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写过一篇著名文章报道美国,而博蒙的亲属拉法夷特最初也是在美国找到 了成名之路的。在美国内部了解19世纪上半叶的美国,同在苏联内部观察 1917年以后的苏俄一样,是一件既使人感到新奇又引人入胜的事情。他来到 美国,从后台看了一场大戏,并作出了他的同时代人很少能够作出的生动而 有趣的现实主义报告。这是从事政治活动并急于成名的20多岁的青年人初露 头角的方法。当然,任何人都不会认为托克维尔不考虑自己要想一举成名, 而只凭一股热情去追求目的就能获得成功。托克维尔知道自己很有才干。他 所缺少的,只是一个使他能够运用才干的重大题材。 显然,他到美国后不久,就抓住了这个题材,否则你就无法解释他为什 么在收集必要材料时能有那样孜孜不倦的精神。同样地,不知道托克维尔一 开始就掌握了经过长时期的深思熟虑而准备出来的参考材料,也无法理解他 的这项研究。囿于家庭出身和宗教信仰的封闭社会的时代,已随大革命和拿 破仑时代的到来而结束。从此以后,文明的性质将由随着特权的不断消失而 日益主张平等的社会思想所决定。金钱,才干,领导权,无所不在的法律权 威,对以多数的法律为指导原则的政治制度的影响,都随着贵族在1789年的 没落及其无法再抬头,而转移到另一些人手里。一个“新的社会阶层”掌握 了国家的最高权力;它将以不同的方式,在某些地方慢些,在另些地方炔些, 去建立适合它要求的各项制度。托克维尔看到这个后果是不可避免的,因为 社会本身希望保持安宁。托克维尔之所以要到美国去,是因为他确信在那里 可以看到这些后果出现后产生的变化。他把所见所闻写出来,是希望不仅能 够说服同胞看到本国未来的一般特征,而且可以向他们指出未来的光明前景 和可能发生的危险。他对美国发生兴趣,主要的不是因为美国好,而是因为 那里有可以使文明、尤其是使法国文明摆脱束缚的哲理。 因此,1835年出版的这本书的第1卷,在叙述美国的政治制度的同时, 对它的成败进行了全面的评述,在评述的过程中,他围绕着美国实行多数统 治这个主题,指出这个多数统治的最大危险在于它可能变成暴政,而能防止 这种危险的措施和办法,则有教育、实践经验、合理的保守主义、宗教、以 个人主义为主的公共精神、结社自由、尊重法律、给予各阶级的大量机会, 等等。这一切措施和办法,可以减少偶然出现暴政而破坏美国民主制度的可 能性。 萦绕在托克维尔头里的主要问题,在其著作的两段文字①中呈现得最为清 楚。他写道:“至于我,当我研究一些欧洲国家已经达到的状态和其余的一 切国家都行将走进的状态时,我就情不自禁地认为,不久以后,它们不是享 有民主自由,就是陷入凯撤的暴政”。他作结论说:“但我认为,如果在我 们中间不能逐渐引进并最终建立民主制度,如果不让所有的公民产生先是使 他们学习享有自由随后又使他们行使自由的思想和感情,那末,不管是资产 阶级还是贵族,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谁都不能独立自主,而大家都要遭受 暴政的统治。我可以预言,如果我们不能逐渐地建立起绝大多数人的和平统 治,我们早晚要陷入独夫的无限权力的统治。” 这两段文字清楚他说明了托克维尔写作时之所想。法国大革命先是引出 了一个罗伯斯庇尔,随后又推出了一个拿破仑。路易十八的《一八一四年宪 章》引起了查理十世的专政企图,导致了1830年革命和“中庸政府”的无力 ①见本书上卷第2部分第9章
昂写过一篇著名文章报道美国,而博蒙的亲属拉法夷特最初也是在美国找到 了成名之路的。在美国内部了解 19 世纪上半叶的美国,同在苏联内部观察 1917 年以后的苏俄一样,是一件既使人感到新奇又引人入胜的事情。他来到 美国,从后台看了一场大戏,并作出了他的同时代人很少能够作出的生动而 有趣的现实主义报告。这是从事政治活动并急于成名的 20 多岁的青年人初露 头角的方法。当然,任何人都不会认为托克维尔不考虑自己要想一举成名, 而只凭一股热情去追求目的就能获得成功。托克维尔知道自己很有才干。他 所缺少的,只是一个使他能够运用才干的重大题材。 显然,他到美国后不久,就抓住了这个题材,否则你就无法解释他为什 么在收集必要材料时能有那样孜孜不倦的精神。同样地,不知道托克维尔一 开始就掌握了经过长时期的深思熟虑而准备出来的参考材料,也无法理解他 的这项研究。囿于家庭出身和宗教信仰的封闭社会的时代,已随大革命和拿 破仑时代的到来而结束。从此以后,文明的性质将由随着特权的不断消失而 日益主张平等的社会思想所决定。金钱,才干,领导权,无所不在的法律权 威,对以多数的法律为指导原则的政治制度的影响,都随着贵族在 1789 年的 没落及其无法再抬头,而转移到另一些人手里。一个“新的社会阶层”掌握 了国家的最高权力;它将以不同的方式,在某些地方慢些,在另些地方炔些, 去建立适合它要求的各项制度。托克维尔看到这个后果是不可避免的,因为 社会本身希望保持安宁。托克维尔之所以要到美国去,是因为他确信在那里 可以看到这些后果出现后产生的变化。他把所见所闻写出来,是希望不仅能 够说服同胞看到本国未来的一般特征,而且可以向他们指出未来的光明前景 和可能发生的危险。他对美国发生兴趣,主要的不是因为美国好,而是因为 那里有可以使文明、尤其是使法国文明摆脱束缚的哲理。 因此,1835 年出版的这本书的第 1 卷,在叙述美国的政治制度的同时, 对它的成败进行了全面的评述,在评述的过程中,他围绕着美国实行多数统 治这个主题,指出这个多数统治的最大危险在于它可能变成暴政,而能防止 这种危险的措施和办法,则有教育、实践经验、合理的保守主义、宗教、以 个人主义为主的公共精神、结社自由、尊重法律、给予各阶级的大量机会, 等等。这一切措施和办法,可以减少偶然出现暴政而破坏美国民主制度的可 能性。 萦绕在托克维尔头里的主要问题,在其著作的两段文字①中呈现得最为清 楚。他写道:“至于我,当我研究一些欧洲国家已经达到的状态和其余的一 切国家都行将走进的状态时,我就情不自禁地认为,不久以后,它们不是享 有民主自由,就是陷入凯撤的暴政”。他作结论说:“但我认为,如果在我 们中间不能逐渐引进并最终建立民主制度,如果不让所有的公民产生先是使 他们学习享有自由随后又使他们行使自由的思想和感情,那末,不管是资产 阶级还是贵族,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谁都不能独立自主,而大家都要遭受 暴政的统治。我可以预言,如果我们不能逐渐地建立起绝大多数人的和平统 治,我们早晚要陷入独夫的无限权力的统治。” 这两段文字清楚他说明了托克维尔写作时之所想。法国大革命先是引出 了一个罗伯斯庇尔,随后又推出了一个拿破仑。路易十八的《一八一四年宪 章》引起了查理十世的专政企图,导致了 1830 年革命和“中庸政府”的无力 ① 见本书上卷第 2 部分第 9 章
治理。托克维尔在写本书的第1卷时,就已经感觉到了“中庸政府”的危险。 能否从一个由少数人垄断财富和权力的制度和平而有秩序地过渡到一个由人 人分享财富和权力的制度呢?或者说社会的变革非要经过斗争和冲突不可 吗?如果能和平实现平等,那代价又是什么呢?如果非冲突不可,那又有没 有点希望避免暴政呢? 托克维尔在大约用了三年时间写出的第1卷里,相当严格地坚持了只写 美国的作法;而在写完全书之后于1840年出版的第2卷里,他却远远超出美 国的范围(尽管他经常把美国放在眼前作为背景),以期比较全面地概括平 均主义的文明。这部著作的第1卷与第2卷,不管在写作方法上还是在笔调 上,都有一些显著的不同。在第1卷里,他所用的材料大部分都很具体,而 在援用引文时也很细心,所以基本上反映了他所要写的美国。有的评论家指 出,即使不算某些明显的错误、某些遗漏和某些解释错误,他所作的一些著 名的直观论断和这种论断所依据的实证材料,比起他所承担的进行广泛的概 括的重任来说,也有些不够分量。但我认为这也无妨,因为我们还可以核对 他的观察及其所作结论的正确性。再者,在第1卷里,他虽然赞扬了许多事 情,但从未表现出任何热情,而且在展望未来的时候,也总是经过反复考虑 才下笔的。他生性持重沉着,作风正派。另外,无论是描写个别现象,还是 描写大量现象,从来不带一点幽默或偏爱,这也是托克维尔的特性。但是, 我们从他所描绘的图景中,却看到了他的观察细致和直接接触素材的写实特 点。 至于第2卷,(没有象第1卷那样成功),恕我直言,不但写得很抽象, 而且笔调也很低沉。在这卷里,美国已退为远景,使人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而且托克维尔所叙述的,大部分是追求物质财富和当时的平均主义思潮的文 明的一般特点,但这种追求使他更加害怕文明将来真会毁灭。我认为,作如 下的评价既不过分,又不荒诞:在第2卷里我们听到发表议论的,是身为路 易·菲利浦的法国议会议员的托克维尔;是站在以梯也尔和基佐为突出形象 的资产阶级君主制度的前排的托克维尔;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贵族制度的时代 已经结束,但对取代它的资产阶级推行的金融寡头政治又没有信心的托克维 尔;是看到在金融寡头政治下越来越多地进入工厂的群众的悲惨生活,比如 象在1834年的里昂可怕动乱当中表现越来越不满的群众的悲惨生活的托克 维尔。再者,我认为以下的猜测并非没有根据:托克维尔在发表其著作的第 2卷时,他对“中庸政府”治下的法国的作为感到失望,迫使他有意无意地 扮演了珈桑德拉的角色。法国政局的变化,使这位热爱自由的人,使这位认 为提高文化水平是预防平等带来的危险的必要措施的政治哲学家,使这位感 到要想使一个民族不陷入平庸的唯物主义的泥潭、宗教就得拥有广泛而深刻 的驾御作用的半信半疑的宗教信徒,不得不经常忧心忡忡。他的健康不佳, 在竞选众议员时遭到暂时失败(1837年落选后,1839年又当选),以及心情 忧郁,也可能在这方面发生了作用。我们永远不会完全弄清托克维尔的观点, 但我们可以毫不隐讳地指出,他虽然部分地由于他的名声,部分地由于他对 人诚恳而取得了农村选民的善意支持,但政治雄心很大的托克维尔,却没有 一点在以议会辩才为主的制度下取得成功所需的才能。 ①珈桑德拉,希腊神话中的女预言家。在现代语中,咖桑德拉指能预见未来的灾难,但自己却束手无策, 而又不能说服他人去采取预防措施的人。一一译者
治理。托克维尔在写本书的第 1 卷时,就已经感觉到了“中庸政府”的危险。 能否从一个由少数人垄断财富和权力的制度和平而有秩序地过渡到一个由人 人分享财富和权力的制度呢?或者说社会的变革非要经过斗争和冲突不可 吗?如果能和平实现平等,那代价又是什么呢?如果非冲突不可,那又有没 有点希望避免暴政呢? 托克维尔在大约用了三年时间写出的第 1 卷里,相当严格地坚持了只写 美国的作法;而在写完全书之后于 1840 年出版的第 2 卷里,他却远远超出美 国的范围(尽管他经常把美国放在眼前作为背景),以期比较全面地概括平 均主义的文明。这部著作的第 1 卷与第 2 卷,不管在写作方法上还是在笔调 上,都有一些显著的不同。在第 1 卷里,他所用的材料大部分都很具体,而 在援用引文时也很细心,所以基本上反映了他所要写的美国。有的评论家指 出,即使不算某些明显的错误、某些遗漏和某些解释错误,他所作 的一些著 名的直观论断和这种论断所依据的实证材料,比起他所承担的进行广泛的概 括的重任来说,也有些不够分量。但我认为这也无妨,因为我们还可以核对 他的观察及其所作结论的正确性。再者,在第 1 卷里,他虽然赞扬了许多事 情,但从未表现出任何热情,而且在展望未来的时候,也总是经过反复考虑 才下笔的。他生性持重沉着,作风正派。另外,无论是描写个别现象,还是 描写大量现象,从来不带一点幽默或偏爱,这也是托克维尔的特性。但是, 我们从他所描绘的图景中,却看到了他的观察细致和直接接触素材的写实特 点。 至于第 2 卷,(没有象第 1 卷那样成功),恕我直言,不但写得很抽象, 而且笔调也很低沉。在这卷里,美国已退为远景,使人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而且托克维尔所叙述的,大部分是追求物质财富和当时的平均主义思潮的文 明的一般特点,但这种追求使他更加害怕文明将来真会毁灭。我认为,作如 下的评价既不过分,又不荒诞:在第 2 卷里我们听到发表议论的,是身为路 易·菲利浦的法国议会议员的托克维尔;是站在以梯也尔和基佐为突出形象 的资产阶级君主制度的前排的托克维尔;是清清楚楚地知道贵族制度的时代 已经结束,但对取代它的资产阶级推行的金融寡头政治又没有信心的托克维 尔;是看到在金融寡头政治下越来越多地进入工厂的群众的悲惨生活,比如 象在 1834 年的里昂可怕动乱当中表现越来越不满的群众的悲惨生活的托克 维尔。再者,我认为以下的猜测并非没有根据:托克维尔在发表其著作的第 2 卷时,他对“中庸政府”治下的法国的作为感到失望,迫使他有意无意地 扮演了珈桑德拉①的角色。法国政局的变化,使这位热爱自由的人,使这位认 为提高文化水平是预防平等带来的危险的必要措施的政治哲学家,使这位感 到要想使一个民族不陷入平庸的唯物主义的泥潭、宗教就得拥有广泛而深刻 的驾御作用的半信半疑的宗教信徒,不得不经常忧心忡忡。他的健康不佳, 在竞选众议员时遭到暂时失败(1837 年落选后,1839 年又当选),以及心情 忧郁,也可能在这方面发生了作用。我们永远不会完全弄清托克维尔的观点, 但我们可以毫不隐讳地指出,他虽然部分地由于他的名声,部分地由于他对 人诚恳而取得了农村选民的善意支持,但政治雄心很大的托克维尔,却没有 一点在以议会辩才为主的制度下取得成功所需的才能。 ① 珈桑德拉,希腊神话中的女预言家。在现代语中,咖桑德拉指能预见未来的灾难,但自己却束手无策, 而又不能说服他人去采取预防措施的人。——译者
除了亲人知己以外,他对人冷淡和拘谨,他不善于辞令,一点没有迅速 适应辩论气氛的能力,看不到已经到了应当妥协或作战略大转移的时刻,而 且没有作为一个大议员既能委屈婉转,又能灵活答辩的天资。他过分要求自 主,以致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党人。他过于坚持原则,好高骛远,不为了在 当时的制度下达到团结和平衡而参加不光彩的阴谋诡计。他悲观地认为,要 达到这种团结和保证其实现的平衡需要花很高的代价。选民的人数缩小到今 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出版自由和结社自由受到严格的限制。抗议的行动遭到 残酷的镇压。政治派系倾轧的丑闻一年一年增加,尤其是在1834年以后。如 果说工业的腾飞和发展造成了巨额财富,那也很难看出这给群众带来了什么 好处。对于托克维尔这样一个渴望发挥重大作用,并象他对自己的妻子所说 的那样感到“有无限希望…有无法形容的开展活动和显露激情的需求”, 但欲使自己的监狱改革引起人们的注意都无能为力的人来说,可以想见在和 他的朋友古斯达夫·博蒙把他们的理想同现实比较的时候,世界对他们就显 得有点阴沉了。 不错,托克维克在本书的第1卷出版之后,立即博得很大的声誉。他的 同国人鲁瓦伊埃一科拉尔,尽管身居高位;也出面称赞他是孟德斯鸠的当之 不愧的继承人。英国的著名人士约翰·斯图尔特·穆勒和拿骚·西尼尔,立 即联名声称他的著作是经典性的。但是,他本想在第1卷出版之后得到两项 收获。第一,他希望他的同胞承认他是一个了解他们处境的人,从而使他立 即取得高官的职位;第二,他希望利用这个职位在法国推行他从美国得来的 经验。他的这两个希望都落空了。他的文学观点立即得到承认。鲁瓦伊埃一 科拉尔和基佐,夏多勃里昂和圣伯夫,也立即评论起他的著作的第1卷,而 对其中的关于政治哲学的论述,评论得最为热烈。毫无疑问,他对所取得的 这些成就深感高兴,但这仅仅是他希望得到的满足的一部分。他本希望他在 书中表现的政治智慧会赢得政治领袖的地位。他终于明白,尽管他的才华横 溢,然而不但距离成功还远得很,而且在政治战场上还不能同那些被他在《回 忆录》里轻蔑为没有道德和学问的人进行较量。当这种希望成为泡影的时候, 他在第2卷中通篇流露出某种程度的悲观甚至绝望的语调,就决不足为奇 了。第2卷里充满了预测性的描写,他预言要出现真正的危机。但当我们客 观地分析局势时,既没有看到凶兆和危机同时出现,又没有看到它们各自单 独发生。关于凶兆和危机的预言,至少是托克维尔的内心失望的表白,使他 不得不在他想扮演主角的一场戏里充当一个观众。 四 大家知道,托克维尔使用“民主”一词时有些含混。这既影响了他本人, 又影响了读者。他在自己的脑海里,对“民主”这个词没有形成一个统一而 准确的概念。事实上,他经常用这个词表达好几个意思。他基本上是把“民 主”这个词看成是社会的各个方面走向平等的趋势的同义语,认为这个趋势 是法国大革命的最重要的和不可逆转的结果,并把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用到 这一方面。但是,有时他也用这个词指代议制政府。在某些场合下,他又赋 予这个词以人民,特别是散漫的群众的意义。他还用这个词指普选,指社会 日益走向可以清扫一切特权,而主要是可以清扫政治制度方面的一切特权的 平等的演变。他在脑海里所以产生这种混乱,是因为他去美国是为了寻找他
除了亲人知己以外,他对人冷淡和拘谨,他不善于辞令,一点没有迅速 适应辩论气氛的能力,看不到已经到了应当妥协或作战略大转移的时刻,而 且没有作为一个大议员既能委屈婉转,又能灵活答辩的天资。他过分要求自 主,以致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党人。他过于坚持原则,好高骛远,不为了在 当时的制度下达到团结和平衡而参加不光彩的阴谋诡计。他悲观地认为,要 达到这种团结和保证其实现的平衡需要花很高的代价。选民的人数缩小到今 人难以置信的程度。出版自由和结社自由受到严格的限制。抗议的行动遭到 残酷的镇压。政治派系倾轧的丑闻一年一年增加,尤其是在 1834 年以后。如 果说工业的腾飞和发展造成了巨额财富,那也很难看出这给群众带来了什么 好处。对于托克维尔这样一个渴望发挥重大作用,并象他对自己的妻子所说 的那样感到“有无限希望……有无法形容的开展活动和显露激情的需求”, 但欲使自己的监狱改革引起人们的注意都无能为力的人来说,可以想见在和 他的朋友古斯达夫·博蒙把他们的理想同现实比较的时候,世界对他们就显 得有点阴沉了。 不错,托克维克在本书的第 1 卷出版之后,立即博得很大的声誉。他的 同国人鲁瓦伊埃一科拉尔,尽管身居高位;也出面称赞他是孟德斯鸠的当之 不愧的继承人。英国的著名人士约翰·斯图尔特·穆勒和拿骚·西尼尔,立 即联名声称他的著作是经典性的。但是,他本想在第 1 卷出版之后得到两项 收获。第一,他希望他的同胞承认他是一个了解他们处境的人,从而使他立 即取得高官的职位;第二,他希望利用这个职位在法国推行他从美国得来的 经验。他的这两个希望都落空了。他的文学观点立即得到承认。鲁瓦伊埃一 科拉尔和基佐,夏多勃里昂和圣伯夫,也立即评论起他的著作的第 1 卷,而 对其中的关于政治哲学的论述,评论得最为热烈。毫无疑问,他对所取得的 这些成就深感高兴,但这仅仅是他希望得到的满足的一部分。他本希望他在 书中表现的政治智慧会赢得政治领袖的地位。他终于明白,尽管他的才华横 溢,然而不但距离成功还远得很,而且在政治战场上还不能同那些被他在《回 忆录》里轻蔑为没有道德和学问的人进行较量。当这种希望成为泡影的时候, 他在第 2 卷中通篇流露出某种程度的悲观甚至绝望的语调,就决不足为奇 了。第 2 卷里充满了预测性的描写,他预言要出现真正的危机。但当我们客 观地分析局势时,既没有看到凶兆和危机同时出现,又没有看到它们各自单 独发生。关于凶兆和危机的预言,至少是托克维尔的内心失望的表白,使他 不得不在他想扮演主角的一场戏里充当一个观众。 四 大家知道,托克维尔使用“民主”一词时有些含混。这既影响了他本人, 又影响了读者。他在自己的脑海里,对“民主”这个词没有形成一个统一而 准确的概念。事实上,他经常用这个词表达好几个意思。他基本上是把“民 主”这个词看成是社会的各个方面走向平等的趋势的同义语,认为这个趋势 是法国大革命的最重要的和不可逆转的结果,并把他的注意力几乎全部用到 这一方面。但是,有时他也用这个词指代议制政府。在某些场合下,他又赋 予这个词以人民,特别是散漫的群众的意义。他还用这个词指普选,指社会 日益走向可以清扫一切特权,而主要是可以清扫政治制度方面的一切特权的 平等的演变。他在脑海里所以产生这种混乱,是因为他去美国是为了寻找他
在欧洲已经看到的正在发展中的趋势的后果,而实际上他却认为自己在美国 找到了走向民主的趋势。因此,就出现了两种不同的理解,使托克维尔和他 的读者都陷入歧途。他完全没有及时地发现,他的思想所依据的原则在他开 始以为冷静地和沉着地审查他从美国得来的经验时就已经形成。他也没有恰 当地理解,他在研究这些经验时,其中的事实就是基于他在旅行中得到的主 要原则而确定的。圣伯夫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还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就已 开始思考了。” 因此,托克维尔的这部著作的大部分叙述所带的色彩,就是充满了臆测。 首先,他对美国殖民地时代的历史几乎没有兴趣,所以他不能恰当地了解那 些看来是新鲜的东西事实上早已深深扎根于1776年以前的历史。他特别爱用 贵族阶级的词汇来考察当时的英国,所以他不能及时地发现,英国的制度实 际上就是美国的第一批移民从母国带来的制度的原版。他过分相信他所听到 的东西(比如:关于杰克逊的评论,关于美国没有政党的说法,关于分权的 好处的说法,并由此得出结论说,强大的联邦政府就意味着暴政,而普选就 在促进强大的联邦政府的出现),相信关于卓越人物日益不愿意担任公职的 趋势的说法(安德鲁·杰克逊当选总统就是这一趋势的征兆)。他过分担心 多数的暴政,而在他写第2卷的时候才终于明白,普选实际上是十分容易同 一个有影响的少数派政党共存的。他过高地估计了作为群众政治教育的主要 方法之一的“陪审制度”的作用,但目前已经很少有人认为法官还能影响临 时同他一起执行公务的陪审员的思想方法和性格了。人们也不难发现,他对 于选举司法官员制度的猜测主要是从他那惧怕群众的成见出发的,而不是以 在现场对美国司法问题进行认真调查为基础的。他大错而特错地认为,宗教 可以作为防止唯物主义的有力措施而发生作用;而且据他说,唯物主义是由 于民主过于追求物质享受而造成的。他在确信自由结社的原则是防止革命的 措施时也走得太远,因为他没有看到自由给社经常造成的后果一出现由力 图保住民主的人也反对的某种特权人物所大力组织和资助的压力集团,而只 认为自由结社是防止立法暴政的自发性措施。 因此,尽管他的精确观察和对读者提供的现场报道有一部分是很好的, 但他却给自己的所见所闻规定了一个不但总是扩大推论的范围,而且往往是 很少有事实作根据的论述提纲。这种现象在第1卷里表现最为突出。当然, 这并不是说这种提纲的存在阻碍了他表现惊人的洞察力和非凡的预感天才。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表现出了这些品质,并能战胜先人之见,才使他的书 具有了永久的价值。最为重要的是,他能清楚地看到并果敢地指出平等原则 还牵涉到许多大大超出政治范围的问题。他认为,美国的联邦有能力在实质 上就是一个大陆的广袤土地上制造一个可以实行共同的经商原则的地区,是 它保持安定的重要因素之一。他看到一个国家的边界能够向四外移动的重要 意义,认为这是防止人民的主动精神受挫的手段;而在欧洲那样的已经无法 向四外发展的大陆,人民的主动精神一旦受挫,就会遭致不满和引起革命。 在欧洲,阶级结构的固定不变,是设在天才的发展道路上的障碍。 发财致富的远景日益扩大,工业逐渐在广泛的范围内取代原先由小手工 业占据的地位。托克维尔从分析美国的资本主义得出的结论,是19世纪的人 所作的直观预言的最光辉范例之一。因为他注意到以分工为基础的工业得到 发展,所以他指出:“当你追溯到源头的时候,就觉得有一个贵族集团好象
在欧洲已经看到的正在发展中的趋势的后果,而实际上他却认为自己在美国 找到了走向民主的趋势。因此,就出现了两种不同的理解,使托克维尔和他 的读者都陷入歧途。他完全没有及时地发现,他的思想所依据的原则在他开 始以为冷静地和沉着地审查他从美国得来的经验时就已经形成。他也没有恰 当地理解,他在研究这些经验时,其中的事实就是基于他在旅行中得到的主 要原则而确定的。圣伯夫一针见血地指出:“他还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就已 开始思考了。” 因此,托克维尔的这部著作的大部分叙述所带的色彩,就是充满了臆测。 首先,他对美国殖民地时代的历史几乎没有兴趣,所以他不能恰当地了解那 些看来是新鲜的东西事实上早已深深扎根于 1776 年以前的历史。他特别爱用 贵族阶级的词汇来考察当时的英国,所以他不能及时地发现,英国的制度实 际上就是美国的第一批移民从母国带来的制度的原版。他过分相信他所听到 的东西(比如:关于杰克逊的评论,关于美国没有政党的说法,关于分权的 好处的说法,并由此得出结论说,强大的联邦政府就意味着暴政,而普选就 在促进强大的联邦政府的出现),相信关于卓越人物日益不愿意担任公职的 趋势的说法(安德鲁·杰克逊当选总统就是这一趋势的征兆)。他过分担心 多数的暴政,而在他写第 2 卷的时候才终于明白,普选实际上是十分容易同 一个有影响的少数派政党共存的。他过高地估计了作为群众政治教育的主要 方法之一的“陪审制度”的作用,但目前已经很少有人认为法官还能影响临 时同他一起执行公务的陪审员的思想方法和性格了。人们也不难发现,他对 于选举司法官员制度的猜测主要是从他那惧怕群众的成见出发的,而不是以 在现场对美国司法问题进行认真调查为基础的。他大错而特错地认为,宗教 可以作为防止唯物主义的有力措施而发生作用;而且据他说,唯物主义是由 于民主过于追求物质享受而造成的。他在确信自由结社的原则是防止革命的 措施时也走得太远,因为他没有看到自由给社经常造成的后果——出现由力 图保住民主的人也反对的某种特权人物所大力组织和资助的压力集团,而只 认为自由结社是防止立法暴政的自发性措施。 因此,尽管他的精确观察和对读者提供的现场报道有一部分是很好的, 但他却给自己的所见所闻规定了一个不但总是扩大推论的范围,而且往往是 很少有事实作根据的论述提纲。这种现象在第 1 卷里表现最为突出。当然, 这并不是说这种提纲的存在阻碍了他表现惊人的洞察力和非凡的预感天才。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他表现出了这些品质,并能战胜先人之见,才使他的书 具有了永久的价值。最为重要的是,他能清楚地看到并果敢地指出平等原则 还牵涉到许多大大超出政治范围的问题。他认为,美国的联邦有能力在实质 上就是一个大陆的广袤土地上制造一个可以实行共同的经商原则的地区,是 它保持安定的重要因素之一。他看到一个国家的边界能够向四外移动的重要 意义,认为这是防止人民的主动精神受挫的手段;而在欧洲那样的已经无法 向四外发展的大陆,人民的主动精神一旦受挫,就会遭致不满和引起革命。 在欧洲,阶级结构的固定不变,是设在天才的发展道路上的障碍。 发财致富的远景日益扩大,工业逐渐在广泛的范围内取代原先由小手工 业占据的地位。托克维尔从分析美国的资本主义得出的结论,是 19 世纪的人 所作的直观预言的最光辉范例之一。因为他注意到以分工为基础的工业得到 发展,所以他指出:“当你追溯到源头的时候,就觉得有一个贵族集团好象
依靠一种自然力从民主社会中产生出来了。”①但是,新旧贵族之间的差别是 很大的,甚至是命中注定的。“某些工业在今天的广泛民主之下形成的若干 贵族小集团,仍象从前的贵族大集团一样,使少数人极其富有和大多数极其 贫困…不仅富人之间没有牢固的联系,而且可以说穷人和富人之间也没有 可靠的联系。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不是永远不变的。工人一般是依靠厂主的, 但并不依靠某一个厂主…厂方要求于工人的只是他的劳动,而工人期待于 厂方的则只是工资。厂方没有庇护工人的义务,工人也没有保卫厂方的义务。 他们在习惯上和职责上也无永久的联系。…这样组成的贵族阶级并不能对 其雇用的人拥有强大的权力。” “…我们今天的厂商贵族,使他们雇用的人贫困和愚昧之后,在危机 发生的时候就把他们推出大门,让他们靠社会救济过活。…工人和厂主之 间虽然经常往来,但没有真正的结合。…我们今天亲眼看到其发家的厂商 贵族,是世界上从未有过的最残酷贵族之一。…爱好民主的人应该不断密 切注视的正是这一方面,因为有一天身分的永久不平等和贵族制度又进入这 个世界时,我们可以预言它们一定是从这扇大门钻进来的。” 如果可以说我们在这里看到了托克维尔的直观预言的最高范例,并从今 天的角度来看认为它最引人入胜,这也不过是他的许多范例中的一个和最高 超的方法之一。这种方法首先在于通过深思熟虑得出一个假定,然后再把深 思熟虑的结果用于所掌握的事实,最后当事实似乎可以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 的时候,就把假定变成原则,以便不仅对研究进行总结,而且为行动提供指 南。任何人都不能不发现,托克维尔在写这部书的时候,越是往下写越是感 到必须为行动提供这一指南,以便检查自己的论断。托克维尔在去美国的时 候就已确信,贵族制度的时代即告结束,并将逐渐为一个以身分平等为时代 特征的时代所取代。由于有这样的明确认识,所以他在美国访问的时候就极 力想勾勒出一个平均主义社会的面貌,写出它对旧世界特别对法国将会发生 的教益。不过我猜想,随着他研究的深入,特别是1835年以后,而日益觉得 自己的最迫切任务,首先是提醒他的同时代人避免新旧势力的盲目交锋。因 此,我们不难理解,他在当选众议员后发表的重要讲话为什么要竭力证明: 如果不听他的警告,就避免不了灾难。我认为,如果读完《论美国的民主》 再读他的《回忆录》,特别是再读二月革命即将发生之前他在议会发表的著 名讲话①,必将承认他的这个结论是有其逻辑的连贯性的,所以他的所有讲话 几乎都可当作《论美国的民主》的附录来读。 五 托克维尔对于人性都有一些什么看法呢?他的这些看法又是以什么为根 据的呢?鲁瓦伊埃一科拉尔有一句名言,说他是一个承认失败的贵族;但和 大部分讽刺话一样,这句话只含有部分真理。显然,托克维尔决不是一个民 主主义者,也很难把他看成是一个真正的自由主义者。也同样显然,他的信 念并不是贵族的信念,因为他一生从来没有试图与贵族的等级制度妥协的表 现。他的《回忆录》清楚地表明,他不是社会主义者,并对当时的社会主义 ①此处和以下的引文,见《论美国的民主》第2卷第2部分弟20章。 ①见下卷附绿(二)。一一译者
依靠一种自然力从民主社会中产生出来了。”①但是,新旧贵族之间的差别是 很大的,甚至是命中注定的。“某些工业在今天的广泛民主之下形成的若干 贵族小集团,仍象从前的贵族大集团一样,使少数人极其富有和大多数极其 贫困……不仅富人之间没有牢固的联系,而且可以说穷人和富人之间也没有 可靠的联系。他们彼此之间的关系不是永远不变的。工人一般是依靠厂主的, 但并不依靠某一个厂主……厂方要求于工人的只是他的劳动,而工人期待于 厂方的则只是工资。厂方没有庇护工人的义务,工人也没有保卫厂方的义务。 他们在习惯上和职责上也无永久的联系。……这样组成的贵族阶级并不能对 其雇用的人拥有强大的权力。” “……我们今天的厂商贵族,使他们雇用的人贫困和愚昧之后,在危机 发生的时候就把他们推出大门,让他们靠社会救济过活。……工人和厂主之 间虽然经常往来,但没有真正的结合。……我们今天亲眼看到其发家的厂商 贵族,是世界上从未有过的最残酷贵族之一。……爱好民主的人应该不断密 切注视的正是这一方面,因为有一天身分的永久不平等和贵族制度又进入这 个世界时,我们可以预言它们一定是从这扇大门钻进来的。” 如果可以说我们在这里看到了托克维尔的直观预言的最高范例,并从今 天的角度来看认为它最引人入胜,这也不过是他的许多范例中的一个和最高 超的方法之一。这种方法首先在于通过深思熟虑得出一个假定,然后再把深 思熟虑的结果用于所掌握的事实,最后当事实似乎可以证明他的想法是正确 的时候,就把假定变成原则,以便不仅对研究进行总结,而且为行动提供指 南。任何人都不能不发现,托克维尔在写这部书的时候,越是往下写越是感 到必须为行动提供这一指南,以便检查自己的论断。托克维尔在去美国的时 候就已确信,贵族制度的时代即告结束,并将逐渐为一个以身分平等为时代 特征的时代所取代。由于有这样的明确认识,所以他在美国访问的时候就极 力想勾勒出一个平均主义社会的面貌,写出它对旧世界特别对法国将会发生 的教益。不过我猜想,随着他研究的深入,特别是 1835 年以后,而日益觉得 自己的最迫切任务,首先是提醒他的同时代人避免新旧势力的盲目交锋。因 此,我们不难理解,他在当选众议员后发表的重要讲话为什么要竭力证明: 如果不听他的警告,就避免不了灾难。我认为,如果读完《论美国的民主》 再读他的《回忆录》,特别是再读二月革命即将发生之前他在议会发表的著 名讲话①,必将承认他的这个结论是有其逻辑的连贯性的,所以他的所有讲话 几乎都可当作《论美国的民主》的附录来读。 五 托克维尔对于人性都有一些什么看法呢?他的这些看法又是以什么为根 据的呢?鲁瓦伊埃一科拉尔有一句名言,说他是一个承认失败的贵族;但和 大部分讽刺话一样,这句话只含有部分真理。显然,托克维尔决不是一个民 主主义者,也很难把他看成是一个真正的自由主义者。也同样显然,他的信 念并不是贵族的信念,因为他一生从来没有试图与贵族的等级制度妥协的表 现。他的《回忆录》清楚地表明,他不是社会主义者,并对当时的社会主义 ① 此处和以下的引文,见《论美国的民主》第 2 卷第 2 部分弟 20 章。 ① 见下卷附录(二)。——译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