徵著她那時對南方大城的畏懼，和對自己命運的憂慮。 站，「亂石山站 溫柔的盼望和悲傷，有些一充滿了人心的悸動。如同鬼哭狼嚎山，毫無修飾、強烈地象 言說的寂寞人生化作許多夏夜的故事，給我童年至終身的啓發。她的卿野故事有些是 受過中學以上教育的母親，她把那蒼莽大地的自然現象、虎狼豺豹的威脅，和那無法 的塞外小村裡，過活寡似的生活。我一生對文學的熱愛和觀念，其實是得自我那沒有 如進入鬼哭狼嚎的世界？她知道前途未卜，但也絕不願再回到那已度過十年隔絕孤麻 全然無法想像的大城在那裡沒有家人，建親戚都沒有，心中的惶惑、畏糰，豈不正 如今，她去投奔一個已離家多年的丈夫，牵著兩個稚鹼兒女，走向數千里外一個 山」。這個山名加上我母親的神情，讓我牢牢地記著。 『媽，這叫什麼山？』已被我各種間題吵了一早晨的她就說，「這叫「鬼哭狼嚎 馬車出了村口不久，路旁就是一排排秃山，亂石嶙峋，一棵樹也不長，我就間， 我穿了件全家到瀋陽做的，紅底閃藍花棉袍，興奮極了 那一帶的山石用來供應鋪設中東鐵路所需的石頭。為了上京， 葉子差不多全掉了，高梁地也收割了，兩個長工套上馬車 歌聲中的故鄉 ,把我們送往五里外的火車 南京與我父團聚。如果父親不收留，他再帶我們回娘家。我清晰地記得那年秋天，樹 生住在一起，男男女女都有。姥爺終得到我祖父母同意，允許他送我們母子三人去 道·…，她已經失神落魄好久了。而且，還聽南京來人說，我父親與一些一時髦的留學 31
才能翻耕 我到南京不久就被送到附近小學上一年級。剛從東北鄉下出來，長得瘦小，人又 媽媽說話。他的聲音溫和沉穩，我就安然入睡。 我很小就懂得憂愁，睡覺總不安穩。夜裡有時醒來，聽見隔室爸爸輕聲細語地和 好好讀書，你爸爸就不要我們了。 把她留在南方這舉目無親的人海裡了。那些年，媽媽常對哥哥和我說，你們若是不 哭得難分難捨。姥爺和姥娘生了四個兒子才生這個女兒，手心裡捧著長大，如今他要 姥爺在南京住了十來天，就又坐上火車回關外老家去了，他臨走的時候，我媽媽 個穿巅新棉抱的狐下孩子。 藥那麼颤抖，娟秀的臉上一抹羞怯的神色遮住了喜悅。到月台上，站在她身旁的是兩 走下來的則是他十九歲時被迫迎娶的妻子；此時，她腳步还疑，牵著我的手像榆樹落 陌生男人，正挺拔地站著（直到晚年，他的腰板始終挺直不彎）蒸氣漸散，從車門 過車窗從火車進站濃郁的白色蒸氣裡，看到月台上等著的那個英俊自信、雙眼有神的 出了山海關到北平，轉津浦鐵路到南京，火車走了天兩夜。在下關車站，她透 除了稀稀落落的防風林，看到天邊，都是黑褐色的泥土地。姥爺說，明年三月解凍了 夜地開著，車窗外是無止境的莊稼地，秋收已許久了，黍梗和高梁稈子都刈割淨了。 我童年最清晰的記憶是姥爺牽著我哥哥，媽媽牽著我從瀋陽上火車，火車沒日沒 一巨流河一 32
一九三○年初到南京，母親装毓良（中坐者）带著畏子齊振一（右一）長女齊邦媛（右 三)與螂親孟昭毅（左一）、菜占春（左二）合影。 敬聲中的故想 33
點善意的謊話，都很有罪過感。 我，我就大哭，這 謊，「我打你是要你記得」。這最初的印象，使我一生很少說謊。即使要跟人家說一 我，這裡不是可以滿山逼野跑的鄉下，城市公園的花是不能摘的，摘了更不能一再撒 可以養成炫耀的心理。 在我第一次挨打（似乎也是僅有的一次）之後，他也是用同樣的語氣告訴六歲的 上學，公務信紙有機關頭銜的，我們也絕不可用。一則須知公私分明，再則小孩子不 鞋從泥裡拔出來給我穿上，他們就開車走了。晚上回家他說，小孩子不可以坐公務車 一輛汽車開過來停下，裡面坐著我的父親，他叫司機出來把我的 看熱，那天跟哥哥上學，一不小心就踩到泥裡，棉鞋陷在裡面，我哥哥怕蓮到就打 巷」的巷子，地上全是泥淳 另一個印象深刻的事，是 我開始旅行時，到世界各地都買漂亮橡皮。 一巨流河一 ,只有路邊有兩條乾地可以小心行走。我自小好奇，沿路 一年初春雪融的時候，上學必須穿過那條名為「三條 道什麽事不高興，把橡皮要回去了，今我非常傷心。我到今天還記得那瑰橡皮，所以 了我一塊紅紅絲怨的花橡皮，我在狐下從來沒有看見過，好高與。過了兩天，他不知 撒尿的。』覺得上學很可怕。好不容易，有幾個朋友，有一個同學對我表示好感，送 很土，南京話也聽不大懂，第一天上學，只聽懂老師說：「不許一會兒喝水、一會兒 34
是清潔守法，教育程度高些的講究溫恭的禮節，鼓勵知識的迫求，對國家有強烈的效 十八歲考取官費到日本讀書，更進一步認識一個現代化的國家，國民普逼的教養 依，卻引領他開始思索心靈間題，人生在世意義為何？ 笑。新學書院每日如升旗典禮一樣，有漕基督教《聖經》的早課，雖未验迫學生饭 育，要養成彬彬有禮的紳士。在天津他經常聽到「關裡人」對張作霖奉軍粗魯的嘲 的美德後面常常是希漠和愚昧。他十五歲到天津上新學書院那三年，受的是英國式教 的狐村，深深感到一般國民知識的閉塞，對國家和自己的命運幾乎全然無知，在純桃 他少年時曾跟祖母到祖父的軍隊駐防地住過，體驗過軍營生活，也看到許多北方 始，做人要有個人的樣子。 在我記億中，我的父親齊世英一生都是位溫和的君子。他說那實在是他理想的開 渡不過的巨流河 歌兽中的故娜 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