愁善感无缘，双方都不可干涉对方的生活和自由。 为了确保“性友谊”不发展成为带侵略性的爱， 他与关系长久的情好们见面，也讲究轮换周期。他 自认为这一套无懈可击，曾在朋友中宣传：“重要的 是坚持三三原测。就是说，如果你一下子与某位女 人连续三次幽会，以后就肯定告吹。要是你打算与 某位女人的关系地久天长，那么你们的幽会，每次 至少得相隔三周。” 三三原则使托马斯既能与一些女人私通，同时 又与其他许多娘儿们继续保持短时的交往。他总是 不被理解。对他最理解的算是画家萨宾娜了。她说： 珍 “我喜欢你的原因，是你毫不媚俗。在媚俗的王国 藏 里，你是个魔鬼。” 版 他需要为特丽莎在布拉格谋一工作时，正是转 求于这位萨宾娜。按照不成文的性友谊原则，萨宾 米 娜答应尽力面为，而且不久也真的把特丽莎安插在 昆 一家周刊杂志杜的暗房里。虽然新的工作不需要任 ASTERPIECE 拉 何特殊资历，但特丽莎的地位由女招待升为新闻界 从业人员了。当萨宾娜把特丽莎向周刊杂志社的人 一一介绍时，托马斯知道，他从未有过比萨宾娜更 好的情人。 6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不成文的性友谊合同，规定了托马斯一生与爱 情无涉。一且他违反合同条款，地位下降的其他情 人就会造反。 他根据条款精神为特丽莎以及她的大箱租了 一间房子。他希望能关照她，保护她，乐于她在身 边，但觉得没有必要改变自己的生活方式。他不想 让特丽莎睡在他房里的话柄传出去，一起过夜无疑 11
是爱情之罪的事实。 他从不与其他女人一起过夜。如果在情人家 里，那太容易了，他爱什么时候走就走。她在他家 里，则难办些，他不得不解释自己患有失眠症，与另 个人的亲近会使他无法入睡：这并非全是谎言， 只是他不敢告诉她们全都原因：做爱之后，他有一 种抑制不住的强烈愿望，愿·个人独处。他厌恶半 夜在一个陌生的身体旁醒来，讨厌早上与一个外来 人共同起床，不愿意别人听他在浴室里刷牙，也不 全 愿意为了一顿早餐而任人摆布。 译 珍 那就是他醒后发现特丽莎紧攥着他的手时如 藏 此吃惊的原内他躺在那儿看着她，不能完全明白 版 发生了什么事，想了想刚才几个小时的一切，开始 觉出某种从中隐隐透出来的莫名快感。 米 · 那以后，他们俩都盼着。·起睡觉。我甚至要说， 他们做爱远匹不其有事后睡在一起时的愉悦。她尤 德拉 感兴奋，每次在租下的那间房子过夜（那房子很快 成为托马斯遮人耳目的幌子），都不能入睡；而只要 在他的怀抱里，尤论有多兴奋，她都睡得着。他总是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轻声地顺口编些有关她的神话故事，或者说一些 莫名其妙的话，单调重复，却甜蜜而滑稽，朦朦胧胧 地把她带入了梦乡。他完全控制了她的睡眠：要她 在哪一刻睡觉，她便开始打盹。 睡觉的时候，她像第一夜那样抓着他，紧紧攥 住他的手腕、手指或踝骨。如果他想下床又不弄醒 她，就得用点心思，对付她哪怕熟睡时也未松懈的 戒备。他从对方手中把手指（或手腕之类）成功地轻 轻抽出，再把一件东西塞进她手中（卷成一团的睡 衣角，…只拖鞋，一本书)，以使她安宁。而她抓什这 些东西也就像抓住了他身体的-·部分，紧紧不故， 一次，她刚刚被哄入睡了，还没有完全入梦，对 12
他仍有所感觉。他说：“再见，我走了。”“去哪？”她 迷迷糊糊地问。“别的地方，”他坚决地说。“那我跟 你走。”她猛地坐在床上了。“不，你不能走，我得永 远离开这里。”他说着已走到前厅。她站起来，跟着 出门，一直盯着他，短睡裙里是她赤裸的身子，脸上 茫然没有表情，行动却坚决有力。他穿过厅走进 公用厅房，（所有的住客都用这厅房），当着她的 关上了门。她呼地把门打开，还是继续跟着。她在睡 意中确信托马斯的意想要永远离开她，她非拦住不 叮。终于，他下楼后在·层楼的拐弯处等她。她跟着 下去，手拉手将他带回床上。 译 托马斯得出结论：同女人做爱和同女人睡觉是 藏 两种互不相关的感情，岂止不问，简直对立。爱情不 版 会使人产生性交的欲望（即对无数女人的欲望），却 米 会引起同眠共寝的欲求（只限于对·个女人的欲 兰 求)。 昆德 MASTERPIECE 7 半夜里，她开始在睡梦中呻吟，托马斯叫醒她。 她看见他的脸，恨恨地说：“走开！走开！”好一阵子， 她才给他讲自己的梦：他]俩与萨宾娜在间大屋 子里，房子中间有一张床，像剧院里的舞台。托马斯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与萨宾娜做爱，却命令她站在角落里。那场景使特 丽莎痛苦不堪，极盼望能用肉体之苦来取代心灵之 苦。她用针刺人自己的指甲：“好痛哩！”她把手紧紧 捏成拳头，似乎真的受了伤。 他把她拉在怀里，她身体颤抖了许久许久，才 在他怀里睡着 第二大，托马斯想着这个梦，记起了一样乐 西。他打开抽：取出一捆萨宾娜的来信，很快找到 13
那一段：我想与你在我画室里做没，那儿像一个围 满了人群的舞台，规众们不许靠近我们，但他们不 得不注视着我们… 最糟糕的是那封信落有日期，是新近写的，就 在特丽莎搬到这里来很久后。 “你搜查过我的信件？” 她没有否认：“把我赶走吧！” 但他没有把她赶走，她靠着萨宾娜画室的墙用 针刺手指的情景，出现在他的眼前，他捧着她的手， 译 抚摸着，带到唇前吻着，似乎那双手还在滴血。 珍 那以后，一切都像在暗暗与他作对，没有一天 藏 她不对他的秘密生活有新的了解。 版 开始他全部否定，后来证据太明显了，他便争 米 辩，一夫多妻的生活方式丝毫没有使他托马斯背弃 兰· 对她的爱。他前后矛盾，先是否认不忠，接着又努力 为不忠之举辩护。 拉 有一次，他在电话里刚与一个女人约好时间后 道别，隔壁房里传来一种奇怪的声音，像牙齿打 颤。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他不知道，她已意外地回家来了，正把什么药 水往喉管里倒下去。手抖得厉害，玻璃瓶碰击着牙 齿。 他冲过去，像要把即将淹死的她救出来。瓶子 掉下去，镇静剂溅在地毯上。她死死反抗着，他不得 不像对付疯子般地按住她约一刻钟之久，再安抚 她。 他知道自已处于无法辩解的境地，这样做是完 全不平等的。 特丽莎发现萨宾娜的信件以前，有天晚上他们 与儿个朋友去酒吧庆贺特丽莎获得新的工作。她已 经在杂志社由暗房技工提升为摄影师。托马斯很少 14
跳舞，因此他的一位年轻同事便替他陪特丽莎。他 们在舞池里真是绝妙的一对。托马斯惊讶地看着特 丽莎，两人一瞬间的动作都极其精确而默契，还发 现她比平时漂亮得多。这次跳舞看来是对他的宣 告：她的忠诚，她希望满足他每一欲求的热烈愿望， 并不是非属于他一个人不可。如果她没有遇见托马 斯，她随时都准备响应任何她可能遇见的男人的召 唤。他不难把特丽莎与他的年轻同事想像成情人， 很容易进人这种伤害自己的想像。他认识到特丽莎 的身体完全可以与任何男性身体成双配对，不是不 金 可思议的，这想法使他心境糟糕透顶。那天深夜回 译 家后，他向她承认了自己的嫉妒炉。 藏 这种荒诞的，仅仅建立在一种假想上的嫉妒， 版 证明他视她的忠诚为彼此交情的必要条件。那么， 他又怎么能去抱怨她对自己真正的情人有所嫉妒 米 呢？ 昆德拉 ASTERPIECE 8 白天，她努力去相信托马斯的话（尽管只是半 生命中不 信半疑)，使自己和平常一样快活。可白天平复了的 妒意在她的睡梦中却爆发得更加厉害，而且梦的终 结都是恸哭。他要使她安静，就只能一声不吭地把 她弄醒。 承受之轻 她的梦，重现如音乐主题，舞蹈重复的动作，或 电视连续剧。比如，她一次又一次梦见猫儿跳到她 脸上，抓她的面皮。此中含义我们不难译解：在捷克 土语中，“猫”这个字就意味着漂亮女人。特丽莎看 见女人，不，所有的女人都在威胁自己，她们都是托 马斯潜在的情妇，她害怕她们每个人。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