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互惠原则与人情伦理[119] 2■ 馈赠规则和互惠的变化[120] 人情和礼物交换的道德性[125) 人情的情感方面和礼物交换的意义[135】 关于人情的一个尝试性概括[141] 7礼物交换关系中的权力与声望[144] 礼物交换的不均衡【145] 社会等级中的单向馈赠[148] 非均衡五惠和杜会等级的再生产「155 收礼荣誉与送礼竞争【163] 8婚姻交换与社会转型[170] 彩礼和嫁妆:人类学概念和地方性术语[172] 新郎家的婚姻投人:旧形式和新形式[175] 新娘家的婚姻投人:从间接嫁妆到直接嫁妆[181] 新娘和新郎:婚姻交换中新的能动者〔185] 婚烟交换的性质:偿付、资助和家产继承[191] 9结论:社会主义、关系、人情与礼物[203] 礼物和中国的礼物[203] 重审关系和人情:基本形式和扩展形式〔215] 礼物经济和杜会主义:复兴还是转型?[222] 附录:中国的孝敬与印度的檀施一非对称性礼物馈赠文化的 人类学分析[232] 参考文献[251] 礼物的流动
1 导论: 人类学中的礼物与中国社会 本书是关于中国北方一个村庄中的礼物交换体系和人际关 系模式的民族志(ethnography)报告。众所周知,礼物馈赠是人类 社会中最为重要的社会交换方式之一。义务性的礼物往来维 持、强化并创造了各种一合作性的、竞争性的抑或是敌对性 的-一一社会联结。因此,研究礼物交换为我们提供了一条理解 和诠释既定社会中不同文化规则及社会关系结构的途径。 虽然我是在接受正规人类学训练以后才理解了礼物馈赠行 为的理论意义,但我对这个问题的兴趣却源于自己青少年时的 农村生活经历。我生长在北京,后来,从1966年起到1978年我 住在中国两个北方省份的农村中。“文化大革命”初期,我父亲 和邦时候的很多人一样,被错划为“人民的阶级敌人”:结果我们 全家被迫离开北京,住到山东省我父亲出生的那个村子里。那 年我才12岁,却不得不去体会脱离城市生活意味着什么。不过 我对这个新环境挺着迷,这里有我以前从没见过的东西,比如开 散的院落、家禽以及奇特的习俗。其中令我最雅忘怀的经历之 一就是在阴历新年时见到邻居跟他们的亲戚交换礼物。 春节的头“周中村民们忙着互相拜年。很快我注意到,人 人都拿了一个篮子或袋子,里面放满了自家做的蒸馍。我很吃 惊地得知这些馒头就是村民之间交换的“礼物”。在北京时我曾 经认为礼物是种不同寻常的和可爱的东西一一件逗人喜爱的 1导论:人类学中的礼物与中国社会
玩具、漂亮的衣服或者一盒糖果。这些馒头怎么能被当作礼物 2■ 呢?他们只是普通的食品。而为什么每个人都送、收同样的礼 物呢?我问我妈妈,她(和我一样缺乏农村经验)告诉我,这是农 村地区的习俗。 当我目睹了我叔婶接待一个客人(和他的礼物)后就更糊涂 了。来人是我婶子的外甥,他先给我叔婶磕了头,然后拿出个篮 子给他们。他说那是他家的礼物,而且是通过它给我叔婶捎好 儿。两个男人开始寒喧、喝酒时,我跟着我婶婶进了厨房,发现 在红布下面是两瓶酒和一些馒头。我婶婶从篮子里拿出一瓶酒 和一半儿的蒸馍,然后十分奇怪的是,她又在篮子里放了一打她 自已最近刚蒸的馒头。可能是看到我很惊奇,我婶婶告诉我在 这种情况下主人一般收一半礼物,然后再添些额外的物品还给 送礼者。她说:“你不能让客人空着篮子回家。”后来客人临走 时,我婶婶把篮子还给他并答谢他的礼物,然后来客就赞扬我婶 婶的礼物,还说她本来应该收下另一瓶酒和其余的馒头。我婶 婶说:“礼物的情我们领了;我们十分高兴。请把其余的带回你 家。”在来客最终回家前,他们来问推让了好一阵子,并再三地相 互表达谢意。 1971年我离开了我父亲的老家,独自迁到黑龙江省的下岬 村(20年后,我将回到下岬进行促成本书的田野调查)。我迁到 下解住时已经门岁了,所以必须作为-一个成年的社区成员参与 地方的礼物交换体系。我很快开始懂得为某个屯亲的婚礼或者 邻居的丧葬随礼的义务,而且当自己的确没钱履行这些义务时 我会感到非常羞愧。我还发现,除了常规的、仪式化的送礼以 外,还有许多个人间交换特殊礼物的情形。我记得,曾有几个村 民逗一个年轻人,让他拿出他的烟袋给人们看。当这个青年拒 不承认他有这样的烟袋后,他的朋友们就把他锨翻在地搜他的 礼物的流动
口袋儿,找到了-个上面绣着一对鸳载的丝绸烟袋。在朋友们 ■3 的审问下,这个青年终于承认烟袋是他未婚妻送的礼物。这对 他的朋友们来说是个令人激动而高兴的时刻:大家都羡幕这个 精美的札物,并祝贺他找到这么好的未婚妻。 在这村子里住得越久,我就越能理解这些礼物交换的插曲 有多有趣。不久我得知在1962年的一次婚礼中三位客人进行 了一次公开的随礼攀比:他们恰好是新郎的三位姐夫,为方便起 见,我用A、B和C来代表这三个男人。A和B都是农民,而C 是哈尔滨市的·个工人:这一时期的中国工人,无论在经济上 还是政治上都享有比农民高得多的地位。C在向主人赠送礼物 时给的礼金比A和B多,明显意在炫耀他的大方。自然,年长 的A和B都被触怒了,并立即想出了一个办法当众羞辱C。 婚礼是农村生活中最重要的礼物交换场合,礼物在仪式的 不同阶段被送给不同的受礼者(见Cohen,l976;和R.Watson, 1985)。除去新郎的父亲(或者主要家长)接受礼物这一主要的 送礼仪式外,还有一种新郎新娘给新郎最亲近的亲戚破头并收 受额外礼物的小型仪式。在这种仪式中,A给了新郎新娘80块 钱礼金(那时候是非同寻常的大礼)。以此为例,B给了这对新 人00元。当司仪大声宣布“现在新人给三姐夫(即C)磕头,请 三姐夫就座,准备接受新人仰拜”时,仪式达到了高潮。由于在 第一轮中C已经用光了钱,他只得低下头假装没听见;众人的 眼睛都盯着他,由于没法忍受这种尴尬,他逃走了。 1991年我访谈C时,他否认是由于羞愧而从婚礼上逃走 的。在他的故事版本里,是他岳父(新郎的父亲)的一句“C还太 小,不能受磕头礼,别管他了”把他从窘迫中解数出来。无论如 何,C承认这段插曲对他来说仍然是一个雕梦,面且他很后悔在 第一轮中向A和B挑衅。 1导论·人类学中的礼物与中国社会
这件事已经变成下岬村的一个地方传奇,0年代我在村子 4■ 里住时,它曾被公开谈论过多次。多年以后我读到了美国西北 海岸夸扣特尔人(the Kwakiutl)的夸富宴(the potlatch)时,马上就 想到了“下岬村的攀礼;由此我对札物馈赠这一普遍性问题的兴 趣变得更大。当我有机会做自己的人类学研究时,深入探讨这 一命题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然而,重要的是要将这项研究置 于此前关于礼物研究的背景之中。正如我将在结论一章中所论 证的,中国礼物馈赠形式的某些特性将它与人类学文献中描述 的其他体系区别开来。 人类学话语中的礼物 人类学的礼物交换理论主要源自巧歌尔·莫斯(Marcel Mauss))的名著《礼物》(TeCf)。该书提出了一个核心问题:“在 原始或古代类型的社会中,什么是受礼者必须报偿的原则?所 送的东西中有什么力量迫使受礼者要作出间报?”(19%7:1)莫斯 在毛利人的“豪”(hu) 一种存在于森林中和某个入送给另 一个人的贵重物品(taong照)中的神秘力量一的观念中找到了 答案。“豪”总是希望返回它的源地,但只有通过回赠礼品这一 媒介才能做到。因此,不回礼可能引起严重的麻烦,甚至包括受 礼者的死亡。莫斯断言,就是礼物中的“篆”迫使收礼者要作出 回报,他把这称为“礼物之灵”(the spirit of the gift)(1967:8-9) 所以,“一个人馈赠出的礼物实际上.是他天性和力量的一部分, 而接受某个礼物也就是接受了送礼者的一部分精神真髓。保留 这种东西是危险的,不仅是因为这样做犯忌,而且因为它在道义 上、身体上以及心灵上来自于某个人”(19%7:10)。 因而礼物(不可让渡的[inalienable]物品)所创造的联结,就 礼物的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