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英国自由的诞生25 在清教雅民地以南的那些更为世俗的殖民地中，公共权威相对灣弱。即 便在新英格兰地区，如18世纪早期的历史文献曾强烈地哀叹道的，殖民者中 原有的那种自愿接受以自由名义制定的公共规范的热情很快消退了。到了 18世纪50年代，将新英格兰视为上帝为人类准备的一个特殊避难所的思想 已经为另外一种范围更为广泛的思想所兼收，后者将整个盎格鲁一美利坚新 教世界看成是一个反抗专制和天主教的堡垒。但基督教关于自由是一种精神 解脱的思想却一直延续到革命之后，甚至直到我们今天的时代。殖民地后期 出现的宗救复兴运动，也就是历史学家们常称的“大觉醒运动”，实际上进一步5 强化了这种对自由的认识。在独立之前，类如乔纳森·鲍彻这样的牧师还坚 持认为，“真正的自由”意味着一个人“无拘无束地去做一切正当的事，约束自 己不做一切不正当的事”，自由不是“一种使我们为所欲为的权利”.① 这种将自由与道德行为等同起来的做法，在18世纪的大西祥世界中，也 以世俗的方式迅速繁衍生长。如果宗教自由指的是对上帝的服从，那么“世俗 自由”则意味着对法律的服从。远在古代社会，亚里士多德就曾告诚人们：不 要把“遵纪守法的生活当成奴隶制”来看待。法律是自由的“拯散者”，而不是 自由的敌人。近代研究自由的哲学家们也对“不受限制的自由”和“一种法治 下的生活”做了明确的区分。约翰·洛克曾写道，自由并不意味着让所有人为 所欲为，而是指“依照一种通用的规则来生活，这种规则对社会中所有人都是 一致的，并为立法机关所制定”。正如格克的思想所示，只要法律是由民选的 议员们所制定和领布的，而且不是以专断的方式来实施的，世俗形式的自由就 Harry S.Stout,The New England Soul Preaching and Religioous Culture in Colonial New England (New York,1986),15,Hooker in Allen Carden,"The Communal Ideal in Puritan New England,1630-1700,"Fides et Historia (Fall-Winter 1984),25-38. D Helena M.Wall,Fierce Communion,Family and Community in Early Ameri- ca (Cambridge,MA,1990);Richard L.Bushman,From Puritan to Yankee:Character and the Social Order in Connecticut,1690-1765 (Cambridge,MA,1967):Jack P. Greene,Pursuits of Hlappiness (Chapel Hill,1988),35-76:Barry A.Shain,The Myth of America Individualism:The Protestant Origins of American Political Thought (Prin- ceton,1994),193-240:Jonathan Boucher,A View of the Causes and Consequences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In Thirteen Discourses ..1768-1775 (London,1797),511
26 莞围白由的故事 必须以遵从法律为基础。由此，我们看到不列颠自由思想的一个核心内容，这 同时也是大西祥两岸社会与政治思想中的一个基本概念。直到18世纪70年 代，大多数殖民者都认为自己是当时人类所知道的最自由的政治体制的一个 组成部分。) 到18世纪，生而自由的英国人这个“被发明的传统”已经成为盎格鲁一美 利坚政治文化中的一个中心特征，也成为当时正在不列颠逐渐发育成型的国 家意识中的-一块重要基石。英国将自己定义为一个由自由的个人组成的共同 体，把自己的历史说成是“一部自由的历史”。英国人深信自由是所有不列顺 人的共同传统，深信不列顺帝国是世界上椎一的自由储藏地，这种思想首先使 英国对北美的殖民化行动得以名正言顺。随后，它又将英国与天主教法国和 西班牙之闻的帝国战争看成是一场自由与专制之间的决斗，这种看法同时在 殖民地和宗主国广为流传，甚得人心。不列顺式的自由思想推崇法治，坚持一 个人拥有在其所居住的社区认可的立法下生活的权利，主张对政治权威的专 断行为进行限制，而且力主实施受普通法保护的类似陪审团制这样的权利。 这种自由的定义与新教传统相互认同，并经常被英国人洋祥自得地用来区分 他们与那些天主教国家的“被奴役的”臣民.Q 当然，对于产生了约翰·弥尔顿和约翰·洛克的著作的园家来说，把自由 看成是人类的一种自然状态，这一思想并不足为奇。但不列颠的自由却恰恰 6不是普天之下共同享有的。不列颠的自由带有民族主义的色彩，通常还充满 D John P.Reid,The Concept of Liberty in the Age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Chicago,1988),32;Aristorle's Politics,trans.Benjamin Jowett (Oxford,1908),261; Charles S.Hyneman and Donald S.Lutz,eds.,American Political Writing During the Founding Era 1760-1805 (2 vols.Indianapolis,1983).I,23;John Locke,Two Treatises of Government,cd.Peter Lastett (Cambridge,1988),284.306. Eric Hobsbawm and Terence Ranger,eds.,The Invention of Tradition (New York,1983):Linda Colley.Britons:Forging the Nation,1707-1837 (New Haven, 1992),35,53-55;E.P.Thompson,The Making of the English Working Class (New York,1963),77-101:John R Reid,"Liberty and the Original Understanding,"in Essays in the History of Liberty:Seaver Lectures at the Huntington Library (San Marino,CA, 1988),3-6;Forrest McDonald,Novus Ordo Seclorum:The Intellectual Origins of the Constitution (Lawrence,1985),36-40:Reid,Concept of Liberty.48-50
第一章美国自由的诞生27 了对外国人的仇视，它认为世界上几乎所有其他的国家都处于“被奴役”的状 态之中一不是为教皇、暴君，就是为野蛮所统治。“自由…不会在其他地 方生长，”诗人约翰·德莱登写道，“自由是英国臣民独享的权利。”不列顺人 在宜称自己是自由国土的公民的同时，又将成千上万的非洲人贩运到新大陆 去当奴隶；对此他们并不觉得有任何自相矛盾或不妥之处。“不列颠人决不， 决不，决不会成为奴隶，”当时的一首流行歌曲这样唱道：“统治世界吧，不列 颠。”款中并没有提到英国人不能拥有奴隶，因为在8世纪的大部分时期，几 乎没有人认为非洲人有权享有英国人的权利.① 此外，不列顺式的自由也不被看作与英国国内在个人自由享有上存在的 巨大差别有任何不相称之处，当时的英国是一个等级森严的贵族社会，具有一 个限制严格的“政治社会”（指那些拥有投票权和担任公职权的人）。虽然普通 法的保护延伸至所有人，但因财产资格和其他的限制，18世纪英国的选民人 数不到男性成人人口总数的5%。〔“选举地方宫员的权利.”约瑟夫·普里斯 特利在他的《论政府之首要原则》(1768年)中指出，对于不列颠自由来说无关 紧要，人们“可能享有公民自由，但并不一定享有政治自由”。〕不列瓣祛律也不 把劳动看成是完全自由的。管制流浪汉和无家可归者的法律对那些明显地峡 乏生活来源的人予以惩罚。“主仆”法则要求仆人绝对服从主人，违反劳动合 同者将作为刑事犯罪受到处罚。英国皇家海军在国际水域里罐武扬威，保卫 英国自由不受到外来侵犯，但这支海军的水手却是被壮丁队从伦教和利物浦 的街上强行抓来的。在这个意义上，不列颠式的自由也是一种直接由中世纪 衍生而来的产物，因为在中世纪，“自由”意味着自治或通过合同、宪章、王皇诏 令对某些特殊群体予以免征税收在内的种种正式的特权。只有那些享有“城 镇自由”的人才能够从事经济活动。这种中世纪式的对自由的理解构造了一 个等级世界，现代意义上的个人权利儿乎是不存在的，而政治与经济特权只能 James Kinsley,ed.,The Poems of John Dryden (4 vols,Oxford,1958),I. 450:Colley,Britons,351-52:David Eltis,"Europeans and the Rise and Fall of African Slavery in the Amcricas:An Interpretation,"American Historical Review,98 (December 1993),1415-23
28美国白由的故享 为某些社会阶级所享有，其他的阶级则被剥夺了这些权利。这种早期的、限制 性的自由思想在早期北美殖民地也存在过，例如，殖民地时期纽约市的法律就 曾规定该市的一些行业只对拥有“自由人”法律地位的人开放。① 无论它具有何等的局限性和排他性，诚如历史学家戈登·伍德所说：“怎 么强调18世纪英国人对他们闻名于世的自由的自豪程度都不为过.”这种观 察同样可以用来形容美洲殖民地对于宗主国所抱有的自兼感。如果愿意的 话，不列颜自由可以划分成一些具体的组成部分，正如当时许多的作者所领向 ?于那样做的。政治自由指的是参与公共事务的权利；公民自由指的是保护个 人人身和财产不受政府的侵犯；个人自由指的是凭良心行事的自由宗教自由 指的是新教徒有权按自己选择的方式来析祷上帝。但不列颠自由的整体大于 所有这些具体的自由的总和。不列颠自由既是一套具体的权利，同时也是一 种民族特性，也是一种精神状态。这种自由定义包含着如此广泛的使用范围 和如此多元的适应功能，以至于它能与那些后来看上去与之并不和谐的因素 相安无事地和平共处。② 蕾如，不列顺式的自由囊括了有关政治权力的相互矛盾的不同态度。一 方面，这种自由思想的历史发展过程与民族国家的兴起是分不开的，而且正是 在英茵开始成为世界头号帝国的时候达到了发展的顶峰。但与此同时，对政 治权威运用进行限制又是不列颠自由的关键。权力与自由被普遍地认为是一 对天然的敌人，通过他们制衡的宪政体制和他们信奉的、包括国王在内的任何 D Gordon S.Wood,The Radicalism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New York, 1992),57;W.A.Speck,Stability and Strife:England,1714-1760 (London,1977), 16:Joscph Priestley,An Essay on the First Principles of Government,and on the Nature of Political,Civil,and Religious Liberty (London,1768),12-14:Jonathan A.Bush, Take This Job and Shove It':The Rise of Free Labor,"Michigan Law Review,91 (May 1993).1396:J.H.Baker,"Personal Liberty Under the Common Law of England, 1200-1600,"in The Origins of Modern Freedom in the West,ed.R.W.Davis (Stanford, 1995),178;Fischer,Albion's Seed,201 Graham R.Hodges,New York Craftsmen. 1667-1850(New York,1986),3-5. 2Wood,Radicalism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13-14:Michacl Kammen,Sover- eignty and Liberty:Constitutional Discourse in American Culture (Madison,1988),55- 56,74-75,Reid,"Liberty,"2
第一章美国自由的诞生29 人不得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原则，英国人声称他们创设了防止政治专制的最佳 方式。这些观念和思想不仅深深地构建于上层政治体制之中，而且也为更加 广泛的英国社会所接受。劳工、水手以及手工匠人等对普通法和不列顺自由 这类语言的使用，在迫切程度上一点儿也不比政治传单的作者们和议员们逊 色。到18世纪时，自由人这一概念不再像在中世纪时期那样只是代表一种法 律地位，而成为了大众意识形态中一个感召力巨大的因素。在大西洋的两岸， 自由成了“造反者的战斗口号”。抗议剥夺传统权利的群体行动此起彼伏，赋 予了自由具体的定义：对暴政的抵制。“我们是自由人—不列颠的臣民一 我们不是天生的奴隶”，这是课税调节者城出的口号，他们在18世纪60年代 对西部地区没能在南卡罗来纳议会得到足够的代表权而提出抗议.④ 作为参与公共事务的权力的自由与作为一套具体的、器由政府保护的个 人权利的自由两者之间势必产生一种紧张关系，这种紧张关系有助于区分当 时正在盎格各“美利坚世界中迅速蔓延的两种政治语言。其中一种语言即为 学者们所称的“共和主义”(republicanism)(尽管在18世纪的英国很少有人使 用这个词，它容易使人联想起查理一世被斩首的时代)。“共和主义”将对公共 生活的积极参与奉为自由的基本内容。共和主义的根源可追溯至文艺复兴时 期的佛罗伦萨，甚至还可追湖到更古的时代：它认为，作为一个社会性成员，当 一个人能够抛开个人利益而追求共同福利，他就获取了人生的最高成就。当 涉及到整个社会的共同权利时，共和主义式的自由具有扩展性和民主性。它 同时也具有排他性和阶级性的一面，因为它认为只有拥有财产的公民才可能 具备名为“美德”的素质：而这种“美德”在18世纪的理解中，不仅是一种个人8 的道德素质，而且也是一种将个人感梢和欲望服从于公共福利的意愿。“只有 Liah Greenfeld,Nationalism:Five Roads to Modernity (Cambridge,MA, 1992),71-74;Bernard Bailyn,The Ideological Origins of the American Revolution (Cam- bridge,MA,l967),56-70:Bush,“‘Take This Job,’”l397,Bushman,Puritan to Yankee,271:Allan Kulikoff,"The American Revolution,Capitalism,and the Forma- tion of the Yeoman Classes,in Beyond the American Revolution,ed.Alfred F.Young 〔DcKalb,1993),92,在此处以及本书的其他各处引用语的中的斜体字（在中译本中均改 为加着重号的字。一译者按)，均出自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