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政治中的理性主义 意识形态指导下参加一个社会的安排的活动，就像将它理解为 一个纯经验的活动-一样，是一个误解。”①这是欧克肖特最有创 见的思想之一。 然而，有些人可能会认为，这不正证明欧克肖特不但不是经 验主义的反对者，而且还是经验主义的政治哲学家吗？然而，欧 克肖特已经明确表示，经验主义政治不是对不对的问题，而是根 本不可能。政治不是做当下想做的事，而总是一种追求，总包含 有待追求和实现的目的：但这日的不是经验中已经现有的，而是 在我们的历史经验或传统中暗示的。这就是欧克肖特自己主张 的暗示的政治观，即政治是“追求暗示”(the pursuit of intimation)。 既然是暗示，当然不可能是纯粹经验的概括或归纳，不是什么 “逻辑蕴涵”或“必然结果”，而是需要通过对历史经验的体悟和 历练加以显明和阐发。但这种体悟和阐发不是纯粹的理智活动 或知识过程，更不是一般经验，而是生存实践的过程。 欧克肖特用妇女选举权作为他暗示的政治的例子。给予妇女 选举权并不是出于什么轴象的自然权利或“正义”概念，而是“在所 有或大多数别的重要方面她们已经被给予政治权利了…这就是 说，在社会的安排中有一种不连贯性，它令人信服地要求补救。那 么，在政治上，每件事情都是作为结果发生的事情，都是迫求，但不 是追求梦想或-一般原则，而是追求一种暗示。”② 暗示主要来自行为传统。但欧克肖特对传统的理解与同样 被称为保守主义者的伯克不同，他的传统观是非本质主义的，传 统对他来说是偶然的、可变的，“它甚至可能似乎是本质上不可 知的。它既不是固定的，也没有完成：它没有知性可以停靠的不 ①本书第47一48页。 ②本书第49页
译者序011 变的中心：感觉不到它有什么最高目的，或发现不了它有什么不 变的方向；没有什么模式要复制，没有什么观念要实现，或什么 规则得遵照。它的某些部分可能比别的部分变得更慢，但没有 什么是不变的。一切都是暂时的。”①但这不是说传统是神龙见 首不见尾，完全无法辨认。“它之所以能成为知识的可能对象， 是因为它的所有部分不是同时变化的，它经历的变化潜伏在它 之中。它的原则是延续的原则：权威散布在过去、现在和未来之 间；散布在老的、新的和将来的东西之间。它是稳定的，因为虽 然它运动，它不是完全运动：虽然它静止，它不是完全平静。”② 这种传统其实就是我们生活世界的一部分。 既然政治是追求传统和经验给我们的种种暗示，政治教育 就不只是理解传统，“它是学如何参与对话：它既是进人我们对 之有生活兴趣的传统，又是探讨它的暗示。”③这当然不是像学 一门客观知识或技术那样的学习，而是像学母语那样的学习，即 不是按部就班从字母和语法学起，而是在生活中学习。同样，吹 治教育也就是在自己的政治生活中学习，通过自觉的历史意识 来学习。这是一种存在论意义上的学习，而非知识论意义上的 学习。所以，“我们政治教育较大的部分一也许是最重要的部 分一是我们偶然在我们出生的自然一人为世界中找出路时获 得的，没有别的获得它的办法。”④ 作为政治学教授，欧克肖特也不否定对政治的学术研究。 在对政治的学术研究中，主导的考虑同样是“我们学着去理解的 是一个政治传统，一种具体的行为样式。”⑤既然如此，历史研究 ①本书第52一53页。 ②③本书第53页。 国⑤本书第54页
012政治中的理性主义 就是政治教育不可或缺的部分。历史研究将使我们消除对政治 的种种误解，尤其是以为种种政治制度和程序是可以脱离一定 的历史经验，任意设计出来达到预定目的的。 政治教育不仅要了解自己的政治行为传统，还包括了 解“…其他当代社会的政治知识。它必须这么做，因为至少我 们某些政治活动是与其他人民的政治活动相关联的，不知他们 如何参加他们自己的安排，就是不知道他们追求的事业，不知道 在我们自己的传统中什么资源是随时可用的：因为仅仅知道自 己的传统就是甚至连那也不知道。”①了解自己必须了解别人 只有了解别人才能真正了解自己。但有时在特别自卑的情况 下，人们会对别人采取理想化的了解，即不但将别人的长处理想 化，而且绝对化，因而肴不到别人的短处，更看不到自己潜藏的 有价值的可能性。近代中国人就有不少是这样来理解西方传统 的。但欧克肖特提醒人们：“研究其他人民的政治，就像研究我 们自己的政治，应该是对-一个行为传统的生态学研究，而不是对 一个机械装置的解剖学研究，或对一个意识形态的研究。只有 当我们的研究是这种研究，我们才会发现我们自己是被他人的 样式所刺激，而不是被陶醉。编排世界以选出他人实践和目的 中最好的东西（就像据说宙克西斯试图通过将一切引人注目的 完美特征放在一起，创作一幅比海伦更美的画像)是一件有害的 事，是失去人们政治平衡最准确的方式之一：但研究其他人民从 事参加他们的安排的样式，可以揭示我们自己传统中否则还隐 藏着的重要东西。”② 政治的学术研究的第三个途径是政治哲学研究，但它研究的不 ①本书第55页。 ②本书第56页
泽者序013 是政治学说体系的历史，而是“哲学家们在普通的思维方法和他 们提出的解决方式中发现的种种不融贯的历史”，①政治哲学对现 实政治不会发生影响，“它不会帮助我们区别好和坏的政治规划；它 没有力镫在追求我们传统的暗示中指引或指导我们。②它是解释 性，而不是实践性的活动。它只是帮助我们理解政治活动。“我】 对政治活动的理解越深刻，我们就越少受看似有理但是错误的类比 摆布，我们就越少受错误或不相干的模式诱惑。” 在“政治论说”中，欧克背特给出了又一个政治的定义：“政 治首先可被认作一种实践活动，它关系到对某种形势一政治 形势作出回应。”④由于政治形势总是偶然的，所以人们对政治 形势的回应也一定是经过选择的，而不是必然的。正因为如此， 人们必然要对作某种选择的理由作出说明，以证明他们所作的 选择是合理的，或者说论证他们的选择。“政治论说”中的“论 说”，指的就是这种论证性话语，它要证明对政治形势所作回应 的合理性。用欧克肖特的话说：“一切政治论说都可说是用一套 被理解为与政治活动相联系的特殊词汇，去认出政治形势，维护 或推荐一种对它的回应。”⑤这种词汇有“必然”、“原因”、“公共 的”、“私人的”、“权利”、“正义”、“种族”、“人民”、“自由主义”、 “殖民主义”、“革命”、“反动”、“进步”、“欠发达”等等，等等。这 些词汇实际表示的是某种信念。欧克肖特把这些词汇都称为 “意识形态”。“一个政治‘意识形态'就是一个解释政治形势和 以某种方式思考想要和不想要东西的要求，一个考虑政治决定 和行动的某些结果比别的结果更重要的要求。”⑤ ①@③本书第7页。 ④本书第61页。 ⑤⑥本书第65页
014取治中的理性主义 但政治论说并不是仅由那些表示信念的词汇组成，除了信 念词汇外，政治论说都有一个逻辑设计，以给包含在政治论说中 的词汇所表达的信念以公理的逻辑地位，或将某种逻辑地位强 加于它的结论。我们熟悉的“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由之路”、“历史 的辩证法就是如此”，或“历史已经证明…”之类的说法，就属 这类逻辑设计。 当然，这类逻辑设计是多种多样的。最普通的是赋予信念 以基本原理或基本原理的组成部分的地位，用它作为三段论的 大前提，但它的论证是与偶然性有关，而不是和必然性有关：是 与或然性和预期，而不是与可证明的确定性有关：与猜测有关， 而不是与证据有关；与推测和猜想有关，而不是和计算有关。伯 利克里说服雅典向斯巴达开战的演说就是这种逻辑设计的典型 例子。它是去说服，但不能证明。它提供的仅仅是关于行动的 可能结果和关于不同事情状况偶然的可取性的猜测和意见。严 格说，这不是论证性的政治论说。 论证性的政治论说是能够证明或否证政治建议“正确性”的 论证，或具有必然真理的政治论说。人们相信，至少在两种不同 的条件下，可以有这样的政治论说：“(1)人们认为，如果已知绝 对确定性和普遍应用的原理或公理，任何政治建议可参照它们 决定其优点，论证性的政治论说就能出现。(2)或者，如果我们 有关于人类行为、人类状况、事件进程和有时被称为政治社会的 条件的东西的绝对知识，能在不同的快定付诸实施前，就预言而 不是猜测它们的结果，并且使我们能证明，我们关于做什么有 利，什么有害的判断，以及什么是在任何时候都要坚持的判断的 ‘正确性'，政治论说也会出现。”①柏拉图和卢梭是第一种论证 ①本书第7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