肤上已经罩满了一层黄黄的灰尘。灰尘塞住鼻子,呼吸都觉得 干辣辣地有些困难了。 五 四月底,黄河的水发黑了。 这是警报,洪水就要来了。这一·带,造桥的人每年要两次面 对自然的威胁:春季的洪水和冬季的流冰。 眼看着水位一天比一天高,流速一天比一天急。工人们的 心比水还急:不赶快把桥墩抢修出水面,就要扔掉半年时间,到 秋天,洪水退了才能继续施工。工作速度一股劲地加快了。 洪水也不让步。它要抢先。它横冲直撞地朝桥墩工程袭来, 要冲倒立在河心的钢板桩。 水文站每天儿次来电话通知水位、流速的发展。能够安全 施工的日子届指可数了。但黄河上两座大桥,有两个桥墩还在 施工。钢板桩有被冲垮的危险。 五月七日这天,拱桥的一号墩钢板桩迎着水头的那一面有 点向后倾斜了。继续施工?还是先去把钢板被加固?主管工程 师拿不定主意,向队部请示。罗队长跑到桥头看了看,又跑回 来,愁眉深锁,忧虑重重:继续施工吧,不一定能抢修得出来,钢 板桩被冲垮或是水淹了人可怎么办?停止施工吧,万一洪水来 得太猛,以后无法把桥墩抢出水面,这责任谁负得了?需要决 定,即刻作出决定。可是这太困难了啊,无论怎么决定,都没有 十分把握,倒有七分犯错误的可能。要负责任,这责任可担待不 了啊… 急中生智:请示工程局!再没有比这更如意的办法了。只 要处长或局长说话,一切问题,一切困难就都不存在了。 27
于是,罗以长拿起电话耳机来。处长不在,副处长也不在。 第二次拿起耳机,仍然不在,第三次,交换台算是从会议上把处 长找来了。可是,罗队长总算还在河边看过,处长却看也没看见 水势怎样。自然需要考虑。约好了,夜里来电话,通知处理的意 见。 就在罗立正站在电话机旁着急、对话的时候,黄河的水朝河 心的钢板柱一次又一次猛力打来。下午五时,就是罗队长好容 易在耳机里听到处长声音的时候,圆圆的钢板桩变扁了,整个朝 后仰过身去。河岸上的工人张罗着要上去抢救数里面的机器。可 是这已经确实要冒险了,谁也不放他们上去。五点半钟,便桥的 木头吱吱嘎嘎地响了起来。下午六时,钢板桩前面的便桥叫河 水给神断了。七点钟左右,周副队长仍然在办公室等着电话,外 面传来群众惊呼、忙乱的声音。罗立正不看就知道出了甚么事。 但他还是跟着众人朝河边走去。他走到河边的时候,钢板桩已 经没有了影子。在他身旁,一个工人哭了。 “一百多根钢板桩,怎么打捞啊?” “不打捞也不行,桥墩还得修在这块地方…” “轴水机也给冲走了…” 工人们议论着这次灾害造成的损失。队长比他们清楚得多, 他早都想过了。打捞费、材料费、工时损失费·,你如果要,他 可以在十分钟内就计算出来。他想的是另一回事: “万李,万幸,电话总算打通了一不管怎样,我请示过 了” 就在这同一段时间,凌口大桥上发生着另立件事。 凌口大桥离大拱桥有十几里路远。打在拱桥桥墩上的洪水, 几分钟以后就朝河口大桥的桥嫩上冲来了。 五月七号早晨,曾刚从桥头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河水快跟 28
五号墩桩子扫平了。下面,基础还差六寸多就可以落底。但是 洪水每分钟都可能冲垮便桥,断绝工人的居路,随时都可能打进 桥墩工事,把工人埋在里面。 “桥墩不出水,就要影响通车!” “瞧这水头,快有你高了。” “怎么着也得把它抢出来!” 工人们议论纷纷。曾刚马上得集积极分子开会讨论:能不 能继续施工?如果能够,有甚么办法保证安全? 还没等会议开完,这天早晨接班的基础工就成立了突击队。 这群小伙子穿上胶皮衣裤走过颤颤悠悠的便桥去上班,并不是 不担心:只要洪水耍个急躁,就准保有去无回呀。但是谁都知道 这八小时多么重要,也相信主管工程师和老工人们有办法,不会 叫他们吃亏。 前一天,就作了准备。修理了便桥,检查了一切钢索,调换 了钢板柱下的抽水机,在钢板桩中间加了一道支撑,上面还加了 一一圈土口袋。这天的会议上又想了许多办法,方针是:能坚持, 就多坚持一分钟;水情刷变,就立即停止工作。党团组织在工人 中间也作了工作。 水下,破碎机加快了凿岩速度,响声连成一片。梯子上设置 了专人注视着岸上,手里紧捏着电门-一岸上一摇旗,他就要关 死绿灯,打开红灯,命令工人们撤退。工人们却谁也顾不得仰头 去看灯。 河上水涨一点,沉井下面马上就觉得出来。到中午,水都没 了工人们的膝盖。下午二时,钢板柱的支撑被洪水硬给挤断了, 水从钢板桩的缝子里扑扑地淌进来。工人们不敢挺直腰板一 一挺身,就灌一脖子水。水一股一股地涌进来,抽水机的大管子 都抽不干了。工人们仍然坚持工作,沉并缓缓地下沉着… 29
这个时刻,分队办公室里电话响了。没人接。过了几分钟, 又响了。还是没人接。电话执拗地响个不停,一个过路去接班 的工人进来拿起了听筒。电话里说,据了解,凌口大桥的便桥不 行了,必须马上拆掉。这工人告诉它,便桥昨天早已修好了,要 拆也不行一沉井下面的工人们怎么回来啊。电话里的声音沉 默了一会儿,又说,必须停止施工,等待局里指示,还要找曾工程 师说话。这工人放下耳机,朝工地走去。他在桥头上见了曾工 程师,想叫他米接电话,可是又一想,算了,抢工要紧,现在就是 要谁放弃工作他也不肯干的,于是,就脱下棉衣,换上胶衣,走上 了便桥…,电话还在办公室里等着,就再也没人理会。 沉井下面,水还在上涨。人们工作四小时,就疲劳了,石粉 呛人,空气也不是味道。普工程师下令,把三八制工班改成四六 制,另外随时准备一批人接替菠乏过度的工人。 …天刚扑亮,沉并落底:了。最后一班工人顺梯子爬上水 面时,耳朵震动得甚么也听不见了。心里呢,可着实欢哪,就象 烧了把火似的。一上来,没顾水面已经把便桥给浮了起来,就扯 着嗓子朝岸上喊: “提前啦一!” “交一出去啦一一!” “这边没问题啦一!” 岸上,人们早已在等着这个消息了。 事情可还没完。砌石工接着就爬上了桥墩砌镶面石。说也 紫张,工人在上面砌,水在下面张;石头起一层,水涨起一层。刚 把镶面石作完,水就淹上来了… 人们都轻松地喘了口气:就靠这二十四小时,真险哪!但他 们没有欢乐多久。几分钟以后:他们得到一个丧气的消息:拱桥· 的一号墩叫洪水给冲垮了。 30
六 在离开桥梁队以前,我来到河边和未完成的拱桥告别。 这将是一座多么漂亮的桥梁啊!从南岸扬起的第一个拱架, 活象一只雄鹰的翅膀。如果一号嫩修起来,那么另一只翅膀也 该张开了。现在,在河心仅有的一个桥墩的北侧,露出根钢 筋,拱架却设没有了,就象甚么人一刀欧断了这只翅膀,只剩下几 根筋骨似的… 令人惋惜的,当然不仅是这一座桥梁。毕年以后,被神垮的 桥嫩仍然要树立起来。火车仍然要从这桥上开过。人们仍然有 机会欣赏这座雄伟的大桥。另一件事远比这件更为重要。 我向罗队长、周主任告别。天气已是黄昏时侯,工地上一片 寂静。往常这个时候,工人们正来来往往交班,最热闹不过了。 一号嫩冲垮以后,各项工作大都停了下来,于是整个工地便沉陷 在对于这个不幸事件的哀掉之中。看见这副景象,我不禁叹了 口气。罗立正跟着也叹了口气。但是我知道,从最近他写给局 里的报告看,他并不认为自己在一号嫩事件上有甚么贵任。洪 水来得太早,自然灾害,有甚么办法呢!…每逢提起一号墩的 事,罗立正总是苦笑着摇头。起初闹不清他这笑和摇头是甚么 意思,仔细看了几次才恍然大悟,这意思是:有甚么办法呢?倒 香事都叫我们摊上了。今天,叹气之后他又这样苦笑起来。 我忽然想起周主任最爱说的一句话,也苦笑着说:“造桥,不 容易啊” “是呢,不容易啊!”周主任马上发生了共鸣:好在,这次没 出人身事故。一个人也没有死。这么大的洪水!来得又那么突 然!不死人,这不简单哪…” 31 7-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