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号墩桩子扫平了。下面,基础还差六寸多就可以落底。但是 洪水每分钟都可能冲垮便桥,断绝工人的居路,随时都可能打进 桥墩工事,把工人埋在里面。 “桥墩不出水,就要影响通车!” “瞧这水头,快有你高了。” “怎么着也得把它抢出来!” 工人们议论纷纷。曾刚马上得集积极分子开会讨论:能不 能继续施工?如果能够,有甚么办法保证安全? 还没等会议开完,这天早晨接班的基础工就成立了突击队。 这群小伙子穿上胶皮衣裤走过颤颤悠悠的便桥去上班,并不是 不担心:只要洪水耍个急躁,就准保有去无回呀。但是谁都知道 这八小时多么重要,也相信主管工程师和老工人们有办法,不会 叫他们吃亏。 前一天,就作了准备。修理了便桥,检查了一切钢索,调换 了钢板柱下的抽水机,在钢板桩中间加了一道支撑,上面还加了 一一圈土口袋。这天的会议上又想了许多办法,方针是:能坚持, 就多坚持一分钟;水情刷变,就立即停止工作。党团组织在工人 中间也作了工作。 水下,破碎机加快了凿岩速度,响声连成一片。梯子上设置 了专人注视着岸上,手里紧捏着电门-一岸上一摇旗,他就要关 死绿灯,打开红灯,命令工人们撤退。工人们却谁也顾不得仰头 去看灯。 河上水涨一点,沉井下面马上就觉得出来。到中午,水都没 了工人们的膝盖。下午二时,钢板柱的支撑被洪水硬给挤断了, 水从钢板桩的缝子里扑扑地淌进来。工人们不敢挺直腰板一 一挺身,就灌一脖子水。水一股一股地涌进来,抽水机的大管子 都抽不干了。工人们仍然坚持工作,沉并缓缓地下沉着… 29
这个时刻,分队办公室里电话响了。没人接。过了几分钟, 又响了。还是没人接。电话执拗地响个不停,一个过路去接班 的工人进来拿起了听筒。电话里说,据了解,凌口大桥的便桥不 行了,必须马上拆掉。这工人告诉它,便桥昨天早已修好了,要 拆也不行一沉井下面的工人们怎么回来啊。电话里的声音沉 默了一会儿,又说,必须停止施工,等待局里指示,还要找曾工程 师说话。这工人放下耳机,朝工地走去。他在桥头上见了曾工 程师,想叫他米接电话,可是又一想,算了,抢工要紧,现在就是 要谁放弃工作他也不肯干的,于是,就脱下棉衣,换上胶衣,走上 了便桥…,电话还在办公室里等着,就再也没人理会。 沉井下面,水还在上涨。人们工作四小时,就疲劳了,石粉 呛人,空气也不是味道。普工程师下令,把三八制工班改成四六 制,另外随时准备一批人接替菠乏过度的工人。 …天刚扑亮,沉并落底:了。最后一班工人顺梯子爬上水 面时,耳朵震动得甚么也听不见了。心里呢,可着实欢哪,就象 烧了把火似的。一上来,没顾水面已经把便桥给浮了起来,就扯 着嗓子朝岸上喊: “提前啦一!” “交一出去啦一一!” “这边没问题啦一!” 岸上,人们早已在等着这个消息了。 事情可还没完。砌石工接着就爬上了桥墩砌镶面石。说也 紫张,工人在上面砌,水在下面张;石头起一层,水涨起一层。刚 把镶面石作完,水就淹上来了… 人们都轻松地喘了口气:就靠这二十四小时,真险哪!但他 们没有欢乐多久。几分钟以后:他们得到一个丧气的消息:拱桥· 的一号墩叫洪水给冲垮了。 30
六 在离开桥梁队以前,我来到河边和未完成的拱桥告别。 这将是一座多么漂亮的桥梁啊!从南岸扬起的第一个拱架, 活象一只雄鹰的翅膀。如果一号嫩修起来,那么另一只翅膀也 该张开了。现在,在河心仅有的一个桥墩的北侧,露出根钢 筋,拱架却设没有了,就象甚么人一刀欧断了这只翅膀,只剩下几 根筋骨似的… 令人惋惜的,当然不仅是这一座桥梁。毕年以后,被神垮的 桥嫩仍然要树立起来。火车仍然要从这桥上开过。人们仍然有 机会欣赏这座雄伟的大桥。另一件事远比这件更为重要。 我向罗队长、周主任告别。天气已是黄昏时侯,工地上一片 寂静。往常这个时候,工人们正来来往往交班,最热闹不过了。 一号嫩冲垮以后,各项工作大都停了下来,于是整个工地便沉陷 在对于这个不幸事件的哀掉之中。看见这副景象,我不禁叹了 口气。罗立正跟着也叹了口气。但是我知道,从最近他写给局 里的报告看,他并不认为自己在一号嫩事件上有甚么贵任。洪 水来得太早,自然灾害,有甚么办法呢!…每逢提起一号墩的 事,罗立正总是苦笑着摇头。起初闹不清他这笑和摇头是甚么 意思,仔细看了几次才恍然大悟,这意思是:有甚么办法呢?倒 香事都叫我们摊上了。今天,叹气之后他又这样苦笑起来。 我忽然想起周主任最爱说的一句话,也苦笑着说:“造桥,不 容易啊” “是呢,不容易啊!”周主任马上发生了共鸣:好在,这次没 出人身事故。一个人也没有死。这么大的洪水!来得又那么突 然!不死人,这不简单哪…” 31 7-T
罗队长马上又把问题提到哲学的高度,说:“就是,就是。不 可避免。谁让老天爷不跟咱们商量呢!光凭主观愿望办事,就 是行不通。不可避免的,就是不可避免…” 我想问:假如既不让桥墩冲垮,又不出人身事故,岂不是更 好么?三分队的凌口大桥跟拱桥同在一条河上,不是也避免了 “不可避免”的灾害么? 一路上,我的思想里不停地翻腾着这个问题。是的,在我们 建设初期,由于缺乏经验,不能不遭受一些不可避免的损失。今 后,经验不足、自然灾害也是不能完全防止的。但是,我们少炼 出的每一吨钢水、少铺下的每一根钢轨、糟蹋掉的每一方木材和 多耗费的每一元资金都是“不可避免”的么?就在今天,条件完 全一样的两个地方,事故次数、工作速度和成本与质量的高低悬 殊很大,这又怎么解释呢? 五个月以后,一九五五年十月里,毛主席《关于农业合作化 问题》的报告发表了。随着农业合作化高潮的到来,随着资本 主义工商业社会主义改造高潮的开始,工业建设战线上也发生 了深刻的变化。这一年年底,工人们听到了毛主席关于反对右倾 保守、加快建设速度的指示。工人们说,“毛主席给咱们撑腰了!刀 一个空前规模的劳动高潮首先从辽宁省、从抚顺的矿下和 沈阳的车间里出现,紧接着就开始在全国各地形成。群众的劳 动热情象潮水一般,冲破保守主义著设下的堤防,卷走了许许多 多据说是“祖传下来”因而“动不得”的东西。工人们扬眉吐气, 用自己的双手修改了计划和指标,扩大了先进生产者名单,打破 了许许多多似是而非的迷信。大批大批昨天的“落后分子”挤入 了最前列。一天干两个定额的青年突击手们越来越多了。 过去也有过劳动热潮,有过群众性的技术改革运动,但哪… 32
次也没有这么广泛,没有这么迅速;这是第一次,群众竞赛的矛 头首先指向保守主义和官僚主义。一再脚的、壮着胆子拟出的 规划,一拿到工人大会上就被更高的要求给突破了。愁坏了计 划工作者,忙坏了搞原材料供应的人… 二月里,我为一个采访任务去西北,路上忽然想起了老朋友 罗立正和他的桥梁队。这位仁兄今天在干些甚么?还是那么泰 然自若么?还是在群众大会上擦着汗朗读自己修改了几次的检 讨呢?想起这些,我忍不住要笑。 我决定颅便去看望看望他。 从高兰市乘公共汽车走二十多分钟,就到了西冈镇。从这 里,还要翻过几个山头,才是桥梁队队部的所在地。 这里刚刚下过一场大雪。沿着路轨走那段平路还没有甚么, '上山的时候可就有点艰摊了。我身上的老羊皮大衣镰然增加了 十几斤份量。翻过两个山头,我就累得满头大汗了。 走上最后一个山头,我不由自主地站住了。面前是一片迷 人的雪景。无边的白雪罩住了目所能及的一切。黄河不见了。 。 没有风,缕缕炊烟从窑洞和土房的门前象条线般问空中升起。在 一片静穆之中,沐浴着阳光的枯树枝儿和一两声吱喳的鸟鸣,透 露着分外强烈的生气。我张开嘴,狠狠地吸了一口清鲜的,带着 一股甜味的空气。春天要到了。 阳光在那屹立在河心的拱桥石墩上抹下了最浓的色彩。这 时我才看见,一群稀稀拉拉的黑影在河边雪地上来回移动。对 岸也是一样。定睛看去,才知道这些工人们是在搬运木柱。一 定是一号墩的重新修建又要开始了。我在编辑部看过来稿,说 是五月的事故发生以后,在洪水的威胁下,半年多时间桥嫩不能 动工。十二月才请来潜水工人,在河底把一百多根钢板柱一一 拆开,有的还要一段段锯开,然后才慢慢打捞上来。看来这些工 33