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家到黑田小学本来就很远,象我这么大的孩子走起来实在吃力,而且腻烦,可是从家到落合道场却有这个 距离的五倍还多。侥幸的是,父亲让我每天早晨参拜的八幡神社,在去落合道场那条路并不太远的黑田小学旁 如果按照父亲的命令行事,那就必须这样:去落合道场完成早晨的练习之后,参拜八幡神社,再回家吃早饭, 然后又按原路去上黑田小学,放学后又按原路回家,再到教书法的老师家,练完书法再到立川老师家去 那时立川老师虽不在黑田小学教书了,可是我和植草两人仍然每天必到老师家,接受立川老师尊重个性的自由 教育和师母诚心诚意的款待。我们俩每天如此而且都把这件事当作最愉快和最充实的活动 我是不管有什么事,去立川老师家的宝贵时间是绝不放弃的。然而这样一来,势必每天早晨天不亮就离开家, 天黑后才能回来。 参拜神社,我本打算马虎过去,可是父亲却把这事看作重要并应该留下纪念的行动,他交给我一个小日记本说 每天早晨请神官在上面盖上神社的印。这样一来,马虎不过去了。 本来是难以做到的事,可自己提出要去,所以毫无办法 从和父亲一同去落合道场拜师习武的第二天起,除了星期天和暑假之外,这样的体罚一直持续到我从黑田小学 即使冬天父亲也不许我穿袜子。每到冬天手和脚就生冻疮和皲裂,使我叫苦不迭。母亲心疼我,精心护理我 她每天让我把手和脚泡在热水里。 母亲堪称典型的明治时代的妇女,同时她也是典型的武人的妻子。(后来我读山本周五郎著的《日本妇道记》 时,其中有一个人物的事迹跟我母亲一模一样,使我非常感动。)不过母亲总想背着父亲庇护我,对我采取放任 的态度。 我写这些事,读者可能以为我在写修身训话用的美谈佳话而不感兴趣,但我决不是为此而写的。只是写到母亲就 不能不这样写,是我母亲的客观事实使我顺理成章地这样写了。 首先我认为父母都和外表相反,实际上是父亲感伤情调较浓,而母亲则是现实主义者。 后来,战争时期父亲和母亲疏散到秋田县乡下老家,我曾到秋田看望两位老人。那是我即将离开他们返回东京 的时候。 我想,也许再也见不到父母了…我从家门出来,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道路,我一步三顾地回头看看送我出门的 父母亲 那时我看到母亲很快就回去了,而父亲却久久伫立门旁,直到我走出老远,回头看他影影绰绰只有一点点大小 的时候,他仍站在那里望着我,久久不去。 战争时期有一支歌叫父亲啊,你很坚强″,可我愿意改成"母亲啊,你真坚强 母亲的强韧,特别是在忍耐力方面,是令人吃惊的 那是有一次母亲在厨房里炸虾时发生的事 炸虾的油起了火。当时母亲两手端着起火的油锅,手也烧了,眼眉、头发也烧得滋滋地响,然而她却沉着地端 着那油锅横穿过起座间,穿好木屐,拿到院子去,放在院子的中央。后来医生匆匆忙忙赶来,用镊子把她那烧得 黑黑的皮剥了下来,然后涂上药。 那是使人不能卒睹的场面。然而母亲的表情丝毫未变 此后将近一个月,她双手缠着绷带,仿佛抱着什么东西似地放在胸前,她没喊过一声疼,没说过一声难受,而 是平平静静地坐在一旁。 无论怎么说,这样的事我是做不到的 写的离题了,关于落合道场学习剑道,以及我的情况再略加补充。 每天去落合道场的我这个人,居然完全以少年剑客自居了。 因为还是个孩子,这倒合乎常情。原因是我读了立川文库中许多关于剑侠的故事。比如塚原卜传、荒木右卫 ,以及其他剑侠,等等。 那时我的打扮不是森村学园派头,而是黑田小学那样,上身蓝地白条的长褂,下身穿小仓布料做的裙式裤,脚 蹬粗齿木屐,剃和尚头。 我在落合道场习武时的形象,只要把藤田进扮演的姿三四郎的高度缩小三分之一,宽度缩小二分之一,用带子 束紧的剑道服上再插一把竹刀,那就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了 早晨东方未明时刻,我就响着木屐声走在路灯依然亮着的江户川岸旁的大道上。走过小樱桥就是石切桥,过了 i切桥再越过电车道,快到服部桥的时候,头班电车才迎面开来,驶过江户川桥
从我家到黑田小学本来就很远,象我这么大的孩子走起来实在吃力,而且腻烦,可是从家到落合道场却有这个 距离的五倍还多。侥幸的是,父亲让我每天早晨参拜的八幡神社,在去落合道场那条路并不太远的黑田小学旁 边。 如果按照父亲的命令行事,那就必须这样:去落合道场完成早晨的练习之后,参拜八幡神社,再回家吃早饭, 然后又按原路去上黑田小学,放学后又按原路回家,再到教书法的老师家,练完书法再到立川老师家去。 那时立川老师虽不在黑田小学教书了,可是我和植草两人仍然每天必到老师家,接受立川老师尊重个性的自由 教育和师母诚心诚意的款待。我们俩每天如此而且都把这件事当作最愉快和最充实的活动。 我是不管有什么事,去立川老师家的宝贵时间是绝不放弃的。然而这样一来,势必每天早晨天不亮就离开家, 天黑后才能回来。 参拜神社,我本打算马虎过去,可是父亲却把这事看作重要并应该留下纪念的行动,他交给我一个小日记本说 每天早晨请神官在上面盖上神社的印。这样—来,马虎不过去了。 本来是难以做到的事,可自己提出要去,所以毫无办法。 从和父亲一同去落合道场拜师习武的第二天起,除了星期天和暑假之外,这样的体罚一直持续到我从黑田小学 毕业。 即使冬天父亲也不许我穿袜子。每到冬天手和脚就生冻疮和皲裂,使我叫苦不迭。母亲心疼我,精心护理我。 她每天让我把手和脚泡在热水里。 母亲堪称典型的明治时代的妇女,同时她也是典型的武人的妻子。(后来我读山本周五郎著的《日本妇道记》 时,其中有一个人物的事迹跟我母亲一模一样,使我非常感动。)不过母亲总想背着父亲庇护我,对我采取放任 的态度。 我写这些事,读者可能以为我在写修身训话用的美谈佳话而不感兴趣,但我决不是为此而写的。只是写到母亲就 不能不这样写,是我母亲的客观事实使我顺理成章地这样写了。 首先我认为父母都和外表相反,实际上是父亲感伤情调较浓,而母亲则是现实主义者。 后来,战争时期父亲和母亲疏散到秋田县乡下老家,我曾到秋田看望两位老人。那是我即将离开他们返回东京 的时候。 我想,也许再也见不到父母了……我从家门出来,眼前是一条笔直的道路,我一步三顾地回头看看送我出门的 父母亲。 那时我看到母亲很快就回去了,而父亲却久久伫立门旁,直到我走出老远,回头看他影影绰绰只有一点点大小 的时候,他仍站在那里望着我,久久不去。 战争时期有一支歌叫“父亲啊,你很坚强”,可我愿意改成“母亲啊,你真坚强”。 母亲的强韧,特别是在忍耐力方面,是令人吃惊的。 那是有一次母亲在厨房里炸虾时发生的事。 炸虾的油起了火。当时母亲两手端着起火的油锅,手也烧了,眼眉、头发也烧得滋滋地响,然而她却沉着地端 着那油锅横穿过起座间,穿好木屐,拿到院子去,放在院子的中央。后来医生匆匆忙忙赶来,用镊子把她那烧得 黑黑的皮剥了下来,然后涂上药。 那是使人不能卒睹的场面。然而母亲的表情丝毫未变。 此后将近一个月,她双手缠着绷带,仿佛抱着什么东西似地放在胸前,她没喊过一声疼,没说过一声难受,而 是平平静静地坐在一旁。 无论怎么说,这样的事我是做不到的。 写的离题了,关于落合道场学习剑道,以及我的情况再略加补充。 每天去落合道场的我这个人,居然完全以少年剑客自居了。 因为还是个孩子,这倒合乎常情。原因是我读了立川文库中许多关于剑侠的故事。比如塚原卜传、荒木右卫 门,以及其他剑侠,等等。 那时我的打扮不是森村学园派头,而是黑田小学那样,上身蓝地白条的长褂,下身穿小仓布料做的裙式裤,脚 蹬粗齿木屐,剃和尚头。 我在落合道场习武时的形象,只要把藤田进扮演的姿三四郎的高度缩小三分之一,宽度缩小二分之一,用带子 束紧的剑道服上再插一把竹刀,那就活生生地出现在眼前了。 早晨东方未明时刻,我就响着木屐声走在路灯依然亮着的江户川岸旁的大道上。走过小樱桥就是石切桥,过了 石切桥再越过电车道,快到服部桥的时候,头班电车才迎面开来,驶过江户川桥
从家走到这里,总要三十分钟左右。然后朝音羽方向再走十五分钟,向左执走过一段缓坡之后.再奔目白区。 从这里起再走二十分钟,就远远听到落合道场晨课的鼓声了。在这鼓声催促之下,快步走上十五分钟之后,才到 达道左边的落合道场。 算起来,离开家门目不斜视地走去,总共要一小时二十分钟 道场的晨课是这样开始的:首先老师落合孙三郎以及门下弟子全体面向点上灯的神龛端然正座,把力气集中在 脐下丹田,排除杂念。 静坐的地方是木板地,既硬又凉。冬季为了抵抗寒冷,肚子也得运足力气。脱光衣服之后只穿单薄的剑道服, 冷得上下牙不停地厮打。虽说排除杂念,如此寒冷也就顾不得有什么杂念了。静坐完了之后,就练习左右开弓的 劈砍。寒冬腊月为了使身体尽快地暖和,天暖了又得驱赶睡魔,所以始终必须全神贯注。 这个课目练完之后,按级别分开,再练三十分钟按规定程式的对砍对杀。再次静座。对老师一礼,晨课就告结 束。这时,即使寒冬腊月,也是浑身汗水淋漓 不过,出了道场再向神社走的时候,脚步毕竟沉重了。此刻饥肠辘辘,只想尽早回家吃饭,不能不疾步赶往神 遇上晴天,我到达神社时,银杏树上照例洒满晨晖。 我在正殿前拉响鱼口铃(金属制的,扁圆,中空,下方有个横而长长的切口。用布条编的一条大绳子吊着,拉动 这条绳子鱼口铃便响起来),拾手致敬,礼拜已毕,就到神社内一角处的神官家里去。 我照例站在门庭处大声说:“早晨好! 我这么一喊,长褂、裙裤,头发全白的神官走出来,接过我递上的小日记本翻开,他一声不响,在那印着月份 和日子的一页盖上神社的印章 这位神官,我看他出来时嘴总是活动着。大概我到达这里的时候正赶上他吃早饭吧 从神官家出来,走下神社的石阶,又得一直朝回走,路过黑田小学门前,赶回家吃早饭 来到石切桥畔,沿着江户川走来,等走到离家不远的时候,旭日初升。所以我总是挺着胸脯沐浴在灿烂的晨光 然而每当我沐浴在这旭日晨光之中的时候,却不能不想到,普通孩子的一天是从此刻才开始的,而我 这种念头并非出于不满,而是来自满怀自我充足的良知。于是,从此刻开始,我才开始了和普通孩子一样的 的生活:吃过早饭就去学校上课,下午回家,整个日程就是这样的。 但是,这个学校的课程自从立川老师走后,我总觉得不能令人满意,干燥无味,甚至认为上这样的课简直是受 棘针与诋毁 我和新来的班主任老师怎么也合不来。可能是内心深处彼此对立的关系,而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毕业。 言以蔽之,就是这位老师彻底反对立川老师的教育方针。他总是找个什么借口,借题发挥地嘲笑立川老师一 直行之有效的教学方针。 他不论干什么,总是面带冷笑并以嘲讽的口气这么说:"要是立川老师嘛,结果就是这样啦;如果立川老师在 嘛.他就一定这么干啦",等等。 他每次这么讲时,我都用脚踢邻桌的植草。这时植草冲我一笑,算是对我的回答。 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是上图画课的时候。 老师让大家写生,是画装点教室的插在白色瓷瓶中的波斯菊。 我想侧重描绘那花瓶所以用浓紫强调了它的影子。我把波斯菊的轻巧的叶子画成绿色的烟团,在它上面画了盛 开的粉红色和白色的花。 新任老师把我这幅画贴在黑板旁作揭示板用的木板上。这个揭示板专门贴学生们那些出色的书法、作文、绘 ,对全体学生示范和供参考。老师说:"黑泽,站起来! 我真高兴。以为又是夸奖我呢,颇有几分自豪感地站了起来。 然而他却指着那幅画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指责,这花瓶的影子象什么?哪里有这么浓紫的影子?这云一般的绿色是什么?如果有说这就是波斯菊的叶 子,这人不是混蛋就是疯子
从家走到这里,总要三十分钟左右。然后朝音羽方向再走十五分钟,向左执走过一段缓坡之后.再奔目白区。 从这里起再走二十分钟,就远远听到落合道场晨课的鼓声了。在这鼓声催促之下,快步走上十五分钟之后,才到 达道左边的落合道场。 算起来,离开家门目不斜视地走去,总共要一小时二十分钟。 道场的晨课是这样开始的:首先老师落合孙三郎以及门下弟子全体面向点上灯的神龛端然正座,把力气集中在 脐下丹田,排除杂念。 静坐的地方是木板地,既硬又凉。冬季为了抵抗寒冷,肚子也得运足力气。脱光衣服之后只穿单薄的剑道服, 冷得上下牙不停地厮打。虽说排除杂念,如此寒冷也就顾不得有什么杂念了。静坐完了之后,就练习左右开弓的 劈砍。寒冬腊月为了使身体尽快地暖和,天暖了又得驱赶睡魔,所以始终必须全神贯注。 这个课目练完之后,按级别分开,再练三十分钟按规定程式的对砍对杀。再次静座。对老师一礼,晨课就告结 束。这时,即使寒冬腊月,也是浑身汗水淋漓。 不过,出了道场再向神社走的时候,脚步毕竟沉重了。此刻饥肠辘辘,只想尽早回家吃饭,不能不疾步赶往神 社。 遇上晴天,我到达神社时,银杏树上照例洒满晨晖。 我在正殿前拉响鱼口铃(金属制的,扁圆,中空,下方有个横而长长的切口。用布条编的一条大绳子吊着,拉动 这条绳子鱼口铃便响起来),拾手致敬,礼拜已毕,就到神社内一角处的神官家里去。 我照例站在门庭处大声说:“早晨好!” 我这么一喊,长褂、裙裤,头发全白的神官走出来,接过我递上的小日记本翻开,他一声不响,在那印着月份 和日子的一页盖上神社的印章。 这位神官,我看他出来时嘴总是活动着。大概我到达这里的时候正赶上他吃早饭吧。 从神官家出来,走下神社的石阶,又得一直朝回走,路过黑田小学门前,赶回家吃早饭。 来到石切桥畔,沿着江户川走来,等走到离家不远的时候,旭日初升。所以我总是挺着胸脯沐浴在灿烂的晨光 之中。 然而每当我沐浴在这旭日晨光之中的时候,却不能不想到,普通孩子的一天是从此刻才开始的,而我…… 这种念头并非出于不满,而是来自满怀自我充足的良知。于是,从此刻开始,我才开始了和普通孩子一样的一 天的生活:吃过早饭就去学校上课,下午回家,整个日程就是这样的。 但是,这个学校的课程自从立川老师走后,我总觉得不能令人满意,干燥无味,甚至认为上这样的课简直是受 罪。 棘针与诋毁 我和新来的班主任老师怎么也合不来。可能是内心深处彼此对立的关系,而这种关系一直持续到毕业。 一言以蔽之,就是这位老师彻底反对立川老师的教育方针。他总是找个什么借口,借题发挥地嘲笑立川老师一 直行之有效的教学方针。 他不论干什么,总是面带冷笑并以嘲讽的口气这么说:“要是立川老师嘛,结果就是这样啦;如果立川老师在 嘛.他就一定这么干啦”,等等。 他每次这么讲时,我都用脚踢邻桌的植草。这时植草冲我一笑,算是对我的回答。 曾发生过这样的事。 那是上图画课的时候。 老师让大家写生,是画装点教室的插在白色瓷瓶中的波斯菊。 我想侧重描绘那花瓶所以用浓紫强调了它的影子。我把波斯菊的轻巧的叶子画成绿色的烟团,在它上面画了盛 开的粉红色和白色的花。 . 新任老师把我这幅画贴在黑板旁作揭示板用的木板上。这个揭示板专门贴学生们那些出色的书法、作文、绘 画,对全体学生示范和供参考。老师说:“黑泽,站起来!” 我真高兴。以为又是夸奖我呢,颇有几分自豪感地站了起来。 然而他却指着那幅画把我骂了个狗血喷头。 他指责,这花瓶的影子象什么?哪里有这么浓紫的影子?这云一般的绿色是什么?如果有说这就是波斯菊的叶 子,这人不是混蛋就是疯子
他的话全是诋毁和棘针。 他这么干是居心不良,满腹恶意。我感到自己面无血色,茫然若失。 这究竞是为了什么?! 那天下课后,我象狠狠挨了一棒似的,一个人无精打彩地往家走。正从服部坂高坡往下走时,植草追了上 小黑!这家伙岂有此理,太岂有此理了!简直胡说八道,我们不答应他!"植草反复地说这几句,一直陪我走 到我家。 我觉得这一天是我平生第一次接触到人心的棘针与诋毁。 跟这样的老师学习不可能有什么乐趣。但我绝心顽强地为了我的学业奋斗下去,坚持到底,绝不招惹他一句指 这天下午回家时我心烦意乱,这段路程感到比往日长了三倍。而且,这天在书法老师那里学书法的时候,也令人 不快 书法 父亲很喜欢书法,壁龛处总是挂着书法,很少挂画。 他挂的书法主要是中国碑的拓片,或者是有交情的中国人给他写的。直到如今我还记得,有一轴是古老的寒山 寺碑石拓片,好几处大概是由于碑石残缺而有了空白 父亲把空白处写下来,教给我唐代张继的《枫桥夜泊》这首诗。直到现在我还能十分流畅地背诵它,而且能挥 毫自如地写下来。 后来我们在某高雅的酒家举行宴会,那里的壁龛上挂着笔法十分高超的这首诗的字画,我下意识地把它朗读下 来,演员加山雄三听了大吃一惊地注视着我,连说:"先生,您真了不起呀。 拍《椿三十郎》时,有一句台词是在厩后等候′。而加山居然说成`在厕后等候″。所以,加山听我朗读"枫桥夜 泊"而大吃一惊,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了。但是也得揭开这个秘密,秘密就在于它是寒山寺的诗,所以我能朗读, 假如是别的汉诗,那我可就一窍不通了 证据是父亲素来喜欢的中国人写的汉诗字画之中,直到今天我还记得的句子:"剑使青龙偃月刀,书读春秋左 氏传”,它的含义我却不懂。 我又把话扯远了。我百思莫解,父亲既然这么喜爱书法,他为什么让我跟那么一位老师学书法呢? 可能有这么两个原因吧,一是这位老师住在本街,二是我哥哥曾跟他学过。记得父亲领我去拜师的时候。这位 书法老师问起哥哥,劝父亲可否还让哥哥来继续学习。听说,哥哥在这里也是一位秀才 不过这位老师的字我实在不感兴趣。他的字,不能不说"谨严实直”。但是老实说,这是——种不香不臭就象印刷 用的活字一样的字。既然父亲的命令如此,我只好每天按时到,和别的学生并桌而坐,按老师的范本习字 父亲留着明治年代流行的胡子,这位老师也留这样的胡子。不同的是,父亲留着明治年代元勋式唇须和颊须 而老师留的却是明治年代官员式的唇须 这位老师总是坐在同学生们相对的桌前,以一副谨严的面孔看着我们 我们看到他身后的院子,院子里摆的多层盆景架占了很大一部分空间。架上的盆景,无不古根虬枝,老态龙 钟。我看着这些盆景,觉得坐在老师面前的学生也酷似那些盆景 学生认为自己哪个字写的好就拿到老师跟前,恭恭敬敬请他看。他看了之后就用红笔修改他认为不妥之处。这 样的活动要反复多次。 老师认为满意的,就用他那图章—因为是隶书篆刻的,认不出——往蓝印台上按按,然后盖在学生写的字 大家都称它为蓝图章。凡是给盖了蓝图章的,他就可以提前回去 我一心一意地想早早离开这里去立川老师家,所以尽管我一直不愿学他那字体,但是还得好好地去模写。 不过,不喜欢毕竟学不下去。半年之后,我向父亲提出,这书法实在无法继续学下去了。加上哥哥从旁说了许 多好话,才被允准停学 当时哥哥说的话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他把我对那位老师的书法漠然视之的不满作了条理清晰的说 明,最后得出了不再继续学下去乃是理所当然的结论。哥哥为此有条有理的论证,使我惊呆了,仿佛听他论述别 人的事一样,我认真地听着
他的话全是诋毁和棘针。 他这么干是居心不良,满腹恶意。我感到自己面无血色,茫然若失。 这究竞是为了什么?! 那天下课后,我象狠狠挨了一棒似的,一个人无精打彩地往家走。正从服部坂高坡往下走时,植草追了上 来。 “小黑!这家伙岂有此理,太岂有此理了!简直胡说八道,我们不答应他!”植草反复地说这几句,一直陪我走 到我家。 我觉得这一天是我平生第一次接触到人心的棘针与诋毁。 跟这样的老师学习不可能有什么乐趣。但我绝心顽强地为了我的学业奋斗下去,坚持到底,绝不招惹他一句指 责。 这天下午回家时我心烦意乱,这段路程感到比往日长了三倍。而且,这天在书法老师那里学书法的时候,也令人 不快。 书法 父亲很喜欢书法,壁龛处总是挂着书法,很少挂画。 他挂的书法主要是中国碑的拓片,或者是有交情的中国人给他写的。直到如今我还记得,有一轴是古老的寒山 寺碑石拓片,好几处大概是由于碑石残缺而有了空白。 父亲把空白处写下来,教给我唐代张继的《枫桥夜泊》这首诗。直到现在我还能十分流畅地背诵它,而且能挥 毫自如地写下来。 后来我们在某高雅的酒家举行宴会,那里的壁龛上挂着笔法十分高超的这首诗的字画,我下意识地把它朗读下 来,演员加山雄三听了大吃一惊地注视着我,连说:“先生,您真了不起呀。” 拍《椿三十郎》时,有一句台词是“在厩后等候”。而加山居然说成“在厕后等候”。所以,加山听我朗读“枫桥夜 泊”而大吃一惊,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了。但是也得揭开这个秘密,秘密就在于它是寒山寺的诗,所以我能朗读, 假如是别的汉诗,那我可就一窍不通了。 证据是父亲素来喜欢的中国人写的汉诗字画之中,直到今天我还记得的句子:“剑使青龙偃月刀,书读春秋左 氏传”,它的含义我却不懂。 我又把话扯远了。我百思莫解,父亲既然这么喜爱书法,他为什么让我跟那么一位老师学书法呢? 可能有这么两个原因吧,一是这位老师住在本街,二是我哥哥曾跟他学过。记得父亲领我去拜师的时候。这位 书法老师问起哥哥,劝父亲可否还让哥哥来继续学习。听说,哥哥在这里也是一位秀才。 不过这位老师的字我实在不感兴趣。他的字,不能不说“谨严实直”。但是老实说,这是——种不香不臭就象印刷 用的活字一样的字。既然父亲的命令如此,我只好每天按时到,和别的学生并桌而坐,按老师的范本习字。 父亲留着明治年代流行的胡子,这位老师也留这样的胡子。不同的是,父亲留着明治年代元勋式唇须和颊须; 而老师留的却是明治年代官员式的唇须。 这位老师总是坐在同学生们相对的桌前,以一副谨严的面孔看着我们。 我们看到他身后的院子,院子里摆的多层盆景架占了很大一部分空间。架上的盆景,无不古根虬枝,老态龙 钟。我看着这些盆景,觉得坐在老师面前的学生也酷似那些盆景。 学生认为自己哪个字写的好就拿到老师跟前,恭恭敬敬请他看。他看了之后就用红笔修改他认为不妥之处。这 样的活动要反复多次。 老师认为满意的,就用他那图章——因为是隶书篆刻的,认不出——往蓝印台上按按,然后盖在学生写的字 旁。 大家都称它为蓝图章。凡是给盖了蓝图章的,他就可以提前回去。 我一心一意地想早早离开这里去立川老师家,所以尽管我一直不愿学他那字体,但是还得好好地去模写。 不过,不喜欢毕竟学不下去。半年之后,我向父亲提出,这书法实在无法继续学下去了。加上哥哥从旁说了许 多好话,才被允准停学。 当时哥哥说的话现在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他把我对那位老师的书法漠然视之的不满作了条理清晰的说 明,最后得出了不再继续学下去乃是理所当然的结论。哥哥为此有条有理的论证,使我惊呆了,仿佛听他论述别 人的事一样,我认真地听着
虽然不上那私塾了,但父亲让我继续学习楷书,规定一张仿纸写四个字。直到现在,这类的字我还写得不错 呢。比这再小的,如草书那就糟得不成样子。 后来我进了电影界,一位前辈曾这样说;"黑泽的字啊,不是字,那是画 紫式部与清少纳言 (注:紫式部(978-1084),平安(794-1192)中期的女作家。藤原为时之女。嫁藤原宜孝,不久居孀。为 日本中古时期三十六歌仙之一。名著有《源氏物语》,《紫式部日记》,《紫式部集》 清少纳言,平安中期的女文学家。生卒年以及本名均不详。"清”为父姓,"少纳言”为女官名。公元993年任皇后定 子的女官,公元1000年,皇后殁后消息不明。与紫式部齐名。遗作有随笔《枕草子》,家集有《清少纳言 集》。) 我写这个自传式的东西之前,曾和植草圭之助共话往昔。这时植草说了这么一段话。 他说,在黑田小学前面的坡道——服部坂那里,我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你是紫式部,我是清少纳言 可我却毫无记忆。 首先,上小学的学生不可能读过《源氏物语》或《枕草子》。 细想起来,大概是到立川老师家学习的时期,立川老师谈日本古典文学时谈了不少。 即使这么说过,大概也是我从学书法的老师那里出来后,同在此等侯我的植草一起,愉快地跟立川老师学习, 然后我们一起告辞,在传通院去江户川的坡道说的,而非服部坂 即使如此,同紫式部和清少纳言相比,实在是不知深浅,荒唐之至。不过所以冒出如此幼稚的想法,倒是可以 理解的。因为当时植草爱把作文写成有故事情节的,且相当长:我则只写短短的感想文。 总而言之,那时我的朋友好象只有植草一个人。我总是和他在一起。然而我们两家的生活却截然不同。 植草家是商人家风,而我家则是武人家风。各自谈起旧事,他讲的和我说的内容完全不同。 植草说的是小时候从她母亲衣襟下面看见了她那白白的腿肚,给他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啦,本校同一年级的女生 班班长,是本校最美的美人,住在江户川的大泷附近,叫什么什么名字,好象你很喜欢她啦;等等。可是我对这 些却毫无记忆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的剑道大有长进,五年级就升为副将,父亲为了奖励我给我买了一副黑护胸的剑道用具;比 赛的时候我用反斩腹"的招数一连战败了五个人:当时把我打败的对方头目是染房的小老板,当我和他两刀碰在 起难解难分之际,我闻到一股强烈的蓝靛味儿。总之,我记得的都是我曾经大逞威风的事 其中最难忘的一件事,是有一次我遇到别的小学的孩子们的伏击 从落合道场回家的路上,走到江户川桥附近的那家鱼铺门前,有七八个六年级学生,手拿竹刀、竹棍、木棍聚 集在一起。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地盘,那一带不是黑田小学的势力范围,他们瞪眼瞧着我,看样子不怀好意,我不由得停下 了脚步。但是,以少年剑客为自豪的我,决不允许自己屈服于这个阵势。我大摇大摆地从鱼铺门前走过去。背后 那些孩子们居然没敢动手,我也一块石头落了地。 紧接着,一个什么东西朝我头上飞来,我正要用手去挡,噹地一下那东西砸到我的脑袋上。我回头一看,原来 石子如雨点般飞来。 他们一声不吭地用石子砸我。这种不声不响地暗下手,看来决心很大。 我想逃跑,可是我的竹刀不答应。因此.我把扛着的竹刀取下,拉开架势瞧着他们。然而我那竹刀尖上拴着的 剑道用具,却使我没法应战 他们看到我这副样子,都吵吵嚷嚷地挥舞着手里的家伙冲了上来。 我拼命地挥了一下竹刀。剑道用具被抖掉,竹刀轻了。他们虽然又喊又叫,可是却没有闷不出声时的迫力了。 竹刀上没有东西就轻便自如了。我就跟练习时一样,用竹刀猛砍他们,并大声喊着我要砍的地方:“你的脸!^前 因为他们没对我采取包抄的办法,只是七八个人扎成一堆,各自拿着自己的家什从正面进攻,所以,他们占不 了便宜。 这些人手里的家什虽然挡住了我的竹刀,但也只是窜上来又退回去。我很容易地打着他们的脸、前胸和手。我 还记得,因为刺“这一招太危险所以没有使出来。总之,我学到的武功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虽然不上那私塾了,但父亲让我继续学习楷书,规定一张仿纸写四个字。直到现在,这类的字我还写得不错 呢。比这再小的,如草书那就糟得不成样子。 后来我进了电影界,一位前辈曾这样说;“黑泽的字啊,不是字,那是画。” 紫式部与清少纳言 (注:紫式部(978-1084),平安(794-1192)中期的女作家。藤原为时之女。嫁藤原宜孝,不久居孀。为 日本中古时期三十六歌仙之一。名著有《源氏物语》,《紫式部日记》,《紫式部集》。 清少纳言,平安中期的女文学家。生卒年以及本名均不详。“清”为父姓,“少纳言”为女官名。公元993年任皇后定 子的女官,公元1000年,皇后殁后消息不明。与紫式部齐名。遗作有随笔《枕草子》,家集有《清少纳言 集》。) 我写这个自传式的东西之前,曾和植草圭之助共话往昔。这时植草说了这么一段话。 他说,在黑田小学前面的坡道——服部坂那里,我曾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你是紫式部,我是清少纳言。” 可我却毫无记忆。 首先,上小学的学生不可能读过《源氏物语》或《枕草子》。 细想起来,大概是到立川老师家学习的时期,立川老师谈日本古典文学时谈了不少。 即使这么说过,大概也是我从学书法的老师那里出来后,同在此等侯我的植草一起,愉快地跟立川老师学习, 然后我们一起告辞,在传通院去江户川的坡道说的,而非服部坂。 即使如此,同紫式部和清少纳言相比,实在是不知深浅,荒唐之至。不过所以冒出如此幼稚的想法,倒是可以 理解的。因为当时植草爱把作文写成有故事情节的,且相当长;我则只写短短的感想文。 总而言之,那时我的朋友好象只有植草一个人。我总是和他在一起。然而我们两家的生活却截然不同。 植草家是商人家风,而我家则是武人家风。各自谈起旧事,他讲的和我说的内容完全不同。 植草说的是小时候从她母亲衣襟下面看见了她那白白的腿肚,给他留下了强烈的印象啦,本校同一年级的女生 班班长,是本校最美的美人,住在江户川的大泷附近,叫什么什么名字,好象你很喜欢她啦;等等。可是我对这 些却毫无记忆。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我的剑道大有长进,五年级就升为副将,父亲为了奖励我给我买了一副黑护胸的剑道用具;比 赛的时候我用“反斩腹”的招数一连战败了五个人;当时把我打败的对方头目是染房的小老板,当我和他两刀碰在 一起难解难分之际,我闻到一股强烈的蓝靛味儿。总之,我记得的都是我曾经大逞威风的事。 其中最难忘的一件事,是有一次我遇到别的小学的孩子们的伏击。 从落合道场回家的路上,走到江户川桥附近的那家鱼铺门前,有七八个六年级学生,手拿竹刀、竹棍、木棍聚 集在一起。 孩子们有孩子们的地盘,那一带不是黑田小学的势力范围,他们瞪眼瞧着我,看样子不怀好意,我不由得停下 了脚步。但是,以少年剑客为自豪的我,决不允许自己屈服于这个阵势。我大摇大摆地从鱼铺门前走过去。背后 那些孩子们居然没敢动手,我也一块石头落了地。 紧接着,一个什么东西朝我头上飞来,我正要用手去挡,噹地一下那东西砸到我的脑袋上。我回头一看,原来 石子如雨点般飞来。 他们一声不吭地用石子砸我。这种不声不响地暗下手,看来决心很大。 我想逃跑,可是我的竹刀不答应。因此.我把扛着的竹刀取下,拉开架势瞧着他们。然而我那竹刀尖上拴着的 剑道用具,却使我没法应战。 他们看到我这副样子,都吵吵嚷嚷地挥舞着手里的家伙冲了上来。 我拼命地挥了一下竹刀。剑道用具被抖掉,竹刀轻了。他们虽然又喊又叫,可是却没有闷不出声时的迫力了。 竹刀上没有东西就轻便自如了。我就跟练习时一样,用竹刀猛砍他们,并大声喊着我要砍的地方:“你的脸!”“前 胸!”“手!” 因为他们没对我采取包抄的办法,只是七八个人扎成一堆,各自拿着自己的家什从正面进攻,所以,他们占不 了便宜。 这些人手里的家什虽然挡住了我的竹刀,但也只是窜上来又退回去。我很容易地打着他们的脸、前胸和手。我 还记得,因为“刺”这一招太危险所以没有使出来。总之,我学到的武功对付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一会儿他们纷纷住鱼店跑去。我刚要追过去,鱼店掌柜拿着扁担冲了出来。这时,我把大打出手时脱下的粗 齿木屐捡起来,拔脚就一溜烟逃跑了。 记得很清楚,我穿过一条很窄的胡同,为了避开胡同里阴沟泛起的臭味和躲着那业已腐朽的阴沟板,只好左拐 右拐地跳越着跑。 跑出这条胡同才把那木屐穿上。剑道服下落何处就不知道了。很可能成了拦路寻衅的那帮家伙的战利品。 我没心思跟别人说这件事。因为丢了剑道服不得不求母亲想办法,所以只好告诉她。 母亲听我一说,一声不响,就从壁橱里把哥哥已不用的那套给了我。而且把我头部被石头砸伤之处洗干净,搽 上药 除头部外,没伤别的任何地方。 直到今天,我头上还有块伤疤。 (现在写到丢失剑道服和有关粗齿木屐的事,我忽然想起,我曾下意识地把我这一记忆用在我的处女作《姿三 四郎》里处理粗齿木屐的情节。由此可见,这就是创造来源于记忆的一个很好的例子。) 遭到这次拦路袭击之后,我就稍稍变更了去落合道场的路线。从此就再也没有路过那间鱼店。 当然我并不是怕那帮孩子们,而是我没有心思和那位耍扁担的鱼店拳柜交手 这件事我记得曾和植草说过,可是现在植草却说他记不得了。 我说,原因是你是个只记得女人的色鬼,可他却说并非如此。他说在学校上完剑道课之后,只有我们俩仍然留 在室内操场上,我俩在那里兜着圈子厮杀,打得难解难分,象这样的事就记得清清楚楚。 我问他为什么这事记得清楚,他说让你打疼了。我说,"不错,在剑道这门课程上,你从来没有胜过我一 次。“他却说有一次我曾败在他手下。 我问他什么时候,他说那是我进了京华中学,他上了京华商业学校之后,两校比赛的时候。我说那次我没参 加,可他却固执地认为:"你不参加就算我胜了,胜利毕竟是胜利 总而言之,这位风流小生自不量力,也实在拿他没办法。 那还是我们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在久世山我们和别的学校的学生打起来。 敌方在一个高岗上摆开阵势,拿石头和土块猛砸我们。我们这边的人,只好跑到登上这个高岗必经之路的一个 山崖处的洼地暂避 我正想派几个伙伴绕到敌后,可是植草却大喊大叫着什么冲了出去。 要说这家伙没有头脑也就在这方面。一个一点儿本事也没有的家伙孤身一人陷于敌人之中,后果如何是可想而 知的。况且,要想爬上那个山崖,得有很大的决心和力气。那是红壤地带,非常滑,而且坡很陡,爬上一步甚至 要滑下两步 尽管如此,可见植草却全凭一时的勇气冲了上去,结果,遭到石头和土块的集中攻击,头上挨一块较大的石 下子从山崖上滚了下来 我跑上前去一看,只见他嘴撇着,翻了白眼。 刚刚想夸他是个出色的勇士,可转眼间就成了实实在在的累赘。 回头朝上望去,只见对方站在山崖顶上,用鄙夷的神情俯视着我们。 我站在植草身旁俯视著他,仔细思索送他回家时怎么说才合适。 顺便我要提一下,植草16岁的时候,也是在久世山这个地方,干了一件其行动的确符合其人的事 有一天夜里植草单独一人站在这久世山上,因为他给一位女学生写了一封情书,所以在这里等她。 他上了久世山,俯视阎罗堂那条山道,伫候良久。但是,尽管他指定她前来相会的时间过了好久,那女学生却 踪影全无 他想,再等十分钟 再等十分钟,再等十分钟地望着那条山道等下去,偶一回头,他发现个人影。他想,终于来了,激动得心怦怦 直跳。细看来人,原来长着胡须。 后来,据植草自己说,"我只好壮起胆子,不跑,而是迎上前去。 那人把植草的情书拿出来,问他"是不是你写的″,而且自报姓名,递给植草一张名片,说他就是那姑娘的父 植草首先看到的是那人的工作单位:警察厅营缮科。 据植草说,这时他来了勇气,对这位父亲理直气壮地倾诉了他对那姑娘的爱情是多么纯洁。而且还居然把他对 那姑娘的爱硬比作但丁对贝雅特里齐的爱,反复表白, 我:"后来怎么样了?
不一会儿他们纷纷住鱼店跑去。我刚要追过去,鱼店掌柜拿着扁担冲了出来。这时,我把大打出手时脱下的粗 齿木屐捡起来,拔脚就一溜烟逃跑了。 记得很清楚,我穿过—条很窄的胡同,为了避开胡同里阴沟泛起的臭味和躲着那业已腐朽的阴沟板,只好左拐 右拐地跳越着跑。 跑出这条胡同才把那木屐穿上。剑道服下落何处就不知道了。很可能成了拦路寻衅的那帮家伙的战利品。 我没心思跟别人说这件事。因为丢了剑道服不得不求母亲想办法,所以只好告诉她。 母亲听我一说,一声不响,就从壁橱里把哥哥已不用的那套给了我。而且把我头部被石头砸伤之处洗干净,搽 上药。 除头部外,没伤别的任何地方。 直到今天,我头上还有块伤疤。 (现在写到丢失剑道服和有关粗齿木屐的事,我忽然想起,我曾下意识地把我这一记忆用在我的处女作《姿三 四郎》里处理粗齿木屐的情节。由此可见,这就是创造来源于记忆的一个很好的例子。) 遭到这次拦路袭击之后,我就稍稍变更了去落合道场的路线。从此就再也没有路过那间鱼店。 当然我并不是怕那帮孩子们,而是我没有心思和那位耍扁担的鱼店拳柜交手。 这件事我记得曾和植草说过,可是现在植草却说他记不得了。 我说,原因是你是个只记得女人的色鬼,可他却说并非如此。他说在学校上完剑道课之后,只有我们俩仍然留 在室内操场上,我俩在那里兜着圈子厮杀,打得难解难分,象这样的事就记得清清楚楚。 我问他为什么这事记得清楚,他说让你打疼了。我说,“不错,在剑道这门课程上,你从来没有胜过我一 次。”他却说有一次我曾败在他手下。 我问他什么时候,他说那是我进了京华中学,他上了京华商业学校之后,两校比赛的时候。我说那次我没参 加,可他却固执地认为:“你不参加就算我胜了,胜利毕竟是胜利。” 总而言之,这位风流小生自不量力,也实在拿他没办法。 那还是我们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在久世山我们和别的学校的学生打起来。 敌方在一个高岗上摆开阵势,拿石头和土块猛砸我们。我们这边的人,只好跑到登上这个高岗必经之路的一个 山崖处的洼地暂避。 我正想派几个伙伴绕到敌后,可是植草却大喊大叫着什么冲了出去。 要说这家伙没有头脑也就在这方面。一个一点儿本事也没有的家伙孤身一人陷于敌人之中,后果如何是可想而 知的。况且,要想爬上那个山崖,得有很大的决心和力气。那是红壤地带,非常滑,而且坡很陡,爬上一步甚至 要滑下两步。 尽管如此,可见植草却全凭—时的勇气冲了上去,结果,遭到石头和土块的集中攻击,头上挨一块较大的石 头,一下子从山崖上滚了下来。 我跑上前去一看,只见他嘴撇着,翻了白眼。 刚刚想夸他是个出色的勇士,可转眼间就成了实实在在的累赘。 回头朝上望去,只见对方站在山崖顶上,用鄙夷的神情俯视着我们。 我站在植草身旁俯视著他,仔细思索送他回家时怎么说才合适。 顺便我要提一下,植草16岁的时候,也是在久世山这个地方,干了一件其行动的确符合其人的事。 有一天夜里植草单独一人站在这久世山上,因为他给一位女学生写了—封情书,所以在这里等她。 他上了久世山,俯视阎罗堂那条山道,伫候良久。但是,尽管他指定她前来相会的时间过了好久,那女学生却 踪影全无。 他想,再等十分钟。 再等十分钟,再等十分钟地望着那条山道等下去,偶一回头,他发现个人影。他想,终于来了,激动得心怦怦 直跳。细看来人,原来长着胡须。 后来,据植草自己说,“我只好壮起胆子,不跑,而是迎上前去。” 那人把植草的情书拿出来,问他“是不是你写的”,而且自报姓名,递给植草一张名片,说他就是那姑娘的父 亲。 植草首先看到的是那人的工作单位:警察厅营缮科。 据植草说,这时他来了勇气,对这位父亲理直气壮地倾诉了他对那姑娘的爱情是多么纯洁。而且还居然把他对 那姑娘的爱硬比作但丁对贝雅特里齐的爱,反复表白。 我:“后来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