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学视野下的关怀护理 护理学先驱弗洛伦斯南丁格尔为护士写了一系列指导照料的笔记,这些笔记就是 关于实际照料应该怎么做。这些笔记在今天看起来和1860一样出色。 但是实际的帮助并非关怀照料的全部。我们还要看到情感和道德体验。对于 负责照料的家庭成员和专业人士来说,其中最为重要的道德体验是“承认” ( acknowledgement),也许我们最好把“承认”和“确认”( affirmation)放在一起 考虑。所谓“承认”这种道德体验就是认同他人的需求,你对此必须有所回应。在这 里我引入了法国哲学家列维纳斯的一些思想。他认为人类最为重要的一项活动就 是对他者( the other)的承认。当你不如此做时,你就不够尊重别人;用中国的话 说,你不给面子。当你回到《论语》,那些对“他者”采取不承认态度的人被称为“小 人”( small person),也就是说他们还不是完完全全的人。 关于“承认”的概念意味着伦理( ethic)要优先于认识论。我们在展开互动的时 候已经有了一个伦理立场,这对于关怀照料来说至关重要。所谓“承认”这种道德立 场就意味着对他人的肯定,一种对他人积极地评价。伴随而来的是对关怀照料非 常重要的情感支持;我们将会看到道德团结感( moral solidarity)和道德责任, 两年前,我有幸去斯德哥尔摩大学参加一次会议,这次会议是欧洲学术界对 我的作品的一个回应。在这次会议中,一位路德派主教让我明白了什么是道德团 结。他说,有时候我要面对一些奄奄一息的生命,我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我只是在那里,面对面,我希望我在场。这种坚持在场就是一种道德团结感。我 们还不能忘记关怀照料中的其他任务,这在临终关怀中特别重要;每一个杰出的 家庭主人,医生、护士都会知道这些。这其中包括,咨询经济、法律、宗教、心 理方面的顾问;还有就是在场陪伴,当你真正陪伴另一个人的时候,你也会认识 到自我的存在,你需要付出一些东西,你重新活跃起来,双眼明亮,面向他者。 这种在场对于关怀照料来说意义非凡。在一次次观察那些最为有效的关怀照料时, 我见证了在场的重要性:而那些较为失败的关怀照料往往源于不在场。 我想就关怀照料的道德意涵作进一步的解释。我想说的是,关怀照料是定义 人性和我们与他人关系的存在性行动( existential acts);它是我们生命中要紧的事 情。在《道德的重量》这本著作中,我认为关怀照料是对我们当今危险和不稳定 人类状况的回应。经济学家将关怀照料视作为一种负担,并试图衡量它的花费 但是我认为,关怀照料固然是一种重担,但不止于此,它同时是我们存在于世的
人类学视野下的关怀护理 护理学先驱弗洛伦斯·南丁格尔为护士写了一系列指导照料的笔记，这些笔记就是 关于实际照料应该怎么做。这些笔记在今天看起来和 1860 一样出色。 但是实际的帮助并非关怀照料的全部。我们还要看到情感和道德体验。对于 负责照料的家庭成员和专业人士来说，其中最为重要的道德体验是“承认” （acknowledgement）,也许我们最好把“承认”和“确认”（affirmation）放在一起 考虑。所谓“承认”这种道德体验就是认同他人的需求，你对此必须有所回应。在这 里我引入了法国哲学家列维纳斯的一些思想。他认为人类最为重要的一项活动就 是对他者（the other）的承认。当你不如此做时，你就不够尊重别人；用中国的话 说，你不给面子。当你回到《论语》，那些对“他者”采取不承认态度的人被称为“小 人”（small person），也就是说他们还不是完完全全的人。 关于“承认”的概念意味着伦理（ethic）要优先于认识论。我们在展开互动的时 候已经有了一个伦理立场，这对于关怀照料来说至关重要。所谓“承认”这种道德立 场就意味着对他人的肯定，一种对他人积极地评价。伴随而来的是对关怀照料非 常重要的情感支持；我们将会看到道德团结感（moral solidarity）和道德责任。 两年前，我有幸去斯德哥尔摩大学参加一次会议，这次会议是欧洲学术界对 我的作品的一个回应。在这次会议中，一位路德派主教让我明白了什么是道德团 结。他说，有时候我要面对一些奄奄一息的生命，我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什么， 我只是在那里，面对面，我希望我在场。这种坚持在场就是一种道德团结感。我 们还不能忘记关怀照料中的其他任务，这在临终关怀中特别重要；每一个杰出的 家庭主人，医生、护士都会知道这些。这其中包括，咨询经济、法律、宗教、心 理方面的顾问；还有就是在场陪伴，当你真正陪伴另一个人的时候，你也会认识 到自我的存在，你需要付出一些东西，你重新活跃起来，双眼明亮，面向他者。 这种在场对于关怀照料来说意义非凡。在一次次观察那些最为有效的关怀照料时， 我见证了在场的重要性；而那些较为失败的关怀照料往往源于不在场。 我想就关怀照料的道德意涵作进一步的解释。我想说的是，关怀照料是定义 人性和我们与他人关系的存在性行动（existential acts）；它是我们生命中要紧的事 情。在《道德的重量》这本著作中，我认为关怀照料是对我们当今危险和不稳定 人类状况的回应。经济学家将关怀照料视作为一种负担，并试图衡量它的花费。 但是我认为，关怀照料固然是一种重担，但不止于此，它同时是我们存在于世的 6
人类学视野下的关怀护理 方式。当你是一个照料者时,这就是你的存在,而不是负担。令我惊喜的是,昨 天我听说哈佛杰出的政治理论家和道德理论家 Michael Sandel要来复旦演讲,当 他批评市场模式时,他也在或多或少地做出和我同样的宣称 我同时想说的是,关怀照料将让我们思考道德体验( moral experience)和伦理 理想( aspiration for the ethic)之间的区别。在现今愤世嫉俗和缺乏忠诚的全球文 化中,关怀照料往往是我们真正值得付出的伦理承诺( ethical commitment) 我们再来看一看医学人类学的一些研究。大多数的研究都集中于专业的照料, 而非家庭照料。关于照料的案例集中于医患关系、熟练地护理。家庭健康护理很 少被研究;但在美国,这是个非常普遍的现象。美国据说拥有100万家庭照料者。 如果我们看看中国的中产阶级,大概有200户家庭;我们在看看有多少人愿意照 顾他们的老人,有多少家庭请农村来的女工来帮忙照料。我们将会发现中国面临 着很大的家庭健康照料的压力。社会工作显然是照料的一个重要部分。中国也正 在重新发展社工。作为一名伟大的精神医学家, Fanny Halpern1920年代到1930 年代在上海圣约翰大学任教,她将社会工作引进到中国,当然我们知道这一路线 后来被破坏了。我们还知道其他类型的专业护理,例如理疗( Physical Therapy), 职业疗法( Occupational Therapy)、康复( Rehabilitation)、临终关怀( Hospice)、 精神疗法( Psychotherapy)和宗教咨询( pastoral counseling) 我还没有去中国的书店,我希望我有机会去。如果你走进自助类书籍那一栏, 你将会发现各种各样关于关怀照料手册。但当你走到医学那一栏,你却找不到任 何这类书籍。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关怀照料的知识是在更为广范围内得以传递,而 不仅仅限于医学和其他专业领域。两年前,我有幸到荷兰的莱顿大学访问,我将 演讲的题目定为“今日的生物医学与关怀照料:他们不相容到离婚的边缘了吗?” 我的意思是他们正在离婚 现在让我们花点时间来思考一下关怀护理与社会地位之间的关系。用布尔迪 厄的话说,我们来看看一看护理人员所掌握的文化资本、社会资本和经济资本。 我们首先会发现关怀护理与社会地位之间存在着一个反向的关联。那些在健康医 疗专业中占据较高地位的人员担任最少的关怀照料工作;而占据较低社会地位的 护士和社工分担最重的关怀护理工作。家庭,作为社会阶梯中最下面的层级,分 担最多的关怀护理工作。而在家庭中,谁又在承担护理工作呢?女性。我几年前
人类学视野下的关怀护理 方式。当你是一个照料者时，这就是你的存在，而不是负担。令我惊喜的是，昨 天我听说哈佛杰出的政治理论家和道德理论家 Michael Sandel 要来复旦演讲，当 他批评市场模式时，他也在或多或少地做出和我同样的宣称。 我同时想说的是，关怀照料将让我们思考道德体验（moral experience）和伦理 理想（aspiration for the ethic）之间的区别。在现今愤世嫉俗和缺乏忠诚的全球文 化中，关怀照料往往是我们真正值得付出的伦理承诺（ethical commitment）。 我们再来看一看医学人类学的一些研究。大多数的研究都集中于专业的照料， 而非家庭照料。关于照料的案例集中于医患关系、熟练地护理。家庭健康护理很 少被研究；但在美国，这是个非常普遍的现象。美国据说拥有 100 万家庭照料者。 如果我们看看中国的中产阶级，大概有 200 户家庭；我们在看看有多少人愿意照 顾他们的老人，有多少家庭请农村来的女工来帮忙照料。我们将会发现中国面临 着很大的家庭健康照料的压力。社会工作显然是照料的一个重要部分。中国也正 在重新发展社工。作为一名伟大的精神医学家，Fanny Halpern 1920 年代到 1930 年代在上海圣约翰大学任教，她将社会工作引进到中国，当然我们知道这一路线 后来被破坏了。我们还知道其他类型的专业护理，例如理疗（Physical Therapy）， 职业疗法（Occupational Therapy）、康复（Rehabilitation）、临终关怀（Hospice）、 精神疗法（Psychotherapy）和宗教咨询（pastoral counseling）。 我还没有去中国的书店，我希望我有机会去。如果你走进自助类书籍那一栏， 你将会发现各种各样关于关怀照料手册。但当你走到医学那一栏，你却找不到任 何这类书籍。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关怀照料的知识是在更为广范围内得以传递，而 不仅仅限于医学和其他专业领域。两年前，我有幸到荷兰的莱顿大学访问，我将 演讲的题目定为“今日的生物医学与关怀照料：他们不相容到离婚的边缘了吗？” 我的意思是他们正在离婚。 现在让我们花点时间来思考一下关怀护理与社会地位之间的关系。用布尔迪 厄的话说，我们来看看一看护理人员所掌握的文化资本、社会资本和经济资本。 我们首先会发现关怀护理与社会地位之间存在着一个反向的关联。那些在健康医 疗专业中占据较高地位的人员担任最少的关怀照料工作；而占据较低社会地位的 护士和社工分担最重的关怀护理工作。家庭，作为社会阶梯中最下面的层级，分 担最多的关怀护理工作。而在家庭中，谁又在承担护理工作呢？女性。我几年前 7
人类学视野下的关怀护理 在上海闸北区调研过老年人的关怀护理。我听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我访谈了 个老年人的儿子,他看上去有点儿迷惑,听起来给了老父亲很好的照料。但从他 老婆那里得知,他在护理上几乎没帮什么忙。他说起照料的大道理来头头是道, 但是具体的护理工作还是由自己的老婆承担。在世界各地,女性提供大部分的关 怀照料,从照顾孩子,到家庭中的老人和病人 我们迫切需要一些研究和理论。我相信医学人类学正在开始给我们提供关怀 护理的现象学,去真切地理解关怀护理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研究家庭和其他社 会网络如何应对;审视关怀护理过程中的至关重要的情感经历。我可以直白地告 诉大家,我们还不知道这其中所蕴含的情感。美国的精神医生、心理学家、死亡 研究专家,几乎所有的人都宣称死亡带来的情感伤痛是悲伤( sadness)。但是,我 们并没有任何可信的研究来证实这一点。直到五年前发表的一项研究中,我们发 现悲伤只是其实一种关键的情感体验。在美国语境下,想念( yearning)是同悲伤 样强烈的情感体验。所以从事现象学的工作至关重要。在道德领域,我们同样 没有弄懂关怀照料到底包含哪些关键的联系,如何用术语表述这些联系。在我看 来,一些中国的表述要比西方的表述好。在家庭护理语境中,中国的“人情关系” 这个词就非常适用。关怀护理既是一种“人情”又是一种“关系”。 我们同样需要理论。我的同事和我想在这方面做些贡献。其中的一部书是我 和另外两个医学人类学家 Veena Das、 Margaret Lock编的《社会疾苦》( social suffering),我们想从社会疾苦方面对理论领域有点贡献。我很高兴我的另一本著作 《道德的重量》现在有了中文版。我的理论思考同样建立在我早期关于疾病叙事 的研究中。在1998年斯坦福大学特纳讲座上,我第一次有机会思考关怀照料的理 论基础。我认为从前过多地将注意力放在叙事和故事上是不够的。我们讲述的故 事意在表达我们的体验( experience)。当我们思考关怀照料的时候,“体验”是我 们需要关注的话题。事实上,我非常喜欢中国的“体验”这一概念;这个词汇表 达出了一种身体的感受。从全世界的经验来说,体验有着强烈的实用( practicality) 指向。这一点被伟大的哈佛教授威廉詹姆斯( William James)精彩地论述过了。 顺便说一句,今年是他逝世一百周年,哈佛将会在今年四月开展纪念活动;在哈 佛,我们说威廉詹姆斯是伟大的作家,而亨利詹姆斯( Henry James)是伟大的心 理学家。威廉詹姆斯确实是位杰出的作家。任何读过《心理学原理》( The principle of psychology)和《宗教经验种种》( The Variety of Religious Experience)的读者都
人类学视野下的关怀护理 在上海闸北区调研过老年人的关怀护理。我听到了两种不同的声音。我访谈了一 个老年人的儿子，他看上去有点儿迷惑，听起来给了老父亲很好的照料。但从他 老婆那里得知，他在护理上几乎没帮什么忙。他说起照料的大道理来头头是道， 但是具体的护理工作还是由自己的老婆承担。在世界各地，女性提供大部分的关 怀照料，从照顾孩子，到家庭中的老人和病人。 我们迫切需要一些研究和理论。我相信医学人类学正在开始给我们提供关怀 护理的现象学，去真切地理解关怀护理中到底发生了些什么；研究家庭和其他社 会网络如何应对；审视关怀护理过程中的至关重要的情感经历。我可以直白地告 诉大家，我们还不知道这其中所蕴含的情感。美国的精神医生、心理学家、死亡 研究专家，几乎所有的人都宣称死亡带来的情感伤痛是悲伤（sadness）。但是，我 们并没有任何可信的研究来证实这一点。直到五年前发表的一项研究中，我们发 现悲伤只是其实一种关键的情感体验。在美国语境下，想念（yearning）是同悲伤 一样强烈的情感体验。所以从事现象学的工作至关重要。在道德领域，我们同样 没有弄懂关怀照料到底包含哪些关键的联系，如何用术语表述这些联系。在我看 来，一些中国的表述要比西方的表述好。在家庭护理语境中，中国的“人情关系” 这个词就非常适用。关怀护理既是一种“人情”又是一种“关系”。 我们同样需要理论。我的同事和我想在这方面做些贡献。其中的一部书是我 和另外两个医学人类学家 Veena Das、Margaret Lock 编的《社会疾苦》（social suffering）,我们想从社会疾苦方面对理论领域有点贡献。我很高兴我的另一本著作 《道德的重量》现在有了中文版。我的理论思考同样建立在我早期关于疾病叙事 的研究中。在 1998 年斯坦福大学特纳讲座上，我第一次有机会思考关怀照料的理 论基础。我认为从前过多地将注意力放在叙事和故事上是不够的。我们讲述的故 事意在表达我们的体验（experience）。当我们思考关怀照料的时候，“体验” 是我 们需要关注的话题。事实上，我非常喜欢中国的“体验”这一概念；这个词汇表 达出了一种身体的感受。从全世界的经验来说，体验有着强烈的实用（practicality） 指向。这一点被伟大的哈佛教授威廉·詹姆斯（William James）精彩地论述过了。 顺便说一句，今年是他逝世一百周年，哈佛将会在今年四月开展纪念活动；在哈 佛，我们说威廉·詹姆斯是伟大的作家，而亨利·詹姆斯（Henry James）是伟大的心 理学家。威廉·詹姆斯确实是位杰出的作家。任何读过《心理学原理》（The principle of psychology）和《宗教经验种种》（The Variety of Religious Experience）的读者都 8
人类学视野下的关怀护理 会为之折服。而亨利詹姆斯的故事很好地诠释了威廉詹姆斯的思想。如果你曾经 读过亨利詹姆斯的作品《鸽翼》( The Wings of the Dove),你将会更加理解威廉·詹 姆斯关于体验的思想:体验以实用性( practicality)和感受力 (sensibility)为基础;当 我们面对真正的危险和不确定性,这种实用性油然而生,这也是生活的真谛。生 活是道德的,体验也是道德的。在不确定和危险的环境下,那些最为重要的事往 往倾注了我们的价值。在我们实践这些价值的过程中,我们称之为“道德”(mora) 这与伦理( ethical)不同,因为我们的实践不一定是好的或者是合乎伦理的,但依 然是我们的生活价值所在。在道德和伦理之间的紧张感对于关怀照料来说很重要 换句话说,我们的体验嵌入我们所归属的地方道德世界( local moral worlds);当 然,我们不止属于一个,而是属于多个道德世界。对于像你们这样的复旦学生来 说,你们既属于复旦的道德世界,同时也归属于你们老家的道德世界,你们家庭 的道德世界 我在两种意义上来使用“道德”这一概念。道德体验( moral experience)关乎 价值、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与别人处理关系,做有意义的事情:生活于某些特定 的道德世界意味着你将不可逃脱某些道德体验。除了我们道德世界的道德体验之 外,我们还有我们内心的道德生活。生活之所以是道德的是因为我们大部分人都 想做正确的事情、做一些好的事情,有一种正义感。从我个人70年的人生阅历来 看,大部分社会的大部分人都在试图做正确的事情。 我想将伦理和道德区分开来。我只是从集体道德世界和地方道德世界、个体 的道德和道德生活( moral life)来思考道德。我同样想说的是伦理也是两面的。首 先,伦理是我们道德生活的一方面,这其中意味着我们试图追寻一种更好的生活 试图超越地方道德世界。伦理的另一层含义是一种专业话语,是一种精英们的规 范化语言。 现在让我们来考察一下我们道德体验的限制条件非常重要。第一方面的限制 是制度化的,你们可以想一想很多发生在医院中的关怀照料。其次还有言语上的 限制,在这里我没有时间来讲这点。政治方面的因素无疑也非常重要。技术也对 我们的道德生活有着深远的限制;关于技术我想强调的是我们往往过度强调它对 关怀护理的作用。例如,美国癌症学会募捐信的大标题是“想象一个没有癌症 世界”。事实上,我们的世界不可能没有癌症;我们绝不会接近一个没有癌症的
人类学视野下的关怀护理 会为之折服。而亨利·詹姆斯的故事很好地诠释了威廉·詹姆斯的思想。如果你曾经 读过亨利·詹姆斯的作品《鸽翼》(The Wings of the Dove)， 你将会更加理解威廉·詹 姆斯关于体验的思想：体验以实用性(practicality)和感受力(sensibility)为基础；当 我们面对真正的危险和不确定性，这种实用性油然而生，这也是生活的真谛。生 活是道德的，体验也是道德的。在不确定和危险的环境下，那些最为重要的事往 往倾注了我们的价值。在我们实践这些价值的过程中，我们称之为“道德”(moral)； 这与伦理（ethical）不同，因为我们的实践不一定是好的或者是合乎伦理的，但依 然是我们的生活价值所在。在道德和伦理之间的紧张感对于关怀照料来说很重要。 换句话说，我们的体验嵌入我们所归属的地方道德世界（local moral worlds）；当 然，我们不止属于一个，而是属于多个道德世界。对于像你们这样的复旦学生来 说，你们既属于复旦的道德世界，同时也归属于你们老家的道德世界，你们家庭 的道德世界。 我在两种意义上来使用“道德”这一概念。道德体验（moral experience）关乎 价值、在这个世界上活着，与别人处理关系，做有意义的事情；生活于某些特定 的道德世界意味着你将不可逃脱某些道德体验。除了我们道德世界的道德体验之 外，我们还有我们内心的道德生活。生活之所以是道德的是因为我们大部分人都 想做正确的事情、做一些好的事情，有一种正义感。从我个人 70 年的人生阅历来 看，大部分社会的大部分人都在试图做正确的事情。 我想将伦理和道德区分开来。我只是从集体道德世界和地方道德世界、个体 的道德和道德生活（moral life）来思考道德。我同样想说的是伦理也是两面的。首 先，伦理是我们道德生活的一方面，这其中意味着我们试图追寻一种更好的生活， 试图超越地方道德世界。伦理的另一层含义是一种专业话语，是一种精英们的规 范化语言。 现在让我们来考察一下我们道德体验的限制条件非常重要。第一方面的限制 是制度化的，你们可以想一想很多发生在医院中的关怀照料。其次还有言语上的 限制，在这里我没有时间来讲这点。政治方面的因素无疑也非常重要。技术也对 我们的道德生活有着深远的限制；关于技术我想强调的是我们往往过度强调它对 关怀护理的作用。例如，美国癌症学会募捐信的大标题是“想象一个没有癌症的 世界”。事实上，我们的世界不可能没有癌症；我们绝不会接近一个没有癌症的 9
人类学视野下的关怀护理 世界。在美国,我们发起了针对癌症的战争:就像大家知道的一样,美国人总喜 欢发动各种各样的战争。但我们依然有50%的癌症不能治愈。事实上我们并不能 通过技术手段来消除所有的疾病,我们依然需要关怀照料。同时在关怀照料中存 在着文化差异,还有经济因素的限制,我在这里都没有时间一一作分析 在今天的讲座中我试图囊括更多的观点。原谅我还要给你们介绍一个想法, 我认为对关怀照料非常重要。我在《道德的重量》中区分了英雄( heroic)行为与 反英雄(anti- heroic)范围。那些英雄行为,我们会想到雷锋或者是NBA篮球运 动员科比,或者是我以前的学生 Paul farmer和 Jim Kim,他们两个人都是医学人 类学家。 Jim Kim现在是达特茅斯( Dartmouth)大学校长、现任世行行长,他完全 改变了世界卫生组织对待结核病的方式,同时在非洲开办了面向穷人的培训项目。 Paul farmer现在正在负责海地地震的救援工作,他现在是全球健康方面的标志性 人物。他们是英雄,从事些英雄主义行为。也许你们会想到孙悟空,他也是英雄 人物。但是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我们都只是从事一些非英雄主义行动。只有少数 的人可以掀起英雄主义般的改变,但是我们都有可能去开启一个新的空间,挑战 我们从前视作当然的事情。如果医学和关怀护理真的如我刚才所说正走在分手的 路上,那么医学教师就要扮演这种反英雄主义角色,洞穿和怀疑那些关怀护理被 低估的地方道德世界。这种反英雄主义的态度需要培养。你只要看看那些照料者 的具体做了什么,他们都是些反英雄主义的行动,他们认为自己挑战了视作当然 的制度模式,例如财政限制了一些事情的开展,没能为那些真正需要的人提供资 源。我可以就这一点做一整个讲演,但在这里我只是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真的同 意我所说的关怀护理的重要性,而且这些关怀护理都是那些非英雄的女性所承担 你们就应该知道资源应该分配到哪里?资源是用于宣传还是流向提供关怀照料的 妇女?这种反英雄主义有几个重要因素:一个是批判性的反思能力;为了一个更 好世界的伦理希望;反抗和开启另类行动的策略,这一点启发我在哈佛开设了 门本科生课程,但现在我没有时间分析这一问题 最后,我以亨利詹姆斯在阿斯本文稿( 1spern Papers)里一篇名为《中年》 的故事结束我的演讲。一个伟大的作家被一个年轻的医生照顾,而这位年轻医生 的隐秘愿望是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这位临近死亡的作家明白了这点,于是想教 给这位梦想成为作家的医生一些生活智慧。他说,“我们生活在黑暗之中,我们尽 其所能,给予我们所能拥有的。我们的疑虑是我们的激情,而我们的激情是生活
人类学视野下的关怀护理 世界。在美国，我们发起了针对癌症的战争；就像大家知道的一样，美国人总喜 欢发动各种各样的战争。但我们依然有 50%的癌症不能治愈。事实上我们并不能 通过技术手段来消除所有的疾病，我们依然需要关怀照料。同时在关怀照料中存 在着文化差异，还有经济因素的限制，我在这里都没有时间一一作分析。 在今天的讲座中我试图囊括更多的观点。原谅我还要给你们介绍一个想法， 我认为对关怀照料非常重要。我在《道德的重量》中区分了英雄（heroic）行为与 反英雄（anti-heroic）范围。那些英雄行为，我们会想到雷锋或者是 NBA 篮球运 动员科比，或者是我以前的学生 Paul Farmer 和 Jim Kim，他们两个人都是医学人 类学家。Jim Kim 现在是达特茅斯(Dartmouth)大学校长、现任世行行长，他完全 改变了世界卫生组织对待结核病的方式，同时在非洲开办了面向穷人的培训项目。 Paul Farmer 现在正在负责海地地震的救援工作，他现在是全球健康方面的标志性 人物。他们是英雄，从事些英雄主义行为。也许你们会想到孙悟空，他也是英雄 人物。但是我们中的大部分人，我们都只是从事一些非英雄主义行动。只有少数 的人可以掀起英雄主义般的改变，但是我们都有可能去开启一个新的空间，挑战 我们从前视作当然的事情。如果医学和关怀护理真的如我刚才所说正走在分手的 路上，那么医学教师就要扮演这种反英雄主义角色，洞穿和怀疑那些关怀护理被 低估的地方道德世界。这种反英雄主义的态度需要培养。你只要看看那些照料者 的具体做了什么，他们都是些反英雄主义的行动，他们认为自己挑战了视作当然 的制度模式，例如财政限制了一些事情的开展，没能为那些真正需要的人提供资 源。我可以就这一点做一整个讲演，但在这里我只是告诉你们，如果你们真的同 意我所说的关怀护理的重要性，而且这些关怀护理都是那些非英雄的女性所承担， 你们就应该知道资源应该分配到哪里？资源是用于宣传还是流向提供关怀照料的 妇女？这种反英雄主义有几个重要因素：一个是批判性的反思能力；为了一个更 好世界的伦理希望；反抗和开启另类行动的策略，这一点启发我在哈佛开设了一 门本科生课程，但现在我没有时间分析这一问题。 最后，我以亨利·詹姆斯在阿斯本文稿（Aspern Papers）里一篇名为《中年》 的故事结束我的演讲。一个伟大的作家被一个年轻的医生照顾，而这位年轻医生 的隐秘愿望是成为一名伟大的作家。这位临近死亡的作家明白了这点，于是想教 给这位梦想成为作家的医生一些生活智慧。他说，“我们生活在黑暗之中，我们尽 其所能，给予我们所能拥有的。我们的疑虑是我们的激情，而我们的激情是生活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