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好马呀,”巴勃罗说。“你识马吗?” . “识。” “那可不坏,”巴勃罗说。“你看得出其中有一匹有点毛病 吗?” 罗伯特·乔丹明白这个不识字的人现在才真的在检查他的 证件啦。 这些马儿仍旧都抬起了头望着这个人。罗伯特·乔丹从马 栏的两道绳子之间钻进去,拍拍鹿斑马的屁股。他往后靠在绳 栏上君着马匹在里面兜圈子,又挺直了身子对它们打量了一会, 等它们站停了,他弯下腰,从绳子之间钻出来。 “白鬃栗色马靠那边的一条后腿有点瘸,”他告诉巴勃罗,眼 睛并不瞧着他。“有只蹄裂了,如果蹄铁钉得合适,不会马上出毛 病,可是在硬地上多走路,就要垮掉。” “我们弄到它的时候,马蹄就是这个样子,”巴勃罗说。 “你最好的马儿,那匹自额栗色种马的炮骨上部有个肿块, 我可不喜欢。” “那没关系,”巴勃罗说。“那是三天前它擅出来的。要是碍 事,早就出毛病了。” 他揭开油布,露出了马鞍。有两副普通的牧人马鞍,类似美 国西部牧牛郎用的马鞍,一副十分华丽的牧人马鞍,皮面上有手 工精印的花纹,配着一副厚实的有脚背盖的马笸;还有两副是军 用的黑皮马鞍。 “我们杀了两个民防军,”他解释军用马鞍的来历。 “那是大收获哪。” “他们在塞哥维亚到圣玛丽亚德尔雷亚尔的那段路上从马 上下来。他们下马来查看一个赶车人的身份证。我们想办法杀 n
了他1,没有损伤马儿。 “你们杀了很多民防军吗?”罗伯特·乔丹问。' “杀过儿个,”巴勃罗说。“杀了人而不伤马的只有这两个。” “在阿雷瓦洛炸火车的是巴勃罗,”安塞尔莫说。“那是巴勃 罗干的。” “有个外国人参加了我们,是他动手炸的,”巴勃罗说。“你认 识他吗?” “他叫什么名字?” “我记不得了。名字古怪得很。” “他相貌是怎么样的?” “金头发白皮肤,象你一样,不过个子没你高,长着一双大手 和一个断鼻梁。” “卡希金,”罗伯特·乔丹说。“兴许是卡希金。 “对,”巴勒罗说。“那个名字古怪得很。大概是这个名字。 他后来怎么样了?” “他在四月里死了。” “谁都免不了一死,”巴勃罗沮丧地说。我们大家的收扬都 是这样。” “那是大家的结局,”安塞尔莫说。“人总是这样结局的。你 这是怎么啦,伙计?你肚子不舒服吗?” “他们十分强大,”巴勃罗说。他好象在自言自语。他沮丧地 望着那些马儿。“你们不明白他们有多强大。我发现他们越来 越强大,装备越来越好。物资越来越充裕。我这里呢,却只有这 些马儿。我能盼望什么呢?被人追捕,死去。没别的啦。” “人家追你,可你也在追人家呀,”安塞尔莫说。 “不,”巴勃罗说,“再也不是这样了。要是我们离开这山区, 18
我们又能去哪里?能回答我这个问题吗?现在能去哪里?” “西班牙有的是山地。离开了这里,还有格雷多斯山①可去 哪。” “我才不去呢,”巴勃罗说。“我被人追乏啦。我们在这里不 错。如果你在这里炸了桥,我们就要被人追捕。如果他们知道 我们在这里,用飞机来搜索,就会发现我们。如果他们派摩尔 人@来搜索,就会找到我们,我们就得走。这一切叫我厌烦了。 你听见了吗?”他转向罗伯特·乔丹。“你,一个外国人,有什么权 利到我这里来吩附我得做什么?” “我没有吩咐你非做什么不可,”罗伯特·乔丹对他说。 “你以后会的,”巴勃罗说。“瞧那儿。那就是祸根子。” 他指指他们刚才看马时卸在地上的那两个沉重的背包。看 到了马儿似乎勾起了他这满腹的心事,而看到了罗伯特·乔丹 识马,似乎使他健谈了。他们三人这时站在绳栏边,斑斑阳光落 在那匹栗色种马的皮毛上。巴勃罗望望它,接者用脚磁碰沉重 的背包。“这就是祸根子。” “我只是来执行任务的,”罗伯特·乔丹对他说。“我是奉那 些指挥战争的人的命令前来的。如果我要求你帮助我,你可以 拒绝,那我就去找愿意帮我忙的人。实在我还没开口请你帮忙 呢。我必须按照命令办事,我还可以向你保证这件任务的重要 性。我是外国人可不是我的过错。我宁愿是个本地人。” “对我来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要人家来找我们的麻烦,”巴 ①格需多斯山脉在瓜达拉马山脉西南,与之差不多联成一直线,一起构成斜 贯西班牙中西部的中央山脉。 ②佛朗哥在当时属于西班芽的摩洛哥招募了大批摩尔人,运到西班牙充当 叛军。 19
勃罗说。“对我来说,我现在要对我手下的那些人和我自已负 贵。” “对你自已。是呀,”安塞尔莫说。“你早就对你自己负责蚊。 对你自己和你的马儿。在有马之前,你是和我们一条心的。现 在你却成了一个资本家啦。” “这句话不公平,”巴勃罗说。“为了我们的事业,我一直把马 儿亮出去的。” “不见得,”安塞尔莫轻蔑地说。“我看不见得。用来偷,是的。 吃得好,是的。杀人,是的。打仗,可不干了。” “你这个老头贫嘴贫舌,要自找苦吃啦。” “我这个老头见谁也不怕,”安塞尔莫对他说。“我这个老头 可没有马。” “你这个老头看来活腻了,” “我这个老头会活到老死的,”安塞尔莫说。“而且我可不怕 狐狸。” 巴勃罗没说什么,但拿起了背包。 “也不怕狼,”安塞尔莫说,拿起了另一个背包。“假使你是狼 的话。” “闭嘴,”巴勃罗对他说。“你这个老头老是太噜苏。” “可是他说到做到,”安塞尔莫说,在背包的重压下弯了腰。 “这个老头现在饿啦。渴啦。走吧,哭丧着脸的游击队长,带我 们去找点东两吃吧。” 罗伯特·乔丹想,事情一开头就够糟的了。但是安塞尔莫是 条好汉。他想,他们好的时侯真了不起。他们好的时筷,谁也比 不上他们他们环的时侯,可谁都不如他们恶毒。安塞尔莫把我 们带到这里来的时候,一定明白自己干的是什么。可是我不喜 20
欢这一切。我一点也不喜欢。 唯一的好迹象是巴勃罗在背背包,还把卡宾枪给了他。罗 伯特·乔丹想,他也许一向就是这副样子。他也许正是那种天 生阴郁的人。 不,他对自已说,别骗自已啦。你不知道他以往的为人;可 是你知道他毫不掩饰地正在迅速地变坏。当他开始掩饰的时候, 准是已经拿定主意了。记住这一点,他对自己说。当他作出第 一个友好表示时,准是已经拿定主意了。然而这些马儿其不赖, 他想,课亮的马儿呀。我不知道什么事物才能使我产生那些马使 巴勃罗产生的那种感情。那老头儿说得对。马让他发了财,他发 了财就想过好日子。他想:依我君呀,他的心情马上就会变坏, 因为他不能参加赛马俱乐部。可怜的巴勃罗。轮不上他参加赛 马俱乐部。 这个想法使他的心情好了点。他磊齿笑笑,望着他前面那 两个人弯着腰,背着大背包在树林中穿行。他一整天没和自己 开过玩笑,而现在开了一个,他谠得痛快多了。你要变得和他们 这些人一样了,他对自己说。你也要变得阴郁的。他和戈尔兹 在一起的时候背定是严肃而阴郁的。这件任务使他有点手足无 措。稍微有一点,他想。简直是手足无措。戈尔兹是快活的,他 希望罗伯特·乔丹出发之前也快快活活,但是罗伯特·乔丹并 不快活。 你仔细想想就知道,所有杰出的人物都是快活的。快快活 活做人是多么好啊,而且这也是一种吉兆。仿佛是当你仍然活 着的时侯就得到了永生。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不过这种乐天 的人活着的也不多了。是呀,活下来的不多了。活下来的这种 人少得可怜了。不过,要是你继续这样想个不停,老弟,你自已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