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 她同他在一起待了一个星期，直到康复，然后 回她离布拉格一百五十英里的镇子上去。现在我们 回到了他生活中那个关键时刻，即我刚才谈到的： 他站在窗前，遥望着院子那边的高墙陷人了沉思。 他应该把她叫回布拉格长住吗？他害怕承担责 任。如果他请她来，她会来的，并奉献她的一切。 抑或他应该制止自己对她的亲近之情？那么她 将待在那乡间餐馆当女招待，而他将不再见到她。 全译珍 他到底是要她来，还是不要？ 他看着庭院那边的高墙，寻索答案。 他不断回想起那位躺在床上的她，不同于他以 版 前生活中的任何人。她既非情人，亦非妻子，她是一 个被放在树腊涂覆的草筐里的孩子，顺水漂来他的 米 ·昆 床榻之岸。她睡着了。他跪在她的床边，见她烧得呼 吸急促，微微呻吟。他用脸贴往她的脸，轻声安慰 德 她，直到她睡着。一会儿，他觉得她呼吸正常了，脸 庞无意识地凑过来，寻找他的脸。他闻到了她高热 生命中不能 散发的一种气息，吸着它，如同试图使自已与对方 的身体融为一体。刹那问，他又幻想着自己与她在 一起己有漫漫岁月，而现在她正行将死去。他突然 受之轻 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没有她就不能活，得躺在她身 边，与她一同赴死。他挨着她的头，把脸埋枕头里过 了许久。 现在他站在窗前，极力可想那一刻的情景。那 不是因为爱情，又是因为什么呢？ 是爱吗？那种想死在她身边的情感显然有些夸 张，在这以前他仅仅见了她…面！那么，明明知道这 种爱不甚适当，难道这只是一个歇斯底里的男人感 到自欺之需而作出的伪举吗？他的无意识是如此懦 6
弱，一个小小的喜剧里，他选择了这样一个与他根 … 本无缘的可怜的乡间女招待，竞然作为他的最佳伴 侣，进入了生活。 他望着外面院子那边的脏墙，知道自己无法回 答那一切究竟是出于疯，还是爱。 更使他悲伤的是，真正的男子汉通常能果敢行 动的时刻，他总是犹豫不决，以至他经历过的一个 个美妙瞬间（比如说跪在她床上，想着没有她就不 能活的瞬间)，由此而丧失全部意义。 他生着自己的气，直到他弄明白自己的茫然无 措其实也很自然。 我们无法明白自己要什么。因为人的生命只有 全译珍藏 一次，我们既不能把它与我们以前的生活相比较， 版 也无法使其完美之后再来度过。 米 与特丽莎结合或独居，哪个更好呢？ 兰· 没有比较的基点，因此没有任何办法可以检验 何种选择更好。我们经历着生活中突然临头的 一 切，毫无防备，就像演员进入初排。如果生活的第 排练便是生活本身，那生活有什么价值呢？这就是 为什么生活总像一张草图的原因。不，“草图”还不 命中不 是最确切的词，因为草图是某件事物的轮廓，是一 幅图画的基础，而我们所说的生活是一张没有什么 目的的草图，最终也不会成为一幅图画 “Einmal ist Keinmal”,托马斯自言自语。这句德 能承受之轻 国谚语，只发生过一次的事就像压根儿没有发生 过。如果生命属于我们只有一次，我们当然也可以 说根本没有过生命。 7
4 可后来有一天在医院里，托马斯正在两次手术 问休息，护上告诉他有电话。他听到话简里传来特 丽莎的声音。电话是从车站打来的。他格外高兴，不 巧的是他那天夜里有事，要到第二天才能请她上他 家去。放下电话，他便责备自己没有叫她直接去他 家，他毕竟有足够的时间来取消自已原来的计划！ 全 他试图想像在他们见面前的三十六小时里特丽莎 译珍藏 会在布拉格做些什么，想着想着，他几乎要跳进汽 车驱车上街去找她。 第二天夜里，她来了，肩上挂着提包，看来比以 前更加优雅，腋下还夹了本厚厚的《安娜·~卡列尼 米· 娜》。她看来情绪不错，甚至有点兴高采烈，试图想 昆德拉 使他相信她只是碰巧路过这儿，她来和拉格有点 事，也许是找作（她这一点讲得很含糊）。 后来，他们裸着身子并排躺在床上时，他问她 住任哪。天已晚了，他想用车送她回去。她有点不好 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 意思，说她的行李箱还寄存在车站，她得找一个旅 馆。 两天前他还担心，划果他请她米布拉格，她将 奉献一切。当她告诉他箱子存在车站时，他立刻意 识到她的生活就留在那只箱里，在她能够奉献之 前，它会·直被存放在车站的。 他俩钻入停放在房前的汽车，直奔车站。他领 了箱子（那家伙又大又沉），带着它和她回家 两个星期以来他总是犹豫，甚全卡能说服月已 去寄一张向她问射的明信片，而现在怎么会突然作 出这个决定？ 8
他自己也暗暗吃惊。他在向自己的原则挑战。 十年前，与妻子离婚，他像别人庆贺订婚一样高 兴。他明白自已天生就不能与任何女人朝夕相处， 是个十足的单身汉胚子他要尽力为自已创造一种 没有任何女人提着箱走进来的生活。那就是他的房 里只有一张床的原因。尽管那张床足够大，托马斯 还是告诉他的情人们，只要有外人在身边他就不能 入睡，半夜之后都得用车把她们送回去。自然，特丽 莎第一次来的时候，并不是她的感冒使他不便与之 问床。那一夜他睡在一张大圈椅子上，其它几天则 全 译 开车去医院，他的办公室里有一张行军床。 珍 可这一次，他在她的身边睡着了。第二天早上 藏 醒来，发现她还握住他的手睡着：真是雄以相信，他 版 整夜都这样手拉着手的吗？ 她在熟睡中深深地呼吸，紧紧地握紧着他的 MASTE 手，（紧得无法解脱）。笨重的箱子便立在床边。 他怕把她弄醒，忍着没把手抽回来，小心翼翼 拉 RPIECE 地翻了·个身，以便好好地看她。 他又一次感到特丽莎是个被放在树脂涂覆的 草篮里顺水漂来的孩子。他怎么能让这个装着孩了 生命中 的草篮顺流漂向狂暴汹浦的江涛？！果法老的女儿 能 没有抓住那只载有小摩西逃离波浪的筐子，世上： 就不会有《旧约全》，不会有我们今天所知的文 叨。多少古老的神话都始厂营救一个并儿的故#！ 受之轻 如！果波里布斯2没有收养小俄狄浦斯，索福克勒斯 也就不出他最美的悲别了、 门：小座西：基督教《品经中的人物，曾领导希什来人摆脱埃及人 的奴役，犹太教敦义及法典多出门H丁 2波里布斯·'小，波布斯、希甜神话中的州下，据说小俄狄浦 斯(Opu)被父母遗弁后，被波H和斯国收养，后成底比斯门子， 3素福克勒斯：h,索拙克勒斯，古希唱悲刷家，， 9
托马斯当时还没有意识到，比喻是危脸的，比 喻可不能拿来闹着玩。一个比喻就能播下爱的种 子。 5 他和他妻子共同生活不到两年，生了一个孩 子。离婚时法官把孩子判给了母亲，并让托马斯交 出三分之一的薪水作为抚养费，同意他隔一周看望 全 一次孩子。 译 每次托马斯去看孩子，孩子的母亲总是以种种 藏 借口拒之于门外。他很快明白了，为了儿子的爱，他 版 得贿赂母亲。多送点昂贵的礼物，事情才可通融。他 知道自己的思想没有一处不与那婆娘格格不入，试 米 图对孩子施加影响地不过是和徒劳幻想，这当然使 他泄气。又一个星期天，孩子的母亲再次取消他对 孩子的看望，托马斯一时冲动就决定以后再也不去 了。 生命中不 为什么他对这个孩子比对其他孩子要有感情 得多，他与他，除了那个不顾后果的一夜风流之外 没有任何联系。他一文不差地付给抚养费，但不愿 有舔犊似的多情去与别人争夺孩子。 受之轻 不必说，没人同情他，父母都恶狠很地谴责他： 如果托马斯对自己的儿子不感兴趣，他们也再不会 对自己的儿子感兴趣。他们极力表现自己与媳妇的 友好关系，吹嘘自己的糢范姿态与正义感。 事实上，他很快使自己忘记了妻子、儿子以及 父母。他们给他留下的唯一东西便是对妇女的恐 惧。托马斯渴望女人又害柏女人。他需要在褐望与 害怕之间找到一种调和，便发明出一种所谓的“性 友谊”。他告诉人们：唯一能使双方快乐的关系与多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