块黑布里,身上什么也不穿,可是长得一身的毛。它让月英跳过 去后,一边就扑上我的身来。我死劲的挣扎了-一回,大声的叫了 几声,张开眼睛来·看,月英还是静悄悄的在我的床面前。 “啊!你还好么?”我擦了一擦眼睛,很急促地问了她一声。 身上脸上,似乎出了许多冷汗,感觉得异常的不舒服。她慢慢的 朝了转来,微笑着问我说: “王先生,你刚才做了梦了吧?我听你在鸣鸣的叫着呢!”我 又举起眼晴来看了看房内的光线,和她坐着的那张靠桌摆着的方 椅,才把刚才的梦境想了过来,心里着实觉得雅以为情。完全清 醒了以后,我就半羞半喜的问她什么时候进这房里来的?她的 病好些了么?接着就告诉她,我也感冒了风寒,今天不感意起来 了。 “你的那块缎子,”我又继续着说,“你这块缎子,我昨天本想 送过来的,可是怕被她看见了要说话,所以终于不敢进来。” “暧嗳,王先生,真对不起,昨儿累你跑了那么些个路,今 天果然跑出病来了。我刚才问茶房来着,问他你的住房在哪一个 地方,他就说你病了。党得很雅受么?” “谢谢,这一忽儿党得好得多了,大约也是伤风罢。刚才才 出了一身汗,发烧似乎不发了。” “大约是这一忽儿的流行病罢,姥姥她们也就快好了,玉先 生,你要不要那一种白药片凭吃” “是阿斯必淋片不是?” “好象是的,反正是吃了要发汗的药。” “那恐怕是的,你们若有,就请给我一点,回头我好叫茶房 照样的去买。” 88
“好,让我去拿了来,” “喂,喂,你把这一包缎子獭便拿了去吧!” 她出去之后,我把枕头上罩着的一块于毛巾拿了起来,向头 上身上盗汗未于的地方擦了一擦,神志清醒得多了。可是头脑总 觉得空得很,嘴里也觉得很淡很淡。 月英拿了阿斯必淋片来之后,又坐落了,和我淡了不少的 天。到此我才晓得她是李兰香的表妹,是皖北的原籍,象生长在 天津的。陈莲奎本来是在天津搭班的时候的词伴,这一回因为在汉 口和恩小枫她们合不来伙,所以应了这儿的约,三个入一道拆出 来上A地来的。包银每人每月贰百块。那姥姥是她们一一李兰香和 她一一的已故的师傅的女入,她们自己的母亲一一老姊妹两入, 还住在天津,另外还有一个管杂务等的总管,系住在安乐园内 的。是陈莲李的养父,她们.三入的到此地来,亦系由他一个人介 绍交涉的,包银之内他要拿去二成。她们的合同,本来是三个月 的期限,现在园主因为卖座卖得很多,说不定又要延长下去。但 她很不愿意在这小地方久住,也许到了年底,就要和李兰香上北 京去的,因为北京民乐茶园也在写信来陆她们去合班。 在苦病无聊的中间,听她谈了些这样的天,实在比服药还要 有效,到了短日向晚的时候,我的病已经有一大半忘记了。听见 隔墙外的大挂钟堂堂的敲了五点,她也营了急,一边立起来走, 一边还咕嚕着说: “这天真照得快,你瞧,房里头不已经有点黑了么?胸啊, 今天的废污可真说得太久了,王先生,你总不至于讨嫌吧?明儿 见!” 我要起来送她出门,她却一定不许我起来,说: 84
“您躺着吧,睡两天病就可以好的,我有空再来藤你。” 她出去之后,房里头只剥了一种寂寞的余温和将晚的黑影, 我虽则躺在床上,心里却也感到了些寒冬日暮的悲哀。想勉强起 来穿衣出去,但门外头的冷空气实在有点可怕,不得已就只好合 上眼睛,追想了些她今天说话时的神情风度,来作我的孤独。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酱色的棉袄,底下穿的,仍复是那条黑 的大脚棉裤。头部半朝着床前,半侧瓷在看我箧上用图钉钉在那 里的许多外国画片。我平时虽在戏合上看她的面形看得很熟。但 在这样近的身边,这样仔细长久的得看她卸装后的素面,这却是 第一回。那天晚上在她房里,因为怕羞的原故,不敢看她,昨 关在塔上,又因为大自然的烟景迷人,也没有看她仔细,今天的 半天观茶,可把她面部的特征都读得烂熟了。 她的有点斜挂上去的一双酿睛,若生在平常的妇人的脸上 不免要使人感到一种淫艳恶毒的印象。但在她,因为鼻梁很高, 在鼻梁影下的两只眼底又圆又黑的原故,看去说得并不奇特。尤 其是可以融和这一种感觉的,是她鼻头下的那条短愆的唇中,相 薄而且鸢的两条嘴唇,说话的时候,时时会露出她的那副又细义 白的牙茵来。张口笑的时候,左面犬齿单的,·个半藏半露的金 牙,也不使人讨嫌。我平时最恨的是女人嘴里的金牙,以为这是 下劣的女性的无趣味的表现,面她的那颗深藏不露的金黄小齿, 反足以增加她嬉笑时的妩媚。从下嘴唇起,到喉头的几条曲线, 看起来更耐人寻味,下嘴唇下是一个很柔很曲的新月形,喉头是 一柄园曲的镰刀背,两条同样的曲线,配置得很适当的重叠在那 里。而说话的时候,这镰刀新月线上,又会起水样的微波, 她的说话的声气,绝不似一个会唱皮簧的歌人·因为声音很 85
纾缓,很幽闲,一句话和一句话的中阎,总有一脸微笑,翻一服 斜视的间隔。你听了她平时的说话,再想起她在台七唱快板时的 急律,谁也会惊起来,觉得这二重人格,相差太远了。 经过了这半天的呢就,又仔细观察了她这一番声音笑貌的特 征,我胸前伏着的一种艺术家的冲动,忽而激发了起来。我一边 合上双眼,在追想她的全体的姿势所给与我的印象,一边心里在 决心,想于下次见她面的时候,要求她为我来坐几次,我好为地 画一个肖像。 电灯亮起来了,远远传过来的旅馆前厅的杂沓声,大约是开 晚饭的征候。我今天一天没有取过饮食,这时候御也有点觉得饥 饿了,靠起身坐在被里,放了我吲不响的喉咙叫了几声,打算叫 茶房进来,为我预备一点稀饭,这时候隔墙的那架挂钟,已签藏 六点了。 六 本来以为是伤风小病,所以药也不眼,万想不到到了第二天 的晚上,体热又忽然会增高来的。心神的不快,头脑的昏痛, 比较第一日只觉得辨重起来,我自家心里也有点惧怕。 这一天是罡期六,安乐园照例是有日戏的,所以到吃晚饭的 时候止,谢月英也没有来看我一趟。我心里虽则在二分的希望 她来坐在我的床边陪我,然而·~边也在原谅她,替她辩解,昏昏 沉沉的不晓睡到了什么时候了。我从睡莎中听见房门开响。 挺起了上半身,把帐门撩起来往外一看,黄冷的电灯彩里,我 忽然看见了谢月英的那张长圆的笑脸,和那小白险的陈君的脸相 86
去不远。她和他都很谨慎的怕惊醒我的睡梦似的在走向我的床 边来。 “喱,戏散了么?”我笑着问他们。 “好久不见了,今晚上上这里来,听月英说了,我才晓得了 你的病。” “你这一向上什么地方去了?” “上汉口去了一趟。你今关觉得好些么?”我和陈君在问答的中 间,谢月英尽躲在陈君的背后在凝视我的被体热蒸烧得水汪江的 两贝眼睛。我一边在问陈君的话,一边也在注意她的态度神情。 等我将上半身伏出来,指点桌前的凳子请他们坐的时候,她忽而 忙着对我说: “王先生,您睡罢,天不卓了,我们明天日里再来看你。您 别再受上谅,回头倒反不好。”说着她就翻转身轻轻的走了,陈君 也说了儿句套话,跟她走了出去。这时候我的头脑虽己热得昏乱 不清,可是听了她的那句“我们明天日里再来看你”的“我们”,和 君了陈君跟她一道走出房门去的样子,心里又冀名其妙的起了一 种怨愤,结果弄得我后半夜一睡也没有睡着。 大约是心病和外邪交攻的原因,我竟接连着失了好几夜的眠, 体热也老是不返。到了病后第五日的午前,公器里有人派来看我 的病了。他本来是一个在会计处办事的人,也是父执舒的一位远 戚。看了我的消瘦的病容,和毫没有神气的对话,他一定要我去 进病院。 这A城虽则也是一个省城,但病院却只有由几个外菌宣教师 所立的一所。这所病院地处在A城的东北角一个小高岗上,几间 清淡的洋房,和一丛齐云的古树,把这一区的风景,烘托得简洁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