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是独立于观察者的意识之外的。接受的过程是被动的:接 受了资料之后随即就这些资料采取行动。缩编牛津字典是一 部有用的辞书,可也是一部有倾向性的经验主义学派的辞书。 它给事实一辞下的定义就是:“区别于结论的一种经验的资 料”,这样-一来便把两个过程截然分开了。这可以说是对历史 的一种普通常识的看法。历史包括一个确定了的事实的主 体。历史学家可以从文献、碑文等等获得事实,就像获得鱼贩 案板上的鱼一样。历史学家搜集它们,把它们拿回家,按他们 所喜爱的方式加以烹调,摆上餐桌。阿克顿的口味比较纯朴, 便把它们做得清淡一些。在他给第一版《剑桥近代史编纂人 的指示信中,他宣布了这样的要求:“我们的滑铁卢必须使法 国人,英国人、德国人和荷兰人同样都能满意。如果不查阅作 者名单,便没有人能看得出牛津的主教在什么地方停下了笔, 以后是费边恩还是加斯奎特,是李伯曼还是哈里逊接着写下 去的。”@就拿乔治·克拉克爵十:来说,尽管他批评了阿克顿 。的态度,他自己也是把历史中“事实的硬核”跟“裹在外面的、 果肉似的、有待争论的解释”@相对比的一一这里他也许竟忘 记了果子的果肉部分比硬核部分给人的好处要多得多。首先 弄清你的事实,然后冒险投身于解释的流沙之中一一这就是 经验主义的、凭藉常识的历史学派的金科玉律。这不禁使人 想起伟大的自由主义新闻记者斯科特习的名言:“事实是神圣 ①阿克顿:g近代史讲演集多(Lectures on Modern History,.London, Macmillan&Co.;1906),第318页。 ②引自听众(The Listener,June9,l952),第992页。 ③原文为C.P.Scou。一译者 g
不可侵犯的,意见却是不受拘束的。” 这显然是不行的。我不想从事-一场对我们过去知识的性 质作哲学上的讨论。为了当前的目的,让我们假定凯撒渡过 卢比孔河这一事实跟这屋子当中有一张桌子这一事实,是同 类的事实,或者是可予比较的事实,这两件事实以相同的形 式,或者以可子比较的形式,进人我们的意识之中,而它们跟 知道这些事实的人的关系,则都具有一种客观的性质。可是, 甚至在这种大胆的、不大能自圆其说的假定之下,我们的论据 仍然立刻碰到这样的困难,即并非所有关于过去的事实都是 历史事实,或者都会被历史学家当作历史事实加以处理。那 么,区别历史事实跟其它关于过去的事实的标准是什么呢? 什么是历史事实?这是我们必须较仔细地加以研讨的一 个重要问题。根据常识的看法,有一些基本事实,对于所有历 史学家说来全是一样的,这就构成了所谓历史的中枢,一例 如,哈斯丁斯战役发生在1066年这种事实就是如此。然而这 种看法还要求从两个方面加以考察。首先,跟历史学家有根 本关系的并不是像这样的事实。知道这次重大战役是在1066 年而不是在1065年或1067年打的,是在哈斯丁斯而不是在 伊斯特本或布菜屯打的,这无疑是很重要的。历史学家可不 能把这些弄错了。不过,提出了这类论点以后,我就想起了素 斯曼的说法:“准确是责任,不是美德。四称赞一位历史学家 叙述准确,就像称赞一位建筑师在他的建筑中用了干燥的木 材,或者适度的混凝土。这是他进行工作的必要条件,却不是 ①梅里利亚斯:g天文:卷之一(M.Manilius:Astronomus:Liber Pri- nus,Cambridge Uuiversity Press,l937),第二版,第87页
主要职能。正好是在这样一些问题上,历史学家有权利依靠 所谓历史学的“辅助科学”一一考古学、碑铭学、古钱学、年代 学等等。历史学家并不要求具备一个专家那种特有的技能, 鉴定陶器或大理石残片的来源和年代,辨认费解的碑铭,为确 定精确年代费尽心思作出庞大数字的计算。这些所谓基本事 实对所有历史学家全是一样,通常属于历史学家的素材的范 ,而不属于历史本身的范畴。第二个需要考察的便是:确定 这些基本事实的必要性并不在于这些事实本身的任何特质, 而在于历史学家“既有的”决定。尽管斯科特的格言是如此, 但每个新闻记者今天都知道,影响舆论的最有效的办法就是 靠选择和安排适合的事实。过去有这样的说法:事实本身就 能说话。这一点当然并不真实。事实本身要说话,只有当历 史学家要它们说,它们才能说:让哪些事实登上讲坛说话,按 什么次第讲什么内容,这都是由历史学家决定的。我记得是 彼兰德罗的剧中人物之一说过,事实就像一只袋子一一你不 放一些东西在里面,它是站不起来的。我们其所以很想知道 这次战役是1066年在哈斯丁斯进行的,唯一的理由就是历史 学家把它当作一件重大的历史事件。正是历史学家,按照他 自己的理由来决定凯撒渡过那条小河卢比孔是一个历史事 件,而在此前后,成百万的其他的人渡过这条河,却丝毫没有 引起任何人的兴趣。半小时以前,你走路,或者骑自行车,或 者乘汽车来到这栋房子,这一事实跟凯撒渡过卢比孔河一样, 也是一个关于过去的事实。可是,这一事实大概不会被历史 学家们所重视。塔尔科特·帕森斯教授①曾经把科学叫做 ①原文为Talcott Pars3ons。译者 6
“以现实为明确方向的、经过选择的体系”,①这句话也许还可 以说得更简单一些。不过,历史除开还是别的一些东西以外, 也就是这个。历史学家当然是要选择的。相信历史事实的硬 核客观地、独立地存在于历史学家的解释之外,这是一种可笑 的谬论,然而这也是一种不易根除的谬论。 让我们看一看一件单纯关于过去的事实变成一件历史事 实的过程。1850年在斯塔利桥威克斯地方,一个卖假货的小 贩跟人发生了小小的口角,竞至被一伙暴徒踢死。这是一个 历史事实么?一年以前,我本来会毫不犹豫地说,这不是。这 件事由一个目击者记载在某一本不甚知名的回忆录里。国我 从来没有看见任何历史学家认为这是一件值得一提的事件。 一年以前,基特森·克拉克博士⑧在牛津的福德讲座的讲演 中提过它。④这就使这件事变成一个历史事实了么?我认为 还没有。我觉得它目前的身份是有人推荐它加入经过精选的 历史事实俱乐部为会友。它现在仍在等待附议人和赞助人。 在今后的几年里,我们也可能看到这一事实先在有关十九世 纪英国的文章和书籍的脚注里出现,然后在正文里出现。在 二三十年的时间里,它可能成为一件确定不移的历史事实。 反过来说,也许没有人再提起它,在这种情况下,它就会落入 ①塔尔卡特·帕逊斯与爱德华·希尔斯:《向行动的一般理论前进(T到 cott Parsons and Edward A.Shils:Toward A General Theory of.Ac- tion,3rd.ed.Cambridge Mass.: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54),167m ②乔治·桑格:《七十年的头面人物>(Lord George Sanger::Seventy Yearsa Showman,London,.M.Dcat&Sons,1926,第I88-189页。 ③原文为Kitson Clark。一一译者 ④这些讲演最近将用c维多利亚英国之形成(The Making of Victorian England)这一书名发表。 7
有关过去的非历史事实的深渊之中。基特森·克拉克博士 片侠义心肠原想从这深渊之中把它挽救回来的。究竟什么东 西决定这两件事情之中哪一件会发生呢?我想这要取决于基 特逊·克拉克引证这一事件来支持的那个命题或解释,其他 历史学家是否也认为很有根据和意义。它作为历史事实的身 份的关键,就在于解释这一问题上。解释这一因素渗人每一 件历史事实之中。 可否让我提起一件本人记忆中的事情?好些年前我在这 个大学里念古代史的时候,我有过一项专题研究叫“波斯战争 时期的希腊”。我收集了十五册或者二十册的书籍放在书架 上,而且认为在这些书里,我所需要的有关我的题目的材料全 都有了。我们可以假定一而且也非常接近于事实一这些书 籍是包括了当时已经知道的,或者当时可能知道的一切事实。 我从来不曾想过要去追问,从以前有人知道过的堆积如山的 事实之中,到底经过甚么偶然的机会或者什么样的消逝过程, 这些精选的事实才保留下来成为历史事实。我猜想,甚至在 今天,古代史和中古史令人神往的道理之一便是:它给我们一 种错觉,使我们以为在一个可控制的范围之内我们已经有了 一切可供处理的事实。在这里历史事实和其它关于过去的事 实之间的讨厌的界限已经消除,因为已知的这点点事实全是 历史事实。研究过这两个时期的伯里说过:“古代史和中古史 的纪载中到处都是漏洞。”⑦历史曾被叫做一具缺了许多零件 的巨大的机器钢丝锯。不过,主要的麻烦并不在于漏洞。我 ①伯里:《短论选集(John Bagnell Bury:Selected Essay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30),第5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