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个学期的教授们,此时也懒散下来。复日炎炎正好 精 眠,这是占人留下的名言。潘光旦和香山那边的农民很熟悉,一 家人骑着白行午,带着行李,准备去那里住上…个星期,顺便给 的 那里的农民测量身体,为他的下一篇论文作准备。 雕 文学院的教授们和理学院的教授们,就是有那么点儿不· 像 样。平日在学校里,一样的长衫乃褂或西装革履,翩翩君子。此 时老天儿热,文学院的教授们便脱去了西装,扔掉了孔乙己的 长衫马褂,提一把大蒲扇,套一件园领白汇衫,摇一晃到街上 喝大碗茶去了。而理学院的教授们,总觉得那是一…件有失身份又 浪费时间的事儿。 校园操场的一角,传来墙球撞击墙壁时发出的单调的“嘣、 嘣”声。打墙球的是一个13岁的少年,少年脚上穿一双毛了边 的白树球鞋,红扑扑的小圆脸上,沁出一串细密的汗珠。邓稼先 虽然今年才13岁,可是在清华园里已经是数得上的老资格了, 他四个月的时候,就被那个在哲学系做教授的父亲从安徽老家带 来北平,用他自己的话说,清华园里的每~颗树他都爬过。此时 此刻,似乎整个清华园里,只有这个13岁的男孩永远不知道夏 门的炎热和午后的倦怠。 可不是,如今教授和大学生们都放假了,清华园成了邓稼光 这帮孩子们的天下,平时上学功课忙,操场又总是被那些大学生 们霸古着,哪有机会那么痛痛快快地玩儿呢?可惜的是振宁哥走 了,在清华园的孩子中间,邓稼先和杨振都是打墙球的高 手,一对天生的搭档,不过,邓稼先白信自己打墙球的技术,要 比杨振略高一筹,杨振宁打输了的时候,就提议比赛爬树,邓 稼先在清华园里爬树也是高手,可惜长得胖了点儿,没有杨振 那么猴机灾。今年杨振宁跟他爸爸回安徽老家去了,听说振宁的 妈妈这两天还要生小弟弟,振宁和他爸爸要等到开学以后才能回 北平。邓稼先心里想着他最好的伙伴走了,未免有点儿丧气。 5
不知不觉,夕阳已经西下,午睡之后精神饱满的教授们,趿 神 着鞋子开始在清华园里晃悠,间或还来上两句古诗,摇头晃脑一 的吟三叹。清华园里的教授们,大多都是从美国回来的留学生,因 雕为清华在十多年以前还是个留美预备学校,清华送出去的学 像生,在美国得了硕士、博十学位,回来又在清华当教授,多年以 来,形成了一个完整的清华体系,邓稼先的父亲邓以蛰,就是北 洋时代送出去的老清华。不过这些老清华在美国吃够了洋面包, 喝饱了祥墨水,回到这三朝皇帝住过的古都,不免又还原几分翰 林院的作派,无病呻吟两句“子在川上.日…”邓稼先的父亲邓 以蛰就是这样一个洋老夫子,开始的时候,邓以蛰不让邓稼先上 学,把他送进了城里的个私塾,张奚若叔叔知道以后,把邓老 夫子大骂了一顿。 不过,这些都是邓稼先5岁以前的事了,现在的邓稼先打墙 球打累了,他撩起球衣在湿漉漉的小圆脸上擦了一把,摸摸口袋 里还有5个小铜板,买-一碗豆汁那是绰绰有余了。打完墙球到校 园外面的小街上,买一碗豆汁,洒上香喷喷的葱蒜姜未,既解渴 又解馋,在邓稼先看来,无疑是一种上等的享受。杨振宁就没法 享受这种快感,他的父亲杨武之是个性格同执的数学家,他从来 不允许孩子们到街上吃东西,认为街上的东西不卫生,也从来不 给孩子们发零花钱,杨振宁后来之所以对老北京风味印象那么 深,多半得归功于邓稼先们的慷慨解囊。 邓稼先今天胃口特别好,豆汁喝了两大碗,仍然觉得没有尽 兴,可惜的是囊中羞涩了,只好悻悻而去。邓稼先一生胃口都 好,他爱吃,会吃,也能吃。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在他人生当中 最为关键的两个时期,总是饥饿在陪伴着他,一这是后话。 太阳已经落山,邓稼先知道,如如一定又在满清华园里跑 着,找他吃饭了。邓稼先磨磨蹭蹭地往回家的路上走着。远处隐 隐约约地传来一阵打炮的“咚咚”声,大地跟着也微微地抖动了 6
几下,物理学上那叫振波传递,邓稼先脑子里突然冒出那么一个 精 概念,但很快,这个概念就从他脑子里消失了,因为那打炮的声 音越来越紧。 兴许是城外的日本兵又在演习了,邓稼先厌恶地想。自从北 雕 平成立了那个什么冀察政务委员会,驻在城附近的日本兵就越来 越多了,他们三天两头地在门头沟那茬搞军事演习,而每次日本 兵演习完了以后,驻北平城的三十七师,总要到日军演习过的地 方,也进行一一次演习,以表示示威。清华园离门头沟不算太远, 这样的枪炮声,清华园里的孩子们已经习以为常。只是邓稼先有 些不明白,中国人的地盘上驻那么多日本兵干什么?那些日本兵 从来就不知道想家,想他们的爸爸妈妈吗? 晚饭以后,打炮的声音还是没有停住。这时,去门头沟军训 的学生们回来了,看样子,他们是从门头沟那里一口气跑步回来 的,大多数人的军装已经被汗水湿透了,脸上汗水滴嗒,象是淋 这是日军占领下的芦沟桥 7
精 了一场大雨,有的学生已经脱去了上衣,正光着膀子,也顾不了 什么大学生的斯文的军容车纪了,他们每一个人脸上的表情严肃 的 得像揶稣受难,个别人还显得有些亢奋:“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雕 !” “谁利和谁打起来了?”守大门的老校工曹师傅摘下老花眼镜, 瞪大眼睛望着跑步回来的大学生们:“打北洋那阵我就在这清华 园里守大门了,谁敢在这清华园里打架?” “老糊涂,日本人和三十七师在宛平城里打起来了,大轮子 野炮都拉上去了!” “又打起来啦?” 这一天是1937年7月7日,中国历史上一个极不平常 的日子,然而,对于清华园里的大人和孩子们来说,他们此时此 刻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国家将要发生的事情。 2 其实,国家将要发生的一切,不仅对于清华园里的大 人和孩子们来说是未知的,即使对丁身为冀察政务委员会 委员长的宋哲元来说,也是未知的。芦沟桥事变发生的当天,宋 哲元还在山东乐陵老家养病,北平军政事务交付于秦德纯代理。 事变发生后,宋哲元匆匆赶往天津,寻找驻天津的日本“华北驻 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谈判,企图尽最大努力用和平手段解决芦 沟桥事变。 在担任冀察政务委员会委员长的这两年内,宋哲元对于自已 的外交谈判能力,越来越自信,他相信在那些和他一样行伍出身 的人中间,他的这种能力已经接近炉火纯青。是呀,华北问题一 直是那些南京大员们最头疼的一件事:不能丢、不能守;不能言 战、不能言降;不能自治、也不能指望南京;不能一切由他说了 算,也不能称病不出。自从二十九军进驻北平,日军和中国军队 之间的磨擦就没有停止过,那些南京大员们关键时刻总是躲得远 8
远的。但宋哲元躲不了,蒋介石把诺大的半个华北交给了他,给 精 了他相对的特殊权力,这是他的顶头上司冯玉样、他的两位前任 神 张学良和何应饮想得到而得不到的。虽然他清楚这种特权无疑如 的 履薄冰,蒋介石想利用他的脑袋去挡日本人的子弹,H本人又企 图利用他来对抗蒋介石,华北必须物色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人 像 物,如果他的脚下不是一片薄冰,当初那些坐镇北平的四是上将 们何须一个个被调走,而换上他这个三颗星的呢? 或许朱哲元已经太熟悉将介石了,蒋介石不敢拱手把华北像 东三省那样送给口本人.现在也不能指望蒋介石再出重兵与日 军决战于长城脚下。中H之间的战事-·旦扩大,首当其冲被消灭 的,只能是被老蒋视作杂牌的二十九军。所以,宋哲元必须尽· 切努力拖住口本人,他此时全部的]想,便是日本军方会因种种 原因突然收手。 可惜,对于口本军方的阴谋,米哲元完全估计不足,而华北 驻屯军司令田代皖一郎,对子东京方面的意图也未能完全明了 在口本陆军当中,!代皖一郎是属]北进派的,H本车方在中国 问题上,有意绕开了这位驻华北的最高陆军长官。 宋哲元与田代皖-郎的谈判,双方都是一厢情愿,朱哲元代 表不了蒋介石,代皖一郎也代表不了H本军方的杉元、南次 郎」。宋哲元很快接受了T代皖一郎提出的日军撤至永定河左 岸,国军-·○旅撤出宛平出石友二部接防的停火条作、做出撤 退姿态。 然而,日本军方此时正在加紧侵华战争的准备、驻朝鲜的第 二十帅团和大东车三个旅闭相继进人华北,主张北进的林铣内阁 已经倒台,田代皖一郎与日本军方的矛盾也进一·步激化,竟致胃 溃疡复发吐血暴T: 用代皖一郎的暴死,让H本午方的某些人大喜过望,积极支 持南进的口本陆军教育总监香月清可,接替了出代的华北驻屯车 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