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汉字学十讲 思路;在文字系统的发展演变问题上,它反对单纯的、一元论的 单线演进方式,它主张史前文字是多种文化、多个氏族长期共 存,多元互补的结果。因此,它赞同将史前文字的“起源”先置换 成文字“形成”的概念,再加以讨论的看法。在文字起源问题上, 它是多元论,不是一元论;它是组合的,不是纯粹的。 符号学视阁的史前文字观是非记事的,非象形的,而是表达 心智的,象意的。符号学视阙的史前文字观把史前文字看成是 原始人表达自己心智的集体意象及其意象表征,而不是记事、叙 事或者其他用途的符号系统。这是它的一个根本观点。它不承 认世界上的文字都是从图画演变而来的理想主义的文字观,它 还否认从图画—一文字画(图画文字)一一象形文字——形声文 字是汉字发展的唯一正确途径。说得更明白一些,它认为从原 始的图画发展而来的史前记事性图画、叙事性图画以及在此基 础上生发出象形文字的演变途径不具有唯一正确的形式,这种 演变充其量只是一种形式而已,它甚至也不是汉字形成的主要 途径。从许慎以来的文字起源观都带有深厚的理想化色彩。史 前汉字的主流不是“象形”而是“象意”,所谓“象意”是指来源于 史前各个氏族的集体意象表征,它们在本质上是具有神性意味 的氏族意象。它们才是为史前乃至有史图画(象形)文字所遵 存、所取法、所承继的文化基因。由它们构成的一个个史前意象 元及其表征不但是华夏民族的精神财宝,而且成了有史汉字取 之不尽的构形资源库。史前时代遍布于中原一带的彩陶纹饰、 图案、刻划符号正是它们的典型代表。 符号学视阈的史前文字观提倡非造字原则、非结构类型的 研究,它主张从表达手段的角度建立史前种种意象的联系,而不 是先把它们分成孤立的,毫不相于的结构类型,然后再进行分析 性研究。作为史前氏族集体意象的史前文字符号势必会打上前
第一讲汉字的起源与造字取向问题13 逻辑思雏的烙印,理性的分类研究只会南辕北辙,事倍功半,不 可能取得好的效果。 三、造字取向 许慎《说文解字·叙》说:“古者庖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 天,俯则观法于地,视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于是 始作《易》八卦,以垂宪象。及神农氏结绳为治而统其事,庶业其繁, 饰伪萌生。黄帝之史仓颉,见鸟兽蹄远之迹,知分理之可相别异也, 初造书契。百工以义,万品以察,盖取诸夫。夫,扬于王庭。言文者 宜教明化于王者朝廷,君子所以施禄及下,居德则忌也。仓颉之初作 书,盖依类象形,故谓之文。其后形声和益,即谓之字。字者,言孳乳 而浸多也。著于竹帛谓之书。书者,如也。以迄五帝三王之世,改易 殊体,封于泰山者。七十有二代,靡有同焉。”许慎的这些话一向被认 为是汉字学理论基础,其中谈到了汉字的起源问题、造字取向问题、 汉字的字体问题等等。 我们这里主要谈谈造字取向问题。詹鄞鑫于1994年在《华东师 范大学学报》上发表了《近取诸身,远取诸物一一长度单位探源》一 文,文章从长度单位人手,对于许慎“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造字取 向观点作了较好的诠释,今节录如下: 《隋书·律历志》:“夏禹以身为度。”许慎在《说文解字》“尺” 字下云:“用制寸、尺、咫、寻、常、仞诸度量皆以人体为法。” 寻:根据古注材料,一寻相当于八尺,偶然也有七尺的说法。 “寻”作为长度单位,源于伸臂度量之法。《大戴礼记·主言》引 孔子语:“布手知尺,舒肘知寻。”又《孔丛子·小尔雅·度》:“寻
14汉字学十讲 舒两肱也。”所谓“舒肘”、“舒两肱”者,即舒展两臂之意。又许慎 《说文》:“度人之两臂为寻,八尺也。”《吕氏春秋·先识览·悔 过》:“穴深寻,则人之臂必不能极矣。”人无法钻入小洞中伸两 臂,只用一臂当然就探不到最深处了。 “寻”的“舒两肱”古义在古文字形体中反映得非常明显。甲 骨文“寻”字有繁简多体,其繁体像张开两臂度量筵席之形,或将 筵席简化为一条竖线,或只剩下舒张两臂之形。金文“邪”字所 从的“寻”与甲骨文简体相似。甲骨文繁体之所以附加筵席形 象,盖由于古代曾经以筵为度,也可能还利用它兼表读音。篆书 的写法有两个变化:一是在两手之间增加“口”和“工”,这种繁化 与“又”变为“右”、“少”变为“左”是相同的现象;一是将下部倒书 的“少”(代表左手)改为正书,并讹为“寸”。《说文》篆文则另加 表音的“彡”。山此可知篆书“尋”正是由“右”、“左”合成的会意 字讹变而成的。可以相信,“寻”的本义就是舒张左右两臂度量 长短的意思。 仞、身:“仞”是测量高度或深度的单位。《礼记·祭义》:“古 者天子诸侯必有公桑蚕室,近川为之,筑宫仞有三尺。”《仪礼· 乡射礼》:“旌各以其物。无物,则以白羽与朱羽糅杠,长三仞,以 鸿脰,韬上二寻。”“杠”指旗杆。关于“仞”的长度旧说不一,或以 为七尺,或以为八尺,又偶见五尺六寸之说。考其语源,仞之言 人也。“仞”作为高度单位,来源于以人高为度。人高虽因人而 异,大致合古制七至八尺,本是一个模糊的度高单位,与今语比 拟树高“约两人高”之类说法相似。古书中的“仞”也多用于形容 山高水深,如《书·旅獒》:“为山九仞,功亏一箦。”《吕氏春秋· 仲春纪·功名》:“善钓者,出鱼乎十仞之下,饵香也。善弋者,下 鸟乎百仞之上,弓良也。”又《战国策·楚策》称蜻蛉在树上的高 度是“四仞之上”,黄雀在树上的高度是“十仞之上”,黄鹄飘摇的
-第一讲汉字的起源与造字取向问题15 高度是“百仞之上”,《说林》称“风皇高翔千仞之上”,《列子·汤 问》称太行王屋二山“高万仞”。凡此皆为虚拟而非实指。前引 《礼记》“筑宫仞有三尺”者,犹言筑墙比人高三尺左右,与“十一 尺”的含义是有别的。 《说文》:“仞,伸臂一寻八尺。”人们往往据此误以为“仞”也 源于伸臂度量之法。清人程瑶田《通艺录》认为“仞”与“寻”都是 伸臂度量的单位,“寻”表示横向张臂,臂平而直,故“寻”长八尺; “仞”表示纵向张臂,两臂因侧身而呈孤形,故“仞”比“寻”稍短, 为七尺。段王裁对此说非常称赞。其实测量高度最方便的办法 是用身高比拟,程氏所说纯属臆测,不合常理。许氏用“伸臂一 寻八尺”释“仞”,意谓“仞”的长度相当于伸臂八尺之“寻”,既没 有“仞”比“寻”短的意思,也不意味着“彻”与“寻”无别。我们知 道,正常的成人舒张两臂的宽度正好等于本人的身高,所以就长 度而言,“仞”与“寻”相当,都合古制约八尺。但两者的来源不 同,“寻”为舒臂量度,“仞”为以身高量度。舒臂用于量度物宽, 可以反复量到尽头,所以“寻”数多为实数,如《考工记·匠人》 “堂脩七寻”之类;身高用于比拟物高,只能目测,难以实测,所以 “仞”数多为虚数,如“十仞”“百仞”“千仞”“万仞”之类。古语云 “度广为寻”,“度深曰仞”,其“广”“深”之别正由于舒臂横量与身 高纵测之不同而形成的。 以身长为度或称为“身”。《论语·乡党》:“必有接衣,长一 身有半。”“身”指人横卧的长度。 寸:寸的来源有两种说法:一说“一指案曰寸”,即以一个指 头的宽度为一寸,说详下文《握、扶》;一说认为“寸”本是寸口之 称,遂以寸口至手腕的距离为一寸。《说文》:“寸,十分也。人手 却一寸动脉谓之寸口。”据段玉裁注,“却”义为退。许意谓人手 退一寸的脉搏处叫寸口,故谓之“寸”。从字形上看,“寸”的古文
16汉字学十讲 字从又从一,“又”是手的形象,“一”是指事符号,以指示寸口的 部位。徐锴《说文解字系传》谓“一者记手腕下一寸,此指事也”。 这两说孰是孰非呢?《大戴礼记·主言》有“布指知寸,布手知 尺,舒肘知寻”语,类似的说法在古书中屡见,当为古之俗语,不 容置疑。寸口之说则符合“寸”的造字意图,也不会出于附会。 我们觉得,这两说不是相矛盾,而是有因果关系的。从测量的方 便性而言,“布指知寸”的俗语反映了“寸”来源于用手指宽为寸 的古法。此法大约在文字产生之前的原始时代已经流行。随着 诊病切脉术的产生,古人发现人手的脉搏处正好处在距手腕一 指宽的部位,于是将切脉按指处也称为“寸口”。造字者为了字 形显义的明确性,便按指示寸口的意思造了“寸”字。字的产生 迟于词的产生,为引申义造字的情况很多,切脉之“寸口”当是从 “布指知寸’的量度法发展而来的。 从语源上看,寸之为言忖也。《汉书·律历志》述度量起源 时说:“寸,忖也。忖于寸。”意谓一寸的长度人们心中有数,可以 通过想象竹度出来。今按古义“忖”有“度”义,故古注屡言“忖, 度也”。以心量度则为“付”为“度”。“忖”是后起字,古书中本写 作“寸”。用手量度则为“寸”为“度”。由此可知,度量之“寸” “度”其语源为心中之“忖”“度”。 握、扶(肤):用手握物时四指并拢,所以古人用“握”表示四 指并拢的宽度,约折合古制四寸左右。手扶物也是四指并拢,所 以“握”又称为“扶”,古书中或写作“庸”(肤),是通假字。下面试 举数例: 《礼记·王制》:“祭天地之牛,角茧栗,宗庙之牛,角握,宾客 之牛,角尺。”这里用牛角的长短说明牛的大小。据旧注,祭祀用 牛以小为贵,祭天地用牛犊,其角初生如蚕茧或榛栗,故云“角茧 栗”;祭宗庙用中牛,其角长可以手握,故云“角握”(郑注:“握,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