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黄的瓦楞草,阳光十分明朗。这些院门紧闭的人家都有他 们的历史,这一切都像陈旧的事故。冬天,北风在巷子里呼 啸,你穿着暖和的新棉鞋,也跟孩子们在墙角里跺脚,你当然 记得那一首歌谣: 月亮汤汤,骑马烧香,烧死罗大姐,气死豆三娘,三娘摘 豆,豆角空,嫁济公,济公矮,嫁螃蟹,螃蟹过沟,踩着泥鳅,泥 鳅告状,告着和尚,和尚念经,念着观音,观音撒尿,撒着小鬼, 把得肚子疼,请个财神来跳神,跳神跳不成,白费我二百文。 屋顶上的瓦楞草,干枯的和新生的,细白的和葱绿的,在 风中都轻微抖动,有多少年没见过瓦楞草了?你赤脚在印着 深深的独轮车辙的青石板上僻僻叭叭拍打着,从童年里跑出 来了,跑到如今,那一双光脚板,污黑的光脚板,就在你面前拍 打,你拍打过没拍打过光脚板这并不重要,你需要的是这种心 象。 你在这些小巷子里总算绕出来了,到了公路上,从县城来 的班车就在这里掉头,当即再回转去。路边上是汽车站,里面 有一个买票的窗口和几条长凳,你刚才就在这里下的车。斜 对面有一家旅店一趟平房,砖墙上刷的石灰,上面写着“内有 雅室”,看上去倒也干净,你好歹也得找地方住下,便走了进 去。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服务员在扫走廊,你问她有房间吗? 她只说有。你问她这离灵山还有多远?她白了你一眼,这就 是说是公家开的旅店,她按月拿的是国家的工资,没有多余的 话。 “二号,”她用扫帚的把手指了指开着的房门。你拎着旅 行包进去,里面有两个铺位。一张床上绕腿躺着个人,抱了本
枯黄的瓦楞草,阳光十分明朗。这些院门紧闭的人家都有他 们的历史,这一切都像陈旧的事故。冬天,北风在巷子里呼 啸,你穿着暖和的新棉鞋,也跟孩子们在墙角里跺脚,你当然 记得那一首歌谣: 月亮汤汤,骑马烧香,烧死罗大姐,气死豆三娘,三娘摘 豆,豆角空,嫁济公,济公矮,嫁螃蟹,螃蟹过沟,踩着泥鳅,泥 鳅告状,告着和尚,和尚念经,念着观音,观音撒尿,撒着小鬼, 把得肚子疼,请个财神来跳神,跳神跳不成,白费我二百文。 屋顶上的瓦楞草,干枯的和新生的,细白的和葱绿的,在 风中都轻微抖动,有多少年没见过瓦楞草了?你赤脚在印着 深深的独轮车辙的青石板上僻僻叭叭拍打着,从童年里跑出 来了,跑到如今,那一双光脚板,污黑的光脚板,就在你面前拍 打,你拍打过没拍打过光脚板这并不重要,你需要的是这种心 象。 你在这些小巷子里总算绕出来了,到了公路上,从县城来 的班车就在这里掉头,当即再回转去。路边上是汽车站,里面 有一个买票的窗口和几条长凳,你刚才就在这里下的车。斜 对面有一家旅店一趟平房,砖墙上刷的石灰,上面写着“内有 雅室”,看上去倒也干净,你好歹也得找地方住下,便走了进 去。一位上了年纪的女服务员在扫走廊,你问她有房间吗? 她只说有。你问她这离灵山还有多远?她白了你一眼,这就 是说是公家开的旅店,她按月拿的是国家的工资,没有多余的 话。 “二号,”她用扫帚的把手指了指开着的房门。你拎着旅 行包进去,里面有两个铺位。一张床上绕腿躺着个人,抱了本
《飞狐外传》,书名写在包着封面的牛皮纸上,显然是书摊上租 来的。你同他打个招呼,他也放下书冲你点头。 “你好。” “来了?” “来了。” “抽根烟。”他甩根烟给你。 “多谢,”你在他对面的空床上坐下。他也正需要有个人 谈谈。 “来这里多时了?” “上十天了。”他坐起来,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来采购的?”你琢磨着问。 “弄木材。” “这里木材好弄吗?” “你有指标吗”他反问你,满有兴趣。 “什么指标?” “国家计划的指标呀。” “没有。” “那不好办。”他重又躺下。 “这林区木材也短缺?” “木头倒是有,价格不一样。”他懒洋洋的,看出你是个老 外。 “你是等便宜的价格的?” “嗨,”他漫声应答了一下,便抄起书看。 “你们跑采购的见多识广呀,”你还得奉承他两句,好向他 打听
《飞狐外传》,书名写在包着封面的牛皮纸上,显然是书摊上租 来的。你同他打个招呼,他也放下书冲你点头。 “你好。” “来了?” “来了。” “抽根烟。”他甩根烟给你。 “多谢,”你在他对面的空床上坐下。他也正需要有个人 谈谈。 “来这里多时了?” “上十天了。”他坐起来,给自己点上一支烟。 “来采购的?”你琢磨着问。 “弄木材。” “这里木材好弄吗?” “你有指标吗? 反问你,满有兴趣。 “什么指标 ?” “国家计划的指标呀。” “没有。” “那不好办。”他重又躺下。 “这林区木材也短缺?” “木头倒是有,价格不一样。”他懒洋洋的,看出你是个老 外。 “你是等便宜的价格的?” 嗨,”他漫声应答了一下,便抄起书看。 “你们跑采购的见多识广呀,”你还得奉承他两句,好向他 打听
“那里,”他谦虚了。 “这灵山怎么个去法?” 他没有应答。你只好说你是来看风景的,哪里有好的去 处? “河边上有个凉亭,坐在那里看对面的山水,风景都不 错。” “您好生歇着!”你寒暄道。 你留下旅行袋,找服务员登了个记,便出了旅店。公路的 尽头是河边的渡口石条砌的台阶陡直下去,有十多公尺,石 级下停靠着几只插着竹篙的乌篷船。河面并不宽但河床开 阔,显然还不到涨水季节。对面河滩边上有一只渡船,有人上 下,这边石阶上坐的人都等那船过渡。 码头上方,堤岸上,还真有个飞檐跳角的凉亭。凉亭外摆 着一副副差不多是空的箩筐,亭里坐着歇凉的大都是对岸赶 集卖完东西的农民。他们大声聒噪,粗粗听去,颇像宋人话本 中的语言。这凉亭新油漆过。檐下重彩绘的龙凤图案,正面 两根柱子上一副对联: 歇坐须知勿论他人短处 起步登程尽赏龙溪秀水 你再转到背面,看那两根柱子,竞然写道: 别行莫忘耳闻萍水良言 回眸远瞩胜览凤里灵山 你立刻有了兴致。渡船大概是过来了,歇凉的纷纷挑起 担子,只有一位老人还坐在凉亭里。“老人家,请问这对子
“那里,”他谦虚了。 “这灵山怎么个去法 ?” 他没有应答。你只好说你是来看风景的,哪里有好的去 处 ? “河边上有个凉亭,坐在那里看对面的山水,风景都不 错。” “您好生歇着!”你寒暄道。 你留下旅行袋,找服务员登了个记,便出了旅店。公路的 尽头是河边的渡口。石条砌的台阶陡直下去,有十多公尺,石 级下停靠着几只插着竹篙的乌篷船。河面并不宽但河床开 阔,显然还不到涨水季节。对面河滩边上有一只渡船,有人上 下,这边石阶上坐的人都等那船过渡。 码头上方,堤岸上,还真有个飞檐跳角的凉亭。凉亭外摆 着一副副差不多是空的箩筐,亭里坐着歇凉的大都是对岸赶 集卖完东西的农民。他们大声聒噪,粗粗听去,颇像宋人话本 中的语言。这凉亭新油漆过。檐下重彩绘的龙凤图案,正面 两根柱子上一副对联: 歇坐须知勿论他人短处 起步登程尽赏龙溪秀水 你再转到背面,看那两根柱子,竟然写道: 别行莫忘耳闻萍水良言 回眸远瞩胜览凤里灵山 你立刻有了兴致。渡船大概是过来了,歇凉的纷纷挑起 担子,只有一位老人还坐在凉亭里。“老人家,请问这对子
“你是问这楹联?”老者纠正道。 “是,老先生,请问这楹联是哪位的手笔?”你问得更加恭 敬。 “大学士陈先宁先生!”他张开口,露出几颗稀疏的黑牙, 一板一眼,咬字分明。 “没听说过,”你只好坦白你的无知,“这位先生在哪个大 学里任教?” “你们当然不知道,都上千年的人了。”老人不胜鄙夷。 “您别逗,老人家,”你解嘲道。 “你又不戴眼镜子,看不见吗?”他指着亭子的斗拱说。 你抬头看见那未曾着色的一道横梁上,果真用朱笔写着: 大宋绍兴十年岁次庚甲孟春立,大清乾隆十九年岁文甲戌三 月二十九重修
“你是问这楹联?”老者纠正道。 “是,老先生,请问这楹联是哪位的手笔?”你问得更加恭 敬。 “大学士陈先宁先生!”他张开口,露出几颗稀疏的黑牙, 一板一眼,咬字分明。 “没听说过,”你只好坦白你的无知“,这位先生在哪个大 学里任教?” “你们当然不知道,都上千年的人了。”老人不胜鄙夷。 “您别逗,老人家,”你解嘲道。 “你又不戴眼镜子,看不见吗?”他指着亭子的斗拱说。 你抬头看见那未曾着色的一道横梁上,果真用朱笔写着: 大宋绍兴十年岁次庚甲孟春立,大清乾隆十九年岁文甲戌三 月二十九重修
4 我从自然保护区的招待所出来,又到那位退休的羌族乡 长家去了,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我己经去过三次,再也没有碰 上他。这扇可以为我打开通往那个神秘世界的门对我已经关 上了,我想。 我信步走去,细雨迷蒙。我好久没有在这种雾雨中漫步, 经过路边上的卧龙乡卫生院,也清寂无人的样子,林子里非常 寂静,只有溪水总不远不近在什么地方哗哗流淌。我好久没 有得到过这种自在,不必再想什么,让思绪漫游开去。公路上 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部车辆,满目苍翠,正是春天。 路边有一座空寂的大房子,该是昨晚保护区的干事讲的 土匪头子宋国泰的巢穴吧?四十年前,只有一条马邦走的山 道经过这里,往北翻过五千多公尺高的巴朗山,进入青藏高原 的藏族地区,往南则通往岷江河谷,进入四川盆地。南来的鸦 片烟土和北来的盐巴,走私贩都要在这里乖乖丢下买路钱,这 还算是赏脸的,要闹翻了撕破面皮,就有来无还,都去见阎王。 这是一座全部木结构的老房子,两扇高大笨重的大门散 开,里面有个被楼房环抱荒芜了的大院子,容得下整个马邦数
我从自然保护区的招待所出来,又到那位退休的羌族乡 长家去了,门上挂着一把大锁。我已经去过三次,再也没有碰 上他。这扇可以为我打开通往那个神秘世界的门对我已经关 上了,我想。 我信步走去,细雨迷蒙。我好久没有在这种雾雨中漫步, 经过路边上的卧龙乡卫生院,也清寂无人的样子,林子里非常 寂静,只有溪水总不远不近在什么地方哗哗流淌。我好久没 有得到过这种自在,不必再想什么,让思绪漫游开去。公路上 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部车辆,满目苍翠,正是春天。 路边有一座空寂的大房子,该是昨晚保护区的干事讲的 土匪头子宋国泰的巢穴吧?四十年前,只有一条马邦走的山 道经过这里,往北翻过五千多公尺高的巴朗山,进入青藏高原 的藏族地区,往南则通往岷江河谷,进入四川盆地。南来的鸦 片烟土和北来的盐巴,走私贩都要在这里乖乖丢下买路钱,这 还算是赏脸的,要闹翻了撕破面皮,就有来无还,都去见阎王。 这是一座全部木结构的老房子,两扇高大笨重的大门敞 开,里面有个被楼房环抱荒芜了的大院子,容得下整个马邦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