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乡土社会的秩序、公正与权威 温州的那个王爷庙,地方的第一庙宇全都是市民社会的雏形。王 斯福与Paul Katz以及认为行会就是市民社会的William Rowe 不同的是,他只是在提出问题而并没有给出明确的解答,这地正 是我要替他辩护的原因。 邓正来:主铭铭与王斯福两位先生是研究的合作者,王铭铭因此 在他的评论中,从人类学研究的角度对王斯福具体运用调查材料 的问题挺出了一些看法,这是一个间题;王常铭提出的第二个看 法是,王斯福在他的论文当中只是提出问题,而没有给出一个非 带温硬的结论,这个阿问题就是市民社会或民主制度在中国的农村 是否具有生成的资源。现在轮到我来数评论,我首先想指出,王 铭铭关于王斯福只是提出问题而没有做结论的看法,并不一定准 确,·因为王斯福在分析论述的过程中已经通过他的论式本身对他 的问舞做出了结论,但我今天不想对这个问题加以评论。王斯福 提交的两篇文章我读了几选,我党得他试图通过人类学的研究方 法对中国农村地方性的结社进行研究,进而回答一个比较大的问 题,这就是对现代性支配下的研究进行检讨和批判的问题,具体 地说就是如何认识中国社会原有的地方性秩序或者说知识系统中 的公共观念以及中国农民是如何依据这些观念型构其特有的公共 空间的,其间的核心观点是中国农民在他们的公共活动中表现出 了中国农村有着建立民主制度或市民社会的资源。当然,王斯福 把市民社会简单地化约为民主制度本身,在理论上是很难成立的 但是我认为王斯福的这项研究还是提供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视 角,因为通常的研究一般都认为农民以及他们所承载的传统是落 后的,是与现代性相悖的。然而非常遗憾的是,王斯福在他的论 证过程中还是掉入了他所要批判的现代性烫辑陷并之中,而未能 超越那个菱辑:因为他在“农民抑或公民”一文中所给出的衡量 中国农民的五个市民社会标准,虽说不是西方社会的经验标准,而
农民抑或公民? 19 是他个人从理论上做的归纳,从而是一些理想的标准,但是我认 为这些标准本身却是在现代性思维方式下产生的,即使通过把农 民视作公民可以否定现代性对传统的否定,然而这种否定工作也 是根据出现代性产生的市民社会标准来展开的。这种在间一逻找 之中的自我否定是否可能,我以为是颇有疑问的。关干王斯福的 中国农村的市民社会研究,我还有一个看法,就是他的研究表明 他并没有注意到中国学者所做的中国市民社会研究成果,这方面 的文献非常丰富,然而最为重要的是这些研究表明了一个由一开 始的建构努力一直发展到后来的反思努力的认识过程。但颇为遗 感的是,王斯福先生没有关注到这方面的讨论,因此我们在他的 研究当中当然也就着不到他对自己所确立的市民社会的标准的思 考,然而对这些标准以及它们赖以为基的市民社会理论本身的检 讨,在我看来可能是走出现代性逻辑的根本所在,至少也是一个 极为重要的方面
村落视野中的家族、国家与社会 福建美法村的社区史 王铭铭 地方、社会与国家 1992年7月至1995年2月间,本人在英国社会经济科学院 (ESRC)和英国城市大学学术基金会的资助下,在闽南山区安溪 县美法村先后从事共10个月的社会人类学田野工作,美法村共有 570余户(1994年),全为汉人家户,由陈氏和李氏家族组合而成, 主家族陈氏家族占人口和土地总数的90%以上。我选择以陈氏家 族的发展史和现状为中心展开调查。这样做的原因有三个:其一, 陈氏家族是美法村的主家族。其二,历史上陈、李二家族各是独 立的村落,它们的结合是民国时期(1911一1949)政府于1932年 采用“乡镇保改制”对两个家族村加以合并而人为造成的。要考 察家族村落的结构和变迁,应从其原貌开始。其三,把焦点放在 一个家族,有助于更深入地求知地方社会一文化的原型与变迁过 程。 我的具体田野研究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发生于1992年7 月至9月间。我的关注点是该村家族史和地方社会史素材。第二
村落视野中的家族、国家与社会 21 阶段开始的时间与历史调查是同步的,但延续至1992年之年终 主要探索该村家族现时代的组织、社会关系、经济、现代政权和 仪式,可以说是对“制度”(institutions)的研究。第三阶段在l994 年11月至1995年2月间举行,焦点放在美法村的民间信仰和地 方权威的专题研究上,注重乡贤的个人生活史调查。在先后三段 的田野工作过程中,我发现了大量有关该村的亲属组织、地域性 仪式空间、民间地方认同的素材。在此一村落获得的族谱、家先 谱、官方档案、口头传统资料,使本人有可能在对当代地方生活 的参与观察和访谈基础上对社区变迁的历程有了一定历史深度的 理解;而社区历史的理解又进一步为本人在地方性的场合中考察 明清以来国家与地方社会关系的转型过程提供了重要线索, 在本文中,笔者将对美法村的历史与当代观察和访谈素材进 行描述和分析。这一描述和分析之主线是国家与社会关系转型框 架下的地方性制度变迁;而采用这一历时性的框架主要是考虑到 传统ethnography方法的不足.传统上,社会人类学者在进行研究 时,通常是在做了长期的区域性田野调查之后,将所获素材整理 出来,把这些素材当成是验证某种理论的证据写作出来成为专著, 即ethnography,传统上,Ethnography有体例上的规定,它们往 往有一个理论和方法论的引言,其作用是把田野工作中发现的实 证素材组合成一个论述架构,然后从社区、区域背景出发,人类 学者把具体的素材组成章节加以罗列分析,最后,用分析过的素 材创造出一个整体的杜会一文化形貌,并把这个形貌变成一面反 思理论的镜子,用来评论在思想界有影响的学说。我的叙述文体 也是“理论一田野一理论”的模式。不过,“田野”对我来说不是 一个共时性的“社区”(community),一个分离的时空坐落 (isolates)?,而是不同制度和生活世界的空间和时间变异历程, 从1930年代(吴文藻1935;费孝通1939)算起,社会人类 学的社区田野工作法和ethnography描述法被引进到汉人社会中
22 乡土社会的秩序、公正与权贼 已有六十多年了,1950-1960年代,Freedman(1963)和Skinner (1964一1965)对之提出了批评,认为在“简单原始社会”提炼出 来的小地方调查与描述方法不足以用来反映汉人社会的宏观历史 体系与文明的复杂社会特质(Freedman 1963:乔健1995;王铭铭 1996a).1970年代以后,随着港、台、大陆田野工作的盛行,ethnog- raphy的方法在汉人社会的人类学研究中颇有复兴之势。但是,到 了1980年代,一系列人类学反思作品的出现使我们再一次看到 ethnography的局限。在理论人类学界,一些学者主要是针对文本 作者与被表述的对象之间的关系提出批评的,他们认为整体论的 ethnography所包装的,是人类学者自身的意义体系和非土著文 本权威(Marcus and Cushman 1986;Clifford and Marcus eds, 1986),而并非社会事实本身。另一些学者则针对“异文化”整体 论的局限,指出ethongraphy对于社区之外的世界体系之“大系 统”老不关照(Wallerstein1974;Eric Wolf1982;Marcus and Fischer1986)。还有一些学者则透过对不同区域的人类学传统的 考辩,指出ethnography的写作在人类学区域范式新权(regiona】 paradigmic hegemonies)建构中所扮演的重要角色(Fardon ed. 1990)。在汉人社会研究中,也出现了若干批评和修正,不过这些 批评和修正与理论人类学的三类ethonography批评关系不大,而 更重要的是回归到Freedman和Skinner所提的问题去寻找解决 和更新途径.其中,最值得引起关注的两类修正性棋式是:(1)San gren(1987)和Feuchtwang(1992)先后作出对于汉人杜会中的 文本传统、正统字宙论、地方象征体系之间的关系探讨;(?)Duara (1988)和Siu(1989a)对国家、地方社会、区域文化之间关系所 作的社会史和人类学探讨。这两种修正性模式的叙述主线均是地 方性区位体系,但是也在其中强调了超地方的历史、观念、关系 网络、国家力量等因素在ethnography写作中的新角色。 对本人来说,反思人类学批评的意义主要在于提醒我们在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