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讲汉字的起源与造字取向问题17 长不出肤。”)，飨宾客用大牛，其角长一尺，故云“角尺”。类似的 话又见于《国语·楚语下》：“郊神不过茧栗，桑尝不过把握。”按 “郊神”指祭天地，“系尝”指祭宗庙。这里用“把握”，与单称“握” 同义。《说文》：“把，握也。” 《仪礼·乡射礼》：“箭筹八，长尺有握。握，素。”箭筹是射礼 投壶的用具。贾公彦疏：“云长尺复有握，则此筹尺四寸矣。” “握，素”之语较难懂。郑注：“握，本所持处也。素，谓刊之也。 刊本一肤。”意思说，箭筹的下端（即“本”）用于手持之处叫握，握 手处要用刀削除平整，其法在下端削出“一肤”（约四寸）。关于 “刊本一肤”，贾公彦解释说：“《投壶》云，‘室中五扶’，注云：‘铺 四指日扶，一指案[曰]寸’，皆谓布四指。一指一寸，四指则四 寸。引之者，证‘握’‘肤’为一，谓刊四寸也。” 《礼·投壶》：“筹，室中五扶，堂上七扶，庭中九扶。”这段话 是说射礼所用的箭筹其长度因礼可异，用于室中者长“五扶”，用 于堂上者“七扶”，用于庭中者“九扶”。关于“扶”的长度，郑注 云：“铺四指曰扶，一指案（按）曰寸。”类似的话又见于东汉何休 《公羊传》注。僖公三十一年《公羊传》有“肤寸而合”之语，何注： “侧手为肤，案指为寸。” 《投壶》又云：“算长尺二寸。”“算”即筹。郑注：“其节三扶可 也。”尺二寸为“三扶”，则一扶为四寸。 咫、尺：古语常用“咫尺”比喻短近，其中“咫”用作度量单位 的例证极少，唯《国语·鲁语下》云：“有隼集于陈侯之庭而死，楛 夫贯之，石老，其长尺有咫。”“尺有咫”谓一尺加一咫。《说文》： “咫，中妇人手长八寸，谓之咫，周尺也。”“中妇人”指中等身材的 成年妇女。“手长”大约指手掌长（从中指端到腕部），据此推测， 上古周民族妇女织布或裁衣习惯于用手掌量布，因以手掌长作 为度量单位，周人称为“咫”。许意谓一咫相当于八寸，并不是周
18汉字学十讲 人以八寸为咫。 “尺”是常用的度量单位。《说文》：“尺，十寸也。人手却十 分动脉为寸口，十寸为尺。尺，所以指尺（斥）规矩事。周制寸、 尺、咫、寻、常、仞诸度量皆以人之体为法。”许氏称“十寸为尺”， 这当然是度量单位规范化标准化之后的制度。既然“尺”源于 “以人体为法”，就说明“尺”一定有其独立的来源。《大戴礼记· 主言》引孔子语云：“布指知寸，布手知尺，舒肘知寻。”其中“布手 知尺”正是“尺”的来源。那么，“布手”是什么意思呢？ 今俗也有用手量度之法，其法将手掌张开，以拇指和中指 (或食指，或小指)指端的距离作为一个单位，称为“柞”。如果不 止一柞，则拇指按住原处不动，待中指（或食指，或小指）收至拇 指所按处，再伸开拇指往前移，是为二柞，如此循环至尽头为止。 此法流行很广。王绶青等《斗天图》：“抱起望水石，伸开手指量 又折。”阮章竞《漳河水·盼喜报》：“那天给你剪鞋帮，多大多小 我不用想，一柞长来再加三指，不肥不瘦合脚样。”可以相信，用 手指度量的方法是比较原始的。那么，“布手知尺”是否就是这 种量度法呢？ 《汉书·律历志》解释长度单位的起源说：“尺者，蔓也。” “蔓”字《说文》或体作“彟”，古书中通常写作“镬”。《后汉书·崔 驷传》注：“镬，尺也。”“尺”“镬”互训，其义相近，欲考“尺”义，可 求诸“蠖”。《说文》：“蔓，规蔓，商也。一曰：芟，度也。”“商也” 者，“商”表示估量、量度。“规蔓”者，谓以“规”为度。“规”即圆 规，既用于画圆，也可用于度量。把张开的规比作张指的手，则 “规蔓”之法正与拃量法相似。“尺”“蠖”同义，又构成复合词“尺 镬”。《周易·系辞下》：“尺蠖之屈，以求信（伸）也。”这里的“尺 蠖”是俗称“屈伸虫”的昆虫名称，其幼虫爬行时先将尾部向前靠 栊，屈成字状，然后将头部向前伸直成“一”字状，如此循环不
第一讲汉字的起源与造字取向问题19 已，故云“尺蠖之屈以求伸也”。有趣的是，这种爬行状态跟上文 所述称为“拃”的量度法极其相似。郝懿行《尔雅义疏·释虫》指 出：“其行先屈后伸，如人布手知尺之状，故名尺蠖。”桂馥《说文 义证》则云：“《汉律历志》‘尺者蔓也’，故屈伸虫名尺蠖。”从文字 发展的角度说，这种昆虫名称起初只写作“尺蔓”，后来为了别 义，才加虫旁写作“尺蠖”(“尺”或有写作“织”的，见《集韵》)。由 “尺蠼”得名之由，可以确信“尺”起源于称为“柞”的原始量度法， 古人总结为“布手知尺”。 从语源上考察，还可以进一步发现，“拃”这个词与“尺”有同 源关系。“尺”古韵属铎部，“拃”从乍声，古韵亦属铎郎，在长汀 客家方言中，与“柞”同韵同调的字如“谢”、“射”、“石”、“夜”、 “亦”等古音均属铎部。从声纽看，“尺”为章系，“柞”为精系，也 有相转的可能性。从词性看，“柞”在方言中兼作动词和量词，表 示量度动作时为动词，表示量度单位时转化为量词。“尺”的词 性也是如此，在较早的文献中，“尺”大抵都是动词。上文曾引 《王制》“宗庙之牛角握，宾客之牛角尺”，《乡射礼》“箭筹长尺有 握”，都是“尺”与“握”并提。“提”本为动词，“尺”应该是一样的。 再看《诗·閎宫》：“徂徠之松，新甫之柏，是断是度，是寻是尺。” 毛传谓“八尺为寻”，这种解释显然是以今律古。从句式分析， “断”和“度”是动词，“是”为前置的宾语，那么“寻”和“尺”也必然 是动词无疑。所谓“是寻是尺”，就是用舒臂法和布手法量度木 材的意思。 文：《说文》“丈”下云：“十尺也。”又“夫”下云：“丈夫也。周 制八寸为尺，十尺为丈。人长八尺，故曰丈夫。”许氏认为，周制 八寸为一尺（见上文“咫”字说），成年男子身高约八尺（此尺非周 尺)，正合周制之十尺即一丈，所以成年男子叫“丈夫”。如果许 说不错，那么“丈”作为度量单位也来源于成人身高，大致相当于
20汉字学十讲 “仞”，其长度起初约为八尺（周制十咫），后来周尺（即咫）虽淘汰 不用，但一丈为十尺（咫）的十进制却沿袭下来了，一丈的长度便 转化为非周制的十尺了。 许氏的说法也许并没有说到点子上（以人高为丈的说法还 没有得到文献材料的证实)。从字形看，“寸”字篆文“从又持 十”，像手持“十”之形。在商周古文字中未见“丈”字，而“十”的 写法或像一条木枚。这样看来，“文”的初形当为手持木杖之形， 表示用木杖或竹竿之类丈量长度。其长度很可能取一寻之长。 《大戴礼记·保傅》云：“燕支地计众不与齐均也。”句中的“支”， 清儒多以为就是“丈”字的隶变之讹。“丈地”就是丈量土地。从 语源上看，《汉书·津历志》：“丈者，张也。”丈之言张，正透露出 “文”源于张臂量度的消息。大约丈量土地起初或用张臂之 “寻”，后来为了方便，又截取一寻之杖代替人臂，由此产生“丈” 的量度法，并转化为文量单位。 跬、步：《小尔雅·度》：“跬，一举足也。倍跬谓之步。”《类 篇》“跬”下引《司马法》：“凡人一举足曰跬，跬三尺也，两举足曰 步，步六尺也。”“跬”“步”作为量度单位，显然起源于用脚步计算 道路或土地长短的习惯。《大戴礼记·劝学》：“不积跬步，无以 至千里。”“骐骥一跃，不能十步。”从古书用例看，“步”常用而 “跬”罕用。今人计算短途也常用“步”，不过，今所谓“步”，通常 指一举足的距离，其实相当于“跬”。 “跬”或作“頭”（见《荀子·劝学》），其实两者都是后起的形 声字。“跬”音“丘弭切”(《广韵》)，又音“空娲切”（见《类篇》），而 《说文》中音“苦瓦切”的“千”字义为“跨步也”。这说明“跬”、 “千”、“跨”三字的读音和意义都极相近。从字形看，“步”字古文 像一左一右两个脚印，“千”是“止”的倒书，也是“步”的一半，是 一只脚印的形象，看来它正是“跬”的初文。根据形音义三方面
第一讲汉字的起源与造字取向问题21 的比较，可以推定“跬”的语源是“跨”（苦化切，又音苦瓦切），原 是动词，表示跨一脚。 常：旧注屡见“八尺为寻，倍寻为常”语，偶见“丈六尺曰常， 半常曰寻”的说法(《仪礼·公食大夫礼》注)。这类说法在于阐 明“常”与“寻”的换算关系，并不意味着“常”源于“寻”的两倍或 “寻”源于“常”的一半。“寻”的来源已述于前，至于“常”的来源， 则早已隐晦而不为人知，这里试作一些探索。 刘熙《释名·释兵》云：“车戟曰常，长文六尺，车上所持也。 八尺曰寻，倍寻曰常，故称常也。” 刘熙认为，“常”是车戟的名称，其长一丈六尺。这似乎透露 出度量单位“常”的来源。然而他又认为车戟之所以叫“常”，是 由于它的长度与“常”相等。那么，“倍寻曰常”的“常”的起源仍 然是一个谜。 用车上的兵器作为度量单位的习惯，在《周礼》中有明确记 戟。《冬官考工记》云：“车轸四尺，谓之一等。戈杜六尺有六寸， 既建而迤，崇于轸四尺，谓之二等。人长八尺，崇于戈四尺，谓之 三等。殳长寻有四尺，崇于人四尺，谓之四等。车戟常，崇于殳 四尺，谓之五等。酋矛常有四尺，崇于戟四尺，谓之六等。”又《考 工记·庐人》记载：“戈秘六尺有六寸，殳长寻有四尺，车戟常，酋 矛常有四尺，夷矛三寻。”“常”与“寻”、“尺”一样，都是长度单位， 而不是车戟的名称。不过，它表明古人曾习惯于用车上的器物 作为高度的等级标志，计有车轸，戈、人、殳、车戟、酋矛、夷矛七 个等级，从四尺的车轸开始，每级递增四尺。我们知道，古代的 车上还常常树立旌旗，既然车厢和人都可作为高度的级别单位， 可想而知，旌旗的旗杆也完全有可能成为高度的单位。考之于 古文献，车上的旌旗正好称为“常”。“常”字从巾尚声，许慎误以 为是“裳”的异体，其实，从巾的“幟”、“標”，“幡”、“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