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象深刻：兩人立志升學，長大了要報效國家。那天，在修身（公民）課上，他們聽見 「范家屯小學」視察，對小西山村來的齊氏兄弟齊世長世英的二堂哥)和齊世英印 外祖父是位富紳，家裡開了磨坊，田產很多。一九O四年，他陪一位縣督學蔣先生到 牧草中的哭聲 我外祖父裴信丞是漢人，外祖母是蒙古人，住在距我家二十里外的小鎮新臺子。 之後在重變才輾轉得知，那時祖母己去世一年了我父親終生深感歉憾。 喘息，又奔往湖南湘鄉，住了伞年，又千辛萬苦地由湘黔公路跋涉數千里到了四川， 世時，只有六十四歲。那是抗戰的第一年，我們在南京淪陷前二十天逃到漢口，稍作 慶，兩位姑姑帶著七個孩子留在北平，與我祖母同住，盡了一切孝道。祖母因癌症逝 位姑父因曾参加抗日工作，不能留在淪陷區，都與我家一起去大後方，先後病死重 痕跡地送禮。在台灣還有幾位「表弟」記得她，非常欽佩感念大姑姑。抗日戰起，兩 一巨流河一 26
與我父親同始 那時若要他結婚，他有幾個條件，第一，不要跪拜、不穿紅衣、脸不蓋紅布，他要騎 位堂叔事程去日本說服他回家，或者是把他捉回家。我父親一直到老了還跟我們講 假，家中召他回去娶媳婦 祖母生病，家中需人持家。父親不肯回去，祖父請 的成績考上官費，進東京一高，一年後分發到金譯第四高等學校。就在十九歲那年暑 程，兩兄弟私自到天津考上英國教會辦的新學書院，之後又赴日求學。我父親以優 哥去總督府前參加請願開國會，跪了好幾個鐘頭。初中的時候，因為不滿學校的課 命的消息傳到瀋陽，他就剪了辮子，九歲的弟弟很羡慕，也自己剪了辮子。他跟著哥 我父親自幼年受二伯父的影響最大。二伯父比他大四歲，充满了新思想。辛亥革 些一美夢，想的只有美好的一面，從此對外面世界也有相當憧憬。 母親。她對那見過一面的未婚夫印象不錯，覺得比嫁給鄉下丈夫好太多了，大約有 中長畫到新臺子鎮去，說想看看裴家莊院種的東北稀有的葡萄樹，就看到我十四歲的 婚。那時我父親與二伯父已去瀋陽隐中學，没有表示意見的機會。暑假中，我父隨家 ,在容貌上可說都是俊男美女，家世亦門當戶對，雙方家長同意就訂了 家與蔣家託地方上體面人士來提親·蔣督學的女兒和我二伯父同歲，裴家小姐毓貞 勝，停戰之前日軍曾在我家莊院杜留一、兩個月，直到我祖父派人回來。幾年後，裴 年)在我的家鄉打仗？他小時上私塾時，看到南山頭的砲戰，俄國人跑了，日本人得 身量瘦小的齊世英間老師，為什麼日本人和俄國人（日俄戰爭，一九O四一九O五 歌普中的故娜 27
多住兩、三個月 留在家鄉，莊院屋子裡是忙不完的家務灶邊烹煮三餐，過年前擦亮上供的器皿，不 思或不敢寫所謂情書私信給妻子，兩個同帥的人在成長過程走著全然不同的路。女子 『父母親大人膝下敬稟者」，信尾題我母親的名字，「同此間好」。那時大約不好意 後來，他從日本直接去了德國，平安家書和照片都是寄給祖父母的，開端寫著 這一年，他從日本回家過暑假，說毓真這名字俗氣 兜樱桃，從村口走到莊院 那二十一歲的父親就跑到村口去買， 一次，在鄉下就有挑檐子的小 一年， 伺候祖父母吃飯，就是在牧草中 二十里路外的娘家已感天恩浩萬了。 ,九年中支撑她許多孤寂的歲月 鞋面，最舒心的是繡枕頭，自己畫花樣 全按老傳統辦。他一個月後就又去日本。 一巨流河一 從鎮 哭著 上到各鄉村兜售。 我母親懷孕很想吃櫻桃 ,為她改名為純 。 没袋子装，就用長抱的大襟兜著樱桃回來。那 一天小版來到村子口，我 ,那時樱桃只在每年七、八月收成 。十年間，我父親會在暑假回去過四、五次，最 在我記億中，在家卿的母親，不是垂手站在桌邊 她沒有朋友，沒有所謂肚交，每年能回兩次 親是獨子，傳統中所有媳婦該做的事她都得做·稍有空暇就得裁製衣服、納鞋底、繡 我母親十九歲嫁到齊家之後，十年間沒有離開過那座莊院有形和無形的門。我父 來·如果不答應，他就不回來，家裡都答應了。等他回家，除了讓他骑馬之外，其他 馬，不坐轎。第二，他要把娶了的媳婦帶到外國，跟他一起讀書。如果答應，他就回 28
中，我就去摘一大把花帶回家，祖母說是芍藥花。我長大後每次見到芍藥花，總似聽 春的風中猛烈地搖撼，沿著老墳周圍則開滿了粉紅色的花，在我母親哀切幽咽的哭聲 里路外的祖填，仆倒在我弟弟那小小的新境上痛哭。我記得祖墙四周種了松樹，在初 天雪融時的嫩緣到降雪時的蒼茫，庇護著她壓抑的哭聲。雪融之後，她還帶著我去一 了晚飯後，在夕陽餘光中躲到牧草叢中哭泣。後院空地上長滿了一人高的牧草，從春 態。在傳統社會，一個年輕媳婦「没事」就哭，是很不吉祥的事，她只有趁黄昏伺候 我母親完全不能接受幼子突然死亡的事實，哭泣自責，漸漸陷入精神恍惚的狀 雙手按上了火爐，帶去瀋陽治燙傷，住在姑姑家被表妹傳染了腦膜炎，十四天後就死 義。但是在那個年代，醫藥落後，幼兒的死亡率很高，我弟弟三歲那年在室内跑跳， 我，三年後我的弟弟振道出生。在人丁稀少的齊家， 下信物或者替身，父親每年暑假回家，第二年春天我哥哥 天空如何寬廣深遠，兩人即使要傾訴情傑，已無共同語言訴說天淵之別的 思想，參與青年人的社會、活動……， 歌警中的故瓶 我們的出生有太大的重要和意 一出生，再兩年春天生 支持著母親在孤獨等待中活下去的，主要的力量當然是哥哥和我的飘生。好似留 白花、蘿蔔放進地窖，一年又將盡。而那十九歲男子，在廣大的世界，縱情於書籍 斷的節慶準備，洗不盡的鍋、碗，掃不完的塞外風沙……。到了十月，看著長工將大 生經驗 兩個人的路越走越遠，她已無從想像他邀遊的
辭鄉 4 人都走光了才回家。 真前兩天在給公婆煮早飯時，失神落魄，手隨著柴火伸到柴灶裡去，連疼痛都不知 有一天早上，我姥爺突然來拜望我祖父母。有人到新臺子去，告訴他，女兒毓 地，看一陣陣人字形的雁群由南方飛回，雁聲淒楚。母親常常站起來，癡望許久，等 茶」，苦澀鮮嫩，村中女子都去小河對岸荒地挖曲末菜，我當然高興跟著。到了荒 有時都聽不見。每年清明上墳之後，大地解凍，生出許多蕨草，有一種名叫「曲末 母親從祖墳回家後，常呆呆偻偻地坐在炕沿，雙眼茫然看著窗外，連祖母喊她 不调謝的，美與悲傷的意象，尤其是以前那些世代女人的痛苦。 嬌美，與旁邊的各種野花都不一樣：它在我日後的一生中，代表人生許多蔓延的、永 到母親那哀傷壓抑的哭聲。它那大片的、有些透明，看似脆弱的花瓣，有一種高貴的 一巨流河一 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