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在下棋,左手轻轻地叩茶几。一粒干缩 了的饭粒儿也轻轻地小声跳着。他一下注意到了,就 迅速将那个饭粒儿放进嘴里,腮上立刻显出筋络。我 知道这种干饭粒儿很容易嵌到槽牙里,巴在那儿,舌 头是赶它不出的。果然,呆了一会儿,他就伸手到嘴 里去抠。终于嚼完,和着一大股口水,“咕”地一声 儿咽下去,喉节慢慢地移下来,眼晴里有了泪花。他 对吃是虔诚的,而且很精细。有时你会可怜那些饭被 他吃得一个渣儿都不剩,真有点儿惨无人道。 ·(视频一,香港版《棋王》)
有一次,他在下棋,左手轻轻地叩茶几。一粒干缩 了的饭粒儿也轻轻地小声跳着。他一下注意到了,就 迅速将那个饭粒儿放进嘴里,腮上立刻显出筋络。我 知道这种干饭粒儿很容易嵌到槽牙里,巴在那儿,舌 头是赶它不出的。果然,呆了一会儿,他就伸手到嘴 里去抠。终于嚼完,和着一大股口水,“咕”地一声 儿咽下去,喉节慢慢地移下来,眼睛里有了泪花。他 对吃是虔诚的,而且很精细。有时你会可怜那些饭被 他吃得一个渣儿都不剩,真有点儿惨无人道。 (视频一,香港版《棋王》)
●关于“下棋” 第二天我去了,见他推着筐远远来了。到了跟前 从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到我手上,说这也是谱儿, 让我拿回去,看瞧得懂不。又说哪天有走不动的棋, 让我到这儿来说给他听听,兴许他就走动了。我赶紧 回到家里,打开一看,还真他妈不懂。这是本异书, 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手抄,边边角角儿,补了又补。 上面写的东西,不像是说象棋,好像是说另外的什么 事儿。我第二天又去找老头儿,说我看不懂,他哈哈 一笑,说他先给我说一段儿,提个醒儿。他一开说, 把我吓了一跳。原来开宗明义,是讲男女的事儿,我 说这是四旧。老头儿叹了,说什么是旧?我这每天检 烂纸是不是在捡旧?可我回去把它们分门别类,卖了 钱,养活自己,不是新?
关于“下棋” 第二天我去了,见他推着筐远远来了。到了跟前, 从筐里取出一个小布包,递到我手上,说这也是谱儿, 让我拿回去,看瞧得懂不。又说哪天有走不动的棋, 让我到这儿来说给他听听,兴许他就走动了。我赶紧 回到家里,打开一看,还真他妈不懂。这是本异书, 也不知是哪朝哪代的,手抄,边边角角儿,补了又补。 上面写的东西,不像是说象棋,好像是说另外的什么 事儿。我第二天又去找老头儿,说我看不懂,他哈哈 一笑,说他先给我说一段儿,提个醒儿。他一开说, 把我吓了一跳。原来开宗明义,是讲男女的事儿,我 说这是四旧。老头儿叹了,说什么是旧?我这每天捡 烂纸是不是在捡旧?可我回去把它们分门别类,卖了 钱,养活自己,不是新?
·又说咱们中国道家讲阴阳,这开篇是借男女讲阴阳之 气。阴阳之气相游相交,初不可太盛,太盛则折,折 就是‘折断’的‘折’。我点点头。‘太盛则折,太 弱则泻’。老头儿说我的毛病是太盛。又说,若对手 盛,则以柔化之。可要在化的同时,造成克势。柔不 是弱,是容,是收,是含。含而化之,让对手入你的 势。这势要你造,需无为而无不为。无为即是道,也 就是棋运之大不可变,你想变,就不是象棋,输不用 说了,连棋边儿都沾不上。棋运不可悖,但每局的势 要自己造。棋运和势既有,那可就无所不为了。玄是 真玄,可细琢磨,是那么个理儿。我说,这么讲是真 提气,可这下棋,千变万化,怎么才能准赢呢?
又说咱们中国道家讲阴阳,这开篇是借男女讲阴阳之 气。阴阳之气相游相交,初不可太盛,太盛则折,折 就是‘折断’的‘折’。我点点头。‘太盛则折,太 弱则泻’。老头儿说我的毛病是太盛。又说,若对手 盛,则以柔化之。可要在化的同时,造成克势。柔不 是弱,是容,是收,是含。含而化之,让对手入你的 势。这势要你造,需无为而无不为。无为即是道,也 就是棋运之大不可变,你想变,就不是象棋,输不用 说了,连棋边儿都沾不上。棋运不可悖,但每局的势 要自己造。棋运和势既有,那可就无所不为了。玄是 真玄,可细琢磨,是那么个理儿。我说,这么讲是真 提气,可这下棋,千变万化,怎么才能准赢呢?
·老头儿说这就是造势的学问了。造势妙在契机。谁也 不走子儿,这棋没法儿下。可只要对方一动,势就可 入,就可导。高手你入他很难,这就要损。损他一个 子儿,损自己一个子儿,先导开,或找眼钉下,止住 他的入势,铺排下自己的入势。这时你万不可死损, 势式要相机而变。势势有相因之气,势套势,小势开 导,大势含而化之,根连根,别人就奈何不得。老头 儿说我只有套,势不太明。套可以算出百步之远,但 无势,不成气候。又说我脑子好,有琢磨劲儿,后来 输我的那一盘,就是大势已破,再下,就是玩了
老头儿说这就是造势的学问了。造势妙在契机。谁也 不走子儿,这棋没法儿下。可只要对方一动,势就可 入,就可导。高手你入他很难,这就要损。损他一个 子儿,损自己一个子儿,先导开,或找眼钉下,止住 他的入势,铺排下自己的入势。这时你万不可死损, 势式要相机而变。势势有相因之气,势套势,小势开 导,大势含而化之,根连根,别人就奈何不得。老头 儿说我只有套,势不太明。套可以算出百步之远,但 无势,不成气候。又说我脑子好,有琢磨劲儿,后来 输我的那一盘,就是大势已破,再下,就是玩了
老头儿说他日子不多了,无儿无女,遇见我,就传给 我吧。我说你老人家棋道这么好,怎么干这种营生呢? 老头儿叹了一口气,说这棋是祖上传下来的,但有 训一‘为棋不为生’,为棋是养性,生会坏性,所以 生不可太盛。又说他从小没学过什么谋生本事,现在 想来,倒是训坏了他。”我似乎听明白了一些棋道, 可很奇怪,就问:“棋道与生道难道有什么不同么? 王一生说:“我也是这么说,而且魔症起来,问他天 下大势。老头儿说,棋就是这么几个子儿,棋盘就是 这么大,无非是道同势不同,可这子儿你全能看在眼 底。天下的事,不知道的太多。这每天的大字报,张 张都新鲜,虽看出点道儿,可不能究底。子儿不全摆 上,这棋就没法儿下。” 《棋王》为第一人称叙事)
老头儿说他日子不多了,无儿无女,遇见我,就传给 我吧。我说你老人家棋道这么好,怎么干这种营生呢? 老头儿叹了一口气,说这棋是祖上传下来的,但有 训——‘为棋不为生’,为棋是养性,生会坏性,所以 生不可太盛。又说他从小没学过什么谋生本事,现在 想来,倒是训坏了他。”我似乎听明白了一些棋道, 可很奇怪,就问:“棋道与生道难道有什么不同么?” 王一生说:“我也是这么说,而且魔症起来,问他天 下大势。老头儿说,棋就是这么几个子儿,棋盘就是 这么大,无非是道同势不同,可这子儿你全能看在眼 底。天下的事,不知道的太多。这每天的大字报,张 张都新鲜,虽看出点道儿,可不能究底。子儿不全摆 上,这棋就没法儿下。” (“我”——《棋王》为第一人称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