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公民的农民 心里既有“民”,眼中不唯“俗” 评摄影集《客) 这些年来各种渲染“民俗文化"的产品可谓铺天盖地了为了经济(旅 游业)利益政治功机(反对“全盘西化”以及高雅的审美需求,开发民俗 文化资源”在一些地加已经成了口号。从纯粹商业化的各种“民俗村"、民 俗文化风情旅游和民俗文化节”,到带有政治色彩的曲阜祭孔大典和黄 茭祭祖仪式,从文人雅客的民俗采风,到文化人类学家的民俗研究,各种 现存的已死亡的乃至纯粹是今人“创作(如大红灯笼高拄")出来的 氓民俗让人眼花缭乱:所以当友人推荐-→本“民俗摄影集时我也是以消 之心翻阅的。但看到《麦客)之书名,我就有些震撼:如今还有人记得他 而看完全书后我被深深打动了:为书中的内容,也为作者的一片心。 作为毕业于早稻田大学而又以治农民史为业的笔者,在陕西工作 了10多年,对麦客这一群体我也是关注已久。口述传说姑且不论,明清时 代的关中地方志里就记载着这样的民情:麦秋刈获,必须麦客。其人俱秦 陇之民,自西徂东,良莠不一。"那时的地方志作者对他们的态度是复杂 的:他们既为当地所“必须”,又被当地官府视为威胁地方治安的盲流,据 说就是因为他们,;曩年歧山千阳,均遭巨案”(乾隆(宝鸡县志》卷十二) 到了土改时期,如何看待雇佣麦客这种现象,在当地曾引起过争论。因为 按当时的政策,雇工被视为“剥”,是要影响定成分的。然而民国年间关 中西部农家请客"收麦的情形十分广泛,而且往往是由村子出面集体 雇请。由于这种做法儿乎遍及各阶层,土改中地方党委曾专门作出规定: 雇用麦客不算"剥削”,因为算与不算并不影响本户的阶级成分,同时在 本地区,请麦客子是普遍的现象”。(宝鸡地委政箫研究室:《土改简报〉第 四期,90年)
实践自由 然而担心盲流影响治安也好,认为是当地“必须"也好为雇主辩明不 算“剥削”也好,毕竟都是从当地雇“主"的角度考虑的有谁设身处地为 “客”,为这些“下苦人付出关注?作为麦客流出地的甘肃情况如何我不太 清楚,至少在接纳麦客的关中,这样的人好像不多。本摄影集的作者侯登 科先生,就是这可贵的不多者之一。作为摄影界外行人的我此前不知道 他,看这本书的“作者简介”好像他也不是摄影界内的“名人”,但他却有着 许多“名人所没有的,或已经淡漠了的-颗平民百姓的古道热心,和从底 层看社会的深刻洞察力。我不敢讲达本书在摄影艺术方面的成就如 何—那超出了我的能力所及,但它用镜头留下了一部历史,一部发生在 号称中华文明摇篮、周秦辉煌汉唐雄风之基的关中大地并-直延续到今 天的历史,一部事关衣食生存等人类生活基础但却常常被忽视的历史。 这本画册的镜头绝大部分摄于2世纪90年代,反映了当代“麦客”生 活的各个层面。但侯先生不满足于此,他把镜头移向历史纵深,搜集了从 25年(新秦日报关于麦客工价”的报道开始的-此珍贵资料。尽管从 历史学专业的眼光看,诸请如麦客现象已经延续了近百年”之类的说法并 不准确,一如上所述,麦客的历史还要久远得多—然而从摄影家的角 度看,侯先生的这种视野包含了深厚的人文关怀。民俗民俗,有民才有俗, 关心民俗,归根结庶底还是要关心“民,关心人。然而如今对民俗感兴趣的 人,包括艺术家与学者中,不少人却是心里既无·民”,眼中唯有“俗”。一些 人把贫困当作牧歌来欣赏,甚至提出应该把某种“文化"当作标本封闭起 来,以免外来影响破坏了这种现代人乐于欣赏的“风景”这样的民俗作 品纵然能时髦于一时终究是没有真正的生命力的。 而侯先生的作品则充满强烈的人道主义。他的作品乡土气息浓郁却 并没有什么牧歌氛围。这些作品同情“下苦人"的艰难生活,有些画面,如 被撞伤的麦客和他的妻子)真是催人泪下、但另一方面,这些作品并没有 把这一切刻意渲染为“现代性的困境”,全球化的苦难"或文化的不适 应”。尽管2)世9年代以来现代机械减化割麦客生计的影响是侯先生 所关注的当代麦客面临的严重问题。 的确,生活在改革开放带来繁荣的城市中的人们,东部农村的人们, 包括如今被视为改革代价承受者的下岗工人被视为弱势群体的农民工
作为公民的农民 恐怕都难以想象当今世界上还有如此“廉价”的劳动力:许多麦客辛苦“转 场一季下来扣除路上花费实际并无所得,甚至还“负亏”,他们图的只是 受雇期间管饭而已!“时(镰刀)挣钱难,混个肚子园。加之现代的 人道平等观念在我们这里远没有权势、金线对人性的腐蚀传播得快麦 客在关中可能遇到的主顾少了儿分传统的滓朴和厚道,多了几分“伪现 代"(或者“后现代”?)的势利,其境遇更可想而知了。 就是这样的生活,如今也难以为继了。2世8年代末9年代初!随 着改革发屐对农民原有的束缚的松孢,传统家庭农业的复兴,以及关中农 村劳动力的转移,甘宁麦客八陕一度出现历史上的高峰。(侯先生说是“十 几二十万”我所知道的还不止此数)然而到0年代未便“好景”不长,日益 兴起的收割机异地作业使麦客市场不断缩小通过(麦客与收割机浮等 组照片,侯先生的镜头为此留下了历史上难志的一页。为侯先生作序的郑 梦熊先生乐观地写道:“我国的改革开放、,使农业机槭化得到广泛的推广, 从9年代起陆续替代了麦客们的手工劳作麦客的历史也将结束随着 经济生活的进一步发展,西北地区的生存环境不断得到改善麦客和他们 的后代将会有更加美好的明天。” 但至少在目前,现实生活好像没有如此乐观、贫困的家乡如今不能为 归来的前麦客提供替代的生路,放下”肘"进城打工的前麦客,处境比我 们熟知的东部农民工更加艰难广东打工者身的工之简,曾引赵起过 多少人逍主义的谴责。然而在最近一部电视纪实片中我们看到西安南门 外的-家饭馆中打工者羡(至)地问记者说,们中的某因是 老板亲戚,亨受了可在并起的餐桌上唾觉的待遇,而没有这般李运的他们 只能在打后的厅堂里围坐打盹过夜。老板说,没把他们赶到外边去就已 经很宽厚了,不信你问阿别家广东式的工欄对他们而言已是梦幻天堂。 而他们本身,不也被许多前麦客视为幸运者吗?在前麦客的主要输出 地之一宁夏泾源的一个村庄里,村民对调查者说,本村青壮年男人在家 没活干,在外打不到工,大都走上了邪路。某还算不错,在西安找到了 活。一他不知道某某已经负案在逃,他面对的调查者正是手踪而来的 公安人员! 然而这能怪谁呢?怪收割机?怪体现在收割机上的时现代性?怪现 17
实践自由 代性带来的国际资本”?(在麦客们生活、打工的西北地区,鬼才知道有 几个“国际资本")还是怪鼓吹“现代性的“自由主义”?支客们打工难,是 因为他们“自由”太多?) 这些问题,好像不是“国际学术前沿"所能解决的,然而它未必是我们 的常识(以及3世纪以来别人的探索)所不能解决的,只要你不刻意回避 在这方面,侯先生绐我们做了个榜样。他心里既有民”,眼中不唯 “俗”,因而他镜头下的“民俗"便显得十分真实,他的摄影集反映的“文化” 也显得十分真实,而且体现了真正的“人文精神。相比之下,他住历史考 证上的疏漏,以及摄影艺术上可能有的什么问题.便显得太不重要了
作为公民的农民 既非“道德经济”,亦非“逕性农民” 传统中华帝国的乡村聚落与乡村 治理:关中与广东之比莪序 2世20年代美国在越南的失败导致西方学界乡村研究一度大热 t的n1论aast论争引人注 目2但是笔者认为传统中国农村基本上既非“道德经济”亦非“理性农民”。 既非前者,是因为世俗官僚制的专制帝国比较难以发展出自治性的小共 同体道德认同;亦非后者,则是因为这种小共同体认同相对孱弱的“非道 德经济状态并非近代式的“个人主义"权利或“便士资本家”精神发达的 结果。恰恰相反,它是中国历史上世俗国家的法家专制传统既压抑个人主 义,也压抑小共同体自治的结果。在这种既非“道德经济)亦非“连性农民 的状态下,传统中国的乡村冶理结构既# commune, hamlet zx community 亦排tt俄国式6mr同,更大异于西欧乡 村从封建时代传统Ma村社到民族国家时代个人土mse发 展进程。因此不适宜在“村社道德经济还是理性自由竞争的框架下来讨 相应地,以往流行的“中国封建社会理论认为传统乡村充满利益对 立、阶级斗争与社会分裂,而中国文化本位派则乐于描述玫瑰色的乡村和 谐与温情脉脉的宗族认同。但这两种景观也许都与多数情况下的中国传 统乡村现实相去甚远。传统中国的乡村治理,从秦汉的闾里什五到宋明的 里图保甲,体现了世俗官僚制专制帝国对社会实行科层化控制的努力,这 种努力对乡村杜会的整合程度虽然未必达到现代国家的水平,但其差距 主要体现在提供公共物品的职能上法家帝国决非福利国家,慈善与福 利主要是民间行为而非国家行为)而不是体现在控制力度上这样的控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