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布时间:200806-19浏览次数2197 词论 近代词坛,继清代前中期一破元、明冷寂局面,而“中兴之后,扬波逐流,涌现出了中国 词学史上最后一个高潮。在词学的理论总结和整理考订方面都有相当的成绩。其中谭献 的《复堂词话》、陈廷焯的《白雨斋词话》、况周颐的《蕙风词话》及冯煦所辑的《宋 六十一名家词选》、王鹏运校刊的《四印斋所刻词》、朱祖谋编校的《彊村丛书》等都 名重一时,影响较大。这些编著大多沿着常州词派的道路,再作若干发展和折衷。此 外,如刘煕载的《艺概ˆ词曲概》、谢章铤的《赌棋山庄词话》等均能不囿门户之见,时 有独到之论。至王国维《人间词话》出,词学则融会中西,别开生面 刘熙载刘熙载(一八 八八一),字融斋,晚号寐崖子,江苏兴化人。道 光二十四年(一八四四)进土,官至广东提学使,晚年主讲上海龙门书院。他的文学批 评著作《艺概》一书分《文概》、《诗概》、《赋概》、《词曲概》、《书概》、《经 义概》六部分。实际上可以视作一部分体艺术史。《自叙》云:“顾或谓艺之条绪綦繁, 言艺者非至详不足以备道。虽然,欲极其详,详有极乎?若举此以概乎彼,举少以概乎 多,亦何必殚竭无馀,始足以明指要乎!是故余平昔言艺,好言其概,……,盖得其大 意,则小缺为无伤,且触类以引伸,安知显缺者非即隐备者哉!“说明其书命名原因和方 法,力求抓住重点,以概括其馀。本节介绍其论词部分,也体现了他的主要文学倾向 (引文见《艺概"词曲概》的,一般不另注出处)。 刘煕载和常州词派一样,推尊词体并注重寄托微婉的特徵 《说文》解《词》字曰:“意内而言外也。”徐锴《通论》曰:音內而言外,在音之内, 在言之外也。"“故知词也者,言有尽而音意无穷也。 按张惠言《词选》开端附会《说文解字》“词”字的定义以为词体争文坛地位和说明词的 思想艺术特点,刘煕载更引徐锴《说文解字通论》作补充。学者论词,能不再鄙为小 道,把它提高到与经史诗文同等地位,已是思想解放;但以训诂之学牵强附会,则又不 免迂腐。 值得注意的是刘熙载关于词体发展中“正”变的看法。自从《诗 》“风”雅有“正”变”之分,正统学者多崇“正抑变,而进步批评家则多肯定变"体的发 展,如叶燮《原诗》揭示诗变而仍不失其正”,为诗体的发展明确了合法地位。词论中也 有这样情况,对唐五代宋词,论者大都以温庭筠、周邦彦等的绮丽婉媚为宗,而视苏 轼、辛弃疾等豪放之作为非本色。这种本色论自然为历代不少敢于创造的词家所突破, 但依然居于正统的位置。张惠言《词选》高标追溯冈骚之旨,实仍受到本色之论的牢 笼,故所选以温派为多。周济《宋四家词选》以周邦彦、吴文英、王沂孙与辛弃疾并 列,意图调和,而最终评价仍有轩轾。刘煕载则明确指出,从词的起源看,晚唐五代婉 丽之风实为变调,而苏、辛之词,恰是返于正途: 太白《忆秦娥》声情悲壮,晩唐五代惟趋婉丽,至东坡始能复古。后世论词者,或转 以东坡为变调,不知晚唐五代乃变调也 苏、辛皆至情至性人,故其词潇洒卓荦,悉岀于温柔敦厚;世或以粗犷托苏、辛,固 宜有视苏、辛为别调者哉 这里举李白《忆秦娥》为词的源头,虽可商榷,此词是否李白所作还无定论。但考之唐 代民间词,本来不枸一格,偏尚婉丽之风,实为后起。刘煕载的说法是合乎词史发展 的。又词的本色论者,往往强调音律的特殊性,而刘煕载则认为:“词固必期合律, 然雅“颂合律,桑间"濮上亦未尝不合律也。律和声本於诗言志',可为专讲律者进一格
词论 发布时间: 2008-06-19 浏览次数: 2197 词论 近代词坛,继清代前中期一破元、明冷寂局面,而“中兴”之后,扬波逐流,涌现出了中国 词学史上最后一个高潮。在词学的理论总结和整理考订方面都有相当的成绩。其中谭献 的《复堂词话》、陈廷焯的《白雨斋词话》、况周颐的《蕙风词话》及冯煦所辑的《宋 六十一名家词选》、王鹏运校刊的《四印斋所刻词》、朱祖谋编校的《彊村丛书》等都 名重一时,影响较大。这些编著大多沿着常州词派的道路,再作若干发展和折衷。此 外,如刘熙载的《艺概•词曲概》、谢章铤的《赌棋山庄词话》等均能不囿门户之见,时 有独到之论。至王国维《人间词话》出,词学则融会中西,别开生面。 刘熙载 刘熙载(一八一三——一八八一),字融斋,晚号寐崖子,江苏兴化人。道 光二十四年(一八四四)进士,官至广东提学使,晚年主讲上海龙门书院。他的文学批 评著作《艺概》一书分《文概》、《诗概》、《赋概》、《词曲概》、《书概》、《经 义概》六部分。实际上可以视作一部分体艺术史。《自叙》云:“顾或谓艺之条绪綦繁, 言艺者非至详不足以备道。虽然,欲极其详,详有极乎?若举此以概乎彼,举少以概乎 多,亦何必殚竭无馀,始足以明指要乎!是故余平昔言艺,好言其概,……盖得其大 意,则小缺为无伤,且触类以引伸,安知显缺者非即隐备者哉!”说明其书命名原因和方 法,力求抓住重点,以概括其馀。本节介绍其论词部分,也体现了他的主要文学倾向 (引文见《艺概•词曲概》的,一般不另注出处)。 刘熙载和常州词派一样,推尊词体并注重寄托微婉的特徵: 《说文》解《词》字曰:“意内而言外也。”徐锴《通论》曰:“音内而言外,在音之内, 在言之外也。”故知词也者,言有尽而音意无穷也。 按张惠言《词选》开端附会《说文解字》“词”字的定义以为词体争文坛地位和说明词的 思想艺术特点,刘熙载更引徐锴《说文解字通论》作补充。学者论词,能不再鄙为小 道,把它提高到与经史诗文同等地位,已是思想解放;但以训诂之学牵强附会,则又不 免迂腐。 值得注意的是刘熙载关于词体发展中“正”“变”的看法。自从《诗 经》“风”“雅”有“正”“变”之分,正统学者多崇“正”抑“变”,而进步批评家则多肯定“变”体的发 展,如叶燮《原诗》揭示“诗变而仍不失其正”,为诗体的发展明确了合法地位。词论中也 有这样情况,对唐五代宋词,论者大都以温庭筠、周邦彦等的绮丽婉媚为宗,而视苏 轼、辛弃疾等豪放之作为非本色。这种本色论自然为历代不少敢于创造的词家所突破, 但依然居于正统的位置。张惠言《词选》高标追溯风骚之旨,实仍受到本色之论的牢 笼,故所选以温派为多。周济《宋四家词选》以周邦彦、吴文英、王沂孙与辛弃疾并 列,意图调和,而最终评价仍有轩轾。刘熙载则明确指出,从词的起源看,晚唐五代婉 丽之风实为变调,而苏、辛之词,恰是返于正途: 太白《忆秦娥》声情悲壮,晚唐五代惟趋婉丽,至东坡始能复古。后世论词者,或转 以东坡为变调,不知晚唐五代乃变调也。 苏、辛皆至情至性人,故其词潇洒卓荦,悉出于温柔敦厚;世或以粗犷托苏、辛,固 宜有视苏、辛为别调者哉! 这里举李白《忆秦娥》为词的源头,虽可商榷,此词是否李白所作还无定论。但考之唐 代民间词,本来不枸一格,偏尚婉丽之风,实为后起。刘熙载的说法是合乎词史发展 的。又词的本色论者,往往强调音律的特殊性,而刘熙载则认为:“词固必期合律, 然‘雅’‘颂’合律,‘桑间’‘濮上’亦未尝不合律也。‘律和声’本於‘诗言志’,可为专讲律者进一格
焉。给予以审音律为主的词论以有力冲击。他在《赋概》中也有云:“赋当以真伪论,不 当以正变论。正而伪,不如变而正。”变风变雅,变之正也。《离骚》亦变之正也。'都 说明他的文学思想是比较解放的 刘煕载肯定苏轼、辛弃疾及其词作,乃至对陈亮、刘克壮、文天祥等作品也都作了 高度的评价,相反,对于温庭筠、韦庄、冯延巳、柳永、周邦彦等词,虽然也赞赏它们 艺术形式的精美,但对他们的思想境界都感到有所不足,这与常州词派把虚无飘渺所谓 寄托硬塞到他们绮语之中而加以拔高的评价,表现出不同的倾向: 温飞卿词精妙绝人,然类不出乎绮怨。韦端已、冯正中诸家词,留连光景,惆怅自 怜,盖亦易飘扬于风雨者。若第论其吐属之美,又何加焉! 柳耆卿词,昔人比之杜诗,为其实说无表德也。余谓此论其体则然,若论其旨,少 陵恐不许之。 周美成词,或称其无美不备。余谓论词莫先於品。美成词信富艳精工,只是当不得 个“贞”字。 刘煕载并不反对言情之作,不过他主张抒写正当的感情而不取庸凡的艳情,他还不满足 于专写儿女私情,而认为小词也应有时代的风云气概。“词家先要辨得情字。《诗序》 言发乎情,《文赋》言诗缘情,所贵于情者,为得其正也。忠臣孝子,义夫节妇,皆世 间极有情之人。流俗误以欲为情,欲长情消,患在世道。倚声一事,其小焉者也。刘熈 载的肯定“正”与反对'是以封建教义为指导的,所谓词家彀到名教之中自有乐地,儒雅 之內自有风流”,即流露浓厚的儒家正统观念,然而与一概排斥言情的道貌岸然者还有所 不同。 刘煕载在艺术形式方面也发表了不少较好的见解。他提倡情景交融,多种风格与表 现手法的结合,精心锻炼、戛戛独创而臻于自然天成:“词或前景后情,或前情后景,或 景情齐到,相间相融,各有其妙。”“昔人论词要如娇女步春。余为更当有以益之,日:如 异军特起,如天际真人。"词尚清空妥溜,昔人已言这矣。惟须妥溜中有奇创,清空中有 沈厚,才见本领。”词要恰好,粗不得,纤不得,硬不得,软不得。不然,非伧父即儿女 矣。黄鲁直跋东坡《卜算子》缺月挂疏桐γ一阕云: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非胸 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余案:词之大要,不外厚而清。厚,包诸 所有;清,空诸所有也。词澹语要有味,壮语要有韵,秀语要有骨。古乐府中至语,本 只是常语,一经道出,便成独得。词得此意,则极炼如不炼,出色而本色,人籁悉归天 籁矣。词中句与字,有似触着者,所谓极炼如不炼也。晏元献无可奈何花落去二句触着 之句也;宋景文红杏枝头春意闹闹字,触着之字也。"诸如此类,他对词的艺术特征的 概括都颇具识罗,虽是论词,对于诗、文创作也都是有意义的 云:装楼点(基都)很得岁乙无全家连(入间诗 话》亟称其评周邦彦、史达祖词的周旨荡而史意贪"语为“令人解颐”;又转述其论南、北 宋词风之区别一段云:刘融斋熙载曰:北宋词用密亦疏、用隐亦亮、用沈亦快、用细亦 阔、用精亦浑。南宋只是掉转过来。可知此事自有公论。”"反映该书对后来词论的影响 谭献谭献(一八三二——九0一),初名定献,字仲修,号复堂,浙江仁和 (今杭州)人。同治六年(一八六七)举人,历任安徽歙县等地知县,晚年主湖北经心 书院。有《复堂类稿》。他能诗,工骈文,於词学尤有硏究,曾选录清人词为《箧中 词》。他的词论,散见于《箧中词》、周济《词辨》中的批语和《复堂日记》。他的弟 子徐珂于光绪庚子(一九00)辑成为《复堂词话》(本节引文见《复堂词话》,不另注 出处)。 谭献论词,继承与发展常州词派张惠言、周济的词学,他的选《箧中词》即是“以衍 张茗柯、周介存之学。他对清代词家陈维崧、浙派的朱彝尊、厉鹗及吴锡麒、郭黁等均 有所不满,认为他们各有成就,但分别存在粗率、琐碎、词藻堆砌、模仿因袭、轻薄浮 滑等缺点;他推许常州词派的提倡比兴寄托为端正了词体发展的方向,但他也指出常州
焉。”给予以审音律为主的词论以有力冲击。他在《赋概》中也有云:“赋当以真伪论,不 当以正变论。正而伪,不如变而正。”“变风变雅,变之正也。《离骚》亦变之正也。”都 说明他的文学思想是比较解放的。 刘熙载肯定苏轼、辛弃疾及其词作,乃至对陈亮、刘克壮、文天祥等作品也都作了 高度的评价,相反,对于温庭筠、韦庄、冯延巳、柳永、周邦彦等词,虽然也赞赏它们 艺术形式的精美,但对他们的思想境界都感到有所不足,这与常州词派把虚无飘渺所谓 寄托硬塞到他们绮语之中而加以拔高的评价,表现出不同的倾向: 温飞卿词精妙绝人,然类不出乎绮怨。韦端已、冯正中诸家词,留连光景,惆怅自 怜,盖亦易飘扬于风雨者。若第论其吐属之美,又何加焉! 柳耆卿词,昔人比之杜诗,为其实说无表德也。余谓此论其体则然,若论其旨,少 陵恐不许之。 周美成词,或称其无美不备。余谓论词莫先於品。美成词信富艳精工,只是当不得 个“贞”字。 刘熙载并不反对言情之作,不过他主张抒写正当的感情而不取庸凡的艳情,他还不满足 于专写儿女私情,而认为小词也应有时代的风云气概。“词家先要辨得情字。《诗序》 言‘发乎情’,《文赋》言‘诗缘情’,所贵于情者,为得其正也。忠臣孝子,义夫节妇,皆世 间极有情之人。流俗误以欲为情,欲长情消,患在世道。倚声一事,其小焉者也。”刘熙 载的肯定“正”与反对“欲”是以封建教义为指导的,所谓“词家彀到名教之中自有乐地,儒雅 之内自有风流”,即流露浓厚的儒家正统观念,然而与一概排斥言情的道貌岸然者还有所 不同。 刘熙载在艺术形式方面也发表了不少较好的见解。他提倡情景交融,多种风格与表 现手法的结合,精心锻炼、 戛戛独创而臻于自然天成:“词或前景后情,或前情后景,或 景情齐到,相间相融,各有其妙。”“昔人论词要如娇女步春。余为更当有以益之,曰:如 异军特起,如天际真人。”“词尚清空妥溜,昔人已言这矣。惟须妥溜中有奇创,清空中有 沈厚,才见本领。”“词要恰好,粗不得,纤不得,硬不得,软不得。不然,非伧父即儿女 矣。黄鲁直跋东坡《卜算子》‘缺月挂疏桐’一阕云:‘语意高妙,似非吃烟火食人语,非胸 中有万卷书,笔下无一点尘俗气,孰能至此!’余案:词之大要,不外厚而清。厚,包诸 所有;清,空诸所有也。词澹语要有味,壮语要有韵,秀语要有骨。”“古乐府中至语,本 只是常语,一经道出,便成独得。词得此意,则极炼如不炼,出色而本色,人籁悉归天 籁矣。词中句与字,有似触着者,所谓极炼如不炼也。晏元献‘无可奈何花落去’二句触着 之句也;宋景文‘红杏枝头春意闹’‘闹’字,触着之字也。”诸如此类,他对词的艺术特征的 概括都颇具识罗,虽是论词,对于诗、文创作也都是有意义的。 《艺概》涉及面很广,其词论很得批评家的推崇。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 云:“兴化刘氏熙载所著《艺概》於词多洞微之言,而论东坡尤为深至。”王国维《人间诗 话》亟称其评周邦彦、史达祖词的“周旨荡而史意贪”语为“令人解颐”;又转述其论南、北 宋词风之区别一段云:“刘融斋熙载曰:‘北宋词用密亦疏、用隐亦亮、用沈亦快、用细亦 阔、用精亦浑。南宋只是掉转过来。’可知此事自有公论。”反映该书对后来词论的影响。 谭献 谭献(一八三二——一九0 一),初名定献,字仲修,号复堂,浙江仁和 (今杭州)人。同治六年(一八六七)举人,历任安徽歙县等地知县,晚年主湖北经心 书院。有《复堂类稿》。他能诗,工骈文,於词学尤有研究,曾选录清人词为《箧中 词》。他的词论,散见于《箧中词》、周济《词辨》中的批语和《复堂日记》。他的弟 子徐珂于光绪庚子(一九0 0)辑成为《复堂词话》(本节引文见《复堂词话》,不另注 出处)。 谭献论词,继承与发展常州词派张惠言、周济的词学,他的选《箧中词》即是“以衍 张茗柯、周介存之学”。他对清代词家陈维崧、浙派的朱彝尊、厉鹗及吴锡麒、郭麐等均 有所不满,认为他们各有成就,但分别存在粗率、琐碎、词藻堆砌、模仿因袭、轻薄浮 滑等缺点;他推许常州词派的提倡比兴寄托为端正了词体发展的方向,但他也指出常州
词派所产生的穿凿附会、平庸迂阔的流弊,还说:“常州词派,不善学之,入于平钝廓 落,当求其用意深隽之处。”态度还是比较平允的 周济的词学,尤深得谭献的推崇,认为超过张惠言:“此《四家词选》,为后来定 本,陈义甚高,胜于《宛邻词选》。”又高度评价周济“夫词非寄托不久,专寄托不出”之 论为“千古辞章之能事尽,岂独填词为然。谭献的“作者之用心必然,而读者之用心何必 不然一说,即是由此发展而来的。他曾自述其词学的成长历程道 献十有五而学诗。二十二旅病会稽,乃始为词;未尝深观之也,然喜寻其恉於人 事,论作者之世,思作者之人。三十而后,审其流别,乃复得先正绪言,以相启发。年 逾四十,益明於古乐之似在乐府,乐府之馀在词。昔云礼失而求之野,其诸乐失而求之 词乎。然而靡曼荧眩,变本加厉,日出而不穷,因是以鄙夷焉,挥斥焉。又其为体固不 必与庄语也,而后侧出其言,旁通其情,触类以感,充类以尽,甚且作者之用心未必 然,而读者之用心何必不然,言思拟议之穷,而喜怒哀乐之相发,向之未有得於诗者, 今遂有得於词。如是者年至五十,其见始定 他开始硏究词学,注意考察作品的本事,分析作者的身世,进一步,他认识到词体是古 代乐府的继承者,作品中思想倾向不是直接表达,而是通过比兴手法,触类旁通,使读 者可以得到无穷体会,甚至超出作者原来的主观意图。这实际上是作品意境的蕴蓄深远 和形象的典型性、丰富性所决定的,因而具有更普遍怕意义。谭氏此说,对文学作品的 形象性、感染作用以及批评与欣赏方法进行了有意义的探索。例如苏轼的《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其中寄寓着某种思想情操是完全可能的,然而张惠言《词选》谓其句 句有讽刺,并以君臣关系附会其寓意,比之为《诗经·卫风考槃》(《诗序》谓系刺卫庄 公不能继先公之业,使贤者退而穷处”),则胶柱鼓瑟,流于穿凿。谭献认为虽然苏轼创 作的本意已从无考证,但根据词的形象意境,读者又何尝不能作种种体会呢?“此亦鄙人 所谓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这种分析继承张惠言的观点,却比张惠言来得通达 了。因之,谭献论词,常常激赏含蓄蕴藉之作,崇尚“柔厚之旨”,对于倾冋鲜明之作,就 有所不满,如赞扬李煜《浪淘沙》(帘外雨潺潺)为“雄奇幽怨,乃兼二难而贬低辛弃疾 说“后起稼轩,稍伧父矣。"这里流露了与常州词派共同的局限 冯煦与谭献大致同时的冯煦(一八四 九二七),字梦华,号蒿庵,江苏 金坛人。光绪十二年(一八八六)进士,官至安徽巡抚,辛亥革命后以遗老自居,又号 蒿隐公。他曾从明毛晋所刻《宋六十名家词》(实为六十一家)选其精华为《宋六 家词选》,并在例言中加以评介(今通行本《蒿庵论词》为其例言的辑录)。其论与周 济、谭献之说相出入而有自己的特点。 他对唐、五代,特别是冯延巳尤为推重,非常突出。其《唐五代词选序》称:唔吾家 正中翁,鼓吹南唐,上翼二主(李璟、李煜),下启欧、晏,实正变之枢纽、短长之流 别。"在《阳春集序》中淋漓尽致地运用了常州词派的基本观点,诸如“若显若晦”,叱匕兴 为多”;“旨隐词微’,“意内言外";“忧生念乱,“郁不自达,一於词发'云云,高度地崇扬 了冯延已。他与前人相比,更强调词作要在“国势岌岌”之中“有所匡救"。他之所以对冯延 巳以及晚唐、五代词特别欣赏,与其说是对于那个时代与作品的客观评论,毋宁说是由 于家国身世之感的共呜而借题发挥,藉此宣扬其ˆ忧生念乱的词论。也正是从这种思想岀 发,偏爱於怨悱不乱、婉约蕴藉的他,对于南宋爱国忧民的豪放词人也给予高度的评 价。在《蒿庵论词》中,除评辛弃疾“负高世之才,不可羁勒,能於唐宋诸大家外别树 帜”、评陆游逋峭沈郁之概,求之有宋诸家,无可方比之外,又赞向子誣、张孝祥、陈 亮、刘克庄等词作辞旨怨乱”,“感愤淋漓”,“忠愤之气,随笔涌岀,拳拳君国,似放翁 志在有为,不欲以词人自域,似稼轩"等等,足证其论词,随着时世的剧变,越来越突出 忧时念乱、忠君爱国的基调,以致发展到了“不论工拙”,不顾“本色”,几乎於到了以“独往 独来”、胎宕奔放之势突破低徊要眇ˆ、“温柔敦厚'藩篱的边缘了 冯煦词论的另一特色,就是在常州词派的基础上又能融贯众家之长,用颇为辩证的 点评析一些代表作家的艺术风格,使近代词论史上出现了若干转机。例如他用明确的 语言指出稼轩能推刚为柔,缠绵悱恻”(《嵩庵词话》),而且扩而大之,认为苏词也能 刚柔相济,既雄豪纵轶,又缠绵深婉,空灵蕴藉。他还以情深与语浅、清空与幽涩、绵
词派所产生的穿凿附会、平庸迂阔的流弊,还说:“常州词派,不善学之,入于平钝廓 落,当求其用意深隽之处。”态度还是比较平允的。 周济的词学,尤深得谭献的推崇,认为超过张惠言:“此《四家词选》,为后来定 本,陈义甚高,胜于《宛邻词选》。”又高度评价周济“夫词非寄托不久,专寄托不出”之 论为“千古辞章之能事尽,岂独填词为然”。谭献的“作者之用心必然,而读者之用心何必 不然”一说,即是由此发展而来的。他曾自述其词学的成长历程道: 献十有五而学诗。二十二旅病会稽,乃始为词;未尝深观之也,然喜寻其恉於人 事,论作者之世,思作者之人。三十而后,审其流别,乃复得先正绪言,以相启发。年 逾四十,益明於古乐之似在乐府,乐府之馀在词。昔云礼失而求之野,其诸乐失而求之 词乎。然而靡曼荧眩,变本加厉,日出而不穷,因是以鄙夷焉,挥斥焉。又其为体固不 必与庄语也,而后侧出其言,旁通其情,触类以感,充类以尽,甚且作者之用心未必 然,而读者之用心何必不然,言思拟议之穷,而喜怒哀乐之相发,向之未有得於诗者, 今遂有得於词。如是者年至五十,其见始定。 他开始研究词学,注意考察作品的本事,分析作者的身世,进一步,他认识到词体是古 代乐府的继承者,作品中思想倾向不是直接表达,而是通过比兴手法,触类旁通,使读 者可以得到无穷体会,甚至超出作者原来的主观意图。这实际上是作品意境的蕴蓄深远 和形象的典型性、丰富性所决定的,因而具有更普遍怕意义。谭氏此说,对文学作品的 形象性、感染作用以及批评与欣赏方法进行了有意义的探索。例如苏轼的《卜算子》 (缺月挂疏桐),其中寄寓着某种思想情操是完全可能的,然而张惠言《词选》谓其句 句有讽刺,并以君臣关系附会其寓意,比之为《诗经•卫风•考槃》(《诗序》谓系刺卫庄 公“不能继先公之业,使贤者退而穷处”),则胶柱鼓瑟,流于穿凿。谭献认为虽然苏轼创 作的本意已从无考证,但根据词的形象意境,读者又何尝不能作种种体会呢?“此亦鄙人 所谓作者未必然,读者何必不然。”这种分析继承张惠言的观点,却比张惠言来得通达 了。因之,谭献论词,常常激赏含蓄蕴藉之作,崇尚“柔厚之旨”,对于倾向鲜明之作,就 有所不满,如赞扬李煜《浪淘沙》(帘外雨潺潺)为“雄奇幽怨,乃兼二难”而贬低辛弃疾 说“后起稼轩,稍伧父矣。”这里流露了与常州词派共同的局限。 冯煦 与谭献大致同时的冯煦(一八四三——一九二七),字梦华,号蒿庵,江苏 金坛人。光绪十二年(一八八六)进士,官至安徽巡抚,辛亥革命后以遗老自居,又号 蒿隐公。他曾从明毛晋所刻《宋六十名家词》(实为六十一家)选其精华为《宋六十一 家词选》,并在例言中加以评介(今通行本《蒿庵论词》为其例言的辑录)。其论与周 济、谭献之说相出入而有自己的特点。 他对唐、五代,特别是冯延巳尤为推重,非常突出。其《唐五代词选序》称:“吾家 正中翁,鼓吹南唐,上翼二主(李璟、李煜),下启欧、晏,实正变之枢纽、短长之流 别。”在《阳春集序》中淋漓尽致地运用了常州词派的基本观点,诸如“若显若晦”,“比兴 为多”;“旨隐词微”,“意内言外”;“忧生念乱”,“郁不自达,一於词发”云云,高度地崇扬 了冯延已。他与前人相比,更强调词作要在“国势岌岌”之中“有所匡救”。他之所以对冯延 巳以及晚唐、五代词特别欣赏,与其说是对于那个时代与作品的客观评论,毋宁说是由 于家国身世之感的共鸣而借题发挥,藉此宣扬其“忧生念乱”的词论。也正是从这种思想出 发,偏爱於怨悱不乱、婉约蕴藉的他,对于南宋爱国忧民的豪放词人也给予高度的评 价。在《蒿庵论词》中,除评辛弃疾“负高世之才,不可羁勒,能於唐宋诸大家外别树一 帜”、评陆游“逋峭沈郁之概,求之有宋诸家,无可方比”之外,又赞向子諲、张孝祥、陈 亮、刘克庄等词作“辞旨怨乱”,“感愤淋漓”,“忠愤之气,随笔涌出,拳拳君国,似放翁。 志在有为,不欲以词人自域,似稼轩”等等,足证其论词,随着时世的剧变,越来越突出 忧时念乱、忠君爱国的基调,以致发展到了“不论工拙”,不顾“本色”,几乎於到了以“独往 独来”、駘宕奔放之势突破“低徊要眇”、“温柔敦厚”藩篱的边缘了。 冯煦词论的另一特色,就是在常州词派的基础上又能融贯众家之长,用颇为辩证的 观点评析一些代表作家的艺术风格,使近代词论史上出现了若干转机。例如他用明确的 语言指出稼轩能“推刚为柔,缠绵悱恻”(《嵩庵词话》),而且扩而大之,认为苏词也能 刚柔相济,既雄豪纵轶,又缠绵深婉,空灵蕴藉。他还以情深与语浅、清空与幽涩、绵
密与空灵等辩证关系来论析秦观、姜夔、吴文英等名家之词,亦别具只眼,令人注目 对近代词论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陈廷焯陈廷焯(一八五三——八九二),字亦峰,江苏丹徒人,光绪十四年 (一八八八)举人,他所著《白雨斋词话》,为常州派后期重要著作。自叙作于光绪十 七年,原有十卷,删刻本为八卷,约七百条,卷帙之富,为词话中所少见。今上海古籍 出版社又据其手稿十卷足本及所评选的《词则》影印出版。 陈廷焯论词标举《国风》、《离骚》的传统,强调比兴与寄托,要求有深厚的思想 感情和沈郁顿挫的艺术风格。《白雨斋词话自序》云 夫人不能无所感,有感不能无所寄;寄托不厚,感人不深;厚而不郁,感其所感, 不能感其所不感。伊古词章,不外比兴,《谷风》阴雨,犹自期以同心,攘言句]忍尤, 卒不改乎此度,为一室之悲歌,下千年之血泪,所感者深且远也。后人之感,感于文不 若感于诗,感于诗不若感于词,词,诗有韵,文无韵,词可按节寻声,诗不能尽被弦 管。飞卿、端已,首发其端;周、秦、姜、史、张、王,曲竟其绪。而要皆发源于风 雅,推本于《骚》《辩》,故其情长,其味永,其为言也哀以思,其感人也深以婉。嗣 是六百余年,沿其波流,丧厥宗旨。张氏《词选》,不得已为矫枉过正之举,规模虽 隘,门墙自高,循是以寻,坠绪未远。而当世知之者鲜,好之者尤鮮矣。萧斋岑寂,撰 词话十卷,本诸风骚,正其情性,温厚以为体,沈郁以为用,引以干端,衷诸壹是。 他的词话基本上发挥常州派一脉相承的观点,然而在论“沈郁"的艺术风格与表现手法方 面,则有了更深入细致的分析。首先他认为沈郁风格来源於《国风》、《楚辞》,作者 思想品质的忠诚醇厚是其主要的内在因素 作词之法首贵沈郁,沈则不浮,郁则不薄。顾沈郁未易强求,不根柢於风骚,乌能 沈郁?十三国变风,二十五篇《楚词》,忠厚之至,亦沈郁之至,词之源也 入门之始,先辨雅俗;雅俗既分,归诸忠厚;既得忠厚;再求沈郁;沈郁之中,运 以顿挫,方是词中最上乘。 他认为沈郁是诗词中最高境界,然而诗歌长篇不妨畅达,词则由于形式比较短小,不宜 说尽。这是把委婉含蓄作了沈郁的基本形式特徵 诗词一理,然亦有不尽同者。诗之高境,亦在沈郁,然或以古朴胜,或以冲淡胜 或以钜丽胜,或以雄苍胜:纳沈郁于四者之中,是化境;即不尽沈郁,如五七言大篇 畅所欲言者,亦别有可观。若词则舍沈郁之外,更无以为词。盖篇幅狭小,倘一直说 去,不留馀地,虽极工巧之致,识者终笑其浅矣 所谓沈郁者,意在笔先,神馀言外。写怨夫思妇之怀,寓孽子孤巨之感。凡交情之 冷淡,身世之飘零,皆可於一草一木发之。而发之又必若隐若见,欲露不露,反复缠 绵,终不许—语道破。匪独体格之髙,亦见性情之厚。飞卿词,如"懒起画蛾眉,弄妆梳 洗迟”,无限伤心,溢于言表。又“春梦正关情,镜中蝉鬓轻”,凄凉哀怨,真有欲言难言 之苦。又花落孑规啼,绿窗残梦迷ˆ,又¨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ˆ,皆含深意。此种 词,第自写性情,不必求胜人,已成绝响。后人刻意争奇,愈趋愈下。 他还以“沈郁"的准则来广泛地评论了历代各派词家,不拘豪放与婉约,都以沈郁为标 准:“张鋋云:少游多婉约,子瞻多豪放,当以婉约为主。此亦似是而非、不关痛痒语 也。诚能本诸忠厚,而出以沈郁,豪放亦可,婉约亦可;否则豪放嫌其粗鲁,婉约又病 其纤弱矣。"这在某种意义说,“沈郁"应是“豪放"与婉约的结合。然而从他对一系列作 家、作品的具体批评中,虽也表扬豪情慷慨,但毕竟仍以深婉隐约为宗。他于晩唐五代 极力推崇的是温庭筠,以为李白、李煜尚有所不及,韦庄、冯延巳差可拟;在宋代词人 中,他最赞赏苏轼、秦观、周邦彦、姜夔,尤其响往王沂孙之作:而后三者之词为绝 旨:词法之密,无过清真。词格之高,无过白石。词味之厚,无过碧山:词坛三绝 也。苏试、秦观都不够此格了。对柳永、辛弃疾、陈亮等作,陈廷焯更在肯定之余,颇 多遗憾。如说柳永词"善于铺叙,羁旅行役,尤属擅长。然竟境不高,思路微左,全失 温、韦忠厚之意。又说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等词“才气虽雄,不免粗
密与空灵等辩证关系来论析秦观、姜夔、吴文英等名家之词,亦别具只眼,令人注目, 对近代词论的发展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陈廷焯 陈廷焯(一八五三——一八九二),字亦峰,江苏丹徒人,光绪十四年 (一八八八)举人,他所著《白雨斋词话》,为常州派后期重要著作。自叙作于光绪十 七年,原有十卷,删刻本为八卷,约七百条,卷帙之富,为词话中所少见。今上海古籍 出版社又据其手稿十卷足本及所评选的《词则》影印出版。 陈廷焯论词标举《国风》、《离骚》的传统,强调比兴与寄托,要求有深厚的思想 感情和沈郁顿挫的艺术风格。《白雨斋词话自序》云: 夫人不能无所感,有感不能无所寄;寄托不厚,感人不深;厚而不郁,感其所感, 不能感其所不感。伊古词章,不外比兴,《谷风》阴雨,犹自期以同心,攘[言句]忍尤, 卒不改乎此度,为一室之悲歌,下千年之血泪,所感者深且远也。后人之感,感于文不 若感于诗,感于诗不若感于词,词,诗有韵,文无韵,词可按节寻声,诗不能尽被弦 管。飞卿、端已,首发其端;周、秦、姜、史、张、王,曲竟其绪。而要皆发源于风 雅,推本于《骚》《辩》,故其情长,其味永,其为言也哀以思,其感人也深以婉。嗣 是六百余年,沿其波流,丧厥宗旨。张氏《词选》,不得已为矫枉过正之举,规模虽 隘,门墙自高,循是以寻,坠绪未远。而当世知之者鲜,好之者尤鲜矣。萧斋岑寂,撰 词话十卷,本诸风骚,正其情性,温厚以为体,沈郁以为用,引以千端,衷诸壹是。 他的词话基本上发挥常州派一脉相承的观点,然而在论“沈郁”的艺术风格与表现手法方 面,则有了更深入细致的分析。首先他认为沈郁风格来源於《国风》、《楚辞》,作者 思想品质的忠诚醇厚是其主要的内在因素: 作词之法首贵沈郁,沈则不浮,郁则不薄。顾沈郁未易强求,不根柢於风骚,乌能 沈郁?十三国变风,二十五篇《楚词》,忠厚之至,亦沈郁之至,词之源也。 入门之始,先辨雅俗;雅俗既分,归诸忠厚;既得忠厚;再求沈郁;沈郁之中,运 以顿挫,方是词中最上乘。 他认为沈郁是诗词中最高境界,然而诗歌长篇不妨畅达,词则由于形式比较短小,不宜 说尽。这是把委婉含蓄作了沈郁的基本形式特徵: 诗词一理,然亦有不尽同者。诗之高境,亦在沈郁,然或以古朴胜,或以冲淡胜, 或以钜丽胜,或以雄苍胜:纳沈郁于四者之中,是化境;即不尽沈郁,如五七言大篇, 畅所欲言者,亦别有可观。若词则舍沈郁之外,更无以为词。盖篇幅狭小,倘一直说 去,不留馀地,虽极工巧之致,识者终笑其浅矣。 所谓沈郁者,意在笔先,神馀言外。写怨夫思妇之怀,寓孽子孤巨之感。凡交情之 冷淡,身世之飘零,皆可於一草一木发之。而发之又必若隐若见,欲露不露,反复缠 绵,终不许一语道破。匪独体格之高,亦见性情之厚。飞卿词,如“懒起画蛾眉,弄妆梳 洗迟”,无限伤心,溢于言表。又“春梦正关情,镜中蝉鬓轻”,凄凉哀怨,真有欲言难言 之苦。又“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又“鸾镜与花枝,此情谁得知”,皆含深意。此种 词,第自写性情,不必求胜人,已成绝响。后人刻意争奇,愈趋愈下。 他还以“沈郁”的准则来广泛地评论了历代各派词家,不拘豪放与婉约,都以沈郁为标 准:“张綖云:‘少游多婉约,子瞻多豪放,当以婉约为主。’此亦似是而非、不关痛痒语 也。诚能本诸忠厚,而出以沈郁,豪放亦可,婉约亦可;否则豪放嫌其粗鲁,婉约又病 其纤弱矣。”这在某种意义说,“沈郁”应是“豪放”与“婉约”的结合。然而从他对一系列作 家、作品的具体批评中,虽也表扬豪情慷慨,但毕竟仍以深婉隐约为宗。他于晚唐五代 极力推崇的是温庭筠,以为李白、李煜尚有所不及,韦庄、冯延巳差可拟;在宋代词人 中,他最赞赏苏轼、秦观、周邦彦、姜夔,尤其响往王沂孙之作:而后三者之词为 绝 旨:“词法之密,无过清真。词格之高,无过白石。词味之厚,无过碧山:词坛三绝 也。”苏试、秦观都不够此格了。对柳永、辛弃疾、陈亮等作,陈廷焯更在肯定之余,颇 多遗憾。如说柳永词“善于铺叙,羁旅行役,尤属擅长。然竟境不高,思路微左,全失 温、韦忠厚之意”。又说辛弃疾《永遇乐•京口北固亭怀古》等词“才气虽雄,不免粗
鲁”,“为后世叫嚣者作俑,并强调"读稼轩词'要“去取严加别白”。他称道了陈亮的¨豪气纵 横”,又认为“《龙川词》一卷合者寥寥”,并评陈亮《水调歌头》“尧之都五句云:“精警 奇肆,几於握拳透爪,可作中兴露布读,就词论则非高调。”意谓这些都是不合於歌词艺 术规律的。他还曾说张孝祥《六州歌头》“忠愤气填膺”一句,提明忠愤,转浅转显,转 无馀味”,也出于同一理由。 值得注意的是,《白雨斋词话》在历论各代词人之后,表示不以他们所达到的境界 为限极,指出例如陶渊明和杜甫诗歌的独特而巨大的成就,在词史上还没有谁能及到两 者的:“诘诗有诗境,词有词境,诗词一理也。然有诗人所辟之境,词人尚未见者,则以时 代先后远近不同之故。一则如渊明之时,淡而弥永,朴而愈厚,极疏极冷、极平极正之 中,自有一片热肠,缠绵往复,此陶公所以独有千古,无能为继也。求之於词,未见有 造此境者。一则如杜陵之诗,包括万有,空诸倚傍,纵横博大,干变万化之中,却极沈 郁顿挫、忠厚和平,此子美所以横绝古今,无与为敌也。求之於词,亦未见有造此境 总结过去,指出不足,展示前景,勉励后来作者努力开拓词艺新境,眼光是比较远大 晚清词坛称有“四大家”:王鹏运、郑文焯、朱孝臧、况周颐。王运鹏 四八 九o四),字佑遐,一字幼霞,自号半塘老人,广西临桂(今桂林)人。其词论最突出 的是提出了“重、拙、大"的理论。这一理论经他的同乡后学况周颐《蕙风词话》的宣扬和 发挥,在清未词坛影响极。况周颐(一八五九——九二六),原名周仪,字笙 蕙风词隐等。他在《蕙风词话》说:“作词有三要,曰重、拙、大。南渡诸贤不可及处在 是。"他所领会的重、拙、大”,即是词人创作所追求的一种理想的“体格。三者当融为· 体,而又各有所重。具体而论,所谓"重”,即是情真理足,而表现得沉着浑厚;所 谓拙”,即指醇朴自然,炉火纯青;所谓“大”,是指才情大,托旨大,有大家的风度。综 上所述,“重、拙、大"三者虽然各有内涵,各有侧重,然相互渗透,相辅相成。其主要精 神是强调词有寄托,主旨重大,而其感情需至真,流露任自然,风貌呈浑厚,格调具深 沈。它融合了常州词派前辈理论的要义,又针对现实而作了新的理论概括。应该说这 理论在晚清词坛具有一定的针对性,且也道中了词作的某些艺术规律。 在晚清词坛“四大家"中,朱孝臧致力于词集校刊,另有郑文焯(一八五六——一九 八,字俊臣,号小坡,大鹤山人等)也喜谈艺论词,其论词文字后人辑为《大鹤山人词 话》。 文焯论词不脱常州派习气,然亦自有其特点。特点之一是相对更重视音律硏究。对 不谙音律者批评甚苛。特点之二是重“骨气”。所谓骨气,是指词中有学养,有内容,但 必以清空出之,不露痕迹。他说 词之难工,以属事遗词,纯以清空出之。务为典博,则伤实质;多著才语,又近昌 狂。…所贵清空者,曰骨气而已。其实经史百家,悉在熔炼中,而出以高澹,故能骚 雅,渊渊乎文有其质。如石帚之用“三星”,则取之诗跤彼织女”之疏,梦窗之用“棠笏 则取之《旧唐书》李暮(下面是一个言)之传,馀类不可胜数。若子集中所取裁者益 夥,读者贵博观其通耳 近代常州词派,从谭献起,冯煦、陈廷焯等面对动荡的现实,都程度不同地强调忧时念 乱,反映世变。然而,随着时代潮流的滚滚冋前,处於末世的封建文人,终于尝到 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涩味。那种关切时代命运的声音到后来相对薄弱了。郑文焯、朱孝 臧、况周颐等的词论,就反映了这一倾向。至于辛亥革命之后,他们即以遗老自居,在 理论上也难以有所创见了。 谢章铤谢章铤(一八二0 九0三),字枚如,晚号药阶退叟,福建长乐 人。毕行致力于教育和著述。已刊有《赌棋山庄集》,包括其诗文、笔记等十种。其中 《赌棋山庄词话》正续编十七卷(本节以下简称《词话》,引文不再注明出处),积五 十年之力,汇注了作者词学心得
鲁”,“为后世叫嚣者作俑”,并强调“读稼轩词”要“去取严加别白”。他称道了陈亮的“豪气纵 横”,又认为“《龙川词》一卷合者寥寥”,并评陈亮《水调歌头》“尧之都”五句云:“精警 奇肆,几於握拳透爪,可作中兴露布读,就词论则非高调。”意谓这些都是不合於歌词艺 术规律的。他还曾说张孝祥《六州歌头》“忠愤气填膺”一句,“提明忠愤,转浅转显,转 无馀味”,也出于同一理由。 值得注意的是,《白雨斋词话》在历论各代词人之后,表示不以他们所达到的境界 为限极,指出例如陶渊明和杜甫诗歌的独特而巨大的成就,在词史上还没有谁能及到两 者的:“诗有诗境,词有词境,诗词一理也。然有诗人所辟之境,词人尚未见者,则以时 代先后远近不同之故。一则如渊明之时,淡而弥永,朴而愈厚,极疏极冷、极平极正之 中,自有一片热肠,缠绵往复,此陶公所以独有千古,无能为继也。求之於词,未见有 造此境者。一则如杜陵之诗,包括万有,空诸倚傍,纵横博大,千变万化之中,却极沈 郁顿挫、忠厚和平,此子美所以横绝古今,无与为敌也。求之於词,亦未见有造此境 者。……然则词中未造之境,以待后贤者尚多也。有志倚声者,可不勉诸!”卒章明志, 总结过去,指出不足,展示前景,勉励后来作者努力开拓词艺新境,眼光是比较远大 的。 晚清词坛称有“四大家”:王鹏运、郑文焯、朱孝臧、况周颐。王运鹏(一八四八—— 一九0四),字佑遐,一字幼霞,自号半塘老人,广西临桂(今桂林)人。其词论最突出 的是提出了“重、拙、大”的理论。这一理论经他的同乡后学况周颐《蕙风词话》的宣扬和 发挥,在清未词坛影响极。况周颐(一八五九——一九二六),原名周仪,字 笙,号 蕙风词隐等。他在《蕙风词话》说:“作词有三要,曰重、拙、大。南渡诸贤不可及处在 是。”他所领会的“重、拙、大”,即是词人创作所追求的一种理想的“体格”。三者当融为一 体,而又各有所重。具体而论,所谓“重”,即是情真理足,而表现得沉着浑厚;所 谓“拙”,即指醇朴自然,炉火纯青; 所谓“大”,是指才情大,托旨大,有大家的风度。综 上所述,“重、拙、大”三者虽然各有内涵,各有侧重,然相互渗透,相辅相成。其主要精 神是强调词有寄托,主旨重大,而其感情需至真,流露任自然,风貌呈浑厚,格调具深 沈。它融合了常州词派前辈理论的要义,又针对现实而作了新的理论概括。应该说这一 理论在晚清词坛具有一定的针对性,且也道中了词作的某些艺术规律。 在晚清词坛“四大家”中,朱孝臧致力于词集校刊,另有郑文焯(一八五六——一九一 八,字俊臣,号小坡,大鹤山人等)也喜谈艺论词,其论词文字后人辑为《大鹤山人词 话》。 文焯论词不脱常州派习气,然亦自有其特点。特点之一是相对更重视音律研究。对 不谙音律者批评甚苛。特点之二是重“骨气”。所谓“骨气”,是指词中有学养,有内容,但 必以清空出之,不露痕迹。他说: 词之难工,以属事遗词,纯以清空出之。务为典博,则伤实质;多著才语,又近昌 狂。……所贵清空者,曰骨气而已。其实经史百家,悉在熔炼中,而出以高澹,故能骚 雅,渊渊乎文有其质。 如石帚之用“三星”,则取之诗“跂彼织女”之疏,梦窗之用“棠笏”, 则取之《旧唐书》李暮(下面是一个言)之传,馀类不可胜数。若子集中所取裁者益 夥,读者贵博观其通耳。 近代常州词派,从谭献起,冯煦、陈廷焯等面对动荡的现实,都程度不同地强调忧时念 乱,反映世变。然而,随着时代潮流的滚滚向前,处於末世的封建文人,终于尝到一 种“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涩味。那种关切时代命运的声音到后来相对薄弱了。郑文焯、朱孝 臧、况周颐等的词论,就反映了这一倾向。至于辛亥革命之后,他们即以遗老自居,在 理论上也难以有所创见了。 谢章铤 谢章铤(一八二0 ——一九0 三),字枚如,晚号药阶退叟,福建长乐 人。毕行致力于教育和著述。已刊有《赌棋山庄集》,包括其诗文、笔记等十种。其中 《赌棋山庄词话》正续编十七卷(本节以下简称《词话》,引文不再注明出处),积五 十年之力,汇注了作者词学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