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4年第6期 FUDAN JOURNAL (Social Sciences) N.62004 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与前沿问题研究 重估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性质与意义 吴晓明 (复旦大学哲学系,上海200433) [摘要]对马克思晢学之当代性或当代意义的理解,最关本质地联系着对马克思晢学革命的实 性估价。然而,从晢学思想之内在巩固的方面来说,这一哲学革命之真确的性质和意义却在大多数 场合陷于晦暗之中:无论是第二国际的理论家,还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领袖,都囿于现代形而上学 的框架和建制来理解并阐说马克思的哲学变革;而20世纪有影响的西方哲学家,亦至多把马克思的哲 学革命领会为尼采式的颠覆,从而是在形而上学之最极端的对立面向其本质的回返。本文提出重估马 克思革命的性质与意义这一任务,并认为此种重估的要点有三,即(1)存在论根基处的彻底澄清;(2)现 形而上学的基本建制(意识的内在性)是否被击穿或瓦解;(3)知识论(或范畴论)路向与生存论路向 的根本性分辨。 [关键词]马克思晢学革命现代形而上学建制意识的内在性 图分类号]B0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0257-0289(2004)06-02-010 对马克思哲学之当代性或当代意义的领会,最关本质地牵涉到对马克思哲学革命的理解方式 和把握方式。然而长久以来,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性质及意义却在很大程度上被遮蔽了;这种遮蔽特 别地在于使马克思哲学的阐说陷于现代性意识形态的晦暗之中,亦即陷于现代( modern,近代)哲学 的理解框架和解释框架之中。在这种情形下,虽说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性仍然可以在表面上或口头 上被承认,甚至可以被相当夸张地加以承认,但这种承认在哲学上却根本不可能是真正深入的和内 在巩固的;同样,在这种情形下,虽说马克思哲学对现代社会之本质的经典批判也仍然可以由某种 方式被道说和发挥,但这样的道说和发挥却不能不是缺失原则高度的,并因而是终归于混淆妥协 的。因此,本文的目标在于提出重估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性质与意义这一任务,而这一任务的提法暂 时又依下述问题被课题化:以往对马克思哲学变革的估价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局限于近代形而上学 的框架中?此种估价缘何从根本上来说是成问题的和不真实的?从哪样一些基本点上有可能对马 克思哲学革命的当代性质及当代意义作出积极的重估? 在创始者去世之后,对马克思的哲学变革做出过重要阐述并且产生持久影响的观点,依其 典型的代表性及其在路径上的定向作用,大体可以被区分为两个主要方面,即以第二国际的理 论家为代表的一个路向和以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领袖为代表的另一个路向。一般说来,这两 个路向的阐释对于马克思所引发的哲学革命都是给予充分认可的,并且也都一力指证马克思哲 学的当代性或当代意义是与这一哲学革命最为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的。但是真正说来,这样的认 可和指证在哲学的根本上却是空疏散宕的;我们的意思是说,由于那些在表面上或形式上得到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马克思哲学经典文本的当代解读”资助项目。项目号为:KRHB155039 [收稿日期]2004-8 [作者简介]吴晓明(1957—),男,江苏江阴人,复旦大学晢学系教授,博士生导师 201994-2008China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pUblishingHouse.Allrightsreservedhttp://www.cnki.net
3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马克思哲学经典文本的当代解读”资助项目。项目号为 : KRH3155039。 [收稿日期] 2004 8 [作者简介] 吴晓明(1957 — ) ,男 ,江苏江阴人 ,复旦大学哲学系教授 ,博士生导师。 复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04 年第 6 期 FUDAN JOURNAL (Social Sciences) No. 6 2004 Ó马克思主义哲学基础理论与前沿问题研究 Ó 重估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性质与意义 3 吴晓明 (复旦大学 哲学系 , 上海 200433) [摘 要] 对马克思哲学之当代性或当代意义的理解 ,最关本质地联系着对马克思哲学革命的实 质性估价。然而 ,从哲学思想之内在巩固的方面来说 ,这一哲学革命之真确的性质和意义却在大多数 场合陷于晦暗之中 : 无论是第二国际的理论家 ,还是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领袖 ,都囿于现代形而上学 的框架和建制来理解并阐说马克思的哲学变革 ;而 20 世纪有影响的西方哲学家 ,亦至多把马克思的哲 学革命领会为尼采式的颠覆 ,从而是在形而上学之最极端的对立面向其本质的回返。本文提出重估马 克思革命的性质与意义这一任务 ,并认为此种重估的要点有三 ,即(1) 存在论根基处的彻底澄清 ; (2) 现 代形而上学的基本建制(意识的内在性) 是否被击穿或瓦解 ; (3) 知识论 (或范畴论) 路向与生存论路向 的根本性分辨。 [关键词] 马克思 哲学革命 现代形而上学建制 意识的内在性 [中图分类号] B0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0257 0289 (2004) 06 02 010 对马克思哲学之当代性或当代意义的领会 ,最关本质地牵涉到对马克思哲学革命的理解方式 和把握方式。然而长久以来 ,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性质及意义却在很大程度上被遮蔽了 ;这种遮蔽特 别地在于使马克思哲学的阐说陷于现代性意识形态的晦暗之中 ,亦即陷于现代(modern ,近代) 哲学 的理解框架和解释框架之中。在这种情形下 ,虽说马克思哲学的当代性仍然可以在表面上或口头 上被承认 ,甚至可以被相当夸张地加以承认 ,但这种承认在哲学上却根本不可能是真正深入的和内 在巩固的 ;同样 ,在这种情形下 ,虽说马克思哲学对现代社会之本质的经典批判也仍然可以由某种 方式被道说和发挥 ,但这样的道说和发挥却不能不是缺失原则高度的 ,并因而是终归于混淆妥协 的。因此 ,本文的目标在于提出重估马克思哲学革命的性质与意义这一任务 ,而这一任务的提法暂 时又依下述问题被课题化 : 以往对马克思哲学变革的估价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局限于近代形而上学 的框架中 ? 此种估价缘何从根本上来说是成问题的和不真实的 ? 从哪样一些基本点上有可能对马 克思哲学革命的当代性质及当代意义作出积极的重估 ? (一) 在创始者去世之后 ,对马克思的哲学变革做出过重要阐述并且产生持久影响的观点 ,依其 典型的代表性及其在路径上的定向作用 ,大体可以被区分为两个主要方面 ,即以第二国际的理 论家为代表的一个路向和以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领袖为代表的另一个路向。一般说来 ,这两 个路向的阐释对于马克思所引发的哲学革命都是给予充分认可的 ,并且也都一力指证马克思哲 学的当代性或当代意义是与这一哲学革命最为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的。但是真正说来 ,这样的认 可和指证在哲学的根本上却是空疏散宕的 ;我们的意思是说 ,由于那些在表面上或形式上得到 2
承认的东西并未在哲学的根基处获得实质性的澄清并获得内在巩固的阐明,所以马克思的哲学 革命(以及它作为“革命”有以生成的当代意义)实际上却是湮没不彰的。这里的情形十分类似 于马克思在《博士论文》中对德谟克利特原子论的批评:尽管德氏一再谈论原子的“灵魂”方面 但是由于其理论中内在巩固的唯一原则乃是“直线降落”,所以原子的形式规定(即“灵魂”)在他 那里还从未真正出现过。 问题的实质在于:如果说马克思的哲学革命首先意味着同整个近代哲学立足其上之基础 近代形而上学的根本前提、出发点与路径等等,句话,它的基本建制一的批判的脱离,那么很显 然,只有在近代形而上学的基本建制能够在实质上趋于瓦解或崩溃的地方,马克思的哲学革命及其 真实意义才有可能“出场”并同我们真正照面。如果事情不是这样的话,那么,或者“革命”从来就未 曾发生过;或者,这一革命及其意义确实是历史地被湮没了—那场在形式上得到认可的哲学革命 实际上却被湮没到革命发生之前的基地与建制中去了。从根本上来说,亦即由存在论的根基上来 说,无论是第二国际理论家的阐释定向,还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早期领袖的阐释定向,都未曾真正脱 出近代形而上学的基地和建制两者都是在近代哲学的框架内来就马克思的哲学或哲学革命进行 言说和阐述的:就像前者主要依循近代哲学之某种粗糙的或混合的形式一样,后者主要依循近代 哲学之完成了的形式。 我们的这一基本判断在由存在沦基础入手的分析中应该说是不难显现的。第二国际最重要的 理论家在阐释马克思的音学变革时,把这一变革所导致的后果(即马克思哲学的唯物主义基础)直 接理解为费尔巴哈已然提供出来的立脚点,并且通过费尔巴哈而大踏步地退却至18世纪的唯物主 义基地上去—这确实是一种实质性的理解,尽管伴随着这种理解总是附带有某些完全形式上的 区分和“补充”。例如,在梅林看来,“机械唯物主义在自然科学范围里是科学研究的原则,一如历史 唯物主义在社会科学范围里一样”。马克思和恩格斯只是否定了机械唯物主义在“历史范围 中的权利,而决没有否定它在自然科学范围中的权利。在这种判断中,历史唯物主义与机械唯物主 义在实质上毋宁说是完全同一的,二者的区别仅只是纯全形式地涉及到学科范围或学科领域。因 此,梅林一力抨击把历史唯物主义与自然科学唯物主义隔离开来或对立起来的企图,并且声称历史 唯物主义不过是“对于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补充’,代表这种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就是与黑格尔斩 断一切关系之后的费尔巴哈”0甲16在这里,我们姑且不论费尔巴哈是否并且能否“与黑格尔斩断 一切关系”(亦即是否并且能否从现代形而上学的完成形式中真正解脱出来),这里的要点首先是 马克思哲学唯物主义基础的本质性直接被导回到费尔巴哈 这样一种阐释的基本立场在普列汉诺夫那里获得了更加明确的和充分的表达。在《马克思 主义的基本问题》一文中,他指称马克思实质上完全立足于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基础之上,二者 的立脚点毋宁说是同一的:“马克思的认识论是直接从费尔巴哈的认识论发生出来的,或者要是 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说马克思的认识论实际就是费尔巴哈的认识论,只不过因为马克思做了天 才的修正而更加深刻化罢了。m2P11这样的说法并不是普列汉诺夫的偶然意见或一时兴起 的夸张其辞,它实际上代表着一条非常确切的理解ˉ阐释路线。这条路线是退行性的:正像马克 思哲学唯物主义的本质性被还原为费尔巴哈一样,费尔巴哈的立场又被归并到18世纪中去 了;p而这一退行性理解的现代源头乃是斯宾诺莎,所以普列汉诺夫在许多场合声称 马克思、恩格斯和费尔巴哈,以及霍布斯、拉美特利和狄德罗,统统属于“斯宾诺莎的类”。正是 依循这样一条阐释路线,普列汉诺夫乃并称“费尔巴哈、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主义”为“最新的 唯物主义 但是,这种理解方案对于说明马克思的哲学变革显然是不充分的,它势必需要某种附加或补 充,亦即需要对马克思的“天才的修正”予以指证。为此普列汉诺夫一方面和梅林一样,提示了 “应用领域”的改变或扩大,另一方面强调了辩证法的意义。然而真正说来,由于前者实质上不可 201994-2008China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PublishinghOuse.Allrightsreservedhttp://www.cnki.net
承认的东西并未在哲学的根基处获得实质性的澄清并获得内在巩固的阐明 ,所以马克思的哲学 革命(以及它作为“革命”有以生成的当代意义) 实际上却是湮没不彰的。这里的情形十分类似 于马克思在《博士论文》中对德谟克利特原子论的批评 : 尽管德氏一再谈论原子的“灵魂”方面 , 但是由于其理论中内在巩固的唯一原则乃是“直线降落”,所以原子的形式规定 (即“灵魂”) 在他 那里还从未真正出现过。 问题的实质在于 : 如果说马克思的哲学革命首先意味着同整个近代哲学立足其上之基础 ——— 近代形而上学的根本前提、出发点与路径等等 ,一句话 ,它的基本建制 ———的批判的脱离 ,那么很显 然 ,只有在近代形而上学的基本建制能够在实质上趋于瓦解或崩溃的地方 ,马克思的哲学革命及其 真实意义才有可能“出场”并同我们真正照面。如果事情不是这样的话 ,那么 ,或者“革命”从来就未 曾发生过 ;或者 ,这一革命及其意义确实是历史地被湮没了 ———那场在形式上得到认可的哲学革命 实际上却被湮没到革命发生之前的基地与建制中去了。从根本上来说 ,亦即由存在论的根基上来 说 ,无论是第二国际理论家的阐释定向 ,还是西方马克思主义早期领袖的阐释定向 ,都未曾真正脱 出近代形而上学的基地和建制 ;两者都是在近代哲学的框架内来就马克思的哲学或哲学革命进行 言说和阐述的 : 就像前者主要依循近代哲学之某种粗糙的或混合的形式一样 ,后者主要依循近代 哲学之完成了的形式。 我们的这一基本判断在由存在论基础入手的分析中应该说是不难显现的。第二国际最重要的 理论家在阐释马克思的哲学变革时 ,把这一变革所导致的后果(即马克思哲学的唯物主义基础) 直 接理解为费尔巴哈已然提供出来的立脚点 ,并且通过费尔巴哈而大踏步地退却至 18 世纪的唯物主 义基地上去 ———这确实是一种实质性的理解 ,尽管伴随着这种理解总是附带有某些完全形式上的 区分和“补充”。例如 ,在梅林看来“, 机械唯物主义在自然科学范围里是科学研究的原则 ,一如历史 唯物主义在社会科学范围里一样”。[1 —p99 ]马克思和恩格斯只是否定了机械唯物主义在“历史范围” 中的权利 ,而决没有否定它在自然科学范围中的权利。在这种判断中 ,历史唯物主义与机械唯物主 义在实质上毋宁说是完全同一的 ,二者的区别仅只是纯全形式地涉及到学科范围或学科领域。因 此 ,梅林一力抨击把历史唯物主义与自然科学唯物主义隔离开来或对立起来的企图 ,并且声称历史 唯物主义不过是“对于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补充’,代表这种自然科学唯物主义的就是与黑格尔斩 断一切关系之后的费尔巴哈”。[1 —p146 ]在这里 ,我们姑且不论费尔巴哈是否并且能否“与黑格尔斩断 一切关系”(亦即是否并且能否从现代形而上学的完成形式中真正解脱出来) ,这里的要点首先是 , 马克思哲学唯物主义基础的本质性直接被导回到费尔巴哈。 这样一种阐释的基本立场在普列汉诺夫那里获得了更加明确的和充分的表达。在《马克思 主义的基本问题》一文中 ,他指称马克思实质上完全立足于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基础之上 ,二者 的立脚点毋宁说是同一的 :“马克思的认识论是直接从费尔巴哈的认识论发生出来的 ,或者要是 你愿意的话 ,也可以说马克思的认识论实际就是费尔巴哈的认识论 ,只不过因为马克思做了天 才的修正而更加深刻化罢了。”[2 —p146~147 ]这样的说法并不是普列汉诺夫的偶然意见或一时兴起 的夸张其辞 ,它实际上代表着一条非常确切的理解 阐释路线。这条路线是退行性的 : 正像马克 思哲学唯物主义的本质性被还原为费尔巴哈一样 ,费尔巴哈的立场又被归并到 18 世纪中去 了 ; [11 —p389~404 ]而这一退行性理解的现代源头乃是斯宾诺莎 ,所以普列汉诺夫在许多场合声称 , 马克思、恩格斯和费尔巴哈 ,以及霍布斯、拉美特利和狄德罗 ,统统属于“斯宾诺莎的类”。正是 依循这样一条阐释路线 ,普列汉诺夫乃并称“费尔巴哈、马克思、恩格斯的唯物主义”为“最新的 唯物主义”。[2 —p148 ] 但是 ,这种理解方案对于说明马克思的哲学变革显然是不充分的 ,它势必需要某种附加或补 充 ,亦即需要对马克思的“天才的修正”予以指证。为此普列汉诺夫一方面和梅林一样 ,提示了 “应用领域”的改变或扩大 ,另一方面强调了辩证法的意义。然而真正说来 ,由于前者实质上不可 3
能触及到哲学基础的性质,所以重点就被转移到后者: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唯物主义方面最伟大的 功绩就在于他们“制定了正确的方法”。但是,在已经预设费尔巴哈的哲学基地不被触动的前提 下,如何有可能使思辩的辩证法脱开黑格尔哲学的存在论基础并且被现成地移置过来,唯一的路 径就是使辩证法抽象化、形式化和中立化。这样一来,对于已然被抽象化、形式化和中立化的辩 证法来说,它的存在论基础也就变成任意的或完全无关紧要的了。所以普列汉诺夫引用赫尔岑 的说法称黑格尔的方法是“真正的革命代数学”,并把重要的方面归结于应用:黑格尔的问题在 于他“并没有把这个代数学应用于实际生活的迫切问题上”。2P13162在这种理解背景下,马克思 的哲学革命实际上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构成的,即:在费尔巴哈的哲学唯物主义基础之上附加 或补充被抽象地中性化的辩证法。即使撇开这种抽象化本身与辩证法的主旨相悖这一点不谈 上述理解阐释方案的构成也仍然是单纯的补充或附加,而且仅只是纯粹形式上的补充或附加 更加重要的是,那构成补充或附加的两端,无论是作为其实质性的基础方面,还是作为其赋予特 征的形式方面,都因此而不可避免地从属于近代哲学的统摄性框架,亦即从属于现代形而上学的 主导原则和基本建制 对马克思哲学之本质(从而对马克思的哲学革命)的这样一种理解方式和阐释方式,在20世纪 20年代遭遇到了其强劲对手的袭击与反拨。1923年,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和柯尔施的《马 克思主义和哲学》不约而同地开启了这一重要转向:正像前者主要针对着“梅林-普列汉诺夫正统 样,后者猛烈抨击了第二国际的“庸俗马克思主义”。在这轮颇有威力的攻势中,西方马克思主义 的早期领袖确实牢牢抓住了这样一点,即在第二国际理论家的正统阐释方案中,构成真正实质性的 东西乃是费尔巴哈以及18世纪的唯物主义,而黑格尔哲学的“活动原则”(自我意识)及其辩证法充 其量不过是纯粹外在的和表面的文饰罢了;不仅如此,当黑格尔的辩证法被形式化和中立化从而丧 失其实质的和整体的意义之际,费尔巴哈的或18世纪的唯物主义基础就将不可避免地导向经济决 定论,亦即导向完全无批判的实证主义或完全被庸俗化的马克思主义 正因为如此,所以卢卡奇在突出地阐述无产阶级的“自我意识”(即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时 便把马克思取自黑格尔的“总体”范畴与所谓的经济首要性对立起来:“不是经济动机在历史解 释中的首要地位( Vorherrschaft),而是总体的观点,使马克思主义同资产阶级科学有决定性的区 别。…总体范畴的统治地位,是科学中的革命原则的支柱( Trager)。4这一对立的要义首 先在于区分知性科学的实证主义与马克思的“全新科学的基础的方法的本质”;如果说前者是完 全无批判的,那么后者依其本质来说就是否定的、批判的和革命的。在大体上类似而本质上 致的意义上,柯尔施猛烈地抨击了第二国际理论家的实证主义方向,并指证这一方向使马克思 主义完全丧失了其实践的、批判的和革命的特征:他们庸俗地“把马克思主义废除哲学解释为用 抽象的和非辩证的实证科学的体系去取代这种哲学。…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与全部资产 阶级的哲学和科学之间的真正矛盾,完全在于科学社会主义是革命过程的理论表现,这个过程 将随着这些资产阶级哲学和科学的全部废除,以及在它们之中找到了其意识形态表现的物质关 系的废除而终结。5P1 应当承认,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代表敏锐地发现了“梅林-普列汉诺夫正统”之阐释定向的实 证主义,以及这种无批判的实证主义在哲学上同前康德的唯物主义基础的内在联系;他们正确地看 到在第二国际的理论阐释中,由德国唯心主义发展起来的“主观方面”完全落到了“基础”之外,而 从外部附加的辩证法也根本无济于事:它绝对没有也不可能触动到“基础”本身,相反,这种辩证法 由于自身被形式化和中立化而成为纯全非辩证的东西。然而,当我们进一步追究到构成卢卡奇柯 尔施等人对庸俗马克思主义之批判与反拨的基地本身时,虽说看起来颇为隐晦曲折,但这一基地之 确凿无疑的黑格尔主义性质便不可避免地显现出来。正像卢卡奇特别地发挥了无产阶级的“自我 意识”以标识马克思哲学的批判性质一样,柯尔施试图从马克思的著作中决定性地引伸其潜在的 201994-2008China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PublishingHouseAllrightsreservedhttp:/www.cnki.net
能触及到哲学基础的性质 ,所以重点就被转移到后者 :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唯物主义方面最伟大的 功绩就在于他们“制定了正确的方法”。但是 ,在已经预设费尔巴哈的哲学基地不被触动的前提 下 ,如何有可能使思辩的辩证法脱开黑格尔哲学的存在论基础并且被现成地移置过来 ,唯一的路 径就是使辩证法抽象化、形式化和中立化。这样一来 ,对于已然被抽象化、形式化和中立化的辩 证法来说 ,它的存在论基础也就变成任意的或完全无关紧要的了。所以普列汉诺夫引用赫尔岑 的说法称黑格尔的方法是“真正的革命代数学”,并把重要的方面归结于应用 : 黑格尔的问题在 于他“并没有把这个代数学应用于实际生活的迫切问题上”。[2 —p158、162 ]在这种理解背景下 ,马克思 的哲学革命实际上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被构成的 ,即 : 在费尔巴哈的哲学唯物主义基础之上附加 或补充被抽象地中性化的辩证法。即使撇开这种抽象化本身与辩证法的主旨相悖这一点不谈 , 上述理解 阐释方案的构成也仍然是单纯的补充或附加 ,而且仅只是纯粹形式上的补充或附加 ; 更加重要的是 ,那构成补充或附加的两端 ,无论是作为其实质性的基础方面 ,还是作为其赋予特 征的形式方面 ,都因此而不可避免地从属于近代哲学的统摄性框架 ,亦即从属于现代形而上学的 主导原则和基本建制。 对马克思哲学之本质(从而对马克思的哲学革命) 的这样一种理解方式和阐释方式 ,在 20 世纪 20 年代遭遇到了其强劲对手的袭击与反拨。1923 年 ,卢卡奇的《历史与阶级意识》和柯尔施的《马 克思主义和哲学》不约而同地开启了这一重要转向 : 正像前者主要针对着“梅林 普列汉诺夫正统” 一样 ,后者猛烈抨击了第二国际的“庸俗马克思主义”。在这轮颇有威力的攻势中 ,西方马克思主义 的早期领袖确实牢牢抓住了这样一点 ,即在第二国际理论家的正统阐释方案中 ,构成真正实质性的 东西乃是费尔巴哈以及 18 世纪的唯物主义 ,而黑格尔哲学的“活动原则”(自我意识) 及其辩证法充 其量不过是纯粹外在的和表面的文饰罢了 ;不仅如此 ,当黑格尔的辩证法被形式化和中立化从而丧 失其实质的和整体的意义之际 ,费尔巴哈的或 18 世纪的唯物主义基础就将不可避免地导向经济决 定论 ,亦即导向完全无批判的实证主义或完全被庸俗化的马克思主义。 正因为如此 ,所以卢卡奇在突出地阐述无产阶级的“自我意识”(即无产阶级的阶级意识) 时 便把马克思取自黑格尔的“总体”范畴与所谓的经济首要性对立起来 :“不是经济动机在历史解 释中的首要地位(Vorherrschaft) ,而是总体的观点 ,使马克思主义同资产阶级科学有决定性的区 别。……总体范畴的统治地位 ,是科学中的革命原则的支柱( Tr¨ager) 。”[4 —p76 ]这一对立的要义首 先在于区分知性科学的实证主义与马克思的“全新科学的基础的方法的本质”;如果说前者是完 全无批判的 ,那么后者依其本质来说就是否定的、批判的和革命的。在大体上类似而本质上一 致的意义上 ,柯尔施猛烈地抨击了第二国际理论家的实证主义方向 ,并指证这一方向使马克思 主义完全丧失了其实践的、批判的和革命的特征 :他们庸俗地“把马克思主义废除哲学解释为用 抽象的和非辩证的实证科学的体系去取代这种哲学。 ……马克思的科学社会主义与全部资产 阶级的哲学和科学之间的真正矛盾 ,完全在于科学社会主义是革命过程的理论表现 ,这个过程 将随着这些资产阶级哲学和科学的全部废除 ,以及在它们之中找到了其意识形态表现的物质关 系的废除而终结。”[5 —p32 ] 应当承认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代表敏锐地发现了“梅林 普列汉诺夫正统”之阐释定向的实 证主义 ,以及这种无批判的实证主义在哲学上同前康德的唯物主义基础的内在联系 ;他们正确地看 到 ,在第二国际的理论阐释中 ,由德国唯心主义发展起来的“主观方面”完全落到了“基础”之外 ,而 从外部附加的辩证法也根本无济于事 :它绝对没有也不可能触动到“基础”本身 ,相反 ,这种辩证法 由于自身被形式化和中立化而成为纯全非辩证的东西。然而 ,当我们进一步追究到构成卢卡奇、柯 尔施等人对庸俗马克思主义之批判与反拨的基地本身时 ,虽说看起来颇为隐晦曲折 ,但这一基地之 确凿无疑的黑格尔主义性质便不可避免地显现出来。正像卢卡奇特别地发挥了无产阶级的“自我 意识”以标识马克思哲学的批判性质一样 ,柯尔施试图从马克思的著作中决定性地引伸其潜在的 4
革命意态”以对抗使之实证主义庸俗化的图谋①。如果说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使“自我意识”或 “革命意志”建基于“总体”之上,那么这个“总体”对于他们自身的哲学基地从而对于他们的马克思 哲学阐释来说就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了。 虽说这一总体不被称为“绝对”或“上帝”,虽说它主要地被表述为“历史社会过程的总体”或作 为这种总体的“无产阶级”,但这一总体之为哲学上的总体却处于一种匿名状态中,而这种匿名状态 是与其存在论基础的未经澄清最为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的②。在这样的情形下,或者是将总体把握 为停留于“相互作用”之中的主体客体辩证法,或者是使之隐晦地成为变相的“绝对”或“上帝”;然 而无论如何,这两者都将不可避免地成为黑格尔哲学的片断亦即成为现代形而上学之完成形式的 片断。一句话,只要作为总体的“总体”未经存在论根基处之最彻底的澄清,只要构成其统摄理解的 现代形而上学建制未被真正触动和瓦解,它的基本性质就不能不是黑格尔主义的。因此,卢卡奇在 1967年关于其早期思想的下述说法是真确的:《历史与阶级意识》对问题的讨论方式“是用纯粹黑 格尔的精神进行的。尤其是,它的最终哲学基础是在历史过程中自我实现的同一的主体客体。”这 样一种基础还引伸出“抽象的、唯心主义的实践概念”,它表现为一种“夸张的高调”,并且更接近于 当时在共产主义左派中流行的“以救世主自居的乌托邦主义”。412-1,m 由此可见,从根本上来说,就事情的实质来说,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进行阐释的两个基本路向都 未能真正摆脱近代哲学的主导框架,亦即都从属于现代形而上学的基本建制。就像第二国际的理 论家把马克思哲学的本质性导回到前康德的唯物主义基础中去一样,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领袖 依循黑格尔主义(或是其整体,或是其主观片断)来为重新阐释制订方向。在这种情形下,马克思的 哲学革命在实际上并且在本质上完全湮没无闻了;就其理论阐释之内在巩固的方面来说,这一革命 就退化或弱化为现代形而上学框架之内可以容纳的东西一其残存下来的点滴意义至多就像费希 特纠正康德或黑格尔纠正谢林一样。 在非马克思主义的阵营中,那些对20世纪的哲学作出过重要贡献和重要阐述的思想家们又如 何估价马克思的哲学革命呢?大体说来,那些表面上对之评价甚高但于哲学之根基未有涉及或无 从涉及者,虽不在少数(例如罗素对唯物史观的好评,例如萨特称“马克思主义是当代唯一不可超越 的哲学”等等),但对我们的主题来说,其意义却颇为有限。因此我们理当更加关注于那些在存在 论基础上能够形成判断或引伸出判断(与这样的性质判断有所勾连)的见解了。 伽达默尔在其1962年的《20世纪的哲学基础》一文中,极为扼要且颇为精审地描述了19世纪 同20世纪在哲学基础上的本质联系与区别。在伽达默尔看来,这样的联系和区别都是突出地围绕 着黑格尔哲学来展开的,其基本主题是对主观意识或主观精神的批判。这是一个甚得要领的判断 因为正像黑格尔哲学作为现代形而上学的完成者不能不形成为一个枢轴一样,对于主观精神的批 判的继续方始开启了并且成就了20世纪的哲学基础。因此,从联系的一面来说,20世纪对“意识 本身的异化”的批判乃承继着黑格尔对主观精神的批判;从区别的一面来说,20世纪之批判的任 务、目标、问题及整个方式都发生了根本的改观。这种根本的改观若从思想史上来加以描述的话, 那么首先可以说它是以尼采为后盾的:“尼采是一个伟大的、预言性的人物,他从根本上改变了本 世纪批判主观精神的任务。”其次可以说它经由了胡塞尔和舍勒的现象学而在海德格尔的“本体论 ①参看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商务印书馆1992年,第104-107页;柯尔施:《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重庆出版社1989年 第25页 ②参看拙作:《卢卡奇的存在论视域及其批判》载《云南大学学报》,2003年第1期;《论柯尔施对“庸俗马克思主义”的批判 与反拨》载《云南大学学报》,2004年第3期 201994-2008China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pUblishingHouse.alLrightsreservedhttp://www.cnki.net
“革命意态”以对抗使之实证主义庸俗化的图谋 ①。如果说他们两人不约而同地使“自我意识”或 “革命意志”建基于“总体”之上 ,那么这个“总体”对于他们自身的哲学基地从而对于他们的马克思 哲学阐释来说就具有决定性的意义了。 虽说这一总体不被称为“绝对”或“上帝”,虽说它主要地被表述为“历史 社会过程的总体”或作 为这种总体的“无产阶级”,但这一总体之为哲学上的总体却处于一种匿名状态中 ,而这种匿名状态 是与其存在论基础的未经澄清最为密切地联系在一起的 ②。在这样的情形下 ,或者是将总体把握 为停留于“相互作用”之中的主体 客体辩证法 ,或者是使之隐晦地成为变相的“绝对”或“上帝”;然 而无论如何 ,这两者都将不可避免地成为黑格尔哲学的片断 ,亦即成为现代形而上学之完成形式的 片断。一句话 ,只要作为总体的“总体”未经存在论根基处之最彻底的澄清 ,只要构成其统摄理解的 现代形而上学建制未被真正触动和瓦解 ,它的基本性质就不能不是黑格尔主义的。因此 ,卢卡奇在 1967 年关于其早期思想的下述说法是真确的 :《历史与阶级意识》对问题的讨论方式“是用纯粹黑 格尔的精神进行的。尤其是 ,它的最终哲学基础是在历史过程中自我实现的同一的主体 客体。”这 样一种基础还引伸出“抽象的、唯心主义的实践概念”,它表现为一种“夸张的高调”,并且更接近于 当时在共产主义左派中流行的“以救世主自居的乌托邦主义”。[4 —p12~13 ,17 ] 由此可见 ,从根本上来说 ,就事情的实质来说 ,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进行阐释的两个基本路向都 未能真正摆脱近代哲学的主导框架 ,亦即都从属于现代形而上学的基本建制。就像第二国际的理 论家把马克思哲学的本质性导回到前康德的唯物主义基础中去一样 ,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领袖 依循黑格尔主义(或是其整体 ,或是其主观片断) 来为重新阐释制订方向。在这种情形下 ,马克思的 哲学革命在实际上并且在本质上完全湮没无闻了 ;就其理论阐释之内在巩固的方面来说 ,这一革命 就退化或弱化为现代形而上学框架之内可以容纳的东西 ———其残存下来的点滴意义至多就像费希 特纠正康德或黑格尔纠正谢林一样。 (二) 在非马克思主义的阵营中 ,那些对 20 世纪的哲学作出过重要贡献和重要阐述的思想家们又如 何估价马克思的哲学革命呢 ? 大体说来 ,那些表面上对之评价甚高但于哲学之根基未有涉及或无 从涉及者 ,虽不在少数(例如罗素对唯物史观的好评 ,例如萨特称“马克思主义是当代唯一不可超越 的哲学”等等) ,但对我们的主题来说 ,其意义却颇为有限。因此 ,我们理当更加关注于那些在存在 论基础上能够形成判断或引伸出判断(与这样的性质判断有所勾连) 的见解了。 伽达默尔在其 1962 年的《20 世纪的哲学基础》一文中 ,极为扼要且颇为精审地描述了 19 世纪 同 20 世纪在哲学基础上的本质联系与区别。在伽达默尔看来 ,这样的联系和区别都是突出地围绕 着黑格尔哲学来展开的 ,其基本主题是对主观意识或主观精神的批判。这是一个甚得要领的判断 , 因为正像黑格尔哲学作为现代形而上学的完成者不能不形成为一个枢轴一样 ,对于主观精神的批 判的继续方始开启了并且成就了 20 世纪的哲学基础。因此 ,从联系的一面来说 ,20 世纪对“意识 本身的异化”的批判乃承继着黑格尔对主观精神的批判 ;从区别的一面来说 ,20 世纪之批判的任 务、目标、问题及整个方式都发生了根本的改观。这种根本的改观若从思想史上来加以描述的话 , 那么首先可以说它是以尼采为后盾的 :“尼采是一个伟大的、预言性的人物 ,他从根本上改变了本 世纪批判主观精神的任务。”其次可以说它经由了胡塞尔和舍勒的现象学而在海德格尔的“本体论 5 ① ② 参看拙作 :《卢卡奇的存在论视域及其批判》,载《云南大学学报》,2003 年第 1 期《; 论柯尔施对“庸俗马克思主义”的批判 与反拨》,载《云南大学学报》,2004 年第 3 期。 参看卢卡奇《: 历史与阶级意识》,商务印书馆1992 年 ,第104 —107 页 ;柯尔施 :《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重庆出版社1989 年 , 第 25 页
批判中达到顶峰。6118仅如此,伽达默尔还由存在论的基础方面指证了上述批判在性质上 的根本改变:尽管没有人比德国唯心主义者(事实上是谢林和黑格尔)更清楚地知道,意识和它的 对象并不是两个相互分离的世界(所谓“同一哲学”),但20世纪对主观精神的批判之赋有特征的东 西却在于:“当代思想”揭露并且否弃了德国唯心主义的三个“天真的假设”,即(1)断言的天真;(2) 反思的天真;(3)概念的天真。6-1 那么,在上述关于现代形而上学的完成形式和“当代思想”之本质重要的划界中,马克思的哲学 变革居于何种位置呢?在伽达默尔看来,一方面,马克思确实在哲学领域实现了某种变革;经由这 变革,马克思大体上与尼采相一致:就像尼采从“自我”身上剥下一张又一张伪装并从而使之崩 溃一样,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揭示了虚假观念的秘密并使之趋于瓦解。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的 哲学变革同样构成20世纪的“出发点”,就此可以相提并论的有:“无意识(弗洛伊德),生产关系及 其对社会现实所具有的决定性意义(马克思),生命概念和它构造思想的工作’(狄尔泰和历史决定 论),以及由基尔凯郭尔用来反对黑格尔的存在概念—所有这一切都是本世纪提出的出发点,以 超越主观意识所指的东西,并对其作出解释。6甲1但是另一方面按照伽达默尔的阐释,马克思 哲学的问题域几乎和黑格尔处于同一个基准线上,只是应答的方式和研究的对象有所区别。这个 问题域即是“主观精神同客观精神的和解将在何处发生”,于此间被并列着相继出现的是黑格尔、德 罗伊森和马克思。此外“异化本身”的问题以一种完全仿照着黑格尔的方式出现:正像自然在黑 格尔那里表现为精神的他者一样,马克思使历史和社会现实的整体不再表现为精神,而是处在其 顽固的现实”中,处在其“不可理解性”之中(货币、资本、人的自我异化等等);于是历史便和自然 样,构成了“知识的客体”6151 在这里,没有必要去过份追究细节,问题的核心在于对马克思哲学变革的基本估价(性质判 断)。虽然伽达默尔并未明确做出这样的判断,但他所给出的那个意义区域却是清楚明白的:这个 区域在黑格尔和尼采之间,从而马克思的哲学变革乃具有一种过渡的性质和意义;它可以和尼采的 激进否定一起构成20世纪哲学的“出发点”但却并不属于“当代思想”的主体或主要承当者。并且 正因为如此,德国唯心主义的存在论基础—“同一哲学”立足其上的三重天真—便也不可能在 马克思的哲学变革中真正瓦解。这一判断对我们在前一节所论及的那两种阐释路向来说也许是正 确的,因为无论是依循“实体”还是依循“自我意识”来制订方向最终都不能本质地脱离为黑格尔完 成了的“同一哲学”的存在论基地;但是,这一判断对于马克思哲学革命之真正彻底的阐述来说也是 正确的吗? 为了就事情的本质形成判断,我们须得把握尼采在整个现代形而上学的历史中所处的地位 如果说伽达默尔把马克思哲学变革的意义区域标识在黑格尔与尼采之间的话,那么海德格尔就确 实将马克思和尼采相提并论了:“形而上学就是柏拉图主义。尼采把自己的哲学标示为颠倒了的 柏拉图主义。随着这一已经由卡尔马克思完成了的对形而上学的颠倒,哲学达到了最极端的可能 性。哲学进入其终结阶段了。7甲根据这样的评判,尼采在哲学上的真正变革就在于其实现了 对形而上学的全面“颠倒”,而这一颠倒事实上已经先行地为马克思所完成。因此,马克思和尼采在 哲学变革上大体归属于同一个平面,在这个平面上,哲学形而上学与其说被全面倾覆,毋宁说乃是 达到了其“最极端的可能性”;正是这种最极端的可能性,意味着哲学(大写的“哲学”,即哲学形而上 学)进入其终结阶段了。 对于马克思哲学变革的这样一种基本的领会方式,立即意味着并且提示出以下两个主要方面, 即:第一,这个变革的积极后果及其所开展出来的前景;第二,此一“颠倒”的基本性质及其必然趋 势。就前一方面而言海德格尔给予马克思以很高的评价:“因为马克思在体会到异化的时候深入 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所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的观点比其余的历史学优越。但因为胡 塞尔没有,据我看来,萨特也没有在存在中认识到历史事物的本质性,所以现象学没有、存在主义也 6 201994-2008ChinaAcademicJournalElectronicPublishinghOuse.ALlrightsreservedhtp:/www.cnki.net
批判”中达到顶峰。[6 —p115~118 ]不仅如此 ,伽达默尔还由存在论的基础方面指证了上述批判在性质上 的根本改变 : 尽管没有人比德国唯心主义者 (事实上是谢林和黑格尔) 更清楚地知道 ,意识和它的 对象并不是两个相互分离的世界(所谓“同一哲学”) ,但 20 世纪对主观精神的批判之赋有特征的东 西却在于 :“当代思想”揭露并且否弃了德国唯心主义的三个“天真的假设”,即(1) 断言的天真 ; (2) 反思的天真 ; (3) 概念的天真。[6 —p118~119 ] 那么 ,在上述关于现代形而上学的完成形式和“当代思想”之本质重要的划界中 ,马克思的哲学 变革居于何种位置呢 ? 在伽达默尔看来 ,一方面 ,马克思确实在哲学领域实现了某种变革 ;经由这 一变革 ,马克思大体上与尼采相一致 : 就像尼采从“自我”身上剥下一张又一张伪装并从而使之崩 溃一样 ,马克思的意识形态批判揭示了虚假观念的秘密并使之趋于瓦解。在这个意义上 ,马克思的 哲学变革同样构成 20 世纪的“出发点”,就此可以相提并论的有 :“无意识(弗洛伊德) ,生产关系及 其对社会现实所具有的决定性意义(马克思) ,生命概念和它‘构造思想的工作’(狄尔泰和历史决定 论) ,以及由基尔凯郭尔用来反对黑格尔的存在概念 ———所有这一切都是本世纪提出的出发点 ,以 超越主观意识所指的东西 ,并对其作出解释。”[6 —p117 ]但是另一方面 ,按照伽达默尔的阐释 ,马克思 哲学的问题域几乎和黑格尔处于同一个基准线上 ,只是应答的方式和研究的对象有所区别。这个 问题域即是“主观精神同客观精神的和解将在何处发生”,于此间被并列着相继出现的是黑格尔、德 罗伊森和马克思。此外“, 异化本身”的问题以一种完全仿照着黑格尔的方式出现 : 正像自然在黑 格尔那里表现为精神的他者一样 ,马克思使历史和社会现实的整体不再表现为精神 ,而是处在其 “顽固的现实”中 ,处在其“不可理解性”之中(货币、资本、人的自我异化等等) ;于是历史便和自然一 样 ,构成了“知识的客体”。[6 —p115~116 ] 在这里 ,没有必要去过份追究细节 ,问题的核心在于对马克思哲学变革的基本估价 (性质判 断) 。虽然伽达默尔并未明确做出这样的判断 ,但他所给出的那个意义区域却是清楚明白的 : 这个 区域在黑格尔和尼采之间 ,从而马克思的哲学变革乃具有一种过渡的性质和意义 ;它可以和尼采的 激进否定一起构成 20 世纪哲学的“出发点”,但却并不属于“当代思想”的主体或主要承当者。并且 正因为如此 ,德国唯心主义的存在论基础 ———“同一哲学”立足其上的三重天真 ———便也不可能在 马克思的哲学变革中真正瓦解。这一判断对我们在前一节所论及的那两种阐释路向来说也许是正 确的 ,因为无论是依循“实体”还是依循“自我意识”来制订方向 ,最终都不能本质地脱离为黑格尔完 成了的“同一哲学”的存在论基地 ;但是 ,这一判断对于马克思哲学革命之真正彻底的阐述来说也是 正确的吗 ? 为了就事情的本质形成判断 ,我们须得把握尼采在整个现代形而上学的历史中所处的地位。 如果说伽达默尔把马克思哲学变革的意义区域标识在黑格尔与尼采之间的话 ,那么海德格尔就确 实将马克思和尼采相提并论了 :“形而上学就是柏拉图主义。尼采把自己的哲学标示为颠倒了的 柏拉图主义。随着这一已经由卡尔·马克思完成了的对形而上学的颠倒 ,哲学达到了最极端的可能 性。哲学进入其终结阶段了。”[7 —p59 ]根据这样的评判 ,尼采在哲学上的真正变革就在于其实现了 对形而上学的全面“颠倒”,而这一颠倒事实上已经先行地为马克思所完成。因此 ,马克思和尼采在 哲学变革上大体归属于同一个平面 ,在这个平面上 ,哲学 形而上学与其说被全面倾覆 ,毋宁说乃是 达到了其“最极端的可能性”;正是这种最极端的可能性 ,意味着哲学(大写的“哲学”,即哲学形而上 学) 进入其终结阶段了。 对于马克思哲学变革的这样一种基本的领会方式 ,立即意味着并且提示出以下两个主要方面 , 即 : 第一 ,这个变革的积极后果及其所开展出来的前景 ;第二 ,此一“颠倒”的基本性质及其必然趋 势。就前一方面而言 ,海德格尔给予马克思以很高的评价 :“因为马克思在体会到异化的时候深入 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 ,所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的观点比其余的历史学优越。但因为胡 塞尔没有 ,据我看来 ,萨特也没有在存在中认识到历史事物的本质性 ,所以现象学没有、存在主义也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