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身上用过一点男女的爱情,别人给我的,我也不曾辨别过那是真的,这是假的。夫妇,不过是名义上的事,爱与不爱,只能稍微影响一点精神的生活,和家庭的组织是毫无关系的。他怎样想法子要奉承我,凡认识我的人都觉得出来。然而我却没有领他的情,因为他从没有把自己的行为检点一下。他的嗜好多,脾气坏,是你所知道的。我一到会堂去,每听到人家说我是长孙可望的妻子,就非常的惭愧。我常想着从不自爱的人所给的爱情都是假的。”我虽然不爱他,然而家里的事,我认为应当替他做的,我也乐意去做。因为家庭是公的,爱情是私的。我们两人的关系,实在就是这样。外人说我和谭先生的事,全是不对的。我的家庭已经成为这样,我又怎能把它破坏呢?”史夫人说:“我现在才看出你们的真相,我也回去告诉史先生,教他不要多信闲话。我知道你是好人,是一个纯良的女子,神必保佑你。”说着,用手轻轻地拍一拍尚洁的肩膀,就站立起来告辞。尚洁陪她在花荫底下走着,一面说:“我很愿意你把这事的原委单说给史先生知道。至于外间传说我和谭先生有秘密的关系,说我是淫妇,我都不介意。连他也好几天不回来啦。我估量他是为这事生气,可是我并不辩白。世上没有一个人能够把真心拿出来给人家看;纵然能够拿出来,人家也看不明白,那么,我又何必多费唇舌呢?人对于一件事情一存了成见,就不容易把真相观察出来。凡是
人身上用过一点男女的爱情,别人给我的,我也不曾辨别过那是真的,这是假的。 夫妇,不过是名义上的事,爱与不爱,只能稍微影响一点精神的生活,和家庭的 组织是毫无关系的。” “他怎样想法子要奉承我,凡认识我的人都觉得出来。然而我却没有领他的 情,因为他从没有把自己的行为检点一下。他的嗜好多,脾气坏,是你所知道的。 我一到会堂去,每听到人家说我是长孙可望的妻子,就非常的惭愧。我常想着从 不自爱的人所给的爱情都是假的。” “我虽然不爱他,然而家里的事,我认为应当替他做的,我也乐意去做。因 为家庭是公的,爱情是私的。我们两人的关系,实在就是这样。外人说我和谭先 生的事,全是不对的。我的家庭已经成为这样,我又怎能把它破坏呢?” 史夫人说:“我现在才看出你们的真相,我也回去告诉史先生,教他不要多 信闲话。我知道你是好人,是一个纯良的女子,神必保佑你。”说着,用手轻轻 地拍一拍尚洁的肩膀,就站立起来告辞。 尚洁陪她在花荫底下走着,一面说:“我很愿意你把这事的原委单说给史先 生知道。至于外间传说我和谭先生有秘密的关系,说我是淫妇,我都不介意。连 他也好几天不回来啦。我估量他是为这事生气,可是我并不辩白。世上没有一个 人能够把真心拿出来给人家看;纵然能够拿出来,人家也看不明白,那么,我又 何必多费唇舌呢?人对于一件事情一存了成见,就不容易把真相观察出来。凡是
人都有成见,同一件事,必会生出歧异的评判,这也是难怪的。我不管人家怎样批评我,也不管他怎样疑惑我,我只求自己无愧,对得住天上的星辰和地下的蚁便了。你放心罢,等到事情临到我身上,我自有方法对付。我的意思就是这样若是有工夫,改天再谈罢。”她送客人出门,就把玉狸抱到自己房里。那时已经不早,月光从窗户进来歇在椅桌、枕席之上,把房里的东西染得和铅制的一般。她伸手向床边按了一按铃子,须史,女佣妥娘就上来。她问:“佩荷姑娘睡了么?”妥娘在门边回答说:“早就睡了。消夜已预备好了,端上来不?”她说着,顺手把电灯拧着,一时满屋里都着上颜色了。在灯光之下,才看见尚洁斜倚在床上。流动的眼晴,软润的领颊,玉葱似的鼻,柳叶似的眉,桃绽似的唇,衬着蓬乱的头发凡形体上各样的美都凑合在她头上。她的身体,修短也很合度。从她口里发出来的声音,都合音节,就是不懂音乐的人,一听了她的话语,也能得着许多默感。她见妥娘把灯拧亮了,就说:“把它拧灭了吧。光太强了,更不舒服。方才我也忘了留史夫人在这里消夜。我不觉得十分饥饿,不必端上来,你们可以自己方便去。把东西收拾清楚,随着给我点一支洋烛上来。”妥娘遵从她的命令,立刻把灯灭了,接着说:“相公今晚上也许又不回来可以把大门扣上吗?
人都有成见,同一件事,必会生出歧异的评判,这也是难怪的。我不管人家怎样 批评我,也不管他怎样疑惑我,我只求自己无愧,对得住天上的星辰和地下的蝼 蚁便了。你放心罢,等到事情临到我身上,我自有方法对付。我的意思就是这样, 若是有工夫,改天再谈罢。” 她送客人出门,就把玉狸抱到自己房里。那时已经不早,月光从窗户进来, 歇在椅桌、枕席之上,把房里的东西染得和铅制的一般。她伸手向床边按了一按 铃子,须臾,女佣妥娘就上来。她问:“佩荷姑娘睡了么?”妥娘在门边回答说: “早就睡了。消夜已预备好了,端上来不?”她说着,顺手把电灯拧着,一时满 屋里都着上颜色了。 在灯光之下,才看见尚洁斜倚在床上。流动的眼睛,软润的颔颊,玉葱似的 鼻,柳叶似的眉,桃绽似的唇,衬着蓬乱的头发.凡形体上各样的美都凑合在 她头上。她的身体,修短也很合度。从她口里发出来的声音,都合音节,就是不 懂音乐的人,一听了她的话语,也能得着许多默感。她见妥娘把灯拧亮了,就说: “把它拧灭了吧。光太强了,更不舒服。方才我也忘了留史夫人在这里消夜。我 不觉得十分饥饿,不必端上来,你们可以自己方便去。把东西收拾清楚,随着给 我点一支洋烛上来。” 妥娘遵从她的命令,立刻把灯灭了,接着说:“相公今晚上也许又不回来, 可以把大门扣上吗?
“是,我想他永远不回来了。你们吃完,就把门关好,各自歇息去罢,夜很深了。尚洁独坐在那间充满月亮的房里,桌上一枝洋烛已燃过三分之二,轻风频拂火焰,眼看那枝发光的小东西要泪尽了。她于是起来,把烛火移到屋角一个窗户前头的小几上。那里有一个软垫,几上搁几本经典和祈祷文。她每夜睡前的功课就是跪在那垫上默记三两节经句,或是诵几句祷词。别的事情,也许她会记惟独这圣事是她所不敢忽略的。她跪在那里寞想了许多,静眼一看,火光已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从烛台上逃走了。她立起来,把卧具整理妥当,就躺下睡觉,可是她怎能睡着呢?呀,月亮也循着宾客底礼,不敢相扰,慢慢地辞了她,走到园里和它的花草朋友、木石知交周旋去了!月亮虽然辞去,她还不转眼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像要诉她心中的秘密一般。她正在床上来转去,忽听园里“曜曜”一声,响得很厉害,她起来,走到窗边往外一望,但见一重一重的树影和夜雾把园里盖得非常严密,教她看不见什么。于是她步下楼,唤醒妥娘,命她到园里去察看那怪声的出处。妥娘自己一个人哪里敢出去,她走到门房把团哥叫醒,央他一同到围墙边察一察。团哥也就起来了。妥娘去不多会,便进来回话。她笑着说:“你猜是什么呢?原来是一个赛运
“是,我想他永远不回来了。你们吃完,就把门关好,各自歇息去罢,夜很 深了。” 尚洁独坐在那间充满月亮的房里,桌上一枝洋烛已燃过三分之二,轻风频拂 火焰,眼看那枝发光的小东西要泪尽了。她于是起来,把烛火移到屋角一个窗户 前头的小几上。那里有一个软垫,几上搁几本经典和祈祷文。她每夜睡前的功课 就是跪在那垫上默记三两节经句,或是诵几句祷词。别的事情,也许她会忘记, 惟独这圣事是她所不敢忽略的。她跪在那里冥想了许多,睁眼一看,火光已不知 道在什么时候从烛台上逃走了。 她立起来,把卧具整理妥当,就躺下睡觉,可是她怎能睡着呢?呀,月亮也 循着宾客底礼,不敢相扰,慢慢地辞了她,走到园里和它的花草朋友、木石知交 周旋去了! 月亮虽然辞去,她还不转眼地望着窗外的天空,像要诉她心中的秘密一般。 她正在床上辗来转去,忽听园里“嚁嚁”一声,响得很厉害,她起来,走到窗边, 往外一望,但见一重一重的树影和夜雾把园里盖得非常严密,教她看不见什么。 于是她蹑步下楼,唤醒妥娘,命她到园里去察看那怪声的出处。妥娘自己一个人 哪里敢出去,她走到门房把团哥叫醒,央他一同到围墙边察一察。团哥也就起来 了。 妥娘去不多会,便进来回话。她笑着说:“你猜是什么呢?原来是一个蹇运
的窃贼摔倒在我们的墙根。他的腿已摔坏了,脑袋也撞伤了,流得满地都是血动也动不得了。团哥拿着一枝荆条正在抽他哪。”尚洁听了,一时前所有的恐怖情绪一时尽变为慈祥的心意。她等不得回答妥娘,便跑到墙根。团哥还在那里,“你这该死的东西……不知厉害的坏种…一句一鞭,打骂得很高兴。尚洁一到,就止住他,还命他和妥娘把受伤的贼到屋里来。她吩吋让他躺在贵妃榻上。仆人们都显出不愿意的样子,因为他们想着一个贼人不应该受这么好的待遇。尚洁看出他们的意思,便说;“一个人走到做贼的地步是最可怜阀的。若是你们不得着好机会,也许……”她说到这里,觉得有点失言,教她的佣人听了不舒服,就改过一句说话:“若是你们明白他的境遇,也许会体贴他。我见了一个受伤的人,无论如何,总得救护的。你们常常听见“救苦救难”的话,遇着忧患的时候,有时也会脱口地说出来,为何不从“他是苦难人’那方面体贴他呢?你们不要怕他的血沾脏了那垫子,尽管扶他躺下兽。”团哥只得扶他躺下,口里沉吟地说:“我们还得为他请医生去吗?”“且慢,你把灯移近一点,待我来看一看。救伤的事,我还在行。妥娘,你上楼去把我们那个常备药箱,捧下来。”又对团哥说:“你去倒一盆清水来罢。仆人都遵命各自干事去了。那贼虽闭着眼,方才尚洁所说的话,却能听得分明。他心里的感激可使他自忘是个罪人,反觉他是世界里一个最能得人爱惜的青
的窃贼摔倒在我们的墙根。他的腿已摔坏了,脑袋也撞伤了,流得满地都是血, 动也动不得了。团哥拿着一枝荆条正在抽他哪。” 尚洁听了,一霎时前所有的恐怖情绪一时尽变为慈祥的心意。她等不得回答 妥娘,便跑到墙根。团哥还在那里,“你这该死的东西.不知厉害的坏种!.” 一句一鞭,打骂得很高兴。尚洁一到,就止住他,还命他和妥娘把受伤的贼扛到 屋里来。她吩咐让他躺在贵妃榻上。仆人们都显出不愿意的样子,因为他们想着 一个贼人不应该受这么好的待遇。 尚洁看出他们的意思,便说:“一个人走到做贼的地步是最可怜悯的。若是 你们不得着好机会,也许.”她说到这里,觉得有点失言,教她的佣人听了不 舒服,就改过一句说话:“若是你们明白他的境遇,也许会体贴他。我见了一个 受伤的人,无论如何,总得救护的。你们常常听见‘救苦救难’的话,遇着忧患 的时候,有时也会脱口地说出来,为何不从‘他是苦难人’那方面体贴他呢?你 们不要怕他的血沾脏了那垫子,尽管扶他躺下兽。”团哥只得扶他躺下,口里沉 吟地说:“我们还得为他请医生去吗?” “且慢,你把灯移近一点,待我来看一看。救伤的事,我还在行。妥娘,你 上楼去把我们那个常备药箱,捧下来。”又对团哥说:“你去倒一盆清水来罢。” 仆人都遵命各自干事去了。那贼虽闭着眼,方才尚洁所说的话,却能听得分 明。他心里的感激可使他自忘是个罪人,反觉他是世界里一个最能得人爱惜的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