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论023 浑》列在第一,便抓住“大用外腓,真体内充”两句,说“兼体用,该内外, 故《雄浑》先之。”他明知《流动》列在末尾,便说“复以《流动》终焉”。显 然,他说了等于没说。这是手段之一。 对列第二、第三的《冲淡》与《纤秾》,他把两品对立起来,以“不可 以迹象求”与“可以色相见”相区别。难道《冲淡》、《纤秾》所描绘的意 境、风格是“无迹”、“有相”问题?两者本无对立关系,他只好似是而 非,说两句了事。这是手段之二。 对列在第四、第五的《沉著》、《高古》,他说“不《沉著》,不《高古》, 则虽《冲淡》、《纤秾》,犹非妙品。”这真是莫名其妙。难道《沉著》、《高 古》必与《冲淡》、《纤秾》相调和,才成“妙品”?这是手段之三。 对列在第六、第七、第八、第九、第十的《典雅》、《洗炼》、《劲健》、 《绮丽》和《自然》,他说“出之《典雅》,加以《洗炼》”一典雅之作,还要 “加以洗炼”,出语荒唐可知;“《劲健》不过乎质,《绮丽》不过乎文” “不过乎”乃是虚拟之辞,完全不着实际,其空洞可知:以上四品“无往 而不归于《自然》”一这是片面之见《诗品》说诗,崇尚“自然之道”, 贯穿始终。这是手段之四。 对列在第十一、第十二的《含蓄》、《豪放》两品,他说“茹古涵今”、 “空天廓宇”一这是似是而非的解释,其手段与“之二”同。 对列在第十三、第十四、第十五、第十六、第十七、第十八的《精 神》、《缜密》、《疏野》、《清奇》、《委曲》、《实境》,他说“妙尤发于《精 神》”、“《缜密》宜重宜严”、“《疏野》亦松亦活”、“《清奇》不至于凝滞” “《委曲》不容径直”、“要之无非《实境》”一“精神”如何“妙”呢?说不 清:“缜密”宜严好理解,可是“宜重”何也,说不清;“疏野”亦松亦活是 什么意思,说不清;“清奇”不凝滞,“委曲”不径直,皆说了等于没说; “要之无非《实境》”,令人不知所云。这是八股搭缀手段的总和运用, 是其六 对列在第十九、第二十的《悲慨》与《形容》,他说“境值天下之变
024」二十四诗品校注译评 无妨极于《悲慨》,境处天下之赜,亦有以拟诸《形容》”。以“天下之变” 与“天下之赜”对举,当然可以。但以《悲慨》与《形容》对举,实际只是 为了套用《周易·系辞上》“拟诸其形容”一语,以表学问,却使人莫名其 妙了。这手段与“之三”同。 对列在第二十一、第二十二、第二十三的《超诣》、《飘逸》、《旷达》, 他不就每品整体概念作解释,而采用拆开概念解释个别字的方式以求 语势变化,遮掩自己的不解:解释个别字,如“旷则观天地之宽”、“达则 识古通今”,说了等于不说。 有人说八股文“空话连篇,言之无物”。这算是打中了要害。我的 以上分析,不是要菲薄古人,只是为了说清《诗品》在排列顺序上实在 没有什么理论体系。 (四)评《诗品臆说》的《附注》 清道光十九年(1839年),山东淄川孙联奎撰《诗品臆说》,书末有 《附注》云: 总通编言:《雄浑》为《流动》之端,《流动》为《雄浑》之符,中 间诸品则皆《雄浑》之所生,《流动》之所行也。不求其端,而但 期“流动”,其文与诗,有不落空滑者几希?一篇文字,亦似小天 地,人亦载要其端可矣。① 从这条《附注》看来,孙氏似乎看出《诗品》有什么体系。其实呢, 他只说了几句玄妙莫测的话,而没有说明任何道理。如果说,他认为 “中间诸品则皆《雄浑》之所生”是他的见解,那就是说:《雄浑》与“中间 诸品”之间,有母子关系或源与流的关系。这就风格来说,岂非笑话! “中间诸品”为什么按照那样的顺序排列呢?难道“中间诸品”有个出 ①[清]孙联奎著:《诗品臆说·附注》,见孙昌熙、刘淦校点《司空图〈诗品〉解说 二种》,齐鲁书社1980年版,第47页
绪论|025 生次序?显然,作者不知道“风格”是什么,读《诗品》后又觉得它有点 玄秘,于是强作解人,信口乱说而已。 (五)小结 《二十四诗品》就排列顺序看,实在没有什么理论体系,这是由于 “风格即人”的独特性决定的。《二十四诗品》每品之间有可比性,经比 较而显示各自的特色;无对立性,因而各各不相排斥以求对立统一。 这,用今天的话说,它们犹如百花齐放,各有其美。 三、《二十四诗品》的基本思想、表现方法及艺术贡献 (一)《二十四诗品》的基本思想 《二十四诗品》品评诗的风格,比较细致。在司空图之前,还找不 出这样精于品评的风格论。司空图在《与李生论诗书》中说:“愚以为 辨于味而后可以言诗也。”①可见他是很强调辨别诗味的。《诗品》正是 他在辨别诗味的基础上写出来的风格论,也是他在诗的风格学上的贡 献。 《二十四诗品》谈诗的风格,谈得如此细致、多样,不是凭空就能做 到的。中晚唐文士、诗僧们的“诗句图”之类撰述,对司空图写《诗品》 多少有些影响。如《诗品》中的“含蓄”、“疏野”、“劲健”、“高古”、“清 奇”等词头,在《诗式》(皎然撰)、《诗人主客图》(张为撰)、《风骚旨格》 (齐已撰)中已先零星地出现。又如,用比物取象的方法来谈意境、风 格,也不自司空图始,不过,前人偶一为之而已。这里,必须着重说明 的是:唐代诗歌的繁荣、唐诗的风格多样化,为司空图写《诗品》提供了 ①祖保泉、陶礼天笺校:《司空表圣诗文集笺校》,安微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第193页
0261二十四诗品校注译评 历史条件,这对形成司空图的风格论有着直接的影响。而司空图自己 如果没有对唐诗的辨味功夫,是写不出《诗品》的。司空图说,他对“国 朝至行清节文学英特之士”①是很崇敬的。而且,他把“赏诗”、“论诗” 当作隐居生活的一部分。其诗《力疾山下吴村看杏花十九首》中有句 日:“依家自有麒麟阁,第一功名只赏诗”:《杂题九首》中有句日:“宴罢 论诗久,亭高拜表频”。因此,他对“国朝”诗人的诗,颇有评论。他在 《与王驾评诗书》中说:“国初,上好文章,雅风特盛。沈、宋始兴之后, 杰出于江宁,宏肆于李杜,极矣。右丞、苏州趣味澄复,若清沉之贯 达。大历十数公,抑又其次。元、白力勍而气孱,乃都市豪估耳。刘公 梦得、杨公巨源,亦各有胜会。浪仙、无可、刘得仁辈,时得佳致,亦足 涤烦。厥后所闻,徒褊浅矣。”这里,他对这些诗人的作品所辨出来的 味,恰当与否,我们且不去管他,但这一席话,说明他曾对唐代许多诗 人的作品,作过一番辨味的功夫,却是无可怀疑的。我们认为,正由于 唐代诗人各有其独特的风格,而司空图对这多样化的风格特色又有所 领会,这才写出了《诗品》,发展了诗的风格论。 我们来谈谈《二十四诗品》的基本思想。 在司空图的著作里,就所表现的思想而论,儒、释、道兼而有之 但就《二十四诗品》而论,如果我们把它当作诗来读的话,便会感觉到 作者一刻也没有忘记向人们吐露他的玄远的、超然世外的思想。应该 说,道家思想是《二十四诗品》在论诗的风格时所显示出来的基本 思想。 心与道契,这是他口口声声所叨念着的东西。我们看,论“雄浑”。 他说:“超以象外,得其环中”;论“冲淡”,他说:“素处以默,妙机其微, ①祖保泉、陶礼天笺校:《司空表圣诗文集笺校》,安徽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第201页。 ②祖保泉、陶礼天笺校:《司空表圣诗文集笺校》,安徽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第189一190页
绪论 027 饮之太和,独鹤与飞”;论“高古”,他说:“虚伫神素,脱然畦封,黄唐在 独,落落玄宗”;论“洗炼”,他说:“体素储洁,乘月还真”;论“自然”,他 说:“俱到适往,著手成春”:论“豪放”,他说:“由道返气,处得以狂”;论 “疏野”,他说:“若其天放,如是得之”:论“超诣”,他说:“少有道契,终 与俗违”:论“旷达”,他说:“何如尊酒,日往烟萝”;论“流动”,他说:“超 超神明,返返冥无”。很明显,在他看来,诗的风格,是道的外化;诗人 只有超然物外,养静守默,游心于太古之域、虚无之境,那才可能创造 出具有“雄浑”、“冲淡”、“高古”之类格调的作品来。 司空图不但把“雄浑”、“冲淡”、“高古”、“旷达”之类的风格,与 “道”联系在一起,就是论“纤秾”、“绮丽”、“形容”之类的风格,这在一 般人看来,是富丽的气象,与“道”没有什么相干的了,可是,他也把这 些风格说得玄气满纸。如论“纤秾”,他就幻想着“窈窕深谷,时见美 人”;论“绮丽”,他便说:“神存富贵,始轻黄金,浓尽必枯,淡者屡深”; 论“形容”,则说:“俱似大道,妙契同尘”。既纤秾,而又要超然世外,便 有深谷美人的玄想;“绮丽”而又要脱尽尘俗,那就只能“神存富贵”,以 修道为志。因为人间有浩劫,好景不常在:即使是所描绘的山容水态 吧,他认为,那也是“道”的外化:“道不自器,与之圆方”。一句话,诗的 风格的源泉在于“道”,这就是他所要告诉我们的最主要的思想。“道” 是什么?他说:“超超神明,返返冥无”。这就陷入渺不可知的虚无论 的泥坑中去了。 玄远的超然思想,是司空图《二十四诗品》的基本思想。然而《诗 品》的作者毕竞不能太上无情,还要“逢秋多恸哭”,哀伤着“天地几反 复”。因此,在他所形容、比喻的各种意境里,也似乎可以看出作者本 人寂然凄然的身影。 在《二十四诗品》中,那些畸人、幽人、高人、碧山人、淡泊如菊之 人,都是作者幻觉中的超人,而这种超人总是行动在冷漠漠的境地里, 对一切默默无言,以倦怠而又幽怨的眼睛望着自然或人们出神。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