们何以不来看我一眼呢!复仇复仇,我总要复他们的仇。”说到这里,他那火热的颊上忽然滚了几颗冰冷的眼泪下来。他是伤心到极点了。这一天晚上,他记的日记说:“我何苦要到日本来,我何苦要求学问。既然到了日本,那自然不得不被他们日本人轻悔的。中国呀中国!你怎么不富强起来,我不能再隐忍过去了。“故乡不有明媚的山河,故乡岂不有如花的美女?我何苦要到这东海的岛国里来!到日本来倒也罢了,我何苦又要进这该死的高等学校。他们留了五个月学回去的人,岂不在那里享荣华安乐么?这五六年的岁月,教我怎么能挨得过去。受尽了千辛万苦,积了十数年的学识,我回国去,难道定能比他们来胡闹的留学生更强么?“人生百岁,年少的时候,只有七八年的光景,这最纯最美的七八年,我就不得不在这无情的岛国里虚度过去,可怜我今年已经是二十一了。“搞木的二十一岁!“死灰的二十一岁!
们何以不来看我一眼呢!复仇复仇,我总要复他们的仇。” 说到这里,他那火热的颊上忽然滚了几颗冰冷的眼泪下来。他是伤心到极点 了。这一天晚上,他记的日记说: “我何苦要到日本来,我何苦要求学问。既然到了日本,那自然不得不被他 们日本人轻侮的。中国呀中国!你怎么不富强起来,我不能再隐忍过去了。 “故乡岂不有明媚的山河,故乡岂不有如花的美女?我何苦要到这东海的岛 国里来! “到日本来倒也罢了,我何苦又要进这该死的高等学校。他们留了五个月学 回去的人,岂不在那里享荣华安乐么?这五六年的岁月,教我怎么能挨得过去。 受尽了千辛万苦,积了十数年的学识,我回国去,难道定能比他们来胡闹的留学 生更强么? “人生百岁,年少的时候,只有七八年的光景,这最纯最美的七八年,我就 不得不在这无情的岛国里虚度过去,可怜我今年已经是二十一了。 “槁木的二十一岁! “死灰的二十一岁!
“我真还不如变了矿物质的好,我大约没有开花的日子了。“知识我也不要,名誉我也不要,我只要一个安慰我体谅我的心。一副白热的心肠!从这一副心肠里生出来的同情!从同情而来的爱情!“我所要求的就是爱情!“若有一个美人,能理解我的苦楚,她要我死,我也肯的“若有一个妇人,无论她是美是丑,能真心真意的爱我,我也愿意为她死的。“我所要求的就是异性的爱情!“苍天呀苍天,我并不要知识,我并不要名誉,我也不要那些无用的金钱你若能赐我一个伊甸园内的“伊扶,使她的肉体与心灵,全归我有,我就心满意足了。"三他的故乡,是富春江上的一个小市,去杭州水程不过八九十里。这一条江水,发源安徽,贯流全浙,江形曲折,风景常新,唐朝有一个诗人赞这条江水说
“我真还不如变了矿物质的好,我大约没有开花的日子了。 “知识我也不要,名誉我也不要,我只要一个安慰我体谅我的‘心’。一副 白热的心肠!从这一副心肠里生出来的同情!从同情而来的爱情! “我所要求的就是爱情! “若有一个美人,能理解我的苦楚,她要我死,我也肯的。 “若有一个妇人,无论她是美是丑,能真心真意的爱我,我也愿意为她死的。 “我所要求的就是异性的爱情! “苍天呀苍天,我并不要知识,我并不要名誉,我也不要那些无用的金钱, 你若能赐我一个伊甸园内的‘伊扶’,使她的肉体与心灵,全归我有,我就心满 意足了。” 三 他的故乡,是富春江上的一个小市,去杭州水程不过八九十里。这一条江水, 发源安徽,贯流全浙,江形曲折,风景常新,唐朝有一个诗人赞这条江水说“一
川如画”。他十四岁的时候,请了一位先生写了这四个字,贴在他的书斋里,因为他的书斋的小窗,是朝着江面的。虽则这书斋结构不大,然而风雨晦明,春秋朝夕的风景,也还抵得过滕王高阁。在这小小的书斋里过了十几个春秋,他才跟了他的哥哥到日本来留学。他三岁的时候就丧了父亲,那时候他家里困苦得不堪。好容易他长兄在日本W大学卒了业,回到北京,考了一个进士,分发在法部当差,不上两年,武昌的革命起来了。那时候他已在县立小学堂卒了业,正在那里换来换去的换中学堂。他家里的人都怪他无恒性,说他的心思太活;然而依他自己讲来,他以为他一个人同别的学生不同,不能按部就班的同他们同在一处求学的。所以他进了K府中学之后,不上半年又忽然转了H府中学来;在H府中学住了三个月,革命就起来了。H府中学停学之后,他依旧只能回到那小小的书斋里来。第二年的春天,正是他十七岁的时候,他就进了大学的预科。这大学是在杭州城外,本来是美国长老会捐钱创办的,所以学校里浸润了一种专制的风,学生的自由,几乎被压缩得同针眼儿一般的小。礼拜三的晚上有什么祈祷会,礼拜日非但不准出去游玩并且在家里看别的书也不准的,除了唱赞美诗祈祷之外,只许看新旧约书。每天早晨从九点钟到九点二十分,定要去做礼拜,不去做礼拜,就要扣分数记过。他虽然非常爱那学校近傍的山水景物,然而他的心里,总有些反抗的意思,因为他是一个爱自由的人,对那些迷信的管束,怎么也不甘心服从。住不上半年,那大学里的厨子,托了校长的势,竟打起学生来。学生中间有几个不服的,便去告诉校长,校长反说学生不是。他看看这些情形,实在是太无道理了,就立刻去告了退,仍复回家,到那小小的书斋里去,那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了
川如画”。他十四岁的时候,请了一位先生写了这四个字,贴在他的书斋里,因 为他的书斋的小窗,是朝着江面的。虽则这书斋结构不大,然而风雨晦明,春秋 朝夕的风景,也还抵得过滕王高阁。在这小小的书斋里过了十几个春秋,他才跟 了他的哥哥到日本来留学。 他三岁的时候就丧了父亲,那时候他家里困苦得不堪。好容易他长兄在日本 W大学卒了业,回到北京,考了一个进士,分发在法部当差,不上两年,武昌的 革命起来了。那时候他已在县立小学堂卒了业,正在那里换来换去的换中学堂。 他家里的人都怪他无恒性,说他的心思太活;然而依他自己讲来,他以为他一个 人同别的学生不同,不能按部就班的同他们同在一处求学的。所以他进了K府中 学之后,不上半年又忽然转了H府中学来;在H府中学住了三个月,革命就起来 了。H府中学停学之后,他依旧只能回到那小小的书斋里来。第二年的春天,正 是他十七岁的时候,他就进了大学的预科。这大学是在杭州城外,本来是美国长 老会捐钱创办的,所以学校里浸润了一种专制的弊风,学生的自由,几乎被压缩 得同针眼儿一般的小。礼拜三的晚上有什么祈祷会,礼拜日非但不准出去游玩, 并且在家里看别的书也不准的,除了唱赞美诗祈祷之外,只许看新旧约书。每天 早晨从九点钟到九点二十分,定要去做礼拜,不去做礼拜,就要扣分数记过。他 虽然非常爱那学校近傍的山水景物,然而他的心里,总有些反抗的意思,因为他 是一个爱自由的人,对那些迷信的管束,怎么也不甘心服从。住不上半年,那大 学里的厨子,托了校长的势,竟打起学生来。学生中间有几个不服的,便去告诉 校长,校长反说学生不是。他看看这些情形,实在是太无道理了,就立刻去告了 退,仍复回家,到那小小的书斋里去,那时候已经是六月初了
在家里住了三个多月,秋风吹到富春江上,两岸的绿树,就快凋落的时候他又坐了帆船,下富春江,上杭州去。却好那时候石牌楼的W中学正在那里招插班生,他进去见了校长M氏,把他的经历说给了M氏夫妻听,M氏就许他插入最高的班里去。这W中学原来也是一个教会学校,校长M氏,也是一个糊涂的美国宣教师;他看看这学校的内容倒比H大学不如了。与一位很卑的教务长一—原来这一位先生就是H大学的卒业生一一闹了一场,第二年的春天,他就出来了。出了W中学,他看看杭州的学校,都不能如他的意,所以他就打算不再进别的学校去。正是这个时候,他的长兑也在北京被人排斥了。原来他的长兄为人正直得很在部里办事,铁面无私,并且比一般部内的人物又多了一些学识,所以部内上下,都忌惮他。有一天某次长的私人,来问他要一个位置,他执意不肯,因此次长就同他闹起意见来,过了几天他就辞了部里的职,改到司法界去做司法官去了。他的二兑那时候正在绍兴军队里作军官,这一位二兑军人习气颇深,挥金如土,专喜结交侠少。他们弟兄三人,到这时候都不能如意之所为,所以那一小市镇里的闲人都说他们的风水破了。他回家之后,便镇日镇夜的蛰居在他那小小的书斋里。他父祖及他长兄所藏的书籍,就作了他的良师益友。他的日记上面,一天一天的记起诗来。有时候他也用了华丽的文章做起小说来,小说里就把他自己当作了一个多情的勇士,把他邻近的一家寡妇的两个女儿,当作了贵族的苗裔,把他故乡的风物,全编作了田
在家里住了三个多月,秋风吹到富春江上,两岸的绿树,就快凋落的时候, 他又坐了帆船,下富春江,上杭州去。却好那时候石牌楼的W中学正在那里招插 班生,他进去见了校长M氏,把他的经历说给了M氏夫妻听,M氏就许他插入最 高的班里去。这W中学原来也是一个教会学校,校长M氏,也是一个糊涂的美国 宣教师;他看看这学校的内容倒比H大学不如了。与一位很卑鄙的教务长——原 来这一位先生就是H大学的卒业生——闹了一场,第二年的春天,他就出来了。 出了W中学,他看看杭州的学校,都不能如他的意,所以他就打算不再进别的学 校去。 正是这个时候,他的长兄也在北京被人排斥了。原来他的长兄为人正直得很, 在部里办事,铁面无私,并且比一般部内的人物又多了一些学识,所以部内上下, 都忌惮他。有一天某次长的私人,来问他要一个位置,他执意不肯,因此次长就 同他闹起意见来,过了几天他就辞了部里的职,改到司法界去做司法官去了。他 的二兄那时候正在绍兴军队里作军官,这一位二兄军人习气颇深,挥金如土,专 喜结交侠少。他们弟兄三人,到这时候都不能如意之所为,所以那一小市镇里的 闲人都说他们的风水破了。 他回家之后,便镇日镇夜的蛰居在他那小小的书斋里。他父祖及他长兄所藏 的书籍,就作了他的良师益友。他的日记上面,一天一天的记起诗来。有时候他 也用了华丽的文章做起小说来,小说里就把他自己当作了一个多情的勇士,把他 邻近的一家寡妇的两个女儿,当作了贵族的苗裔,把他故乡的风物,全编作了田
园的情景;有兴的时候,他还把他自家的小说,用单纯的外国文翻释起来;他的幻想,愈演愈天了,他的忧郁病的根苗,大约也就在这时候培养成功的。在家里住了半年,到了七月中旬,他接到他长兄的来信说:“院内近有派予赴日本考察司法事务之意,予已许院长以东行,大约此事不日可见命令。渡日之先,拟返里小住。三弟居家,断非上策,此次当偕伊赴日本也。”他接到了这一封信之后,心中日日盼他长兄南来,到了九月下旬,他的兑嫂才自北京到家。住了一月,他就同他的长兄长嫂同到日本去了。到了日本之后,他的Dreamsoftheromanticage尚未醒悟,模模糊糊的过了半载,他就考入了东京第一高等学校。这正是他19岁的秋天。第一高等学校将开学的时候,他的长兄接到了院长的命令,要他回去。他的长兄就把他寄托在一家日本人的家里,几天之后,他的长兄长嫂和他的新生的侄女儿就回国去了。东京的第一高等学校里有一班预备班,是为中国学生特设的。在这预科里预备一年,卒业之后,才能入各地高等学校的正科,与日本学生同学。他考入预科的时候,本来填的是文科,后来将在预科卒业的时候,他的长兄定要他改到医科去,他当时亦没有什么主见,就听了他长兄的话把文科改了。预科卒业之后,他听说N市的高等学校是最新的,并且N市是日本产美人的地方,所以他就要求到N市的高等学校去
园的情景;有兴的时候,他还把他自家的小说,用单纯的外国文翻释起来;他的 幻想,愈演愈大了,他的忧郁病的根苗,大约也就在这时候培养成功的。在家里 住了半年,到了七月中旬,他接到他长兄的来信说: “院内近有派予赴日本考察司法事务之意,予已许院长以东行,大约此事不 日可见命令。渡日之先,拟返里小住。三弟居家,断非上策,此次当偕伊赴日本 也。”他接到了这一封信之后,心中日日盼他长兄南来,到了九月下旬,他的兄 嫂才自北京到家。住了一月,他就同他的长兄长嫂同到日本去了。 到了日本之后,他的 Dreamsoftheromanticage 尚未醒悟,模模糊糊的过了 半载,他就考入了东京第一高等学校。这正是他19岁的秋天。 第一高等学校将开学的时候,他的长兄接到了院长的命令,要他回去。他的 长兄就把他寄托在一家日本人的家里,几天之后,他的长兄长嫂和他的新生的侄 女儿就回国去了。东京的第一高等学校里有一班预备班,是为中国学生特设的。 在这预科里预备一年,卒业之后,才能入各地高等学校的正科,与日本学生同学。 他考入预科的时候,本来填的是文科,后来将在预科卒业的时候,他的长兄定要 他改到医科去,他当时亦没有什么主见,就听了他长兄的话把文科改了。 预科卒业之后,他听说N市的高等学校是最新的,并且N市是日本产美人的 地方,所以他就要求到N市的高等学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