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疑义。《大雅·荡》篇中借文王的口气痛斥殷商,其中一事云“内 噪于中国,覃及鬼方,”恐即指此事,因为到了纣的时候,周室早 已兴盛,无论商的国力衰微,不容有伐鬼方的事,就算有这力量, 也绐周国把路线挡住了。股高宗伐鬼方,是东方民族压迫西方民 族的…件最大的事,故为西方民族所痛恨。周国的人替鬼方抱不 平、借这个理由来痛骂殷商,即以此故。不料到了后来,周也吃 了鬼方的大亏,赫赫的宗周竟给犬戎灭掉了。(犬戎即鬼方之异 称,见静安先生《鬼方昆夷俨狁考》。) 《今本竹书纪年》武丁三十二年书“伐鬼方,次于荆,”于三 十四年书“王师克鬼方、氐、羌来宾,”这是它混合了《周易》的 “三年克之”和《商颂·殷武》的“挞彼殷武,奋伐荆楚, 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的话而杜撰的。《商颂》,三家《诗》皆 谓正考父作于宋甕公之世。(《史记·宋世家》云,“襄公之时,修 仁行义,欲为盟主,其大夫正考父美之,故追道契、汤、高宗、股 所以兴,作《商颂》。”陈乔枞谓此《鲁诗》说,《齐》、《韩》二 家并同、)魏源《诗古微》说,“《殷武》,美襄公之父恒公会齐伐楚 也。高宗无伐荆楚事,其克鬼方,乃西戎,非南蛮。”此说甚是。其 实《今本纪年》于伐鬼方事牵涉荆楚固是错误,而一定要派在三 十二年到三十四年,满足三年之数,也未免拘泥古人文字。我的 意思、以为股高宗的“三年克鬼方,”正与殷高宗的“三年谅阁不 言”是同样的约举之辞,不是确实之数。(关于他谅阁的事《今 本纪年也说、“元年,王即位,”“三年,梦求傅说,得之。”)试 看巛周易》中的数目字,最喜欢用“三”和“十。”说“十”的,如 于年乃字”(《屯》,“十年不克征”《复》,“十年勿用”(《颐》), “十朋之龟勿克违”(《损》、《益》等。说“三”的更多,如“王 锡命”(《师》),“王用三驱”(《比》,“三岁不得”《坎》,“三岁不 兴"(《同人》),“三岁不觌”《困》、《丰》),“昼日三接”(《晋》),“革 言三就”(《革》),“三日不食”(《明夷》),“田获三狐”(《解》),“田
获三品”(《巽》),“妇三岁不孕”《渐》),“三人行则损一人”(《损》), “有不速之客三人来”《需》)“或锡之擊带,终朝三攪之”(《讼》) 等。可见作卦爻辞的人常以“三”为较多之辞,“十”为甚多之辞 (书中“”仅两见、“千”“万”则未一见)“伐鬼方,三年克 之”这句话,未必说是十足打了三年的仗,只不过表明鬼方不易 克,费力颇多,费时颇久罢了。 《既济》爻辞中的“小人弗用,”不知是对于占卦的人说的话, 如《观》初爻的“小人无咎”之类呢?还是连着克鬼方说的,如 《帅》上爻的“大君有命:开国承家,小人勿用”之类呢?又《未 济》爻辞的“有赏于大国是怎么一回事呢?均以故事早已失传, 现在无从知道。 、帝乙归妹的故事 帝乙归妹,以祉,元吉。(《泰》六五爻辞) 帝乙归妹,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月几望,吉。(《归 妹》六五爻辞) 归妹,”商代嫁女之称。甲骨卜辞中亦有之,如“乙未,帚妹 丁冬吳,”“贞妹其至,在二月”(均见《戬寿堂般虚文字》第三 十五页)。王弼《易注》云,“妹,少女也,”这是对的。 帝乙嫁女,嫁到哪里去呢?这一件事为什么会得成为一种传 说呢?此等问题历来无人讨究,这个故事也早已失传除《易》爻 辞外任何地方都看不见了。 但是,我以为这件故事还可从《诗·大明》篇中钩索出来。《大 明》篇云: 挚仲氏任,自彼殷商,来嫁于周,日嫔于京。乃及王季, 维德之行。太任有身,生此文王 这是说王季之妃太任是由殷商娶来的,她是文王的母亲。又云 文王初载,天作之合,在洽之阳,在渭之涘。文王嘉止, 10
邦有千。大邦有子,伣天之妹。文定厥祥,迎于渭。造 舟为梁,不显其光。有命自天,命此文王,于于京。缵女 维毕,长子维行;笃生武王。保右命尔,燮伐大亩! 这是说的文王娶妻的情形,又说武王之母是莘国之女。(此间虽没 有说出武王之母的名姓,但据《思齐篇》的“思齐太任,文王之 时、………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的话看来,她是名太姒。)关 这没文字,前代学者都看作一件事,以为莘国之女即大邦之子, 为文E所亲迎的。(例如刘向《列女传》云,“太姒者,有要姒氏 之女,仁而明道,文王嘉之,亲迎于渭,造舟为梁。)但我觉得这 段里所记的事并没有这样简单。 其一,它说“大邦有子,伣天之妹。”“伣,”《说文》云,“譬 喻也”这句的意义是说,“这个大邦之女仿佛像天的少女一般。”所 胃“大邦”是不是指莘国,所谓“伣天之妹是不是指莘国之女, 这是-个可以研究的问题。按,周在文王时已甚强大,若娶的是 莘女、则国际地位平等,何必有如此尊崇之情。而周之称殷商则 屡曰“大邦”(《尚书·召诰》“天既遐终大邦殷之命,”《顾命》“皇 天改大邦殷之命:”又《大明》的“肆伐大商,”《康诰》的“殪戎、 股,”亦是),自称则曰“小邦”(《大浩“兴我小邦周”);恐此诗所 谓“大邦”也是指的殷商。至“伣天之妹”更与“帝乙归妹” 语意义相符。文王与帝乙及纣同时,在他的“初载,帝乙嫁女与 他,时代恰合,这件事是很可能的。否则王季和文王同样娶于东 方,为什么《大明》篇中对于文王的婚礼独写得隆重?否则帝乙 归妹的事本与周人毫无关系,为什么会深印于周人的心目而见 再见于《周易》 第二,它说“缵女维莘。”缵者,嵥也。太姒若为文王的元配 为什么要说继?以前的经师讲不通了;便想到“太姒嗣徽音”上 去,以为她继续了太任的女事。郑诗笺》云“天为将命文 王君天下于周京之地,故亦为作合总使继太任之女事于莘国;莘
国之长女太姒则配文王維德之行。”这样的解释,恐怕诗义还不至 如此迂曲罢?如果直讲为继配,则大邦之子或死或大归,而后文王 续娶于莘、遂生武王,文义便毫无扦格。并且这样一讲,也用不 着把太姒说成天妹,而云“文王闻太姒之贤,尊之如天之有女弟” 《郑笺》语)。 因为有以上两个理由,所以我以为《周易》中的“帝乙归妹” 一件事就是《诗经》中的“文王亲迎”一件事。 帝乙为什么要归妹与周文王呢?这是就当时的情势可以推知 的。自从太王“居岐之阳,实始翦商”(《鲁颂·泅官》以来,商 日受周的压迫,不得不用和亲之策以为缓和之计,像汉之与匈奴 般。所以王季的妻就从般商嫁来,虽不是商的王族,也是商畿 内的诸侯之女。至帝乙归妹《诗》称“伣天之妹,”当是王族之女 了。(依《左氏》哀九年传的话,这个妹是“帝乙之元子”。)后来 续娶的莘国之女,也是出于商王畿内的侯国的,这只要看晋、楚 战于城濮之役(《左氏》僖二十八年传),晋文公登有荜之虚以观师, 可知当年的荜国即在春秋时卫境内,而卫国封土即是殷虚。(《史 记正义》引《括地志》云,“古莘国在汴州陈留县东五里故莘城是 也,”又引《陈留风俗传》云,“陈留外黄有莘昌亭,本宋地莘邑也,” 与《左传》中的有莘之虚虽非同地,但在商之畿内则同。周本是 专与姜姓通婚姻的,而在这一段“翦商”的期间,却常娶东方民 族的女子了。这在商是不得已的亲善,而在周则以西夷高攀诸夏, 正是他们民族沾沾自喜的举动呢。 帝乙归妹的故事早失传了,别种古书里都没有讲起的。所以 《归妹》爻辞中所谓“其君之袂不如其娣之袂良,”我们不得其解。 倘使加以猜想,或者文王对于所娶的適夫人不及其腰为满意。再 深猜一层,或者因为“缵女维莘(其娣),”所以“长子(其君)维 行”了。但这仅足备或然的一说,我也不敢自信。至于“月几望” 一语,又见于《小畜》上九,《中孚》六四的爻辞,当是卦爻之象, 12
未必是这件故事的一部分。《泰》爻辞所说的“以祉”《左传》解 作“祉、禄也:帝乙之元子归妹而有吉禄,”似乎是这件故事的 部分了;但看“否》九四“无咎,畴离祉”的话,也许是指的卦 象、说占得了这一爻的是可以得吉禄的。 帝乙归妹的故事虽失传,但“缵女维莘”的·-件事怕是因传 讹而起了变化了《天问》云,“成汤东巡,有莘爰极,何乞彼小臣 而吉妃是得?”则成汤娶于有莘了。(《吕氏春秋·本味》云,“有伉 氏攵f采桑、得婴儿于空桑之中,…命之曰伊尹,……长而贤、 汤……使人请之有侁氏、有侁氏不可;……汤于是请取妇为婚,有 侁氏喜.以伊尹媵女,”这可以作为《天问》这一问的说明。《孟子》 云,“伊尹耕于有莘之野而乐尧舜之道,”《史记》云,“伊尹欲干汤 乃为有莘氏媵臣,”都是从这一个故事上演化出来的。)《史记》云, “帝纣乃囚西伯于羑里,闳夭之徒患之,乃求有莘氏美女,……因 殷嬖臣费仲而献之纣,纣大说,……赦西伯,”则纣纳有莘氏之女 了。商代的一个开国之君与一个亡国之君都娶有莘氏之女,这也 是件奇巧的事。我们看了上面说的,王亥可以做黄帝时的人,则 文王之妃由传说的演变而跟汤和纣发生了关系也未始不是可能的 事呵 四、箕子明夷的故事 箕子之明夷,利贞。(《明夷》六五爻辞) 箕子为殷末的仁人,他不忍见股之亡,致有“为奴”(《论语》 及“佯狂”(《楚辞》)的痛苦。他的故事是古代的一件大故事,古 书中常常提起,不待我们作解释。 这里所说的“箕子之明夷,”明夷二字当是一个成语,故《周 易》取以为卦名,如“无妄,”“归妹”之类。后来这个成语失传 了,使得我们没法知道它的确实的意义。以前約人解“夷”为“伤,” 这是但见“夷于左股”而为之说。说“阁主在上,明臣在下,不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