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语麻风尘倾囊买静哀音动弦索满座悲秋 量。看她面上,不免有惊奇之色。以为这种地方,何以有这种人 前来光顾。那个弹三弦子的,在身边的一个蓝布袋里抽出两根鼓 棍,一副拍板,交给那姑娘。姑娘接了鼓棍,还未曾打鼓一下,早 就有七八个人围将上来观看。家树要看这姑娘,究竞唱得怎样? 也就站着没有动。 一会儿工夫,那姑娘打起鼓板来。那个弹三弦子的先将三弦 子弹了一个过门,然后站了起来笑道:“我这位姑娘,是初学的几 套书,唱得不好,大家包涵一点。我们这是凑付劲儿,诸位就请在 草地上台阶上坐坐吧。现在先让她唱一段《黛玉悲秋》。这是《红 楼梦》上的故事,不敢说好,姑娘唱着,倒是对劲。”说毕,他又坐 在石阶上弹起三弦子来。这姑娘重复打起鼓板,她那一双眼睛, 不知不觉之间,就在家树身上溜了几回。一刚才家树一见她, 先就猜她是个聪明女郎。虽然十分寒素,自有一种清媚态度,可 以引动看的人。现在她不住的用目光溜过来,似乎她也知道自己 怜惜她的意思,就更不愿走。四周有一二十个听书的,果然分在 草地和台阶上坐下.家树究竟不好意思坐,看见身边有一棵歪倒 树干的古柏,就踏了一只脚在上面,手撑着脑袋,看了那姑娘唱。 当下这个弹三弦子的便伴着姑娘唱起来,因为先得了家树 两吊钱,这时更是努力。那三弦子一个字一个字,弹得十分凄楚。 那姑娘垂下了她的目光,慢慢的向下唱。其中有两句是“清清冷 冷的蒲湘院,一阵阵的西风吹动了绿纱窗。孤孤单单的林姑娘, 她在窗下暗心想,有谁知道女儿家这时候的心肠?”她唱到末了 一句,拖了很长的尾音,目光却在那深深的睫毛里又向家树一 转。家树先还不曾料到这姑娘对自己有什么意思,现在由她这一 15
第 ⑧ 句唱上看来,好像对自己说话一般,不由得心里一动。 这种大鼓词,本来是通俗的,那姑娘唱得既然婉转,加上那 三弦子,音调又弹得凄楚,四围听的人,都低了头,一声不响的向 下听去。唱完之后,有几个人却站起来扑着身上的土,搭讪着走 开去。那弹三弦子的,连忙放下乐器,在台阶上拿了一个小柳条 盘子分向大家要钱。有给一个大子的,有给二个子的,收完之后、 也不过十多个子儿。他因为家树站得远一点,刚才又给了两吊 钱,原不好意思过来再要,现在将柳条盘子一摇,觉得钱太少,又 遥遥对着他一笑,跟着也就走土前来。家树知道他是来要钱的, 于是伸手就在身上去一掏。不料身上的零钱,都已花光,只有几 块整的洋钱,人家既然来要钱,不给又不好意思,就毫不踌躇的 拿了一块现洋,向柳条盘子里一抛,银元落在铜板上,“当”的打 了一响。那弹三弦子的,见家树这样慷慨,喜出望外,忘其所以的 把柳条盘交到左手,蹲了一蹲,垂着右手,就和家树请了个安。 这时,那个姑娘也露出十分诧异的样子,手扶了鼓架,目不 转睛的只向家树望着。家树出这一块钱,原不是示惠,现在姑娘 这样看自己,一定是误会了,倒不好意思再看。那弹三弦子的,把 一片落腮胡桩子几乎要笑得竖起来,只管向家树道谢。他?了钱 去,姑娘却迎上前一步,侧眼珠看了家树,低低的和弹三弦子的 说了几句。他连点了几下头,却问家树道:“你贵姓?”家树道:“我 姓樊。”家树答这话时,看那姑娘已背转身去收那鼓板,似乎不好 意思,而且听书的人还未散开,自己丢了一块钱,已经够人注意 的了,再加以和他们谈话,更不好。说完这句话,就走开了。 由这钟塔到外坛大门,大概有一里之遥,家树就缓缓的踱着 16
章语感风尘倾囊买醉哀音动弦案满座悲秋 走去。快要到外坛门的时候,忽然有人在后叫道:“樊先生!”家树 回头看,却是一个大胖子中年妇人追上前来,抬起一只胳膊,遥 遥的只管在日影里招手。家树并不认识她,不知道她何以知道自 己姓樊?心里好生奇怪,就停住了脚,看她说些什么。要知道她 是谁,下回交代。 17
第二回 绮席晤青衫多情待舞蓬门访碧玉解语怜花 却说家树走到外坛门口,忽然有个妇人叫他,等那妇人走近 前来时,却不认识她。那妇人见家树停住了脚步,就料定他是樊 先生不会错了。走到身边,对家树笑道:“樊先生,刚才唱大鼓的 那个姑娘,就是我的闺女。我谢谢你。”家树看那妇人,约莫有四 十多岁年纪,见人一笑,脸上略现一点皱纹。家树道:“哦!你是 那姑娘的啡亲,找我还有什么话说吗?”妇人道:“难得有你先生 这样好的人。我想打听打听先生在哪个衙门里?”家树低了头,将 手在身上一拂,然后对那妇人笑道:“我这浑身上下,有哪一处像 是在衙门里的?我告诉你,我是一个学生。”那妇人笑道:“我瞧就 像是一位少爷,我们家就住在水车胡同三号,樊少爷没事,可以 到我们家去坐坐。我姓沈.你到那儿找姓沈的就没错。” 说话时,那个唱大鼓的姑娘也走过来了。那妇人一见,问她 道:“姑娘,怎么不唱了?”姑娘道:“二叔说,有了这位先生给的那 样多钱,今天不干了,他要喝酒去。”说着,就站在那妇人身后,反 过手去,拿了自己的辫梢到前面来,只是把手去抚弄。家树先见 她唱大鼓的那种神气,就觉不错,现在又见她含情脉脉,不带点 些儿轻狂,风尘中有这样的人物,却是不可多得。因笑道:“原来 你们都是一家人,倒很省事。你们为什么不上落子馆去唱?”那妇 18
绮席晒膏衫多情待舞蓬门访碧玉解语怜花 人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穷将:你瞧,我们姑娘穿这样一身 衣服,怎样能到落子馆去?再说她二叔,又没个人缘儿,也找不着 什么人帮忙。要像你这样的好人,一天遇得着一个,我们就够嚼 谷的了,还敢望别的吗?樊少爷,你府上在哪儿?我们能去请安 吗?”家树告诉了她地点,笑道:“那是我们亲戚家里。”一面说着 话,一面就走出了外坛门。因路上来往人多,不便和她母女说话, 雇车先回去了。 到家之后,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家树用了一点茶水,他表兄 陶伯和,就请他到饭疗里吃饭。陶伯和有一个五岁的小姐,一个 三岁的少爷,另有保姆带着。夫妇两个,连同家树,席上只有三个 座位。家树上坐,他夫妇两横头。陶太太一面吃饭,一面看着家 树笑道:“这一响子,表弟喜欢一人独游,很有趣吗?”家树道:“你 二位都忙,我不好意思常要你们陪伴着,只好独游了。”伯和道: “今天在什么地方来?”家树道:“听戏。”陶太太望了他微笑,耳朵 上坠的两片“翡翠秋叶”,打着脸上,摇摆不定,微微的摇了一摇 头道:“不对吧。”说时,把手上拿着吃饭的牙筷头,反着在家树脸 上轻戳了一下,笑道:“脸都硒得这样红,戏院子里,不能有这样 厉害的太阳吧。”伯和也笑道:“据刘福说,你和天桥一个练把式 的老头认识,那老头有一个姑娘。”家树笑道:“那是笑话了,难道 我为了他有一个姑娘,才去和他交朋友不成?”陶太太道:“表弟 倒真是平民化,不过这种走江湖的人,可是不能惹他们。你要交 女阴友…”说到这里,将筷子头指了一指自己的鼻尖,笑道: “我有的是,可以和你介绍啊!”家树道:“表嫂说了这话好几次 了,但是始终不曾和我介绍一个。”陶太太道:“你在家里,我怎样 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