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的诞生13 厦一砖一石拆除,直至见到它所凭借的基础。首先,我们发 现那些庄严的奥林匹斯神象高据这大厦的山墙上,他们的事 迹被刻成光辉四射的浮雕,装饰着腰壁。虽则阿波罗不过是 与诸神并列的一介之神,没有优越地位的权利,但我们不应 因此感到迷惑。因为整个奥林匹斯神界,总的说来,是从体 现在阿波罗神身上的那种冲动诞生的,所以,在这一意义上, 阿波罗堪称为神界之父。那么,由于甚么不可思议的要求而 产生如此辉煌的奥林匹斯神界呢? 若是有人怀着别种宗教信念去接近奥林匹斯诸神,想从 他们那里寻找道德的高尚,神圣的虔洁,超肉体的灵性,慈 祥的秋波,他势必怅然失望,立刻掉首而去了。因为这里没 有甚么使人想到遁世,灵性,清规戒律的东西:这里我们只 听到精力充沛生意盎然的凯旋,这里存在的一切,不论善恶, 都被奉若神明。所以,静观的人,站在如此奇妙的生机充溢 的景象之前,定必愕然失措,他要抚心自问:这些豪放不羁 的人们到底饮了甚么奇方妙药,而能够这样乐生,所以他们 不论向哪里看,都见到海伦( Holena)的微笑,而她正是他 们自己在“情海浮沉”的生活的理想画景?然而,我们必须 向业已掉首不顾的静观者高声疾呼:“别跑开,请先听听古希 腊民间智慧怎样阐述这种以如此妙不可言的欢乐展开在你眼 前的生活”。有一个古老故事说:“昔日米达斯 (M idas)王曾 很久在林中寻找酒神的伴侣,聪明的西列诺斯se- lenus) 但没有找到。当西列诺斯终于落到他手上时,王就问他:对 于人绝好绝妙的是甚么呢?这位神灵呆若木鸡,一言不发,等 到王强逼他,他终于在宏亮的笑声中说出这样的话:朝生暮
厦 一 砖 一 石 拆 除 , 直 至 见 到 它 所 凭 借 的 基 础 。 首 先 , 我 们 发 现 那 些 庄 严 的 奥 林 匹 斯 神 象 高 据 这 大 厦 的 山 墙 上 , 他 们 的 事 迹 被 刻 成 光 辉 四 射 的 浮 雕 , 装 饰 着 腰 壁 。 虽 则 阿 波 罗 不 过 是 与 诸 神 并 列 的 一 介 之 神 , 没 有 优 越 地 位 的 权 利 , 但 我 们 不 应 因 此 感 到 迷 惑 。 因 为 整 个 奥 林 匹 斯 神 界 , 总 的 说 来 , 是 从 体 现 在 阿 波 罗 神 身 上 的 那 种 冲 动 诞 生 的 , 所 以 , 在 这 一 意 义 上 , 阿 波 罗 堪 称 为 神 界 之 父 。 那 么 , 由 于 甚 么 不 可 思 议 的 要 求 而 产 生 如 此 辉 煌 的 奥 林 匹 斯 神 界 呢 ? 若 是 有 人 怀 着 别 种 宗 教 信 念 去 接 近 奥 林 匹 斯 诸 神 , 想 从 他 们 那 里 寻 找 道 德 的 高 尚 , 神 圣 的 虔 洁 , 超 肉 体 的 灵 性 , 慈 祥 的 秋 波 , 他 势 必 怅 然 失 望 , 立 刻 掉 首 而 去 了 。 因 为 这 里 没 有 甚 么 使 人 想 到 遁 世 , 灵 性 , 清 规 戒 律 的 东 西 : 这 里 我 们 只 听 到 精 力 充 沛 生 意 盎 然 的 凯 旋 , 这 里 存 在 的 一 切 , 不 论 善 恶 , 都 被 奉 若 神 明 。 所 以 , 静 观 的 人 , 站 在 如 此 奇 妙 的 生 机 充 溢 的 景 象 之 前 , 定 必 愕 然 失 措 , 他 要 抚 心 自 问 : 这 些 豪 放 不 羁 的 人 们 到 底 饮 了 甚 么 奇 方 妙 药 , 而 能 够 这 样 乐 生 , 所 以 他 们 不 论 向 哪 里 看 , 都 见 到 海 伦 ( H o l e n a ) 的 微 笑 , 而 她 正 是 他 们 自 己 在 “ 情 海 浮 沉 ” 的 生 活 的 理 想 画 景 ? 然 而 , 我 们 必 须 向 业 已 掉 首 不 顾 的 静 观 者 高 声 疾 呼 : “ 别 跑 开 , 请 先 听 听 古 希 腊 民 间 智 慧 怎 样 阐 述 这 种 以 如 此 妙 不 可 言 的 欢 乐 展 开 在 你 眼 前 的 生 活 ” 。 有 一 个 古 老 故 事 说 : “ 昔 日 米 达 斯 ( M i d a s ) 王 曾 很 久 在 林 中 寻 找 酒 神 的 伴 侣 , 聪 明 的 西 列 诺 斯 ( S e - l e n u s ) , 但 没 有 找 到 。 当 西 列 诺 斯 终 于 落 到 他 手 上 时 , 王 就 问 他 : 对 于 人 绝 好 绝 妙 的 是 甚 么 呢 ? 这 位 神 灵 呆 若 木 鸡 , 一 言 不 发 , 等 到 王 强 逼 他 , 他 终 于 在 宏 亮 的 笑 声 中 说 出 这 样 的 话 : 朝 生 暮 悲 剧 的 诞 生 1 3
14尼采文集 死的可怜虫,无常与忧患的儿子,你为什么强逼我说出你最 好是不要听的话呢?世间绝好的东西是你永远得不到 的 那就是不要降生,不要存在,成为乌有。但是,对 于你次好的是—早死。 奥林匹斯神界对这民间智慧的关系是怎样呢?就象临刑 的殉道者对于自己的苦难感到一种狂喜的幻觉。 现在,奥林匹斯灵山仿佛对我们敞开,露出它的根基来 了。希腊人认识了而且感觉到生存之可怖可惧;为了能生活 下去,他们不得不在恐惧面前设想这灿烂的奥林匹斯之梦的 诞生。那面对着自然暴力的绝大恐惧,那无情地统御着一切 知识的命数,那折磨着伟大爱人类者普罗密修斯的苍鹰,那 聪明的奥狄普斯的可怕命运,那驱使奥瑞斯提斯去弑母的阿 特柔斯家族灾殃;总之,一切野鬼山神的全部哲学,以及它 使得忧郁的伊特鲁利亚人终于灭亡的神秘事例,一一这 切,都被希腊人借赖奧林匹斯的艺术的缓冲世界一次又一次 战胜了;这一切毕竟被遮掩住,从眼前隐退了。为了能生活 下去,由于这个迫切的要求,希腊人必须创造这些神灵;我 们不妨设想这创造的过程大致如下,快乐的奥林匹斯神统,是 通过梦神的爱美冲动,慢慢地从原来的恐怖的铁旦神统①演 变而成的,正如蔷薇的蓓蕾从多刺的丛林葩发那样。假如希 腊人不是从荣光高照的希腊神灵得到生存意义的启示,试问 ①据古希腊神话,铁旦神族是宙斯统治以前的神统,被宙斯推翻,尼采在本 文中使“铁旦”这词,往往指希腊文明时代以前的原始社会的自然状态、自然冲 动、自然道德观等等
死 的 可 怜 虫 , 无 常 与 忧 患 的 儿 子 , 你 为 什 么 强 逼 我 说 出 你 最 好 是 不 要 听 的 话 呢 ? 世 间 绝 好 的 东 西 是 你 永 远 得 不 到 的 , — — 那 就 是 不 要 降 生 , 不 要 存 在 , 成 为 乌 有 。 但 是 , 对 于 你 次 好 的 是 — — 早 死 。 ” 奥 林 匹 斯 神 界 对 这 民 间 智 慧 的 关 系 是 怎 样 呢 ? 就 象 临 刑 的 殉 道 者 对 于 自 己 的 苦 难 感 到 一 种 狂 喜 的 幻 觉 。 现 在 , 奥 林 匹 斯 灵 山 仿 佛 对 我 们 敞 开 , 露 出 它 的 根 基 来 了 。 希 腊 人 认 识 了 而 且 感 觉 到 生 存 之 可 怖 可 惧 ; 为 了 能 生 活 下 去 , 他 们 不 得 不 在 恐 惧 面 前 设 想 这 灿 烂 的 奥 林 匹 斯 之 梦 的 诞 生 。 那 面 对 着 自 然 暴 力 的 绝 大 恐 惧 , 那 无 情 地 统 御 着 一 切 知 识 的 命 数 , 那 折 磨 着 伟 大 爱 人 类 者 普 罗 密 修 斯 的 苍 鹰 , 那 聪 明 的 奥 狄 普 斯 的 可 怕 命 运 , 那 驱 使 奥 瑞 斯 提 斯 去 弑 母 的 阿 特 柔 斯 家 族 灾 殃 ; 总 之 , 一 切 野 鬼 山 神 的 全 部 哲 学 , 以 及 它 使 得 忧 郁 的 伊 特 鲁 利 亚 人 终 于 灭 亡 的 神 秘 事 例 , — — 这 一 切 , 都 被 希 腊 人 借 赖 奥 林 匹 斯 的 艺 术 的 缓 冲 世 界 一 次 又 一 次 战 胜 了 ; 这 一 切 毕 竟 被 遮 掩 住 , 从 眼 前 隐 退 了 。 为 了 能 生 活 下 去 , 由 于 这 个 迫 切 的 要 求 , 希 腊 人 必 须 创 造 这 些 神 灵 ; 我 们 不 妨 设 想 这 创 造 的 过 程 大 致 如 下 , 快 乐 的 奥 林 匹 斯 神 统 , 是 通 过 梦 神 的 爱 美 冲 动 , 慢 慢 地 从 原 来 的 恐 怖 的 铁 旦 神 统 ① 演 变 而 成 的 , 正 如 蔷 薇 的 蓓 蕾 从 多 刺 的 丛 林 葩 发 那 样 。 假 如 希 腊 人 不 是 从 荣 光 高 照 的 希 腊 神 灵 得 到 生 存 意 义 的 启 示 , 试 问 1 4 尼 采 文 集 ① 据 古 希 腊 神 话 , 铁 旦 神 族 是 宙 斯 统 治 以 前 的 神 统 , 被 宙 斯 推 翻 , 尼 采 在 本 文 中 使 “ 铁 旦 ” 这 词 , 往 往 指 希 腊 文 明 时 代 以 前 的 原 始 社 会 的 自 然 状 态 、 自 然 冲 动 、 自 然 道 德 观 等 等
悲剧的诞生15 这个如此敏感,如此热衷于欲望,而独能担当大难的民族怎 样能够忍受人生呢?正是这种产生艺术,使得生活丰富多彩, 引诱人活下去的艺术冲动,促使奥林匹斯神界诞生,希腊的 意志”就以这神界为明镜,照见自己容光焕发。所以,神是 人生的印证,因为神本身也过着人类的生活,—一这是唯 令人满意的神正论。生存在这样的神灵之煦光下,才使人感 到生存本身值得追求。对于荷马的英雄,真正的悲哀莫大于 身死,尤其是早死:所以现在我们不妨把西列诺斯的警句颠 倒过来,以论希腊人:“对于他们。最坏的是早死,其次是终 有一天会死。”这种哀鸣一旦发出之后,便再度听到短命的阿 客琉斯的响应,他就抱怨秋叶飘零似的人生变幻,和英雄时 代的日益衰微。旷世英雄本不该眷恋人生,何况他宁可生而 为奴隶。然而,希腊的“意志”,到了梦神出现的阶段,这样 热切地渴望现世生活,这位荷马英雄又觉得自己与生存意志 吻合为一,所以生的哀歌也就成为生的礼赞①。 到此,我们应该指出:现代人所渴望去静观的这种和谐, 亦即人与自然的合一(席勒使用“素朴”这术语来表示这意 境),绝不是这样简单的,自然自发,仿佛难免的一种境界, 也不是在任何一种文化门前必然见到的人间乐园。只有浪漫 主义时代才相信这点;当时,人们想象艺术家有如卢梭的爱 弥儿。妄想在荷马身上发现象爱弥儿那样在自然怀抱中养育 出来的艺术家。凡在艺术上发现有“素朴”的场合,我们都 ①在荷马史诗中,英雄阿客琉斯知道自己命短,便哀叹人生之无常,及他死后,又谓 宁可生而为奴隶,也不愿死而为鬼
这 个 如 此 敏 感 , 如 此 热 衷 于 欲 望 , 而 独 能 担 当 大 难 的 民 族 怎 样 能 够 忍 受 人 生 呢 ? 正 是 这 种 产 生 艺 术 , 使 得 生 活 丰 富 多 彩 , 引 诱 人 活 下 去 的 艺 术 冲 动 , 促 使 奥 林 匹 斯 神 界 诞 生 , 希 腊 的 “ 意 志 ” 就 以 这 神 界 为 明 镜 , 照 见 自 己 容 光 焕 发 。 所 以 , 神 是 人 生 的 印 证 , 因 为 神 本 身 也 过 着 人 类 的 生 活 , — — 这 是 唯 一 令 人 满 意 的 神 正 论 。 生 存 在 这 样 的 神 灵 之 煦 光 下 , 才 使 人 感 到 生 存 本 身 值 得 追 求 。 对 于 荷 马 的 英 雄 , 真 正 的 悲 哀 莫 大 于 身 死 , 尤 其 是 早 死 : 所 以 现 在 我 们 不 妨 把 西 列 诺 斯 的 警 句 颠 倒 过 来 , 以 论 希 腊 人 : “ 对 于 他 们 。 最 坏 的 是 早 死 , 其 次 是 终 有 一 天 会 死 。 ” 这 种 哀 鸣 一 旦 发 出 之 后 , 便 再 度 听 到 短 命 的 阿 客 琉 斯 的 响 应 , 他 就 抱 怨 秋 叶 飘 零 似 的 人 生 变 幻 , 和 英 雄 时 代 的 日 益 衰 微 。 旷 世 英 雄 本 不 该 眷 恋 人 生 , 何 况 他 宁 可 生 而 为 奴 隶 。 然 而 , 希 腊 的 “ 意 志 ” , 到 了 梦 神 出 现 的 阶 段 , 这 样 热 切 地 渴 望 现 世 生 活 , 这 位 荷 马 英 雄 又 觉 得 自 己 与 生 存 意 志 吻 合 为 一 , 所 以 生 的 哀 歌 也 就 成 为 生 的 礼 赞 ① 。 到 此 , 我 们 应 该 指 出 : 现 代 人 所 渴 望 去 静 观 的 这 种 和 谐 , 亦 即 人 与 自 然 的 合 一 ( 席 勒 使 用 “ 素 朴 ” 这 术 语 来 表 示 这 意 境 ) , 绝 不 是 这 样 简 单 的 , 自 然 自 发 , 仿 佛 难 免 的 一 种 境 界 , 也 不 是 在 任 何 一 种 文 化 门 前 必 然 见 到 的 人 间 乐 园 。 只 有 浪 漫 主 义 时 代 才 相 信 这 点 ; 当 时 , 人 们 想 象 艺 术 家 有 如 卢 梭 的 爱 弥 儿 。 妄 想 在 荷 马 身 上 发 现 象 爱 弥 儿 那 样 在 自 然 怀 抱 中 养 育 出 来 的 艺 术 家 。 凡 在 艺 术 上 发 现 有 “ 素 朴 ” 的 场 合 , 我 们 都 悲 剧 的 诞 生 1 5 ① 在 荷 马 史 诗 中 , 英 雄 阿 客 琉 斯 知 道 自 己 命 短 , 便 哀 叹 人 生 之 无 常 , 及 他 死 后 , 又 谓 宁 可 生 而 为 奴 隶 , 也 不 愿 死 而 为 鬼
16尼采文集 认为这是梦神文化的最大效果,这种文化往往必须首先推翻 原始的铁旦王国,杀掉魔怪,然后凭它的有力的幻象和可爱 的幻想,战胜了静观世界底阴森可怕的深渊和悲天悯人的敏 感。可是,我们就甚少能达到这种心醉神迷于假象之美的素 朴境界,荷马的崇高真是不可言诠:他个人对待梦神型的民 间文化,正如个别梦境艺术家对待一般人民与自然的梦想能 力那样。所谓荷马的“素朴”,只能理解为梦境幻想的绝对胜 利,它是自然为了达到日的而常常使用的一种幻想。幻象掩 障了真正的目的,当你伸手去把握这幻象时,自然就借你的 幻想达到它的目的。在希腊人,“意志”要求在天才和艺术境 界的美化作用中静观自己;芸芸众生为了颂扬自己,必须首 先觉得是颂扬;他们必须在更高境界里再看见自己,而无须 这完美的静观世界来督促或责备。这就是美之境界,希腊人 在那里见到反映自己的面影——奥林匹斯神灵。凭借这种美 之反映,希腊的“意志”就能对抗它在艺术方面的悲天悯人 的才能和智慧:而荷马这位素朴艺术家便巍峨矗立,象一个 凯旋碑! 四 关于这种素朴的艺术家,若以梦境为喻,可以给我们 些启发。试设想一个做梦的人;他沉湎于梦境而不愿惊扰其 梦,对自己说:“是梦吧,我索性梦下去呵!”我们由此可以 推断:他在梦的静观中体验到一种深刻的内心快感;另一方 面,为了能在静观中心满意足地梦下去,他必须完全忘掉白
认 为 这 是 梦 神 文 化 的 最 大 效 果 , 这 种 文 化 往 往 必 须 首 先 推 翻 原 始 的 铁 旦 王 国 , 杀 掉 魔 怪 , 然 后 凭 它 的 有 力 的 幻 象 和 可 爱 的 幻 想 , 战 胜 了 静 观 世 界 底 阴 森 可 怕 的 深 渊 和 悲 天 悯 人 的 敏 感 。 可 是 , 我 们 就 甚 少 能 达 到 这 种 心 醉 神 迷 于 假 象 之 美 的 素 朴 境 界 , 荷 马 的 崇 高 真 是 不 可 言 诠 : 他 个 人 对 待 梦 神 型 的 民 间 文 化 , 正 如 个 别 梦 境 艺 术 家 对 待 一 般 人 民 与 自 然 的 梦 想 能 力 那 样 。 所 谓 荷 马 的 “ 素 朴 ” , 只 能 理 解 为 梦 境 幻 想 的 绝 对 胜 利 , 它 是 自 然 为 了 达 到 目 的 而 常 常 使 用 的 一 种 幻 想 。 幻 象 掩 障 了 真 正 的 目 的 , 当 你 伸 手 去 把 握 这 幻 象 时 , 自 然 就 借 你 的 幻 想 达 到 它 的 目 的 。 在 希 腊 人 , “ 意 志 ” 要 求 在 天 才 和 艺 术 境 界 的 美 化 作 用 中 静 观 自 己 ; 芸 芸 众 生 为 了 颂 扬 自 己 , 必 须 首 先 觉 得 是 颂 扬 ; 他 们 必 须 在 更 高 境 界 里 再 看 见 自 己 , 而 无 须 这 完 美 的 静 观 世 界 来 督 促 或 责 备 。 这 就 是 美 之 境 界 , 希 腊 人 在 那 里 见 到 反 映 自 己 的 面 影 — — 奥 林 匹 斯 神 灵 。 凭 借 这 种 美 之 反 映 , 希 腊 的 “ 意 志 ” 就 能 对 抗 它 在 艺 术 方 面 的 悲 天 悯 人 的 才 能 和 智 慧 ; 而 荷 马 这 位 素 朴 艺 术 家 便 巍 峨 矗 立 , 象 一 个 凯 旋 碑 ! 四 关 于 这 种 素 朴 的 艺 术 家 , 若 以 梦 境 为 喻 , 可 以 给 我 们 一 些 启 发 。 试 设 想 一 个 做 梦 的 人 ; 他 沉 湎 于 梦 境 而 不 愿 惊 扰 其 梦 , 对 自 己 说 : “ 是 梦 吧 , 我 索 性 梦 下 去 呵 ! ” 我 们 由 此 可 以 推 断 : 他 在 梦 的 静 观 中 体 验 到 一 种 深 刻 的 内 心 快 感 ; 另 一 方 面 , 为 了 能 在 静 观 中 心 满 意 足 地 梦 下 去 , 他 必 须 完 全 忘 掉 白 1 6 尼 采 文 集
悲剧的诞生17 昼现实以及迫人的忧患。所以,凭解梦神阿波罗的指导,我 们对这一切现象可以作如下的阐明:虽然在生活的两面,在 醒和梦中,前者确实似乎是无比地更可取,更重要、更可贵、 更值得体味,而且是唯一身受的生活;然而,若论我们身为 其现象的存在之神秘根源,我坦白地主张我们对于梦也应予 以相当的重视,虽则这似乎是奇谈妙论。因为我在性灵方面 愈觉察出这种万能的艺术冲动,见到它力求表现为假象并且 通过假象而得救的热情,我便愈觉得有必要作如下的形而上 学假设:真正的存在和太一,这种永劫和矛盾,同样也需要 醉心的幻影,快乐的假象,不断地来救济它;我们既然置身 在这种假象中,而且是由它构成的,就势必觉得它是真正的 虚无,是时间、空间、因果的无穷变幻,换句话说,是经验 的实在,假如我们暂时不看自己的“实在”,假如我们把我们 的经验的实在,和一般的世界的实在,看作太一所不断显现 的表象,那就不妨把梦看作假象的假象,从而看作原始的假 象快感之高度的满足。正因此故,性灵的心灵深处对于素朴 艺术家和素朴艺术品,亦即对假象的假象,感到难以形容的 愉快。拉斐尔是这些不朽的素朴艺术家之一,他在一幅象征 画中,给我们绘出假象转化为假象的过程,素朴艺术家以及 梦神文化的原始过程。在他的画“耶稣变容”的下半幅,凝 神的孩子,失望的仵工,困惑不安的信徒,反映出原始而永 恒的痛苦,世界的唯一根基,画中的“假象”就是万物之源 的永恒矛盾的反照。现在,从这一假象,宛若袭来一股芬芳 的天香,升起了一个新的虚幻的假象世界,但是置身于第 个假象中的人们却视而不见—一它是飘荡在最纯粹福乐中的
昼 现 实 以 及 迫 人 的 忧 患 。 所 以 , 凭 解 梦 神 阿 波 罗 的 指 导 , 我 们 对 这 一 切 现 象 可 以 作 如 下 的 阐 明 : 虽 然 在 生 活 的 两 面 , 在 醒 和 梦 中 , 前 者 确 实 似 乎 是 无 比 地 更 可 取 , 更 重 要 、 更 可 贵 、 更 值 得 体 味 , 而 且 是 唯 一 身 受 的 生 活 ; 然 而 , 若 论 我 们 身 为 其 现 象 的 存 在 之 神 秘 根 源 , 我 坦 白 地 主 张 我 们 对 于 梦 也 应 予 以 相 当 的 重 视 , 虽 则 这 似 乎 是 奇 谈 妙 论 。 因 为 我 在 性 灵 方 面 愈 觉 察 出 这 种 万 能 的 艺 术 冲 动 , 见 到 它 力 求 表 现 为 假 象 并 且 通 过 假 象 而 得 救 的 热 情 , 我 便 愈 觉 得 有 必 要 作 如 下 的 形 而 上 学 假 设 : 真 正 的 存 在 和 太 一 , 这 种 永 劫 和 矛 盾 , 同 样 也 需 要 醉 心 的 幻 影 , 快 乐 的 假 象 , 不 断 地 来 救 济 它 ; 我 们 既 然 置 身 在 这 种 假 象 中 , 而 且 是 由 它 构 成 的 , 就 势 必 觉 得 它 是 真 正 的 虚 无 , 是 时 间 、 空 间 、 因 果 的 无 穷 变 幻 , 换 句 话 说 , 是 经 验 的 实 在 , 假 如 我 们 暂 时 不 看 自 己 的 “ 实 在 ” , 假 如 我 们 把 我 们 的 经 验 的 实 在 , 和 一 般 的 世 界 的 实 在 , 看 作 太 一 所 不 断 显 现 的 表 象 , 那 就 不 妨 把 梦 看 作 假 象 的 假 象 , 从 而 看 作 原 始 的 假 象 快 感 之 高 度 的 满 足 。 正 因 此 故 , 性 灵 的 心 灵 深 处 对 于 素 朴 艺 术 家 和 素 朴 艺 术 品 , 亦 即 对 假 象 的 假 象 , 感 到 难 以 形 容 的 愉 快 。 拉 斐 尔 是 这 些 不 朽 的 素 朴 艺 术 家 之 一 , 他 在 一 幅 象 征 画 中 , 给 我 们 绘 出 假 象 转 化 为 假 象 的 过 程 , 素 朴 艺 术 家 以 及 梦 神 文 化 的 原 始 过 程 。 在 他 的 画 “ 耶 稣 变 容 ” 的 下 半 幅 , 凝 神 的 孩 子 , 失 望 的 仵 工 , 困 惑 不 安 的 信 徒 , 反 映 出 原 始 而 永 恒 的 痛 苦 , 世 界 的 唯 一 根 基 , 画 中 的 “ 假 象 ” 就 是 万 物 之 源 的 永 恒 矛 盾 的 反 照 。 现 在 , 从 这 一 假 象 , 宛 若 袭 来 一 股 芬 芳 的 天 香 , 升 起 了 一 个 新 的 虚 幻 的 假 象 世 界 , 但 是 置 身 于 第 一 个 假 象 中 的 人 们 却 视 而 不 见 — — 它 是 飘 荡 在 最 纯 粹 福 乐 中 的 悲 剧 的 诞 生 1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