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明自传 第一部分 第123456部分 李佑伦译,中国电影出版社 前言 日子过得真快,到这月的二十三日(昭和五十三年①三月),我就六十八岁了。 回顾过去的年月,总而言之理所当然地会想起许许多多的事情。以前许多人愿我说你是不是该写写自传?但 是,我却没有郑重其事地写这种东西的心情。因为,大体说来,我并不觉得自己个人的事多么有趣而值得把它写 出来。 首先,如果写,那就全都是谈电影的事。因为从我身上减去电影,那等数大概就成了零。 不过.这回是有人提出要求,希望我写写自己,实在是盛情难却,便答应下来了。这件事似乎也和我读了让 雷诺阿的自传受了影响有关。 让雷诺阿其人我曾经见过他。他请我吃过晚饭,和我谈了许多问题,但当时的印象觉得他这个人没有写自传 的意思,然而他终于写了,这给了我启发。 让雷诺阿在他的自传里有下面一段话。 不少人劝我写自传。(中略)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已经不能满足于一个艺术家仅仅借助于摄影机和麦克风自 由地表现他自己了,他们希望知道这个艺术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说 我们这么引以为自豪的个性实际上是由种种复杂的因素形成的。比如上幼儿园的时候在那里遇到的小朋友第 次读的小说的主人公,有时甚至是从表兄乌瑾饲养的那条猎犬那里得到的启发有关。我们并不是光凭自己就能 生活得很充实。(中略)我从自己的记忆之中找出了曾经使我得以有今日的许许多多的力量以及与这种力量有关的 人和发生的事 (摘自三铃书房出版的《让·雷诺阿自传》) 我读了这段文章,加上同他见面时留给我的强烈印象—一我曾向往达到他这个年龄—引起了我写自传的愿 还有一位也是我想达到他那个年龄的人,他就是约翰·福特。我常常为他没有一部自传而感到遗憾,这种心情 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也使我动了写自传的念头。 当然,我和这两位者前辈比起来还是个雏。但是既然有不少人想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么,写写这方面的 东西也是该尽的义务了。 我没有把握让读者读起我写的东西一定感到有趣,但是,我把平素常常对后生们讲不要怕丢丑这句话,念念不忘 而且时时讲给自己听。这样,就开始动了笔。其次,写这个自传的时候.为了唤起对往昔的回忆,曾找了各个方 面的人,促膝谈心多次。这些人有 植草圭之助,小说家,剧作家,小学时代的朋友。′ 本多猪四郎,电影导演,我任副导演时代的朋友 村木与四郎,美工导演,我的摄制组里的人。 矢口文雄,录音技师,和我一同进照相化学研究所的同事。该所后来改为东宝公司。 佐藤胜,音乐导演,逝世的早坂文雄的弟子,摄制组的人。 藤田进,演员,我的处女作《姿三四郎》的主角。 加山雄三,演员,是我严格训练出来的演员中的代表人物。 川喜多可诗子,东宝东和电影公司副经理.我在国外时承她多方面关照,我在国外的情况她了如指掌 奥迪·勃克,美国人,日本电影研究家。关于我在电影方面的情况,他比我自己还清楚。 桥本忍,制片人,电影剧作家,《罗生门》、《七武士》、《生存》等剧本的执笔合作者。 井手雅人,电影剧本作家。最近以来,我的电影剧本主要是由他同我合作完成的。此外,也是我的象棋、高尔夫
黑泽明自传 第一部分 第 1 2 3 4 5 6 部分 李佑伦 译,中国电影出版社 前言 日子过得真快,到这月的二十三日(昭和五十三年①三月),我就六十八岁了。 回顾过去的年月,总而言之理所当然地会想起许许多多的事情。以前许多人愿我说你是不是该写写自传?但 是,我却没有郑重其事地写这种东西的心情。因为,大体说来,我并不觉得自己个人的事多么有趣而值得把它写 出来。 首先,如果写,那就全都是谈电影的事。因为从我身上减去电影,那等数大概就成了零。 不过.这回是有人提出要求,希望我写写自己,实在是盛情难却,便答应下来了。这件事似乎也和我读了让· 雷诺阿的自传受了影响有关。 让·雷诺阿其人我曾经见过他。他请我吃过晚饭,和我谈了许多问题,但当时的印象觉得他这个人没有写自传 的意思,然而他终于写了,这给了我启发。 让·雷诺阿在他的自传里有下面一段话。 “不少人劝我写自传。 (中略)对于这些人来说,他们已经不能满足于一个艺术家仅仅借助于摄影机和麦克风自 由地表现他自己了,他们希望知道这个艺术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还说: “我们这么引以为自豪的个性实际上是由种种复杂的因素形成的。比如上幼儿园的时候在那里遇到的小朋友第 一次读的小说的主人公,有时甚至是从表兄乌瑾饲养的那条猎犬那里得到的启发有关。我们并不是光凭自己就能 生活得很充实。 (中略)我从自己的记忆之中找出了曾经使我得以有今日的许许多多的力量以及与这种力量有关的 人和发生的事。……” (摘自三铃书房出版的《让·雷诺阿自传》) 我读了这段文章,加上同他见面时留给我的强烈印象——我曾向往达到他这个年龄——引起了我写自传的愿 望。 还有一位也是我想达到他那个年龄的人,他就是约翰·福特。我常常为他没有一部自传而感到遗憾,这种心情 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也使我动了写自传的念头。 当然,我和这两位者前辈比起来还是个雏。但是既然有不少人想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那么,写写这方面的 东西也是该尽的义务了。 我没有把握让读者读起我写的东西一定感到有趣,但是,我把平素常常对后生们讲不要怕丢丑这句话,念念不忘 而且时时讲给自己听。这样,就开始动了笔。其次,写这个自传的时候.为了唤起对往昔的回忆,曾找了各个方 面的人,促膝谈心多次。这些人有 植草圭之助,小说家,剧作家,小学时代的朋友。 ’ 本多猪四郎,电影导演,我任副导演时代的朋友。 村木与四郎,美工导演,我的摄制组里的人。 矢口文雄,录音技师,和我一同进照相化学研究所的同事。该所后来改为东宝公司。 佐藤胜,音乐导演,逝世的早坂文雄的弟子,摄制组的人。 藤田进,演员,我的处女作《姿三四郎》的主角。 加山雄三,演员,是我严格训练出来的演员中的代表人物。 川喜多可诗子,东宝东和电影公司副经理.我在国外时承她多方面关照,我在国外的情况她了如指掌。 奥迪·勃克,美国人,日本电影研究家。关于我在电影方面的情况,他比我自己还清楚。 桥本忍,制片人,电影剧作家,《罗生门》、《七武士》、《生存》等剧本的执笔合作者。 井手雅人,电影剧本作家。最近以来,我的电影剧本主要是由他同我合作完成的。此外,也是我的象棋、高尔夫
球的敌手。 松江阳一,制片人,东京大学出身,意大利电影大学的高材生。他的行动非常神秘,而且千奇百怪。我在国外生 活期问,总是和这位弗兰肯施泰因( Frankenstein)式的美男子在一起 野上照代,这是我的左右臂,摄制组的人。我写这本书的时候,她也是自始至终不辞辛劳给予关怀的人 借本书的版面,对上述诸位为此书所付的辛劳。谨表谢意 旧友联欢 儿时期 我光着身子坐在洗脸盆里。 屋里的光线昏暗,我坐在洗脸盆里洗澡,两手抓着盆沿摇撼。 洗脸盆在从两方朝中间倾斜的澡塘地板正中间被我摇得直晃荡,澡水噼噼啪啪山响。 我这么干大概颇感有趣吧。 我拼命地摇这澡盆 结果,一下子就把盆摇翻了。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刹那之间那莫名其妙和意料不到的冲击感,光着身子倒在地板上而颇感光滑舒畅的感触,以 及跌倒时仰望到棚顶上吊着一个很亮很亮的东西 从我记事那时起,我就常常回想起这件事,不过因为这倒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所以长大之后我一直没跟谁说 我想,大概是过了二十岁之后吧,我问起母亲,为什么这桩事我记得这么清楚 母亲仿佛吃了一惊似地盯着我,然后说,那是我一岁的时候,因为给祖父作法事回了秋田老家所发生的 她说,我记忆中的昏暗的有地板的那间屋子,就是老家的厨房兼洗澡间。母亲想把我放进澡塘,她自己要到隔壁 的房间里去脱衣服,所以只好给我脱光衣服先把我放进倒好热水的洗脸盆里。她正脱衣服的时候,听到我突然哇 地一声大哭,急忙跑进洗澡间一看,原来盆翻了,我正仰面朝天大哭呢。 母亲说,头顶上非常亮的东西,是当时吊在洗澡间的煤油灯。那时,我已经身高一米八O,体重六十公斤,忽然 问起这事.她感到非常奇怪,所以注视我良久。 岁时在洗脸盆里洗澡这件事,是我最初和最早的记忆。当然,在这之前的事是不可能记得的。不过,我业已去 世的大姐曾经说我:"你简直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她说,我下生时没有哭,不声不响出的世,两只手攥得很紧,好久也不张开,"好不容易给你掰开一看,两只小 手已经攥紫了。 这大概是她瞎编的。一定是为了跟我这最小的弟弟开玩笑编造的 首先,如果我真是下生时就把手攥得那么紧,现在我已成了大财主,坐着 Rolls Royce高级轿车到处转悠了。(也 许是题外的话,拿这些话开我玩笑的我这位大姐,听说她逝世前不久看电视时看到黑泽明的音乐节目,她认出来 那是我,便说:"阿明真精力充沛呀。〃尽管外甥与外甥女说那不是我舅舅,可她却坚持自己没有看错。因为我小 的时候姐姐们常常让我唱歌给她们听。如此说来,我应该感谢这个节目的主持人,因为这一节目替我给我那晩年 的姐姐唱了歌。) 可是一岁以后的事,也就是幼儿时代的事,现在留下印象的就象焦点模糊的几段很短的影片一样,很不清晰了 而且都是伏在奶妈背上看到的一些事 其一是我曾隔着铁丝网看到一群穿白衣服的人挥着一根大的木棍打球;有人跑着去接飞得老高的球,有的跌跌掩 撞在追球,有人抢,抢到手又扔了出去。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父亲在体育学校任职,我们就住在学校的棒球场铁丝网后面。这就是说,我从小就看到打棒 球的。应该说我喜欢打棒球有很深的根源。 另一个记得很清的幼儿时代的事也是伏在奶妈背上看到的,那是离我家远远的某个地方在着火 失火的地方和我家之间隔着一段黑黑的海面,我家在大森的海岸,远远地能看到那着火的地方,大概那是羽田 弋。不过,看到那远处的大火,我吓哭了 直到现在,我看到失火还很不是滋味。特别是看到把夜空烘得通红的颜色,确实心里发颤 幼儿时代的另一个记忆是奶妈背着我常常去一个黑黑的小屋子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长大之后我常常想起这个问题
球的敌手。 松江阳一,制片人,东京大学出身,意大利电影大学的高材生。他的行动非常神秘,而且千奇百怪。我在国外生 活期问,总是和这位弗兰肯·施泰因(Frankenstein)式的美男子在一起。 野上照代,这是我的左右臂,摄制组的人。我写这本书的时候,她也是自始至终不辞辛劳给予关怀的人。 借本书的版面,对上述诸位为此书所付的辛劳。谨表谢意。 一. 旧友联欢 幼儿时期 我光着身子坐在洗脸盆里。 屋里的光线昏暗,我坐在洗脸盆里洗澡,两手抓着盆沿摇撼。 洗脸盆在从两方朝中间倾斜的澡塘地板正中间被我摇得直晃荡,澡水噼噼啪啪山响。 我这么干大概颇感有趣吧。 我拼命地摇这澡盆。 结果,一下子就把盆摇翻了。 直到今天我还记得:刹那之间那莫名其妙和意料不到的冲击感,光着身子倒在地板上而颇感光滑舒畅的感触,以 及跌倒时仰望到棚顶上吊着一个很亮很亮的东西。 从我记事那时起,我就常常回想起这件事,不过因为这倒也算不了什么大事,所以长大之后我一直没跟谁说。 我想,大概是过了二十岁之后吧,我问起母亲,为什么这桩事我记得这么清楚。 母亲仿佛吃了一惊似地盯着我,然后说,那是我一岁的时候,因为给祖父作法事回了秋田老家所发生的。 她说,我记忆中的昏暗的有地板的那间屋子,就是老家的厨房兼洗澡间。母亲想把我放进澡塘,她自己要到隔壁 的房间里去脱衣服,所以只好给我脱光衣服先把我放进倒好热水的洗脸盆里。她正脱衣服的时候,听到我突然哇 地一声大哭,急忙跑进洗澡间一看,原来盆翻了,我正仰面朝天大哭呢。 母亲说,头顶上非常亮的东西,是当时吊在洗澡间的煤油灯。那时,我已经身高一米八〇,体重六十公斤,忽然 问起这事.她感到非常奇怪,所以注视我良久。 一岁时在洗脸盆里洗澡这件事,是我最初和最早的记忆。当然,在这之前的事是不可能记得的。不过,我业已去 世的大姐曾经说我:“你简直是个莫名其妙的家伙!” 她说,我下生时没有哭,不声不响出的世,两只手攥得很紧,好久也不张开,“好不容易给你掰开一看,两只小 手已经攥紫了。” 这大概是她瞎编的。一定是为了跟我这最小的弟弟开玩笑编造的。 首先,如果我真是下生时就把手攥得那么紧,现在我已成了大财主,坐着Rolls Royce高级轿车到处转悠了。(也 许是题外的话,拿这些话开我玩笑的我这位大姐,听说她逝世前不久看电视时看到黑泽明的音乐节目,她认出来 那是我,便说:“阿明真精力充沛呀。”尽管外甥与外甥女说那不是我舅舅,可她却坚持自己没有看错。因为我小 的时候姐姐们常常让我唱歌给她们听。如此说来,我应该感谢这个节目的主持人,因为这一节目替我给我那晚年 的姐姐唱了歌。) 可是一岁以后的事,也就是幼儿时代的事,现在留下印象的就象焦点模糊的几段很短的影片一样,很不清晰了。 而且都是伏在奶妈背上看到的一些事。 其一是我曾隔着铁丝网看到一群穿白衣服的人挥着一根大的木棍打球;有人跑着去接飞得老高的球,有的跌跌掩 撞在追球,有人抢,抢到手又扔了出去。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父亲在体育学校任职,我们就住在学校的棒球场铁丝网后面。这就是说,我从小就看到打棒 球的。应该说我喜欢打棒球有很深的根源。 另一个记得很清的幼儿时代的事也是伏在奶妈背上看到的,那是离我家远远的某个地方在着火。 失火的地方和我家之间隔着一段黑黑的海面,我家在大森的海岸,远远地能看到那着火的地方,大概那是羽田一 代。不过,看到那远处的大火,我吓哭了。 直到现在,我看到失火还很不是滋味。特别是看到把夜空烘得通红的颜色,确实心里发颤。 幼儿时代的另一个记忆是奶妈背着我常常去一个黑黑的小屋子。 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长大之后我常常想起这个问题
结果,有一天就象福尔摩斯那样解开了这个谜。原来是她背着我上厕所 这奶妈简直太不懂礼貌! 不过,后来奶妈来看我,她仰着脸望着身高一米八O、体重七十公斤的我,说了声:"孩子,你长这么大了!“当 她抱着我的双膝髙兴得抽泣的时候,我一丝也没有责备她不礼貌的心情,对于突然出现于眼前却又毫无印象的这 位老太大的举止,我很感动,我茫然地低头看着她。 幼年时期 从我学会走步到进幼儿园,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段的记忆就不象幼儿时期的那么鲜明了。 其中唯有一个场面记得最清、而且色彩强烈。这就是电气火车过道口的场面。 电气火车即将通过,拦路杆己经放下,父亲、母亲和姐姐哥哥在铁轨的对面,我一个人在铁轨的这一面。 我家那条白狗在父亲他们和我这边来回地跑,就在它朝我跑来的时候,电气火车从我眼前倏地一下开了过去。结 果,我眼前出现了被轧成两段的白狗。它就象直切成段的金枪鱼一样,溜圆而鲜血直淌。这种强烈刺激使我顿时 失去了知觉。大概是引起了痉挛而晕过去的。 后来,我茫然记得,因为发生了这桩事有人给我送来又带走好几条白狗。它们有的装在笼子里,有的是抱来的, 有的拴着脖套牵来。 大概是因为我那条白狗死了,父母亲给我找来的全是与那此狗极其相似的白狗。据姐姐说。尽管如此,可是我 点儿也不懂事,一看见白狗就象发了疯一般,大哭大闹说不要、不要 如果给我找来的不是白狗而是黑狗,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是不是因为找来的仍是白狗,以致使我想起了那可怕的情景? 总而言之,从这件事之后足有三十多年,我不能吃带红色的生鱼片以及四喜饭卷。看来.记忆的鲜明度是和冲击 的强度成正比的。 还有一件记得最清楚的当,那是找最小的哥哥头上缠着满是鲜血的绷带,被许多人拾回家来的场面 我那最小的哥哥比我大四岁,大概是上小学一、二年级。他在体育学校走梁木(体育器械)的时候.一阵大风使 他跌了下来,听说险些送了命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我那最小的姐姐看到满头鲜血的哥哥时,哭着说:“我愿意替他死。” 我想,我家血统的人,都是那么感情过多而理性不足,善感多愁。处世厚道,感伤情调过浓,浑浑噩噩的人居 后来我进了品川区的森村学园附属幼儿园,在这里有过什么事,我却几乎毫无记忆。 只是比较清楚地记得老师让大家在小菜园里种菜,我种了花生。为什么我要种花生呢?那时候我非常喜欢吃花 生,但肠胃弱,大人只准我吃一点儿,多了不给,我想自己种了就可以多吃,然而却没有很多收获。 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时期.我第一次看到电影。那时叫"活动写真"。 从大森的家走到立会川车站,乘开往品川的电车,在青物横丁下车不远就有家电影院。二楼上有个铺地毯的包 厢,我们全家在那里看了电影 幼儿园时期看了什么影片,上小学时看了什么影片,这些就记不清楚了 记得清的是对那些武打喜剧,感到非常有趣。我想大概那是《吉格玛( Zigomar,导演 Victorin Asset)》,有个 场面是一个越狱的家伙攀登上高层建筑物,一直爬到屋顶,然后从屋顶上跳进黑黑的河里 还有一个电影,其中有这样一个场面:船上有一对相恋的青年男女。这只船即将沉没的时候,男青年刚要爬上早 已挤满了人的汽艇,可是他看到那姑娘势必上不来,便决心自己留下,让那姑娘上了汽艇并挥手向她告别。(这 影片大概是《库奥雷( II Cuore)》) 还有就是,有一次因为电影院不上映喜剧片,结果我竟然为此撒娇,大哭一场。还记得,姐姐吓唬我说:你这家 伙太不懂事了,警察要把你带走。于是,我果然害了怕。 不过,我以为此时我和电影初次接触,和我后来入电影界没有任何联系。 那时我看着那会动的画面,或者笑,或者恐惧,有时看到伤心之处就抹眼泪。它对于我那平凡的日常生活,给予 有变化的舒畅的刺激和兴奋,使我毫无保留地接受丁它 回想起来,军人出身对子女一向严格要求的父亲,在那个把看电影当作对子女教育会产生不良影响的时代与潮流 之中,主动地揩全家去看电影这件事,而且后来也没有改变他认为看电影对子女教育反而有益这种态度,我认为 对于我之所以有今日,似乎是起了指明方向的作用。 除此之外,有一件事我想在这里提一提的是,父亲对于体育的看法 父亲不当职业军官之后,就到体育学校去工作了。他对体育一直坚持积极奖励的态度。他除了大力发展传统的柔 道、剑术之外,还把各种各样的体育器槭置办得齐齐全全,修建了日本第一座游泳池,并大力普及了垒球,等
结果,有一天就象福尔摩斯那样解开了这个谜。原来是她背着我上厕所。 这奶妈简直太不懂礼貌! 不过,后来奶妈来看我,她仰着脸望着身高一米八〇、体重七十公斤的我,说了声:“孩子,你长这么大了!”当 她抱着我的双膝高兴得抽泣的时候,我一丝也没有责备她不礼貌的心情,对于突然出现于眼前却又毫无印象的这 位老太大的举止,我很感动,我茫然地低头看着她。 幼年时期 从我学会走步到进幼儿园,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一段的记忆就不象幼儿时期的那么鲜明了。 其中唯有一个场面记得最清、而且色彩强烈。这就是电气火车过道口的场面。 电气火车即将通过,拦路杆已经放下,父亲、母亲和姐姐哥哥在铁轨的对面,我一个人在铁轨的这一面。 我家那条白狗在父亲他们和我这边来回地跑,就在它朝我跑来的时候,电气火车从我眼前倏地一下开了过去。结 果,我眼前出现了被轧成两段的白狗。它就象直切成段的金枪鱼一样,溜圆而鲜血直淌。这种强烈刺激使我顿时 失去了知觉。大概是引起了痉挛而晕过去的。 后来,我茫然记得,因为发生了这桩事有人给我送来又带走好几条白狗。它们有的装在笼子里,有的是抱来的, 有的拴着脖套牵来。 大概是因为我那条白狗死了,父母亲给我找来的全是与那此狗极其相似的白狗。据姐姐说。尽管如此,可是我一 点儿也不懂事,一看见白狗就象发了疯一般,大哭大闹说不要、不要。 如果给我找来的不是白狗而是黑狗,是不是就不会这样? 是不是因为找来的仍是白狗,以致使我想起了那可怕的情景? 总而言之,从这件事之后足有三十多年,我不能吃带红色的生鱼片以及四喜饭卷。看来.记忆的鲜明度是和冲击 的强度成正比的。 还有一件记得最清楚的当,那是找最小的哥哥头上缠着满是鲜血的绷带,被许多人拾回家来的场面。 我那最小的哥哥比我大四岁,大概是上小学一、二年级。他在体育学校走梁木(体育器械)的时候.一阵大风使 他跌了下来,听说险些送了命。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时我那最小的姐姐看到满头鲜血的哥哥时,哭着说:“我愿意替他死。” 我想,我家血统的人,都是那么感情过多而理性不足,善感多愁。处世厚道,感伤情调过浓,浑浑噩噩的人居 多。 后来我进了品川区的森村学园附属幼儿园,在这里有过什么事,我却几乎毫无记忆。 只是比较清楚地记得老师让大家在小菜园里种菜,我种了花生。为什么我要种花生呢?那时候我非常喜欢吃花 生,但肠胃弱,大人只准我吃—点儿,多了不给,我想自己种了就可以多吃,然而却没有很多收获。 我想,大概就是这个时期.我第—次看到电影。那时叫“活动写真”。 从大森的家走到立会川车站,乘开往品川的电车,在青物横丁下车不远就有家电影院。二楼上有个铺地毯的包 厢,我们全家在那里看了电影。 幼儿园时期看了什么影片,上小学时看了什么影片,这些就记不清楚了。 记得清的是对那些武打喜剧,感到非常有趣。我想大概那是《吉格玛(Zigomar, 导演Victorin Jasset)》,有个 场面是一个越狱的家伙攀登上高层建筑物,一直爬到屋顶,然后从屋顶上跳进黑黑的河里。 还有一个电影,其中有这样—个场面:船上有一对相恋的青年男女。这只船即将沉没的时候,男青年刚要爬上早 已挤满了人的汽艇,可是他看到那姑娘势必上不来,便决心自己留下,让那姑娘上了汽艇并挥手向她告别。(这 影片大概是《库奥雷(Il Cuore)》) 还有就是,有一次因为电影院不上映喜剧片,结果我竟然为此撒娇,大哭一场。还记得,姐姐吓唬我说:你这家 伙太不懂事了,警察要把你带走。于是,我果然害了怕。 不过,我以为此时我和电影初次接触,和我后来入电影界没有任何联系。 那时我看着那会动的画面,或者笑,或者恐惧,有时看到伤心之处就抹眼泪。它对于我那平凡的日常生活,给予 了有变化的舒畅的刺激和兴奋,使我毫无保留地接受丁它。 回想起来,军人出身对子女一向严格要求的父亲,在那个把看电影当作对子女教育会产生不良影响的时代与潮流 之中,主动地揩全家去看电影这件事,而且后来也没有改变他认为看电影对子女教育反而有益这种态度,我认为 对于我之所以有今日,似乎是起了指明方向的作用。 除此之外,有一件事我想在这里提一提的是,父亲对于体育的看法。 父亲不当职业军官之后,就到体育学校去工作了。他对体育一直坚持积极奖励的态度。他除了大力发展传统的柔 道、剑术之外,还把各种各样的体育器械置办得齐齐全全,修建了日本第一座游泳池,并大力普及了垒球,等
他的这种观点,我完全继承下来了。我既喜欢体育锻炼,又喜欢看体育比赛。而且对于体育始终认为它是真正的 种锻炼 这肯定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我小时候身体非常虚弱,所以父亲常常唠叨说:"婴儿时期,为了你将来长得结结实实,还特意请大力士梅谷抱 过你,可是 提起角力,我记得父亲在从前的国技馆的摔交场地上发表国演说。那时我坐在楼座上看着他,但是不记得那时我 几岁。反正我记得坐在母亲膝上,由此看来,一定还很小吧 森田小学 是我当电影导演以后的事了。 在日本剧场看稻垣(浩)先生描写弱智儿童的影片《被遗忘的孩子们》 其中有这么一个镜头,场景是学校的教室,孩子们都在听课,可是只有一个学生的课桌离开大家的行列,他单 独坐在一旁随便玩他自己的。 我看着看着就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忧郁感,同时不由得心慌意乱,再也坐不下去了。 我好象在哪里见过那孩子。 他是谁呢? 于是我突然想起来 那是我啊 想到这,我立刻站起来去了走廊,坐在那里的沙发上。 我想可能是出现脑供血不足征兆,便躺了下来。剧场的女事务员颇为担心地走到我跟前:"您怎么啦? 啊,没什么。"我回答了一句便想坐起,但一阵恶心,简直要叶 结果请她叫了辆车把我送回家。 那么,那时候我为什么情绪不好了呢?原因是一看《被遗忘的孩子们》,就想起了那些不愿回忆的,自己过去 令人不快的事 我上森村小学一年级时,觉得学校这种地方对我来说纯粹是监狱。在教室里,我只感到痛苦和难受;一动不动 地坐在椅子上,只有透过玻璃窗注视着家里陪我上学的人,看着他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回想过去我还没到弱智儿童那种程度,但是,智力发育很迟却是无可否认的。老师说的事我根本不懂,所以只 好自己玩自己的。结果,老师把我的桌椅挪得离开大家,当作需要特殊对待的学生看待。 于是上课的老师常常朝我这边望着说;"这个黑泽君大概不懂吧? 或者是:"这对黑泽君来说,那是很难回答的啦。 每当我看到别的孩子们都朝我这边望着嘿嘿窃笑,虽然心里非常难受,然而更伤心的是果然如老师所说,老师 讲的究竞是什么我的确不懂。 而且,早晨上朝会,老师一喊立正口令,工夫不大我准扑咚一声跌倒。准是一喊立正我就紧张,以致晕倒。这 样就把我抬到医务室去,放在诊病床上,然后护士走来俯身瞧着我 我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下雨天,我们在室内作抛球游戏。球朝我飞来,可是我却接不住。大概是同学们觉得这很有趣吧。所以他们拼 命地拿球砸我。常常砸得我很疼,而且让人心里不痛快。于是,我把砸到我身上的球拾起来,扔到室外雨里。 干什么!“老师大声怒斥我。 现在我当然懂得老师发火的原因,可那时我还不明白。我把砸得心烦的球拾起来扔出去,这有什么不对? 就这样我在小学一年级到二年级这段时期,简直就象在地狱受罪一般 现在看来只是按着老规矩行事,把智力发展较迟的孩子送进学校,完全是罪恶行动。 原因是孩子的智力也参差不齐。既有五岁年龄就象七岁那么聪明的孩子,但是也有虽然七岁了,却只有五岁的 智力水平。原来,智力的发展有快慢。既没有过头的也没有不及的,一年有一年的水平,这样的死规定是不存在 写到这里我很激动,因为我七岁的时候是那么呆头呆脑,学校生活使我深感痛苦,所以为了这样的孩子们不由 得把我这段生活写下来。 据我的记忆,仿佛突然刮来一阵风一般,吹散我的脑子处于迷茫状态的雾,使我的智力清醒过来的是我家搬到
等。 他的这种观点,我完全继承下来了。我既喜欢体育锻炼,又喜欢看体育比赛。而且对于体育始终认为它是真正的 一种锻炼。 这肯定是受了父亲的影响。 我小时候身体非常虚弱,所以父亲常常唠叨说:“婴儿时期,为了你将来长得结结实实,还特意请大力士梅谷抱 过你,可是……” 提起角力,我记得父亲在从前的国技馆的摔交场地上发表国演说。那时我坐在楼座上看着他,但是不记得那时我 几岁。反正我记得坐在母亲膝上,由此看来,一定还很小吧。 森田小学 那是我当电影导演以后的事了。 在日本剧场看稻垣(浩)先生描写弱智儿童的影片《被遗忘的孩子们》。 其中有这么一个镜头,场景是学校的教室,孩子们都在听课,可是只有一个学生的课桌离开大家的行列,他单 独坐在一旁随便玩他自己的。 我看着看着就产生了莫名其妙的忧郁感,同时不由得心慌意乱,再也坐不下去了。 我好象在哪里见过那孩子。 他是谁呢? 于是我突然想起来。 那是我啊! 想到这,我立刻站起来去了走廊,坐在那里的沙发上。 我想可能是出现脑供血不足征兆,便躺了下来。剧场的女事务员颇为担心地走到我跟前:“您怎么啦?” “啊,没什么。”我回答了一句便想坐起,但一阵恶心,简直要吐。 结果请她叫了辆车把我送回家。 那么,那时候我为什么情绪不好了呢?原因是一看《被遗忘的孩子们》,就想起了那些不愿回忆的,自己过去 令人不快的事。 我上森村小学一年级时,觉得学校这种地方对我来说纯粹是监狱。在教室里,我只感到痛苦和难受;一动不动 地坐在椅子上,只有透过玻璃窗注视着家里陪我上学的人,看着他在走廊上来回踱步。 回想过去我还没到弱智儿童那种程度,但是,智力发育很迟却是无可否认的。老师说的事我根本不懂,所以只 好自己玩自己的。结果,老师把我的桌椅挪得离开大家,当作需要特殊对待的学生看待。 于是上课的老师常常朝我这边望着说;“这个黑泽君大概不懂吧?” 或者是:“这对黑泽君来说,那是很难回答的啦。” 每当我看到别的孩子们都朝我这边望着嘿嘿窃笑,虽然心里非常难受,然而更伤心的是果然如老师所说,老师 讲的究竞是什么我的确不懂。 而且,早晨上朝会,老师一喊立正口令,工夫不大我准扑咚一声跌倒。准是一喊立正我就紧张,以致晕倒。这 样就把我抬到医务室去,放在诊病床上,然后护士走来俯身瞧着我。 我记得有这么一件事: 下雨天,我们在室内作抛球游戏。球朝我飞来,可是我却接不住。大概是同学们觉得这很有趣吧。所以他们拼 命地拿球砸我。常常砸得我很疼,而且让人心里不痛快。于是,我把砸到我身上的球拾起来,扔到室外雨里。 “干什么!”老师大声怒斥我。 现在我当然懂得老师发火的原因,可那时我还不明白。我把砸得心烦的球拾起来扔出去,这有什么不对? 就这样我在小学一年级到二年级这段时期,简直就象在地狱受罪—般。 现在看来只是按着老规矩行事,把智力发展较迟的孩子送进学校,完全是罪恶行动。 原因是孩子的智力也参差不齐。既有五岁年龄就象七岁那么聪明的孩子,但是也有虽然七岁了,却只有五岁的 智力水平。原来,智力的发展有快慢。既没有过头的也没有不及的,一年有一年的水平,这样的死规定是不存在 的。 写到这里我很激动,因为我七岁的时候是那么呆头呆脑,学校生活使我深感痛苦,所以为了这样的孩子们不由 得把我这段生活写下来。 据我的记忆,仿佛突然刮来一阵风一般,吹散我的脑子处于迷茫状态的雾,使我的智力清醒过来的是我家搬到
小石川去之后,转校上了黑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我记得.从此以底我就象 Pan focus(摄影技术专用名词,即画面上每处焦点准确、清晰)那样,和从前截然不同 黑田小学 可能是在二年级的第二学期我转到这个学校的。 到这个学校之后使我大吃一惊,因为这里和森村小学截然不同: 森村小学的建筑物是外表涂着白漆的洋房;而这以里却象明治时代的一所兵营。木结构的房舍,显得十分粗 陋 森村小学的学生都穿翻领的精心设计的制服;这里的学生却穿和服,下着长裤 森村的学生的书包是背在背上的皮书包:这里的学生却是手提的帆布提包。 森村小学的学生都穿皮鞋,而这里却穿木展 脸型也根本不一样 不一样是理所当然的。森村小学的学生都留发,这里却全得推光头。不过,气质不同这一点,可能是黑田小学 的学生们比我更感到谅诧 因为,在纯粹日本风俗的集体中,,突然跑进一个留着长发。上身穿着背带式双排纽扣西装,下着短裤,脚上 穿着红色短袜和带卡子的矮帮皮鞋这样一身打扮的人。呆头吊脑,简直就象个女孩子似的。而且面色苍白的我, 立刻成了大家取笑的对象了。 他们有的揪我的头发,有的从我身后捅我的皮背包,有的往我西装上抹鼻涕,把我折磨得哭过好多次。 大体说来,我小时候是个爱哭的小家伙,所以到了这个学校之后立刻给我起了酥糖“这么个绰号 酥糖“这个绰号的由来,是因为当时有这么一支歌 我家那个”酥糖啊, 可让人太为难。 他从早直到晚, 两眼泪不干。 直到现在,每一想起"酥糖″这个绰号,我都不能不有强烈的屈辱感。 不过,和我一起转校到黑田的哥哥,在这个学校里成绩却出类拔萃。他神气得低压倒一切。如果没有他这种威 风给我作后盾,我这块酥糖"哭的次数一定更多呢 年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叫我酥糖”了。一年之后的我,在人前再也不哭,成了必须亲切地称我小黑的了不起 的存在了。 说起这一年之间我的变化,主要原因固然是在这期间我的智力很自然地有了突出的发展,仿佛是追补了过去 的,开始迅速地成长。但是我不能忘记,有三种力量促进了我的成长。其中之一便是哥哥的力量 我们家在小石川的大曲附近。我每天早晨和哥哥顺着江户川岸边去黑田小学。 我上低年级,放学比哥哥早,所以总是一个人按原路回家。去时自然是同哥哥披肩而行。 那时哥哥每天都要把我骂个狗血喷头。我简直为之吃惊,他骂人的词儿和花样竟然如此之多,什么难听的话都 朝我劈头盖顶的浇来。 可有一点,他决不大声吵嚷,只是小声地.只有我才能够勉强听得见,而过往行人绝 无所闻的小声骂我。假如他大声骂我倒也好,我可以跟他吵,不然就哭着跑开,或者两手捂住耳朵。可他偏不这 么干,让我无法施展对抗他的伎俩,而是慢声细语地痛加咒骂,而且没 完没了。 尽管我想把坏心眼儿的哥哥如此欺人告诉母亲和姐姐,可是快到学校的时候他一定说: 你这家伙本来就懦弱无能,象个女孩子似的窝囊废,一定到妈和姐姐那儿告我的状。说我怎么欺负你啦。这个我 是一清二楚的。你去告吧,你要敢告,我就更来劲儿。如此等等,先把我吓唬一通,使我就范。 可是,我这位坏心眼儿的哥哥,当下课之后我受到谁欺负时,他一定赶上前来,似乎总是站在什么地方保护着 他在学校里是个很受重视的人,歉负我的都是班级比他低的学生,所以看见哥哥一到立刻就缩回去了。这时哥 哥连理他们都不理,对我说:小明,来一下!
小石川去之后,转校上了黑田小学三年级的时候。 我记得.从此以底我就象Pan focus(摄影技术专用名词,即画面上每处焦点准确、清晰)那样,和从前截然不同 了。 黑田小学 可能是在二年级的第二学期我转到这个学校的。 到这个学校之后使我大吃一惊,因为这里和森村小学截然不同: 森村小学的建筑物是外表涂着白漆的洋房;而这以里却象明治时代的一所兵营。木结构的房舍,显得十分粗 陋。 森村小学的学生都穿翻领的精心设计的制服;这里的学生却穿和服,下着长裤。 森村的学生的书包是背在背上的皮书包;这里的学生却是手提的帆布提包。 森村小学的学生都穿皮鞋,而这里却穿木展。 脸型也根本不一样。 不一样是理所当然的。森村小学的学生都留发,这里却全得推光头。不过,气质不同这—点,可能是黑田小学 的学生们比我更感到谅诧。 因为,在纯粹日本风俗的集体中,.突然跑进一个留着长发。上身穿着背带式双排纽扣西装,下着短裤,脚上 穿着红色短袜和带卡子的矮帮皮鞋这样—身打扮的人。呆头吊脑,简直就象个女孩子似的。而且面色苍白的我, 立刻成了大家取笑的对象了。 他们有的揪我的头发,有的从我身后捅我的皮背包,有的往我西装上抹鼻涕,把我折磨得哭过好多次。 大体说来,我小时候是个爱哭的小家伙,所以到了这个学校之后立刻给我起了“酥糖”这么个绰号。 “酥糖”这个绰号的由来,是因为当时有这么一支歌: 我家那个“酥糖”啊, 可让人太为难。 他从早直到晚, 两眼泪不干。 直到现在,每一想起“酥糖”这个绰号,我都不能不有强烈的屈辱感。 不过,和我一起转校到黑田的哥哥,在这个学校里成绩却出类拔萃。他神气得低压倒一切。如果没有他这种威 风给我作后盾,我这块“酥糖”哭的次数一定更多呢。 一年以后,就再也没有人叫我“酥糖”了。一年之后的我,在人前再也不哭,成了必须亲切地称我小黑的了不起 的存在了。 说起这一年之间我的变化,主要原因固然是在这期间我的智力很自然地有了突出的发展,仿佛是追补了过去 的,开始迅速地成长。但是我不能忘记,有三种力量促进了我的成长。其中之一便是哥哥的力量。 我们家在小石川的大曲附近。我每天早晨和哥哥顺着江户川岸边去黑田小学。 我上低年级,放学比哥哥早,所以总是一个人按原路回家。去时自然是同哥哥披肩而行。 那时哥哥每天都要把我骂个狗血喷头。我简直为之吃惊,他骂人的词儿和花样竟然如此之多,什么难听的话都 朝我劈头盖顶的浇来。 可有一点,他决不大声吵嚷,只是小声地.只有我才能够勉强听得见,而过往行人绝 无所闻的小声骂我。假如他大声骂我倒也好,我可以跟他吵,不然就哭着跑开,或者两手捂住耳朵。可他偏不这 么干,让我无法施展对抗他的伎俩,而是慢声细语地痛加咒骂,而且没 完没了。 尽管我想把坏心眼儿的哥哥如此欺人告诉母亲和姐姐,可是快到学校的时候他一定说: 你这家伙本来就懦弱无能,象个女孩子似的窝囊废,—定到妈和姐姐那儿告我的状。说我怎么欺负你啦。这个我 是一清二楚的。你去告吧,你要敢告,我就更来劲儿。如此等等,先把我吓唬一通,使我就范。 可是,我这位坏心眼儿的哥哥,当下课之后我受到谁欺负时,他一定赶上前来,似乎总是站在什么地方保护着 我。 他在学校里是个很受重视的人,歉负我的都是班级比他低的学生,所以看见哥哥一到立刻就缩回去了。这时哥 哥连理他们都不理,对我说:“小明,来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