讲也不合 理。有一天晚上,项目经理佘总的专职司机王荣突然表达了他的不满。“我觉得这个时候大家应该团结起来, 一起去向总公司反映意见,这样就可以维护大家的权益。” 王司机将近40岁,属于改制前的娄底路桥的老职工”,单位改制后被迫下岗。先后从事过各种营生,开过 汽修厂、停车场、蔬菜店、服装厂和KTV,还做过洗煤生意和坚果生意,但几乎都没赚到什么钱,如今欠了 一身的债,所以才来工地上给项目经理开车。王司机属于职工中见识和观念都比较不错的人,平时和我的关 系不错,经常喜欢和我聊点国内外的时事话题。此刻,他正激烈地向同宿舍的室友一测量员小梁阐述这个 制度的不合理。 没用的,没有谁敢站出来,都是一盘散沙、得过且过的人。”小梁看起来没那么乐观。 “你太武断了,没去了解怎么知道别人不愿意?”王司机貌似并没有受到小梁的悲观情绪影响,“不需要很 多人呼应,有五个人站出来就够了。只要找上五个人,我保证带头去找毛总说!” “要是你王哥带头,那肯定就算上我一个,反正我不怕。”小梁说。他刚从大学毕业不久,平时比较信任年 长的王司机。 “那不就有两个了嘛,再找上三个人,就齐了!”王司机兴奋起来,“你觉得还有谁比较可靠?也敢站出 来?” 小梁想了一下:恺夫子?”他们说的是实验室主任周凯,他资质老,专业能力强,为人处世也比较厚道。 对,我也觉得他比较合适!他不是毛的人,我们现在就去测探他一下。”王司机说到这里,表情严肃地对 小梁说,这事要做的话,必须谨慎,绝不能走漏风声。” 还有你,千万不能跟其他人去说这个事。这个项目部里有他们太多的内线。”王司机扭过头来,表情严肃 地警告我。他所说的内线”和“毛的人”,指的是“毛氏集团的势力”一不少职工和施工队都与毛氏家族有千 丝万缕的关系,人们戏称这些人为毛氏的嫡系部队”。他们不但在包括分工在内的利益分配时能得到额外关 照,而且即使在犯错时也能得到相对宽恕的处理。 在我保证保密之后,他们俩允许我拿着摄像机拍摄,踌躇满志地来到恺夫子的宿舍。如他们所愿,恺夫 子果然也表达了不满。 那我们打算去找毛总反映意见,你跟不跟我们一起?”王司机兴奋地说。 行啊,你们去我就去。恺夫子不急不躁地说。 那可是你说的,我们再找几个人,一块去说。这样才有效果。王司机说,“到时一定要团结,千万不能 有任何退缩,更不能被他们瓦解了!
项目部的最高职务为项目经理。14标的项目经理姓佘,是娄底路桥的老职工,年龄却不到40岁,有着较为丰 富的路桥施工和管理经验,公关能力也极强,但实际上,他也只是给毛氏集团打工而已。真正的“一把手”是挂 名为党委书记的毛总,他是鹏泰集团的股东,也是毛氏家族中的一员。一般来说,党委书记在工程项目部只 是个虚职,但毛总却是特例,他掌握关键的人事大权和财务大权,人员的调用、资金的支出都必须经他审 批。办公室墙上贴的一张组织机构关系图中,却并没有他的存在。他就像是个神秘的“影子角色”。 在项目部里,资方和劳方的对立看似并不严重,但暗流涌动,无处不在。这些时不时涌起来的抱怨就是 证明。我甚至由此预感到未来有一天,这股暗流将冲破平衡的堤坝,激荡起一点小小的麻烦。果然,后来发 生的一件事,验证了我的预感。 2012年上半年,鹏泰集团突然宣布,公司将对属下各项目部实施一种新的目标考核制度,考核内容涉及 质量管理、进度管理、成本及效益管理、安全管理、财务管理等多个方面。简单来说,这项明确而繁琐的考 核规则相比之前的老规矩,对职工们的管理更严了,甚至有些条款将很容易导致职工利益的受损——用职工 们的话来说,如果说公司改制使他们的“铁饭碗”变成了“木饭碗”,那么这个制度的实施则是将“木饭碗”变成“瓷 饭碗”。项目部内对此一片怨声载道,远胜过针对上一次的刷指纹考勤制度。 “这个制度只是他们毛氏集团一厢情愿弄起来的,完全没有尊重我们职工的意见,光从程序上来讲也不合 理。”有一天晚上,项目经理佘总的专职司机王荣突然表达了他的不满。“我觉得这个时候大家应该团结起来, 一起去向总公司反映意见,这样就可以维护大家的权益。” 王司机将近40岁,属于改制前的娄底路桥的“老职工”,单位改制后被迫下岗。先后从事过各种营生,开过 汽修厂、停车场、蔬菜店、服装厂和KTV,还做过洗煤生意和坚果生意,但几乎都没赚到什么钱,如今欠了 一身的债,所以才来工地上给项目经理开车。王司机属于职工中见识和观念都比较不错的人,平时和我的关 系不错,经常喜欢和我聊点国内外的时事话题。此刻,他正激烈地向同宿舍的室友——测量员小梁阐述这个 制度的不合理。 “没用的,没有谁敢站出来,都是一盘散沙、得过且过的人。”小梁看起来没那么乐观。 “你太武断了,没去了解怎么知道别人不愿意?”王司机貌似并没有受到小梁的悲观情绪影响,“不需要很 多人呼应,有五个人站出来就够了。只要找上五个人,我保证带头去找毛总说!” “要是你王哥带头,那肯定就算上我一个,反正我不怕。”小梁说。他刚从大学毕业不久,平时比较信任年 长的王司机。 “那不就有两个了嘛,再找上三个人,就齐了!”王司机兴奋起来,“你觉得还有谁比较可靠?也敢站出 来?” 小梁想了一下:“恺夫子?”他们说的是实验室主任周凯,他资质老,专业能力强,为人处世也比较厚道。 “对,我也觉得他比较合适!他不是毛的人,我们现在就去测探他一下。”王司机说到这里,表情严肃地对 小梁说,“这事要做的话,必须谨慎,绝不能走漏风声。” “还有你,千万不能跟其他人去说这个事。这个项目部里有他们太多的内线。”王司机扭过头来,表情严肃 地警告我。他所说的“内线”和“毛的人”,指的是“毛氏集团”的“势力”——不少职工和施工队都与毛氏家族有千 丝万缕的关系,人们戏称这些人为毛氏的“嫡系部队”。他们不但在包括分工在内的利益分配时能得到额外关 照,而且即使在犯错时也能得到相对宽恕的处理。 在我保证保密之后,他们俩允许我拿着摄像机拍摄,踌躇满志地来到恺夫子的宿舍。如他们所愿,恺夫 子果然也表达了不满。 “那我们打算去找毛总反映意见,你跟不跟我们一起?”王司机兴奋地说。 “行啊,你们去我就去。”恺夫子不急不躁地说。 “那可是你说的,我们再找几个人,一块去说。这样才有效果。”王司机说,“到时一定要团结,千万不能 有任何退缩,更不能被他们瓦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