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生活中的多重文化蕴涵相对应的多种层次有机结合,综合融 化为一个包孕着既有表层结构又有深层绪构,既有传统文化积淀 又有时代文化联动,具有丰富民族文化蕴涵的艺术世界,形成为 个不可分刈的各种文化色彩有机联系的系统整体。物质文化层次 反映出人物活动的物质文化环境,当时的科技发展水平与时代的 文化信息;制度态文化层次揭示出人物在何种组织形式与生活模 式中生活,成为孕育人物性格的社会文化环境;意识态文化层次又 把各种文化蕴涵巧妙地组合起来,化合为多层次有序化文化景观 与洋溢时代审美情趣的艺术世界;心态文化层次则刻画出多种文 化形态影响下,既富个性特色又具时代精神的文化心态。这四个 层次又在作家审美意识融贯下形成互补互参、互相制约的有机整 体,升华为内涵丰艘、韵味邃深的审美文化世界,从而使全书呈现 出封建一统崩渍趋勢下,以衢家文化为主导、以儒释道互补的糖神 状态;以反对封建礼教为主要内容,以朴素的民主性、人性要求为 时代的精神追求;以情理结构为主要特征,以诗情画意交融为特色 的和谐对称的审美艺术形式。这便使《红楼梦》成为多层次文化景 观的有机统一,萃集中国古代艺术精华,反映时代最高糖神成果的 划时代艺术瑰宝,赢得了代代读者喜爱。 二、开掘时代精神曙光 如果从时代精神角度去观察,《红楼梦》的艺术主旨又表现为 对时代精神曠光的开搁。 在那麼风森森、阴雾沉沉的时代,哪能容许光明而富有生机的 事物有发展生存的余地?带给它们的只能是窒息与扭曲、悲剧与 夭亡;在那腐臭盈空、污秽遍地的年月,哪能听凭健康而纯洁的心 灵有自由驰骋的地盘?到处只许有腐臭与糜烂、邪恶与污垢;在那 千红一哭,万艳同悲”的贾府,真挚而纯朴的感情,哪能得到正常 24
流泻的机会?有的只是含愤与忍悲、凄凉与饮泣。 可是,人们从《红楼梦》中却惊奇地发现:在那块封建废墟上 尽管到处是邪恶与污秽、窒息与死亡、凄凉与悲泣;但透过那污浊 的烟雾、邪恶的气流,人们又仿佛看到了:窒息中的抗争,污垢压盖 着的火花,悲剧氤氲中不平的怒吼。在曹雪芹的笔下,弥漫在这块 百孔千疮废墟上的,尽管是一出出催人泪下的悲剧复演,一个个纯 洁清白灵魂的不幸摧折,一线线美好希望的沉痛毁灭;然而,却能 使人们承受着一种心灵解放的激荡,美好精神的陶冶;感受到黑暗 现实的必将流逝,时代曙光的隐隐在望,美好灵魂的必将承续下 去 究其原因,恐怕就是因为曹雪芹能够站在较高的时代视点上, 对社会现实进行深刻独到的透视,对世态人生有着冷静、清醒的反 思与透辟人里的哲理思考,所以就能以“更上一层楼”的鸟瞰,进行 透肌入里地艺术开掘与提炼,作到物我交感、形神兼备的艺术刻 画。在写出时代悲剧气氛的同时,又能显出潜在的诱人亮色;在揭 露污秽与糜烂淤积的同时,又能显现出隐伏的火苗燃烧。 可以说:《红楼梦》是在封建废墟上挖掘美好事物的艺术;是在 社会的妖烟迷雾弥漫中开据心灵火光的艺术;是在时代悲剧闷压 中寻找社会曙光的艺术。清人张清之诗赞道:“心血于蒿用斗量, 笔花生彩墨花香。独燃一炬成秦火,横扫浮云见太阳。”评得可谓 独到中肯。曹雪芹确实是以“横扫浮云”的妙笔,开掘出如“独燃 炬”的“秦火”般的精神曙光,腕底该跃动着多么耀眼的神采,笔尖 该生发出多少生活中的隐芳伏香。 冲决精神网罗维护人身尊严 像划破长空的霹雳给人以美好的人生追求 《红楼梦》所展示的时代,是正义屈从金钱、王法服务于权势的 25
时代。封建贵族“皆联络有亲”,结成横行无道、一手遮天的统治黑 网,“一损皆损,一荣皆荣,扶持遮饰,俱有照应”;但也是封建社会 如日落西山,“忽喇喇似大厦倾,昏慘慘似灯将尽”的时代。封建實 族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越是临近崩渍,越是加倍专横暴戾穷 奢极欲,肆逞残暴奴隶们越来越加倍受到摧残。 贾府的败景象,就是这个腐朽麇烂社会的缩影。越是处处 呈现出“盛筵必散”的异常悲音,越是加紧对奴仆们的箝制与奴役 而且越是带有孤注一掷的挣扎性质,挽狂澜于既倒的侥幸心理。 在那兽头大门内,不过几十个主子,却有几百名奴仆侍奉。仅 宝玉的身边,就有二十三名女奴包括一名奶妈,六个老嬤嬙,八个 大丫环,八个小丫环;还有十二名男仆,包括六个大汉,六个小厮。 主子们今儿看戏打牌,明儿寿筵把盏,后儿过节赏花。总是想着法 子享受,变着法儿寻欢。 奴蝉们哪有人身自由?不仅可以用钱买来卖去,也可以当作 礼物送人赏人;不仅丫头的肉体可以随意占有,连精神也被奴役 着,是配人还是为妾,仅凭主子一句话。连她们生育的子女,也注 定要世世为奴。主子洗脸,丫头却要作为盆架,双膝跪下高摔沐 盆,一直等到主子擦洗完毕,才可以起来。主子间吵架斗闹,也常 拿丫头们出气。轻则辱骂,重则挨打、受擀。贸琏与情妇通奸时, 派小丫头在外边放哨,风姐发觉后,就抓住丫头审问,又是打耳光、 罚跪,又是用簪子在嘴上我。主子对奴仆的打法,更是千奇百怪, 无恶不有,无毒不用:绳子捆,鞭子抽,用烧红的烙铁烙嘴,太阳下 罚跪磁瓦上,既不给饭吃又不给水喝,或让奴仆们自打嘴巴……真 是无所不用其极。 在这样的沉窒闷压下,奴婢们要么是无辜被摔,含愤自杀;要 么是逆来顺受,听任打骂;要么是分辩抗争,慘遭报复;要么是为虎 作伥,充当帮凶;要么是笑颜承欢,甘当奴才;要么是坚决反抗,宁 死不屈。但是,下场都是十分悲惨的
曹雪芹就是透过这人肉篮席的里里外外,生态世相,拨开那窒 人鼻息的烟雰腐臭,升腾出一幅幅生气逼人的心灵图像,那就是与 人肉宴席制造者相对立的,一批独具钟灵毓秀、丽质才情的女奴 们。 她们,有的蔑视骄贵尊崇,追求自由平等,反对人格凌辱,维护 做人尊严。铁骨铮铮的晴雯就是光彩照人的代表。她身虽为奴, 却毫无奴气;身虽“下贱”,却“心比天高”;遇到不平,敢于挺身抗 争;面对权贵,决不忍辱屈从。宝玉指责她跌断扇骨是“才”,她 当面顶撞;宝玉在气头上竞要回王夫人,撵她出去,她又哭又闹,坚 决反驳;宝玉后来主动和解,她却屡邡嘲弄;宝玉说刷子也可以撕, 她真的拿起扇子就喇撕成几半,发出会心的笑声。对袭人的奴 性媚态,她看不惯,便冷嘲热讽,毫不留情,甚至连与宝玉的偷试云 雨之事也抖了出来,弄得袭人羞愧难言。秋纹得了王夫人两件赏 衣,就以充满夸耀的语调卖弄,她便立即指出:“剩下的才给我,我 宁可不要,冲撞了太太,我也不受这软气。”“难道谁又比谁高贵 些?”王善保家的狐假虎威,在搜查怡红院时,大声吆喝要大家打开 箱子,听凭搜查,袭人等乖乖打开,她毫不理会;待王善保家的喝 问,她便冲出去将箱子兜底朝下倒去,使王善保家的没趣而去。性 情多么刚直,反抗性多么强烈,简直像块爆炭,一点就着,炽热灼 人。她的心灵又是多么纯洁单纯,简直如井水一样澄清,像水晶一 样删透,容不下一点尘垢,受不了一点污辱。 龄官,不满自己如囚徒般的唱戏处境厌烦为主子寻欢作乐的 演戏生涯。她身在“牢坑”,心向自由;身为优伶,不甘为人取乐;身 为女奴,厌恶媚颜婢骨;面对权贵,不背低三下四。元妃归省的盛 典,命她演《游园》《惊梦》,她凛然拒演;宝玉特意到梨香院,要听她 唱曲,她正色回绝。贾蔷买来会衔旗串戏的雀儿,为她解闷开心, 却勾起她对优伶生涯的联想,立即厉声责怪道:“你们家把好好的 人弄了来,关在这牢坑里学这劳什子还不算,这会子又弄个雀儿 27
来,也偏生干这个。你分明是弄了他来打趣形容我们,还问我好不 好。”喜怒溢于言表,爱憎了了分明。 她们追求正常的爱情生活,反对作主子泄欲的工具,掌上的玩 偶;追求正当的人格尊严,决不听任主子随意摆弄,宁为玉碎,不为 瓦全。贾赦向家生女奴鸳鸯通婚,封名份,许富愿,鸳鸯不羡荣华 富贵,不贪半主身份,宁肯为奴也不相从;宁肯出家、寻死,决不跳 入“火坑”;而且铰发明志,誓死相抗。明白表示:就是太太这会子 死了,他三媒六聘的娶我去作大老婆,我也不能去。”态度何等明 朗!而且当着众人宜布:“就是老太太逼着我,我一刀抹死了,也不 能从命!”意志何等决绝!像激雷,震撼着人们的心灵;像闪电,闪 耀肴耀眼的精神光华! 尤三姐是小家碧玉,却有着惊人的胆识,超群的勇气。她不是 丫环,却过着靠贾珍施舍的余唾生活;她失过身,坠人贸珍父子的 淫网。但她憧憬着“可心可意”的自主婚姻,过像真正自由人那样 的自由生活;她决心“改过守分”,向往着自已选择的婚配;她把鸳 鸯剑这聘婚的信物,视作幸福的象征,自由的希望,美满的未来,对 贾琏与贺珍狼狈为奸的企图,看在眼里,怒在心头,露之外形,决心 破着没脸”进行别具一格的泼辣抗争。这使她粉碎了恶魔的阴险 企图,闯破了贾珍的淫网,保住了员魂的纯洁,人格的尊严。然而, 又因为宁国府那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的处所,却蒙住了柳湘莲的 眼睛,怕作“剩王八”而悔婚,损伤了她“五年期盼”的深情。终于使 她在一愤之下饮剑自刎,污秽的宁府终于夺去了她纯洁的性命,粉 碎了她那美好的“改过守分”的憧憬。 司棋与表哥潘又安私下相爱,互通情物,抄检大观园时被抄了 出来。凤姐得意地让人当众宜读情书,可是“倒觉可异”地发现:司 棋竟坦然自若,只是低头不语,毫无“畏惧惭愧之意”。因为她并不 认为这触犯封建礼教的正当爱情迫求,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她以不畏封建礼教的执拗,控诉了封建礼教的残无人道和灭绝人 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