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紫罗兰的香水,他就直跑回到了静儿的家里。 静儿不在家,她的母亲只一个人在那里烤火。见他又进来 了,静儿的母亲好象有些在嫌恶他的祥子,所以就问他说: “怎么你又来了?” “静儿上哪里去了?” “去洗澡去了。” 听了这话,他就走近她的身边去,把怀里藏着的那些丽绷香 水拿了出来,并且对她说: “这一些儿微物,请你替我送给静儿,就算作了我送给她的 嫁礼吧。” 静儿的母亲见了那些礼物,就满脸装起笑容来说: “多谢多谢,静儿回来的时候,我再叫她来道谢吧。” 他看看天色已经晚了,就叫静儿的母亲再去糌他烫一瓶酒, 做几盘菜来。他喝酒正喝到第二瓶的时候,静儿回来了。静儿见 他又坐在那里喝酒,不党呆了一呆,就向他说: “啊,你又…” 静儿到厨下去转了一转,同她的母亲说了几句话,就回到他 这里来。他以为她是来道谢的,然而关于刚才的礼物的话,她却 一句也不说,呆呆的坐在他的面前,尽一杯一杯的只在那里替他 斟酒。到后来他拼命的叫她取酒的时候,静儿就红了两眼,对 他说: “你不喝了吧,喝了这许多酒,难道还不够么?” 他听了这话,更加痛饮起来了。他心里的悲哀的情调,正不 知从哪里说起才好,他一边好象是对了静儿已经复了仇,一边好 象也是在那興哀悼自家的样子。 12
在静儿的床上醉卧了许久,到了半夜后二点钟的时候,他才 踉踉跄跄的跑出静儿的家来。街上岑寂得很,远近都洒满了银灰 色的月光,四边并无半点动静,除了一声两声的幽幽的犬吠声之 外,这广大的世界,好象是已经死绝了的样子。跌来跌去的走了 一会,他又忽然遇着了一个卖酒食的夜店。他摸摸身边看,袋里 还有四五张五角钱的钞票利在那里。在夜店里他又重新饮了一个 尽量。他觉得大地高天,和四周的房屋:都在那里旋转的样子。 倒前种后的走了两个钟头,他只见他的面前现出了一块大大的空 地来。月光的凉影,同各种物体的黑影,混作了一团,映到他的 眼睛里来。 “此地大约已经是女子医学专门学校了吧。” 这样的想了一想,神志清了一一清,他的脑里,又起了痉李, 他又不是现在的他了。几天前的一场情景,又同电影似的,飞到 了他的酸前。 天上飞满了灰色的寒云,北风紧得很。在落叶萧萧的树影 里,他站在上野公园的精养轩的门口,在那里接客。这一天是他 们同乡开会欢迎W氏的日期。在人来人往之中,他忽然看见一个 十七八岁的女子,穿了女子医学专门学校的制服,不忙不迫的走 来赴会。他起初见她面的时候,不觉呆了一呆。等那女子走近他 身边的时候,他才同梦里醒转来的人一样,慌慌忙忙走上前去, 对她说: “你把辑子外套脱下来交纷我吧。” 两个钟头之后,欢迎会散了。那时候差不多已经有五点钟的 光景。出口的地方,取帽子外套的人,挤得病害。他走下楼来的 时候,见那女子还没穿外套,呆呆的立在门口。所以他就走上去 18
问她说: “称的外套去取了没有?” “还没有。” “你把那钥牌交给我,我替你去取吧。节 “谢谢。” 在苍茫的夜色中,他见了她那一副细白的牙齿,觉得心里爽 快得非常。把她的外套帽子取来了之后,他就跑过后面去,替她 把外套穿上了。她回转头来看了他一眼,就急盒的从门口走了出 去。他追上了一步,放大了眼晴看了一忽,她那细长的影子,就 在照暗的中间消失了。 想到这里,他觉得她那纤软的身体似乎刚在他面前擦过的样 子。 “请你等一等吧!” 这样的叫了一声,上前冲了几步,他那又瘦文长的身体,就 横倒在地上了。 月亮打斜了。女子医学校前的空地上,又增了一个黑影。四 边静寂得很。银灰色的月光,酒满了那一块空地,把世界的物体 都净化了。 下 十二月二十六日的卓晨,太阳依旧由东方升了起来。太阳的 光线,射到牛达区役所前的揭示场的时候,有一个区役所的老仆, 拿了一张告示,正在贴上揭示场的板去。那一张告示说: 行路病者, 14
年龄约时二十四互之男子一名,身长五尺五寸,貌瘦, 色枯黄,额骨颜高,发长数寸,乱被额上,此外更无特 征。 衣黑色哔叽旧洋服一袭。衣袋巾有Ernest Dowson's Poems and Prose-一册,五角钞票一张,白绫手帕一方. 女人物也,上有S.S.等略字。身边遗留有黑色软帽一顶, 脚穿黄色浅皮鞋,左右各已破损了。 病为脑溢血。本月二十六口午前九时,在牛这若松呵女 子医学专门学校前之空地上发见,距死时约可四小时。 因不知死者姓名住址,故为代付火葬。 牛必区役所示 一九二○年作 原我一九二年七月七日一九日、十一日一十三日 上海《时矿新报·学灯? 15
沉 沦 绝近来觉得孤冷得可怜。 他的草熟的性情,竟把他挤到与世人绝不相容的境地去,世 人与他的中间介在的那一道屏障,愈筑愈高了。 天气一天一天的清凉起来。他的学校开学之后,已经快半个 月了。那一天正是九月的二十二日。 晴天一碧,万里无云,终古常新的皎日,依旧在她的轨道 上,一程一程的在那里行走。从南方吹来的微风,同醒酒的琼浆 一般,带着一种香气,一阵阵的拂上面来。在黄苍未熟的稻田中 间,在弯曲同白线似的乡间的官道上面,他一个人手里捧了本六 寸长的Wordsworth⊙的诗集,尽在那里缓缀的独步。在这大平 原内,四面并无人影:不知从诃处飞来的一声两的远吹声,悠 坎明寸人(一七七心一一八立○),现在省遍译为华兹华斯 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